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丫双眼发亮:“四果凉粉?星河哥哥从哪弄来的?”里面有西瓜、番邦来的蜜瓜、红心果和南边进贡来的荔枝,这些果子集市上都买不到。
她隐隐猜到是哪里来的了。
果然,下一秒霍星河特别自豪道:“上头夸我当差好,特意赏的。我没舍得吃,拿来给你了。”
赵凛伸手试探了一下碗的边缘,霍星河瞧见他的动作立刻又补充:“我知宝丫妹妹体寒,不能吃太多的冰。来的路上我已经将冰挑掉了,不会很凉。”
赵凛心道:这小子还算细心。
哎,看他今日还算顺眼的份上,改明儿去同郭大统领说说,多给他放些假。
霍星河把勺子递给赵宝丫,又问:“方才我听见你说赵叔叔今夜要去哪?”
赵凛眼眸微转,忽而道:“带你去放松放松要不要?”
霍星河一听他这语气,就想起夜夜去静王府搞事的刺激。眼睛发亮,看向他问:“这次是哪家?去砍谁?”
赵凛脸一虎:“你这孩子,天子脚下,我们是良民,咱们这次不砍人。”
在霍星河疑惑的目光中,赵凛笑容诡诈:“咱们去揍人。”
霍星河:“揍谁?”
赵凛:“左都御史许庭深家的嫡子许子义你认识吧?”
霍星河一听是他,立刻又兴奋起来:“自然认识,那孙子嚣张得很。去年您没回来时,在马场还同姜子安他们打起来了,被子安打得哭爹喊娘还跑回去告状。他那左都御史爹也是好笑,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居然拿到朝堂上去说,还弹劾了子安他爹。”
“我方才来时还听人子安他们说,许子义今夜要去烟雨楼。”他说着袖子无意识的拉高,“赵叔叔是要我去揍他吗?”
赵凛摇头:“不是,你找人去揍他,然后假装路过,顺手把人救了,抬到许府去。你就同许府的人说因为救许子义受了伤,让许家出一万两银子给你看病。务必把许家所有人都闹到正厅去。”
霍星河浅淡的眼眸转了几个弯,好奇问:“赵叔叔要去许府拿东西?拿什么东西啊?”
赵凛敲了一下他额头,道:“做好自己的事,你管拿什么东西!”
“不说就不说,敲我做什么?”霍星河撇嘴,随即又低头笑眯眯的看向赵宝丫:“宝丫妹妹,凉粉好不好吃?”
“好吃。”赵宝丫吃了大半碗,抬头瞧他,突然问:“星河哥哥,烟雨楼是做什么的?先前我听有人提过烟雨楼,后来我问慧姨,慧姨说我不用知晓。”她双眼圆溜溜的,里面全是求知欲。
霍星河挠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描述:他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的,姜子安他们去过。那里有很多搔首弄姿姑娘,老远就会朝人抛媚眼还会跑出来拉人。
之前姜子安神神秘秘的说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他才走到那条巷子就被人拉住,吓得把腿就跑。事后霍无岐把姜子安和肖楚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霍家人只会保家卫国,怎么能去那种污浊之地。
霍星河不喜欢那种地方,下意识觉得宝丫妹妹也不应该知道那种地方。
于是含糊道:“陈、陈慧茹说得对,你不用知晓。”
赵宝丫又扭头看她爹,她爹轻咳,郑重其事的告知她:“陈慧茹说得对,你不用知晓。”
赵宝丫狐疑:看这两个人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天底下有什么事是她不该知晓的?她有着天然的求知欲,强烈的好奇心,总觉得知道得多就能规避更多的危险。
她立志要做京都城的百晓生!
既然他们不肯告诉她,她就问后院里的鸟儿好了。
第143章 143
亥時末, 万家灯火都已经熄灭,唯独南街花柳巷热闹如白昼。男女人的笑闹声从烟雨楼内传出来,许家小厮从里头接出自家公子, 焦急的催促道:“公子,老爷让小的来找您, 再不回去只怕要不好。”
许子义喝得醉醺醺的, 身上的衣裳半散开, 推了一把扶着自己的小厮骂道:“怎么个不好?他许庭深管不住母亲和祖母,就把气撒到本公子头上是吧?”
“本公子就不回去, 就不回去!”说着又要往回走。
只是他刚往回走了几步, 头顶就被人套了个麻袋。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一群蒙面人摁在地下打。
“公子, 公子。”小厮吓得去拉人, 为首的黑衣人用力将他踹倒,警告道:“滚, 别多事!”
