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上石阶到大雄宝殿的一段距离, 静亲王心下不安, 四处观察起来。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只有香烟袅袅连鸟叫都不曾有。
重重山林间似乎有鬼魅张开利口等着将他一口吞下。
从赵凛抬太妃的遗物到王府起, 再到夜夜造反王府,逼得他惶恐不安, 太子病重、护国寺祈福……看似是他主动请缨跟来,策划谋反, 但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在推他往前。
静亲王心下惶恐,等到点长明灯时, 这种惶恐到达了顶点, 他临时决定取消计划。
然而,这灯还是砸了!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 下一秒,王妃身边四个做婢女打扮的死士舞姬抽出袖子里的软剑就往皇帝身上招呼。紧接着,宝殿门口守卫的千机营大统领韩振突然发难,带着一大帮人往里冲。皇帝和后妃乱成一团, 惊叫声四起……
宝殿内有人高喊:“静亲王反了!来人啊,护驾!”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 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静亲王恶狠狠看向扯着嗓子大喊的赵凛:今日不管他怎么解释,造反的罪名是落实了。
好狠的一招釜底抽薪!
静亲王心思急转,只是在瞬间就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往老皇帝冲去……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禁卫军和御林军里也有静亲王的人,他们没收到造反的通知,起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看到他们的主子都抽刀了才反应过来,有死心眼的提刀也跟着冲了过去,有些心思活络的,看情形不对,就边打边往外撤。
现场太过混乱,后妃们尖叫连连。
一个个精挑细选的暗卫挡在老皇帝面前,等彻到了外面,静亲王才看清楚形式。他先前果然中了赵凛和狗皇帝的圈套,禁卫军和御林军的暗桩看上去一盘乱,看样子根本就不知道今日要造反的事。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王翰林,但若是王翰林背叛了他,那刚刚王美人的提醒又是怎么回事?
眼下这种情形也来不及多想,静亲王在死士的协助下全力朝老皇帝刺去。长剑如虹,直取老皇帝的咽喉,老皇帝吓得哆嗦,惊慌的抓过身侧的皇后来抵挡。云皇后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剧烈挣扎中不慎跌倒了。
眼看剑尖要刺过来,原先排在末尾的王美人突然冲上前,挡在了老皇帝面前。剑尖没入王美人肩头,她扶住老皇帝的肩,颤巍巍喊了声皇上。
静亲王有瞬间的惊愕,明明说好会给皇帝致命一击的呢,怎么反倒帮皇帝挡了一剑?
又帮他又背叛他,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他的人落了下乘,静亲王想也没想,双手一齐用力,想穿透王美人的身体刺到老皇帝。就在他再次用力时,脑后狠狠挨了一下,一阵剧痛传来,鲜红的血顺着他脸颊汩汩而下。
他微微转头,就瞧见赵凛举着正殿里上香的纯金香炉照着他脑袋又是砰砰两下!
静亲王剑都没来得及抽,猝不及防倒下了。闭眼的前一刻,朦胧的视线里是赵凛那张让人愤恨带笑的脸!
赵凛把手里沾血的金香炉一丢,朝着惊慌扶着王美人的老皇帝道:“皇上莫怕,臣来救驾了!”他砸人的时候太凶残,此刻说话又完全一副温文儒雅的文士模样。
老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躲在角落里的苏尚书和礼部跟来的官员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那香炉滚到了跌倒的云皇后手边,血染上她裙角,脏了她洁净的手。已经吓傻的云皇后发出杀猪般的惊叫。
这一叫吓醒了惊住的静王府死士以及一众叛军,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禁卫军、御林军、霍大老爷带领的千机营合力镇压住。
整个护国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紧张的官员终于镇定下来,以苏尚书为首的官员赶紧跑到皇帝面前来找存在感。
“皇上啊,皇上,您没事吧!”
立刻有宫人上前把受伤的王美人扶走了,老皇帝隐在龙袍里的手还在抖,不耐烦应付这些蠢货。板着满是皱褶的老脸大喝:“都滚开!”
等围过来的人散开了,他才收敛心神,朝着在场的众人高声道:“静亲王谋反,证据确凿。来人啊,先把他押入天牢,择日问斩!其余事务等回宫再议!”
