那书生点头,随后上下打量两人一眼:地地道道的村民,皮肤虽黝黑,衣着倒还算干净。
赵老汉一听认识,神色激动起来,脸上笑出了褶子:“俺,俺们是他爹娘。他在书院课业如何?这次段考前几名啊?”
“前几名?”不仅被问的那个书生笑了,路过的书生也跟着笑,七嘴八舌的开始说。
“他呀,课业之前勉勉强强还可以,现在差得没眼看。”
“都被先生罚了好几回了,上课还总是走神。”
“这次段考排在最末,连吕勇都没考过,先生都说要把他调到丁班去了。”
赵老太和赵老汉夫妻俩听了一通,差点两眼一抹黑晕死过去。上回老二回去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课业班级第一,先生还时常夸奖他,说他是栋梁之材,明年必定能考中秀才。
赵老太又急急问:“那赵凛呢?”
一提到赵凛,那群学生眼里都有了崇拜。
“赵兄啊,他在甲班,除了骑射,课业门门第一,还时常被周先生夸奖,连顾山长也说他不错。”
“这次段考就考了第一,若不是过了县试,周先生都要让他上场试手了。”
“以他的才学,将来必定能高中的。”
众人说着又想到赵凛曾经说,自己腿断了被迫分家的事,对这两人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赵老太把赵老汉拉到一边,双眼发直,哆哆嗦嗦道:“老头子,俺没听错吧?老大那个脑瓜子能认字已经稀罕了,能考第一?”
“你没听错!”赵老汉激动得手都打哆嗦,浑浊的双眼在发亮:“老大是考了第一,还得了先生和山长的夸奖,他们都说将来能高中!”他高兴得快疯了,一旦高中他就是官老爷的爹了,赵家就能飞黄腾达,比他太爷爷在世时还风光。
他这么多年疼老二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老大居然比老二更有出息。
赵老汉道:“俺们先把老大哄回去,等他当了官老爷你就是官老爷的娘了!”
赵老太一听,满面红光:“你说得对,俺们先把他哄回去。”
赵老汉激动完又担忧道:“之前俺们那样对他,还分了家,万一他不肯回去怎么办?”
“孝字大过天,再怎么他也不能怪爹娘啊!”赵老太拧眉道,“读书人最要脸面,俺们现在就把他喊出来,他要是敢摆脸色,就是不孝,官也不用考了。”
打定主意后,赵老汉上前去找门童搭话。
于是乎,赵凛刚从饭堂出来,就有门童来报,说是他爹娘来找他,让他快些去正门口。
什么爹娘?小宝丫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脑袋转过弯来,立刻揪住他惊恐的揪住她爹衣衫:“阿爹,吸血鬼来了!”
书院里的人都听着,赵凛不可能不去。
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看来,在成为顾山长的弟子之前,还要把赵家那一窝黑心肝的给解决一下。
赵凛带着赵宝丫出现在正门口, 不少进出的学子驻足观望。
他穿了长衫,白底青衣,行动间衣袂飘飘。虽然依旧高大, 但健硕的身材已经挡了个干净。原先古铜的皮肤因为大半年的修养已经显出点白,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从前的尖锐硬朗, 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和淡然。
变化得赵氏夫妻有些不敢认了。
赵老太捅了捅身边的赵老汉。赵老汉反应过来, 收拾好局促, 快走两步拉住赵凛就道:“大成啊,总算找到你了, 先前你突然走掉, 俺都担心死了, 到处托人找你们父女俩啊。”
赵老太酝酿了一下情绪, 也扑过去:“大成啊,先前都是误会, 你也不给俺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走了。俺和你爹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一听说你在书院, 俺们天不亮就起来了。”
赵大成不说话, 静静看他们两个表演。
赵宝丫拉着她爹后退,噘着小嘴, 奶声奶气的说:“阿爷阿奶也没瘦呀,宝丫瞧着比去年还胖了。”
赵老太一瞧这小团子,大半年不见,不仅不见了病态, 还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想来是过得极其滋润的。她又是好一顿作秀, 说是有多后悔分家、多担心他们云云。毕竟是一家人,休沐的时候还是回家住吧,赵老汉作为捧哏就在旁边附和。
一直没说话的赵凛突然道:“我也是想回去的,只怕我和丫丫这么久没回去,屋子早就落满了灰,不能住了。”
赵老汉立刻道:“这个你别担心,俺让你娘打扫。”
赵老太也赶紧点头。
赵凛:“那好吧,下次休沐我同二弟一起回去。”
他们还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口水,还想着赵凛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想他就这么同意了。
赵老太、赵老汉:“……”
两人狐疑的打量他:他心里就没有怨没有气?就这么容易答应了?