小厮惊慌之于立刻跑出胡同求救,恰好看见路过街口的霍星河和姜子安。也不管和自家公子有没有过节, 拉住人就喊:“姜,姜公子, 我家公子被人打了, 求求你们去救救他吧,不然他会被人打死!”
姜子安和霍星河立刻跟着小厮冲进巷子里吼道:“干嘛呢?”
双方人马一照面就打了起来, 等地上的许子义艰难的扯开麻袋,只来得及瞧见黑衣人逃跑的身影和姜子安被划伤的手臂,血滴答滴答的往下冒。他双眼发黑吓得晕了过去,小厮急得不行, 几乎都哭出来了。
霍星河扯下一节纱布给姜子安包上,才朝小厮吼道:“别吵了, 我家的马车停在路边,快把你家公子扶上去,我们送他回去。”
小厮赶紧照做,很快人事不知的许子义被送回了许府。等在正厅的许庭深吓了一大跳,赶紧命人去请大夫,许老夫人和许夫人听见动静匆匆穿衣跑了来。瞧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许子义,一改往日见面就互掐的性子,扑倒到身边心疼得大哭。
老夫人咒骂:“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敢打老许家的独苗苗?”
许夫人也跟着骂:“天杀的,老爷,快让人去查,快把那些贼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许庭深被哭得头疼,询问小厮究竟怎么一回事。小厮恐慌的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多亏了姜家的公子和霍小公子路过,才把贼人吓跑了,不然今日公子就被人打死了!”
许庭深看向姜子安带血的手臂,目光又落到他脸上,开口:“姜指挥使家的公子和霍将军府的小公子?本官记得没错,去年你还同小儿打过一架,今夜怎么好心救我儿子?这些黑衣人莫不是你找人干的?”
姜子安捂着受伤的手臂翻了个白眼:“许大人这话说的,去年的事我犯得着今年才来报复?我可不是好心,为了救令公子都受伤了,许府好歹也要给点补偿吧?”
霍星河也跟着嘲讽:“许子义日日在烟雨楼,时常同人有矛盾,有的是人想打他。我们好心救人,许大人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也不客气了。许大人就说说,你儿子的命值多少钱?”
许庭深脸黑:“本官岂是不知恩图报之人,你们要多少药钱?一百两够不够?”
姜子安一听那么少,当即就往地上一躺,捂住头朝霍星河道:“星河我头晕,肯定是失血过多,我不会要死了吧。”
霍星河惊慌大喊:“子安兄你别死啊,我立刻让下人去通知你父亲,就说你因为救许子义受伤,许家不仅不医治你还倒打一耙……”少年人声音响亮,远远的传了出去。守在外头的马夫和下人急匆匆的跑进来,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姜子安吓得大喊,然后有人匆匆跑出去找姜家人。
“你回来,跑什么?”许庭深脸黑如锅底,蹭的站起来。
他娘的,这两人就是逮着机会讹人吧!
正厅闹成一团,不少下人都远远的过来围观,守在书房外的十几个护卫也有些意动。一只猫喵的叫了一声,从几人脚边窜过往院外跑。有两个护卫立马追了出去,其余几个动作慢的都懊悔异常,心思已然不在书房这边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跳入,落地后再借着月色摸到书架上的青瓷矮脚花瓶,从里头倒出钥匙。然后又准确的摸出案桌左边的暗格,掏出一个小木盒,用钥匙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印章,在印泥上按了按,快速从怀里拿出几张空白的宣纸,在上面戳了几下。把宣纸放好后,又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原位沿着原路返回。
黑影翻出书房后,那两个追猫的护卫兴奋的走了回去。其余几个护卫立刻八卦的凑过去问:“前头怎么了?”
其中一个护卫道:“咱们公子去青楼又被打了,这次居然是被姜家的公子救的,姜家公子也受了伤,在讨要一万两药钱呢?”
“一万两?”另一个护卫不可思议:“哪个姜家,那么大口气?”
“还有哪个姜家,五城兵马指挥使那个姜家,去年和咱们公子打架的那个姜子安!”
“那姜家真是不要脸了,一万两啊,这不是讹人吗?”