赵凛带着禁卫军护送老皇帝一干人等回京,霍大老爷和霍星河带着千机营一众兵士把抓获的叛军交给等候在山脚下的大理寺兵马,然后又匆匆回护国寺搜寻叛军余孽。
静亲王被直接押入了天牢,赵凛蹲在还昏迷的人身边,上上下下把他身上搜了一遍都没摸到暖玉。
他甚是惊讶,起身朝守在外面的狱卒道:“找个大夫把他头包扎一下,人别死了。”
狱卒虽觉得他举动奇怪,但也没多想,匆匆跑去找大夫了。
当天夜里,静亲王造反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京都官员和百姓集体哗然。次日早朝,皇帝令人当朝宣读了静亲王的十宗罪,又假惺惺上告祖宗后,定三日后于午门斩首。静亲王抄家,所有参与此次谋逆的死士和护卫一律赐毒酒,王府其他奴仆刺字流放三千里。
赵凛作为这次抄家的官员,随同大太监吴为一起去宣读圣旨。大太监宣读圣旨后就坐在正厅喝茶,一部分官差在拿人,赵凛带着剩下的官差在王府内四处搜寻。里里外外,把王府搜了个遍,金银财宝倒是搜出了不少,但就是没有暖玉的踪迹。
赵凛眸色微压,从随侍的护卫手里拿过一个包袱递给静王妃,道:“王妃,这里面的银两够您下辈子的花销了,还有一张新的户籍和路引。自今日起,静王妃随府里的奴仆一同流放,您就改名换姓去别处生活吧。”
静王妃颤着手接过包袱,双眼含泪: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逃离这个魔窟的时候。
她扑通一声跪下,朝着赵凛重重磕了个响头,然后抬起头道:“妾身叩谢大人大恩大德,往后余生,妾身都会为您诵经祈福!”
赵凛虚虚扶了她一下:“倒是不必,本官现下就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王妃,就全当报答了。”
静王妃起身:“大人请说。”
赵凛:“王妃可知静亲王随身的暖玉藏在哪里的?”
“暖玉?”静王妃想了一下摇头:“从前王爷总是贴身佩戴,前段日子突然没见到他佩戴了。王爷的私事从不和妾身说,也甚少让妾身进寝殿。”
赵凛拧眉:“王妃再仔细想想?最近两个月管家可以提到,府里或是有什么异常?”
静王妃仔细回想,然后摇头:“最近两个月,除了日夜有人刺杀王爷,并无异常。”她很是遗憾没有帮上忙,“不若大人亲自去问问王爷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赵凛送走静王妃,又把静王府所有的财宝都摆到了正厅。然后递了一本账本给正在喝茶的吴总管,笑道:“吴总管,静王府抄出来的东西都在这了,您过目一下。”
“赵祭酒辛苦了。”吴总管起身接过账本,翻看账本随意看了几眼,发现他脚边单独的一箱子珠宝并没有计算在内。
他把账本一合,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抄家这活是个肥差,好处是少不了的。
吴总管摆手,让人把账本上的东西抬走,浩浩荡荡的回宫了。等人走后,赵凛才回到后院,让人把剩下的三个大木箱子抬到赵府去。
给静王府贴上封条后已经日进黄昏,赵凛上了马车,朝车夫吩咐道:“再去一趟天牢!”
他得趁静亲王没死前问出暖玉的下落。
天牢还算整洁,从大门口进去就是一排排用铁器铸就的监牢,静亲王被安排在了最里面的一间。里面这间与前面的整洁浑然不同,阴暗潮湿连个天窗也没有,一股霉味夹杂着死老鼠的臭味从里面传出来,尽管是夏日,光秃秃的石床看上去依旧冰冷。
老皇帝目的达到了,竟是连最后的体面也不想给静亲王,足可见这么多年有多恨他了!
赵凛走到牢门外往里瞧,透过模糊的光影。静亲王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包着头蜷缩在石床的最里面一动不动。
他侧头问狱卒:“人没死吧?”
狱卒摇头:“没呢,方才还瞧见他动了。”
赵凛:“开门,皇上交代本官有几句话要问问他。”
狱卒赶紧开门,赵凛跨步走了进去,站在石床边上,床上的人依旧不动。赵凛出声:“王爷,醒了就起来吧,再怎么逃避也无用!”
等了几息,床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守在外头的狱卒拿着火把走了进来,不悦的伸手去拉人:“耳朵聋了?大人喊你呢!”