早知道就直接要求不分家了。
赵老太刚打算提不分家的事,书院内周先生探出头来,道:“赵凛,怎么还在这,快去上课了。”说着还朝赵氏夫妇点了一下头。
赵老汉受宠若惊:青山书院的先生居然和他打招呼了!读书人和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字的庄稼汉打招呼了!
他越发觉得大儿子出息了。
赵凛回头应了一声,匆匆交代道:“爹,如今我叫赵凛,下次别喊错了。”
“晓得的。”赵老汉老脸皱成了秋菊,“读书人嘛,名字要好听,你二弟当初也改了名字的。”眼见赵凛又进书院了,他急忙问:“你啥时候回家?”
赵凛:“下次休沐同二弟一起回去。”
赵老汉和赵老太得了准信欢欢喜喜的走了。
小宝丫不高兴了,噘着嘴问:“阿爹,宝丫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家,他们坏。”
赵凛刮刮她的小鼻子,道:“那丫丫想不想他们永远麻烦不到我们了?”
小宝丫眼睛立刻亮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爹看。赵凛扬起嘴角:“阿爹叫你瞧瞧,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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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汉回去后,嘱咐赵老太赶紧把老大的屋子收拾出来。那屋子空置了大半年,早用来放杂物了,窗户破损漏风不说,屋顶还开了无数个天窗,一到下雨天就像水帘洞。
赵老太把杂物搬了出来,又让赵小姑跟着一起打扫,屋子里收拾干净后,赵老汉忙着糊墙补屋顶。事情太多太杂,赵老太喊邹氏过去帮忙,邹氏不仅不搬,还瞪了眼要过去的儿子。她摇着把团扇站在屋檐下看着,嘴角下瞥,眼里全是不高兴。不就是读个书嘛,至于像是当了大官衣锦还乡?
婆母到底是哪一边的,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有本事能对她好?
屋子收拾好后,赵老汉又愁啊,没有家具和床怎么睡?先前屋里破木板早劈了当柴烧了,凳子被赵小胖玩散了架,让二媳腾出几件家具不可能。赵老汉想了想只能搬自己屋子里的,先凑合着。
收拾屋子可以,要动自己的家具,赵老太也不乐意,只道:“能有屋子住已经很不错了,俺最多出个凳子,至于床,你自个儿去山上砍两块木头削一下,铺上去不就好了。”
赵老汉拧眉:“那被子呢?”老大屋子里原本也只有一床破薄被,人走以后就被老太太拿去纳鞋底了。
“都到夏天了,要什么被子。”赵老太撇嘴:“俺是想享他的福,没道理福没想到还先供着他。”
“你别折腾了,他从前不也是这么过的?”
要是从前,赵老汉肯定就被说动了。大儿子皮糙肉厚,睡地下都使的,可如今大儿子也是读书人了,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怎么能连一床被子都没有。于是他不顾赵老太的劝说,把压箱底的薄被匀出来放到了老大屋子里,又掏了把蒲扇放了过去。
只是这样邹氏就牙酸了,趁着公爹上山砍树的功夫,悄悄问赵老太:“娘,如今大伯哥也读书了,爹会不会偏心啊?”
赵老太边择菜边道:“有娘在你瞎担心什么?俺们现在对丧门心好只是做做样子,好让他提携庆文,将来当了大官好享福。”从前那赵凛就蹦跶不起来,现在还不是照样任她拿捏。
她又道:“庆文也忒不争气了,还学会诓骗我们了,回来要好好说道说道。”
赵老太信心满满,想起将来滋润的生活,甚至已经开始哼小调了。邹氏却还隐隐有些担忧。
等到休沐前一日,赵凛先支人去道观和权玉真说了。赵凛这个人重亲情,看他对闺女那么好就知道了,不然以他的手段,赵家父母那样何至于蹦跶那么久。权玉真担心他心软,让人传了话道:“慈悲多祸患、方便出下流,该如何做,你需心中有数。”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点赵凛很早就知道,他能这么好说话的就回去,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申时末,赵庆文收拾东西回家时,在城门口碰见了抱着闺女的赵凛。
赵庆文看见他像是见鬼了一样,招呼也没打,问了价钱坐上牛车。赵凛抱着赵宝丫也坐了上去,他瞬间炸了,转过身质问:“你坐上来做什么?”