许庭深也觉得姜家不要脸,可经不住姜家人闹啊。那姜指挥使又是个不要命的武夫,说他儿子要是因为救他儿子死了,干脆就把许子义打死一命偿一命好了。还带了二几个提着棍棒的粗壮护卫来,嚷着要动手。
到底是救了许子义,许家为了息事宁人还真给了这一万两。
姜子安抱着一万两银票装死,被姜家人抬了回去。等被抬到了屋子放到床上,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冲着床边的霍星河炫耀道:“霍小弟,你哥装得像不像?妈的,真解气!他许子义也有今天,被打了还要乖乖赔钱给我。”
“像。”霍星河也就看见赵宝丫的时候像条傻狼狗,对姜子安他们几个可从不手软。不耐烦的把人推开,然后伸手:“银票呢,我出的主意,说好六四分,给我六千两。”
姜子安龇牙:“你这人,被划伤的是我,不能多给点?五五吧。”
霍星河臭着脸:“不是说好谁比武输了谁演被划伤的?说话不算数,下次有这么好的是不找你了。”
“别啊!”姜子安连忙掏出银票递给他,“下次有这种好事还找我。”
霍星河把银票往怀里一揣,然后交代道:“让你爹给你告两日假,明天别去上职,不然许家那边没完。”
姜子安点头:“知道了。”然后瘫到床上继续装死。
霍星河出去后,姜指挥使进来了,一瞧见自家儿子就凉凉道:“好了,装什么装,大半夜的出去坑人也不知道透个气,差点没把你娘吓死。”
姜子安嘿嘿笑了起来,姜指挥使走到床边问:“是霍家小公子出的主意?”
姜子安唔了一声,生怕他爹不高兴连忙道:“星河也是为了给我出一口气……”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姜指挥使道,“霍家满门忠烈,好竹也出不了歹笋,你同他要好爹不管。只是你说说,如何就打不过那霍星河了,白长了人家好几岁!”难道霍家的人打架都天赋异禀?
哎,年少时他打不过霍大郎就罢了,如今他儿子还是打不过他侄子。这么大个头了,认个小孩儿当大哥,丢人!
姜指挥使这样想着,干脆把儿子揍了一顿。
刚走出姜家大门的霍星河听见姜子安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脚下生风,不过片刻就回了赵府。从后院翻墙进去,顺便捞过蹲在围墙上的猫猫,往书房赶。等到了书房,瞧见他赵叔叔正在练字,疑惑问:“赵叔叔,你方才去许府了吗?”
赵凛点头:“去了。”他抬头上下打量他,见他没挨揍,于是问:“钱要到了?”
霍星河赶紧从衣兜里掏出六千两推到他面前:“要到了,幸亏姜指挥使配合。”
赵凛把银票推了回去:“给我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收好将来娶媳妇用。”
霍星河立刻道:“我不娶媳妇的,这个给宝丫妹妹吧,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和镯子。”只有无聊的人才成亲,他才不会成亲。
赵凛拧眉:“说什么胡话,什么不娶媳妇?丫丫有我挣钱给她花,你的钱留给你媳妇花。”
霍星河:“那我现在还没媳妇啊,就让宝丫妹妹先替我花吧。”
赵凛越来越发现有时候,在某方面同这小子是鸡同鸭讲。火大搁笔:“这种事能替吗,现在立刻马上拿上银票回霍家去睡觉!”说着拿起银票塞到进他手里,把人强行推了出去。
门砰咚被关上,赵凛拧眉:看来还是得让他少休息多干活。
霍星河捏着银票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有些搞不明白赵叔叔怎么又恼他了。
哎,赵叔叔都三十有二了,难道是暴躁期到了?