床上的人用力挣扎下被拉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到了地下,一张温润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下。狱卒和赵凛齐齐愕然,赵凛眯着眼,盯着地上面色惨白的人,声音冷沉:“徐明昌?你为何会在这?静亲王人呢?”
他扭头看向惊慌的狱卒,质问:“静亲王人呢?”
狱卒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就收了些银两让徐公子来探望静亲王,然后徐公子就出去了。小的也不知为何在这的会是徐公子啊!”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赵凛看向徐明昌:“本官不管徐公子和静亲王是什么关系,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但请徐公子想想你父亲,想想你家族,现在告知本官静亲王人去哪了,或许还能挽回!”
徐明昌既然决定来换人,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他抬头,抿唇盯着赵凛:“赵祭酒,您不用追了,天还未亮时我就把王爷换了出去,给了他马和细软,他现下早就已经出城。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徐家无关,请您把事情原委告知皇上就成。”
赵凛真不知这人是天真还是傻,这种大罪,哪有什么一人所为。
静亲王真是好算计!
徐明昌既做得如此决绝,从他嘴里定然也问不出什么了。赵凛转身就走,边走边朝狱卒道:“现在立刻上报皇上静亲王逃走之事,然后派人通知大理寺和五城兵马指挥史,让他们去四个城门问问,今日一早可有可疑的马车或是徐府的马车出城!”
整个天牢知道静亲王逃走后瞬间炸了,赶紧按照赵凛的指使去办。赵凛捏着外袍,卸下车厢,骑上黑雪就往赵府赶。到了赵府,他翻身下马,大踏步往里走,径自走到后院,在院子里撒欢的小黑立刻飞奔过来在他脚边狂蹭。
赵宝丫在喂鸟,瞧她爹急匆匆的,连忙起身问:“阿爹,怎么这么急?”
赵凛边走边急切道:“静亲王跑了,阿爹要去追捕,你让这些鸟快些在京都城里打探打探消息,人往哪里跑了。”
“跑了!”赵宝丫明白这事的重要性,立刻将院子里的鸟散了出去。
很快就有鸟儿飞回来,在赵凛面前转了几圈然后又往外飞。赵凛会意,拔腿跟上,边走边朝赵宝丫道:“你好好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阿爹很快回来。”
眼见着人走了,小黑急得团团转,汪汪两声想跟上去。赵宝丫一把薅住它狗脑袋道:“瞎跑什么,黑雪那么快你跟得上吗?”
小黑立刻偃旗息鼓了。
赵凛骑上黑雪,跟着鸟儿一路到了北城门,然后在城门口正好瞧见了霍大郎。他翻身下马,霍大郎赶忙道:“赵祭酒,守城的人说今早城门刚开,徐家公子的马车就出了城门。他们碍于徐首辅没敢盘查,里面应该就是静亲王。”
赵凛点头,随手捞过他身上的出城腰牌后再次翻身上马:“我先去追人,你们随后跟来!”说着黑雪就冲出了城门。
霍大郎大惊,高声喊:“赵祭酒,静亲王身边应该还有好几十个死士,你莫要以身涉险,等等我们一起去。”他话都没喊完,一人一马已经没影了。
霍大郎用力拍着大腿,同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卿邢大人打了招呼,带着霍星河和一队人马追了出去。
邢大人看着远去的人影还是不放心,抬手又招来三队人马,让他们从另外三个城门出,沿路搜寻静亲王的踪迹。
他站在高高的城门上,望着巍峨远山,眉头拧得死紧:但愿赵祭酒能把人追回来,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赵凛才不管什么后患,此刻他只想逮住静亲王那个龟孙子逼问出暖玉的下落,随后管他去死!
静亲王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因为带走了一块玉,而引得赵凛千里奔袭!
如果知道,他定是打死也不带什么破玉的!
第138章 138
赵凛沿着北城门一路往官道跑, 鸟儿飞出老远同林子里的鸟叽叽喳喳一阵后又飞了过来,在他前面扑扇着翅膀带路。
追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人影,赵凛意识到这样不行。对方是在逃命, 肯定也是良驹宝马比他跑得还快,加之又提前跑了一整天, 跟在屁股后面追实在难追到。
他停下来大概判断了一下静亲王可能逃走的路线, 果断放弃官道, 往小道追去……
静亲王一行人出了南城门就沿着官道一路狂奔,他们也不敢进城, 快到下一个城镇时也选了小道狂奔。行了三天三夜, 再好的良驹也有些疲乏, 临近子夜, 一行人找到一处废弃的茅草屋打算修整个把时辰。
这茅草屋估计是百姓搭建来看菜地的,前面是一片土地发硬的荒草地, 后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再往后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山了。
几个死士分工明确, 擦木板、燃篝火、烧水,又把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烤软, 然后递到静亲王手里。静亲王接过, 篝火照在他还包扎的头顶上,他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
想起赵凛那张可恶的脸, 他狠狠咬了一口发干的馒头:这一口险些没把他牙磕掉,他忍住没吐出来。心道,等他逃出去壮大了势力,下次见面一定活剐了赵凛这厮!