赵凛:“自然是回家。”
赵庆文:“回哪个家?”
赵凛:“回我家。”
赵庆文:“你有病吧,你都走了,回什么家?”要是赵凛回去了,他的谎话不是露馅了!
他急得团团转,站起来就要赶人。牛车突然动了起来,险些闪到他的腰。他扶住车边缘,恶狠狠的道:“爹娘都把你分出去了,我们那样对你,你还回去?”现在让他回去,自己岂不是沦为对照组了。
赵凛盯着他:“你知道你们对我不好?”
赵庆文:“你不是废话吗?你个天煞孤星哪点值得我们对你好了,你在赵家就是多余,你感觉不到吗?”
赵凛:“从前供你上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庆文:“此一时彼一时。”他恼怒,“总之你下去。”
一旁的小宝丫摇头:“二叔,我们不能下去,阿奶和阿爷来求着我们回去的。”
“你说什么?你阿爷阿奶来过书院了?”赵庆文大惊,眼珠子乱窜,“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赵凛嗤笑:“上课就睡觉的人能知道什么?”
赵宝丫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你回去肯定会被阿爷揍的。”
他考倒数第一、上课睡觉的事都被他爹娘知道了?一路上赵庆文惶恐不安,老远瞧见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他有种跳车逃跑的冲动。
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他还得找老爹要钱呢。
三人下了牛车,往家里走。村里人起初没认出赵大成来,看了好几眼后,才惊问:“哎呀,这是大成吧?”
这个时候赵宝丫就会软糯糯的回:“是赵凛,我爹改名叫赵凛了。也在青山书院读书,这次段考还得了第一呢。”小团子骄傲极了,下巴仰得高高的。
村里人先前是听胡婶子说巴拉过,起初只当笑话听了。现下瞧着,真像那么回事,连长衫都穿上了。
于是纷纷夸道:“这么出息了,宝丫要享福了!”
“哎呦喂,村里要出第二个秀才了。”
那些人夸完就算了,还多嘴的问一句:“和庆文在一个书院呢吧,庆文段考第几啊?”
巴不得隐形的赵庆文:“……”他娘的,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太多的熟人打招呼,一段不长的路,三人走了许久。
与此同时,赵老汉在家里杀鸡。他放完血后,赵老太提了开水出来倒进木盆里。两人蹲在院子里拔毛,赵老太交代道:“待会老大回来,你就多诉诉苦,说说咱们的难处,让他别分家了。今日最好就让他去族老那把族谱给改过来。”
赵老汉担忧道:“万一他不同意呢?”
赵老太用力拔了两根鸡毛:“但凡他还要考功名就敢忤逆父母,我们哄着他一些就是。”瞧着他比从前好说话了,身上的匪气都少了。
赵老汉点头,赵老太又交代道:“庆文回来你当着老大的面别说他,夜里私下问问就好了。”
提起赵庆文赵老汉就憋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鸡肉上了锅,肉香味飘出来,赵小胖闻着香味爬上灶台,伸手就想去揭锅盖。赵老太拍开他肉嘟嘟的手,交代道:“别乱动,待会你阿爷没让你吃别吃,别喊那丫头赔钱货,听见没?”
赵小胖噘嘴点头,注意力全集中在窝里了:待会只要阿爷开口,他一定先抢一个大鸡腿。
三人珊珊来迟,赵老太先朝赵庆文迎了上去,走到一半时,硬生生转了个弯朝赵凛走了过去,满面堆笑道:“大成啊!”喊完又拍了拍自己嘴巴子,改口道:“瞧俺这张嘴,应该喊阿凛才对。”
赵凛被恶心到了,眼角抽搐几下后道:“喊赵凛吧。”
赵老汉:“喊老大吧。”
赵翠香站在旁边小声喊了句大哥,赵凛点头,朝她笑了笑。
赵老太不耐烦寒暄,只想快进入正题,催促道:“快快快,老大快带宝丫去堂屋,家里杀了鸡,特意等你们来。”边说边把他往里推。
赵宝丫一听有肉肉吃,三两步就跑进了屋。在赵小胖杀人的眼神下,一手一个大鸡腿,拿起来就啃。
所有人都僵了僵,赵小胖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小胖身体往地下一滚,嚎得比杀猪还大声:“娘啊,娘,那个赔钱货把两个鸡腿都吃了!”