书房内的赵凛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然后继续伪造信件。
现在只剩下徐首辅那边了,徐首辅为人谨慎,又日日待在徐府不出门。要想拿到他的私印应该比许、齐两家更难。
喜鹊重新停在了徐家的院子里,时刻盯着徐首辅。但徐首辅压根就不处理公务,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钓鱼,要不就是在同夫人、女儿喝茶。
就在赵凛烦躁时,老皇帝送来了梯子。
徐首辅退下来的这段时间,六部作威作福,在朝堂上都敢公然反驳皇帝了。老皇帝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察觉出两派失去平衡的严重性。当即下了口谕,让徐首辅重新回来处理内阁事务。
这个时候的徐首辅却摆起谱,称偶感风寒,还不便上朝。
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想晾着皇帝,让皇帝知道朝廷没有他不行。没有他,六部就逮住皇帝薅羊毛。
老皇帝虽然不高兴,但人还是要请回来的。知道赵凛最近同徐首辅走得近,于是让他去徐府把人请回来。
原话是:“若是请不回来,赵祭酒暂时也不用来上朝了。”
赵凛假意为难,心里却十分高兴。
徐首辅不用私章,他就想办法让他用私章好了。
赵凛备了礼,亲自上了徐府。徐家家仆和管家都对他熟悉,瞧见他来立刻去禀了徐首辅。徐首辅倒是没像打发宫里的太监那样打发他,派人把他带去了后花园的凉亭。他靠坐在凉亭里乘凉,大热的天,腹部还盖了快薄布,装作一副受凉的模样,温声道:“赵祭酒来了,今日老夫身子骨欠佳就不钓鱼了,陪老夫下一会儿棋吧。”
赵凛朝他行礼,先关怀了一番,然后坐到他对面,拿起白棋道:“徐大人先。”
徐大人微微坐直,下了一颗黑子,笑道:“听正卿说赵祭酒棋艺高超,曾一人战胜两百余人?待会可要让着老夫一些了。”
赵凛谦顺一笑:“徐首辅哪里的话,听闻您棋艺冠绝古今,待会要手下留情才是。”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徐首辅发现这个年轻人真的很聪慧,不急不躁,脾性也很合他的意。
观他下棋,温和收敛,有容人之量。
或许,他们可以不是敌人。
徐首辅起了试探的心思,又下了一颗棋子后,继续道:“看来你我还是有许多共同爱好的,老夫觉得与你甚是投缘,不知赵祭酒可有意与徐府结亲?”
赵凛下棋的手顿住,抬头瞧他,不确定的问:“徐府还有位姑娘?”据他所知,徐首辅这人虽然狡诈,但对原配夫人很好,身边也就一儿一女。
徐首辅又落下一子:“徐府只有一位姑娘。”
赵凛拧眉:“徐大人的爱女不是许配给了九如吗?”他一时有些没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徐首辅云淡风轻道:“只是许配又未成婚,老夫尤为欣赏赵祭酒,换个女婿也是可以的,就看你怎么想了。”秦正卿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赵凛还是差远了。
若是赵凛能成他女婿,再生个小外孙,就不怕他帮着皇帝搞徐家了。六部那帮老头子也能轻松拿下。
而且,他直觉赵凛是和他一样的人,这种人对外虽然狠,但对家人绝对好。他女儿嫁给秦正卿未必就有嫁给赵凛过得好。赵家只有一个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而秦家有公婆有小姑子,秦母他见过,并不是个宽容的。
他是在给赵凛一个机会,一个依附于他的机会。
也是在试探,若赵凛不接,那两人只能是敌对了。
赵凛也渐渐想明白了这点,心思百转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还没拿到私章,如果他现在拒绝,可能立马就会被赶出去。
但这徐首辅也太见风使舵了,固然,他得皇帝看中,但九如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婿。
他迟疑两秒,一时间没想到如何破局,余光却瞥见站在几步开外的秦正卿。他落下的手顿住,眸子也不动了。
秦正卿听见了方才的话?
徐首辅也察觉到他的异常,正要回头,就听见脚步声,以及秦正卿温润的声音:“徐大人,清之兄……”
态度从容,声音平静,不像听到的样子。
徐首辅估计也没料到他会来,眸光压了压,很快又恢复,试探的问:“正卿何时过来的?”
秦正卿道:“方才刚到,徐大人在和清之兄下棋?”
看他态度,徐首辅松了口气,又问:“今日来可是有事?”
秦正卿摇头:“无事,就是听闻徐大人感染风寒,过来瞧瞧。”继而又笑着问:“我也许久未下过棋,可否也一同下几局?”