他刚这样想着, 守在外面的死士突然冲了进来,压低声音喊道:“不好, 有人追来了,王爷快走!”
静亲王一口馒头呛在嗓子眼里,连水也没来得及喝,抓起地上的包袱就走。他刚跑到马鞭,翻身准备上马,一截木棍就带着力破万军之势从他面颊擦过。紧接着赵凛的声音就阴魂不散的传来:“王爷还想去哪呢?这一路叫赵某好找!”
静亲王回身,但见月色下,这人一身官服未脱,披荆斩棘孤身而来。
很好,胆敢一个人追来,他们这里二十几人,今日就把他围杀了。他是挺自信,但一帮死士却是见过赵凛厉害的,心知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近的一个死士想也没想,就把准备发号施令的静亲王丢上了马背,然后一拍马背大喝一声:“王爷快走,我们拦住他!”
静亲王横在马背上,马儿奔跑顶着胃,将他颠得干呕不止,方才吃的一点点东西全吐了出来。背后刀锋响利,划破寂静月色,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快速改趴为坐,驾着马往林子的小路冲。
这片林子这么大,只要他躲进去了,赵凛决计找不到他。再翻过这座山就是益州与江宁的交界处,那里鱼龙混杂,他入了那就相对安全了。
荆棘划破袍摆、横生出来的树杈刮伤脸颊,静亲王骑着马一路狂奔。林子越来越密,看不到了月华,身后的追赶声犹如密匝的鼓点,追得人心惊胆颤。再往前已经不能通马了,他快速翻身下马,然后抽出利刃一刀扎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另一边奔去。他则收起利刃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然而,身后追赶的人却并未让他如愿,依旧犹如付骨之蛆,紧紧的坠在后面……
静亲王天潢贵胄,即便被困在京都也是娇生贵养,哪里跑过这么荆棘的山路。没跑多远就累得不行,双脚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但不跑就得死!
他咬牙坚持,身后那人却犹如猫戏老鼠一般不紧不慢的跟着。
黑漆漆的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咆哮,他有些惧怕,开始朝着别的方向跑。他听见了水声,有水的地方一定有出口,他自幼水性不错,跳进水里也是一个逃生机会。
此刻的他慌不择路,已经顾不得想太多,靠着求生的本能往有水声的方向跑。越跑水声越大,林子开始稀薄,月华倾洒而下。
近了,近了,就在眼前了!
他冲出丛林,漆黑的天幕下一条瀑布自劈开的山体上倾斜而下,瀑布对面,他的正前方是一处悬崖峭壁……
静亲王瞳孔放大,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天要亡他!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如约而至,赵凛尖利如刺的声音响起:“你倒是接着跑啊!”
静亲王猛然回头看向赵凛,赵凛双眸因为没有休息的缘故而充血血红,下巴处冒出稀疏的胡渣,身上的官袍染血破口。本就粗犷的长相此刻照着月光阴森森的渗人,让人无端想到地狱里的判官。
静亲王紧张的后退,咬着牙开口:“赵凛,你别过来!”
赵凛似是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大踏步走过来,脚上的黑色鹿靴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脆响。带血的大掌一把揪住他后脖领把人提了起来。
静亲王做着最后的挣扎:“赵凛,你灭了荆州王府的事本王都不与你计较了,你何苦再追着不放?只要你放过本王,本王就把身上的财宝都给你!”
赵凛没搭理他,一把抢过他背上的包袱翻找起来,里面值钱的玩意不少,但依旧没有那块暖玉。赵凛气结,提刀横在他动脉脖颈,语气很不好颇为暴躁的问:“先前你腰上系的那块暖玉呢?”
“暖玉?”静亲王有瞬间的愕然,然后想起赵凛先前去静王府,看到那块玉伸手就抢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锲而不舍的追本王不会就是为了块破玉吧?”