赵宝丫拿着两个大鸡腿无辜极了,猫眼儿眨巴眨,盯着她爹要哭不哭:“阿爹,他骂我……呜呜呜。”阿爹说,到了阿奶家就学赵小胖,他从前怎么做的就做得比他更过分。
这个她会。
见小团子瘪嘴要哭,赵老太赶忙打圆场:“小胖哥哥不是想骂你,他是想吃鸡腿呢。”
赵宝丫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乖乖让出来时,她又嗷呜一声大口大口咬起来。赵小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这娃娃,怎么大半年不见变成这样了?
赵老太看不惯正要说两句,赵凛先开口道:“这娃被我惯坏了,书院里的同窗也很喜欢她,山长夫人也时常惯着她,闹得她没大没小的。”
赵老太一听顿时把话咽了回去,赵老汉眼睛又亮了几分,问:“山长夫人很喜欢宝丫?”
小宝丫吃得两手都是油,奶声道:“对呀对呀,顾夫人对我可好了。给了我好多好吃的,豆儿糕、肉丝糕,桃花糕、杏酥饮、玫瑰酥……”小团子挨个数,最后笑眯眯道:“山长爷爷也很喜欢我呢,上次还送了我一个好大的九连环。”其实是贿赂她,不让她把私房钱的事说出去。
然而这话听在赵家人耳朵里,就是赵凛和赵宝丫在书院很受欢迎,连山长和山长夫人都喜爱他们。
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自己家里,不碍事。”赵老汉笑呵呵的,招呼大家坐下。
赵凛却道:“不忙,这次回来我给爹带了礼物。”说着从身后的箱笼里拿出一套皂色暗纹窄袖绸衣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除了爹,也应该其余人买东西的,奈何束脩和丫丫的药钱已经花费许多,余下的银两只够买这一套。这还是我抄书大半个月才凑够的银两呢。”
赵老汉接过那衣裳摸了又摸,触手光滑细腻,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衣料。他激动得手抖,看着赵凛的目光一下子温和了许多:“这很贵吧?能买一套已经很好了,他们用不着。”
赵老太:“……”
她怎么就用不着了?
那段子光瞧着就好,她要是能穿着非得满村子走一圈不可,尤其是要到胡小玉面前炫耀一下。
赵老汉收下衣服后再看两手空空的赵庆文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后,赵老汉先给赵凛满上一杯酒水。赵凛双手接过,颇为斯文的喝了起来,同他以前好爽的一口闷一点也不同。
赵老汉感慨道:“不错,有了读书人的样子,礼数都周全了。”
赵凛放下杯子,慢条斯理解释:“爹,先前我突然走了,是真的出去求医了。我和宝丫去了云中一带,那里有个名医,医好了我。我们本想着立马回来,奈何回来的路上遇到水匪打劫,不仅钱财没了,还险些丧命。我和宝丫是一路卖艺,一路走回来的。大年那天晚上下了大学,我们差点就没能进城。”他说得真假掺半,说得悲惨。
赵老汉几人都忍不住揪心。
赵凛停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还是被城隍庙的道士收留,他教我读书。我做工挣的银子大部分都给了他,之后才考进书院的。可我一进书院,二弟就说我是想分家,故意装腿断。我冤枉啊!”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赵庆文瞧他那做作的模样,忍不住嚷道:“你本来就是装腿断的,赌坊的人都这么说!”
“闭嘴!”见他还敢提赌坊,赵老汉狠狠剐了他一眼。
赵庆文只得讪讪闭嘴。
赵老太忍不住问:“后来呢?”
赵凛:“我进了书院后就让二弟带话给你们,让你们不用担心。”他看了赵庆文一眼,“看来他是没有把话带到了,哎,他大概是嫉恨我门门功课第一吧。”
“你闭嘴!”赵庆文忍不住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赵凛不赞同的看着他:“二弟,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斯文些。”
赵庆文都被气笑了:从前天天刀口上舔血的人叫他斯文些!
他还要说,赵老汉啪嗒站了起来,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骂道:“考倒数第一,你好意思让你大哥闭嘴?倒数第一也就算了,还不断的诓骗我们,你知不知道你读书的钱都是俺和你娘卖田卖地,背脊上剥下来的?”说到这赵老汉脸都气红了。
老二从七岁蒙学,没干过一天粗活,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最好的。全家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供着他一个人,就盼着他有出息。
结果他呢?不好好读书,诓骗他们,拿家里的血汗钱去赌!
“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赵老汉咬牙切齿,“爱听就听,不听就滚!”
赵庆文想走,但他还饿着。只能忍住疼,捂住脑门一声不吭的坐了下去。
赵老汉还梗着脖子瞪着他,赵老太拉他也不管用。还是赵凛站起来把人安抚下去,“爹,别生气,二弟读书不行不还有我嘛?”
“顾山长说我文章做得好,学问也扎实,将来必定高中的。”这话多少就有点不要脸了,赵凛非但脸不红,心不跳,还继续道:“我读了书后不仅礼数周全了,也知理明理了许多,整个人也通透了。让我知道为人父母不易,从前是我不好,只想着自己和丫丫,今后定然孝顺父母,努力读书,考个功名光耀门楣。”
桌上紧张的气氛一下被他缓和了下去,赵老汉满面红光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当真能考中?”
赵老太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赵凛把鸡翅膀夹给一旁埋头苦吃的闺女,继续道:“不说十成十,九成把握是有的。只要我继续保持这次段考的水准,明年周先生和顾山长就让我上场科考。县试过了就是府试院试,考中秀才也不难的。”说着他又给闺女夹了一块鸡肘子。
赵宝丫吭哧吭哧的咬:这鸡好香呀。
赵庆文越听越觉得赵凛这话熟悉,这不就是他常常给他爹娘画大饼时说的话吗?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往前五年我也是这么说的。”
赵老汉正美着呢,冷不丁被他泼了瓢冷水,骂了声滚!
赵庆文彻底哑巴了。
赵凛:“二弟此言差矣,你倒数第一,我顺位第一,能一样吗?”
赵老汉频频点头,催促他继续说。
赵凛继续画饼:“考中秀才后,我就能去县学读书了,以我的才能,进去当个每月领廪食的廪膳秀才也是使得的。努努力,后年就能乡试了,一旦中举就是半个官身。”他看着赵老汉,颇为激动道:“爹,到时候你就是官老太爷了,连村长族老瞧见你都得奉承。”
不同于赵庆文的饼,他画的饼有理有据,又大又圆,还含着浓浓的鸡汤味,让人欲罢不能!
赵老汉已经喝上头了,满脸都是兴奋,看向赵老太道:“到那时,我就是官老太爷了,你就是官老太太了。好好好,还是老大有出息啊,他小的时候,算命的就说他天生富贵命,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赵老太被那声官老太太说得熏熏然,也有些飘了,朝赵凛道:“读了书果然不一样。”
赵凛:“确实不一样,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并且肯吃苦。爹,娘,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小宝丫吃完最后一块鸡肉,也跟着喊:“阿爷阿奶,你们就跟着我阿爹享福吧!”
二房一家子看着空空如也的鸡盆肚子咕噜噜的叫得欢:娘的,刚才光顾着听赵凛画饼了!
“好好好。”赵老汉伸手去夹鸡,看着空空的盆也愣了一下,然后转而把鸡蛋一股脑的全夹给赵凛:“来,多吃点,好好读书。”
赵凛给他爹夹了一筷子腌菜:“爹也吃。”
赵老汉就着饼吃腌菜也开心。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赵凛搁下筷子,迟疑两秒突然道:“爹,我休沐回来,虽然有地方住,但也是要看书写字的。要不,二弟的书房给我用用吧。”
赵庆文咻的抬头:“你想也不要想!”
赵老太也有些不乐意,邹氏撇嘴道:“哪有大哥抢弟弟东西的道理?”
擦干净手的赵宝丫噘嘴反驳:“我阿爹才不是想抢二叔的东西,二叔天天上课睡觉,总是被先生骂,考倒数第一,也用不上书房呀!”