赵凛拧眉:“不然呢?少废话,东西在哪?”
静亲王有些好笑,随后嘲讽出声:“看来这玉对你很重要,让本王猜猜,听说你最是疼爱自己的女儿。而你女儿又体弱,你这么想要暖玉,不会是想送给你女儿吧?”
赵凛不答,静亲王似是看到了希望,盯着他道:“本王若是把它给你,你能放本王离开吗?”这块玉现在确实在他身上,他原本为了哄骗徐明昌把玉送了出去,但徐明昌去救他时,又把玉连同盘缠一起还给了他。
赵凛眼神凶狠:“别废话!”压在脖子上的刀又近了几分,有鲜血自静亲王的脖颈流下。
“你,你别动,本王拿就是。”
静亲王咬牙,伸手往怀里摸去:旁边就是悬崖,他倒是要看看,他把玉抛下去,对方会不会跟着跳下去。
然而,赵凛根本不安常理出牌,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用力一折。
他惨叫出声,赵凛反手一个刀柄,干脆利落又把他另一条腿骨砸断。再他源源不断的惨叫声中,粗鲁的伸手从他怀里摸出了玉。
拿到暖玉的那一刻,赵凛狰狞的面色总算缓和了,边细致的把玉收进怀里,边骂道:“拿个东西也磨磨唧唧,先前给本官不就好了,白白耽误追了一路!”说着又用力一脚将他另一条腿骨也踩佘了。
此时已经临近寅时,月亮隐入云层,山林里的野兽不住嚎叫。赵凛三天未合眼,一拿到玉身体就疲软下来。考虑到这个时候带着个人穿过林子不安全,想着干脆把人绑了,生个火堆好好休整等天亮再出发。
他把刀往地上一插,左右看看也没看到藤条,干脆伸手去剥静亲王的外衣当绳子。嚎叫的静亲王惊慌后蹭:“放肆,你想做什么?”
赵凛嫌恶的一脚将人踹晕,然后麻利的将人捆成粽子。顺便又拿剩余的布料堵住他的嘴,省得他醒来乱喊。然后才生了火,在周围的坑里找了点水烧开喝,又打了只兔子祭了五脏庙,歪倒在旁边的树桩上睡了过去。
临近天亮时,树林里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以及呼喊的声音。赵凛惊觉睁眼,天边云霞漫天,脚边的火堆已经熄灭。挨着火堆的静亲王已经醒了,额头冒着冷汗,显然在极力忍痛。
很快,一个矫健的少年穿过密林往这边跑,看到他的一瞬间,欣喜大喊:“赵叔叔!”然后又朝着身后大喊:“舅舅,赵叔叔在这!”
脚步声纷纷朝这边靠近,霍星河跑到火堆旁,先上上下下打量了赵凛一番,殷切的询问:“赵叔叔,你没受伤吧,我在外面看到黑雪了,它马屁股上被划了一刀。”
赵凛摇头,揉揉疲惫的眉心:“无事。”
少年站在他身边,已经到他鼻梁处了,朝霞漫过他高挺的鼻梁,在左侧洒下一片暗影。看到地上痛苦挣扎的静亲王时,他抬起军靴就是一脚,骂道:“让你跑!”眼神嫌恶中带着凶狠。
这一脚不巧正踢中他下、体,静亲王闷哼,等霍大郎赶到时,他呜呜的直叫唤,已经不想看到赵凛和这霍星河这对变态了!
霍大郎检查了一番,发现静亲王双腿残废,左手腕骨也断了。蹙眉问:“怎么成了这样子?赵祭酒动的手?”