赵老汉: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赵凛:“爹,想想官老太爷!”
赵老汉一秒决定:“你用吧,老二,现在就去把你的东西腾出来,给你大哥用。”
第29章 29
赵庆文不乐意, 赵老太把人拉到廊外头好声劝哄:“你且忍忍他,等他高中,让他多提携提携你, 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赵庆文气道:“娘,我也能高中的!”
“你?”赵老太瞅瞅他, 压低声音道, “不是娘说你, 倒数第一怎么中?还是等他高中了提携你当师爷快些。”
赵庆文被气得肝疼,赵老太又是好一番哄, 他才不情不愿的把书房让出来。赵凛就这样带着小宝丫堂而皇之的占了书房。
赵庆文搬着东西回房后,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挤满了零零散散的东西, 连个下脚的地都困难。邹氏瞧着心烦, 踢了踢那一堆书,恼道:“你就这样让了?若是他明日要我们的屋子, 你是不是也得让?”
“不然能怎么办?”赵庆文正心烦着呢,语气也不怎么好, “我娘说让我们先忍忍他……”
“娘说等他考中秀才,也不稀罕这个书房了。”
“娘说……”
邹氏一听就来了火:“你娘说, 你娘说, 什么都是你娘说,你娘让你不要去赌好好读书, 怎么没瞧见你听话?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不争气的,干啥啥不行,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次,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她当初是图他长得周正, 又是个读书人才嫁的。读了十几年书也没读出名堂,现下好了, 连书房都让出去了。
邹氏咽不下这口气,赵庆文也憋着一股子气,她一吼,两人就吵起来了。
邹氏泼辣,吵起架来不管不顾的,屋子里的赵小胖被吓得哇哇大哭。老两口听到动静,赶紧去劝架。一番折腾,等到了半夜,老两口才恍然记起忘记提分家的事了。赵老汉道:“明日再说吧,反正老大要明日傍晚才回书院。”
次日,吃过早饭后,赵老汉就找赵凛提起分家的事。他道:“先前是爹糊涂,统共就两个儿子分什么家,有事都叫外人欺负了去,不若你今日就同俺去族老那里把族谱给改过来?”
“还是不了吧。”赵凛认真分析给他听,“先前我腿断了,爹硬要分家,还喊来了族老和村长,闹得挺难看的。如今我腿好了,又进了学,您立马就提不分家了,村里人会怎么看你?”
“我倒是不介意的,但所有人都会说爹你见风使舵、自私自利、臭不要脸。为人子女怎么能让您受这些气呢,不若等我和丫丫多在家里住一阵,村里人见到您对我们好,有多看顾我们,明年我考上秀才后再去改族谱就没有人说闲话了。”
赵老汉:“可是……”
赵凛拖长语气:“爹,您将来可是官太老爷,名声重要!”
赵老汉被说服了,背着手走了。等他出去后,赵老太一问,气得半死,恼道:“你就这么出来了?分了家,万一他又跑了怎么办?”
“能跑到哪里去?”赵老汉一想到他将来是个官老太爷,背脊都直了起来,说话也硬气了,“若是不分家,兄弟两同时进学,束脩总不好给了小的,不给大的。他能这样顾念我们多好啊。”他身上穿着昨日才买的绸缎,心情格外的舒畅。
“什么束脩?”赵老太有些懵,“从前没分家,也是他给老二交束脩,怎么就要给他束脩了?”
赵老汉:“此一时彼一时,俺们要是现在不对他好一些,村里人会怎么说?他将来高中对俺们能有多好?”
赵老太咬牙:“管村里人怎么说,俺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赵老汉挺直腰背:“那怎么成,俺们将来是官太老加入南极生物峮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爷和官老太太,名声重要!这事不要再说了,就按照老大的意思来吧。”说着他晃悠悠往外走去。
老大给他买的新衣裳得让村里的那些老家伙好好瞧瞧。
赵老太觉得有些事情突然不太受自己控制了,老伴似乎有些飘了。她回头朝书房看去,敞开的窗户处,赵凛正在认真读书,而她的亲儿子,从来没干过重活的儿子居然在劈柴!
“老头子啊!”赵老太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赵宝丫趴在桌案上探头往院子里看,小脸儿都笑出花儿来了,咯咯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