赵凛摊手:“怎么可能,他黑灯瞎火的乱跑,自己摔的。”
静亲王气结,呜呜的摇头。霍大郎也不再询问,挥手让人把他抬走,侍卫没个轻重,抬到了伤处,走路颠簸、不小心把人摔了都是有的。
穿过林子,上了马车,又一路颠簸。到了京都,静亲王已经昏死过去,就差一口气等着砍头了。
人是霍大郎和霍星河负责押到大理寺看管的,而赵凛则带着黑雪回去了。黑雪跟着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受伤,马屁股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处理,皮肉有些外翻,伤口处已经有些化脓。
赵凛小心翼翼的给它处理伤口,黑雪四蹄不安的踢踏,不住的喷鼻。赵宝丫心疼,伸手轻柔的安抚它:“黑雪莫怕,上完药很快就好了。”
黑雪马头靠近她,稍微安定下来。
等给黑雪上完药,赵宝丫看向还狼狈的赵凛道:“阿爹,你先去洗洗,睡一会儿吧,有事我喊你。”
她爹回来,她第一时间就吩咐下人准备了热饭,烧水、铺床,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俨然已经是个条理分明的小大人了。
赵凛却拒绝了:“阿爹先前睡了一会儿,现在还不累。你看着黑雪,阿爹要去一趟大理寺。”
静亲王的案子是他在负责,人捉回来了,放人的徐明昌是必然要审理的,他必须在场。
他赶到时,徐明昌已经被带到了大理寺的公堂上。牵连谋反,老皇帝震怒,令三堂会审,徐首辅作为徐明昌的父亲自然也被请了来。
公堂之上,徐明昌坚持称他和静亲王就是君子之交,是高山流水、伯牙与子期。
与徐家无关!
“父亲还曾多次警告我勿要和王爷往来,还因此大发雷霆把我软禁在家中。是我偷了父亲的令牌,私放王爷之事只是不忍好友被斩,与父亲和徐家真的没关系!”
徐明昌看向邢大人,眼神祈求:“若是大人还不信,明昌愿意抛弃姓氏,不再姓徐!”
邢大人看向沉着脸的徐首辅:“徐大人真不知情?”
徐首辅拧眉,对着他怒目而视:“邢大人是什么意思?这逆子都说了是他个人所为,莫非您想借机报复,拖徐家下水?”
一旁的刑部尚书嘲讽道:“徐大人这是恼羞成怒?那是您儿子,一个大活人偷了您的令牌私犯重犯,您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徐首辅拍案而起:“别以为老夫不知你们六部和静亲王有往来,若不是你们行方便,静王府这么多年能偷盗这么多黄金供养军队和死士?”
顾尚书也不甘示弱,蹭的站了起来:“徐首辅,可不是谁声音大就有理。没有证据小心本官告你污蔑,而且,现在审理的是令公子私放静亲王一案,你扯那么远不是心虚?”
双方人马在公堂上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赵凛拧眉后退两步:从前他在江湖,总以为朝堂是很神圣的地方,没想到这些人吵起架来比集市里的泼皮无赖,大爷大娘好不了不少!
含沙射影,花样百出,真是开了眼了!
他们从公堂一路吵到了次日早朝,六部的人是瞅准的这次机会,想把徐首辅从首辅的位置上拽下来。坚持称徐明昌不过是一年轻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要求彻查徐家把徐明昌同静亲王一同斩首。
徐阁老一党则认为六部在借机报复,徐首辅更是跪下陈情:“皇上,臣是大业的臣子,绝对没有二心。平日里对静亲王更是不假辞色,不会明知静亲王已经造反,还拿自己的儿子去换他,臣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老皇帝明显不想朝堂失去平衡,开始和稀泥:“徐首辅一直忠心耿耿,朕是瞧在眼里的。子不教父之过,但……”
他话还没说完,陆尚书也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高台之上就是重重一叩首:“皇上,谋逆乃是大罪,万万不能因一时仁慈而放了漏网之鱼。徐明昌是徐家嫡子,他既然敢私犯谋逆之人,必定是有反心的,徐首辅亦不能洗脱嫌疑!”
其余五部的尚书也纷纷跪下来。
两番人马又吵得不可开交,老皇帝拧眉,一时间又有些犹疑起来。
最后被吵得头疼,大喝道:“都闭嘴!”
众人静声,老皇帝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定到看戏的赵凛身上:“赵祭酒,这案子起先就是你负责,人也是你抓回来的,你说说,要如何处置?”
六部和徐首辅又齐齐扭头看向身后的赵凛,眼神都很危险。
赵凛躬身一礼,推辞:“皇上,臣官小,人微言轻,您还是让三司主审邢大人定夺吧。”
邢大人身形晃了晃,扭头看向赵凛。
老皇帝不悦:“让你说就说,你推什么?不管说得怎么样,朕恕你无罪,其他大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赵凛暗骂:老皇帝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六部一听是让赵凛说,心都提了起来。陆尚书不住的朝赵凛使眼色,徐首辅则面色冷凝。
第139章 139
赵凛继续甩锅:“皇上, 臣认为不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审问静亲王一番。毕竟,谁和他有私,有没有同他密谋造反他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