徐首辅虽有意换女婿,但丝毫不心虚,当即拍了拍身边的石凳:“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眼尖的下人立刻上来茶水。
连续几盘棋下来,秦正卿丝毫没表现出异样。棋下到一半,赵凛说起皇帝让徐首辅回内阁一事,徐首辅不疾不徐道:“不急,咱们暂时不说这个。”明显还想晾一晾皇帝。
赵凛也不再说,正想着如何骗徐首辅用私章。徐首辅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忽而朝一旁的秦正卿道:“你今日来可是来找瑛霜的?她同她母亲在院子里绣花,你过去吧。”
其实今日,秦正卿是被秦母催着来提亲事的。他们两家定亲时日也不短了,前段时间徐首辅说让他和瑛霜尽快成婚他还高兴了许久,但最近却没有音讯了。
他母亲着急,让他来问问,若是行,挑个日子交换庚帖,尽快把事办了。
没想到一来就听见徐首辅问赵凛的话,秦正卿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强迫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若是往日徐首辅准许他去找瑛霜他定是很高兴的,此时此刻说这话,就有点在赶他的味道了。
秦正卿指尖略僵,想说他不是来找瑛霜的,是来提亲的。
赵凛却突然起身,道:“九如,你先去找瑛霜姑娘吧,听闻徐大人书法也是一绝,我想同徐大人求一副字。”
徐首辅显然也想继续刚刚那个话题,顺势起身,催促:“对,你先去找瑛霜,老夫同赵祭酒去书房。”
再不同意就要露馅了,秦正卿起身朝两人一礼,笑道:“那下官告辞了。”
两人心思各异的送他离去,秦正卿转身,嘴角的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苦涩和难堪。
徐首辅当初明明答应了他和瑛霜的婚事,怎么能如此出尔反尔!
他也曾和赵凛说过他心悦瑛霜,此生非她不娶。赵凛明明对瑛霜无意,在徐首辅询问时为何犹疑没有拒绝?
明明是暑热季节,秦正卿却全身冰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包裹住他。
第144章 144
秦正卿沿着青石小道往徐瑛霜的院子去, 他才跨进拱门,就瞧见不住朝这边张望的清丽女子。她同徐夫人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石桌上摆着一个针线框, 她手里还捏着一个正在绣的秀帕,徐夫人正在指点她。
“阿霜, 这里怎么少了一针。”
她一瞧见秦正卿过来, 已经没了说话的心思, 立刻站了起来,羞涩又内敛的喊了声:“秦大哥。”
她盈盈的立在那, 像是一朵芬芳盛开的芍药。秦正卿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略微酸涩, 忽而又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露出惯常的笑容应了声, 然后又朝徐夫人行了一礼。
徐夫人也起身,瞧着他温和问:“一个时辰前就听婢女说你来了, 怎么现在才过来?”她家女儿还特意出来等,帕子都绣错了好几处也不见人来。
秦正卿连忙解释道:“我方才在后花园同徐大人和清之兄下了会儿棋才过来晚了。”
徐夫人听他提起赵凛, 眉目柔和了许多,顺口问:“你同赵祭酒是同乡又是同窗, 应该对他很了解吧, 他可有什么喜好?”
秦正卿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语气略僵硬的问:“伯母问这个做什么?”
徐夫人解释:“也没什么, 先前赵祭酒不是救了明昌一命吗,后来还替明昌践行。我就想送个什么东西表达一下感谢。”其实她老早就想送了,只是先前老爷好像不是很喜欢赵祭酒,这几个月下来, 瞧着又不像讨厌对方了。
秦正卿压下心里的不适,答:“清之兄倒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唯独在意他女儿宝丫。伯母要是想感谢,可以送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给她。”
徐夫人一听笑道:“这个主意好,我明日亲自带婢女去铺子里瞧瞧,阿霜,你也一道去吧。”
徐瑛霜想着正好可以去置办一些成亲用的东西,温顺的点头。又羞怯的看向秦正卿问:“秦大哥今日到府上来可是有事?”
秦正卿摇头:“没什么事,听闻徐大人风寒,特意来瞧瞧。”
徐瑛霜略有些失望,于是道:“秦大哥每日都在忙什么?我瞧着赵祭酒都时常来府上,你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多和赵祭酒一起来。”她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迟迟没提婚事,秦大哥也没提,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主动提。
而这话落在秦正卿耳朵里就变了味。
他又想到方才徐首辅问赵凛的话,他们二人支开他,此刻是不是又在商量婚事?
其实他还真想差了,徐首辅去了书房还真打算给赵凛写一副字,赵凛姿态放的极低在给他研墨。
徐首辅铺好纸,取出惯用的狼毫笔,略一思索,沾了墨后一笔挥就。很快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杨柳依风,江河入海”
这是劝他归顺的意思?
徐首辅写完题名,赵凛唇角带笑,提醒他:“徐大人,印章。”
徐首辅颔首,温声道:“且等等,印章许久没用过。”说着转身转到书房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很快拿着一个檀木盒子出来,从里面翻出一块和田玉印章。那玉是极其名贵的,用的居然是子母印。
母印为一尾鱼,子印为更小的鱼,两个印章同时沾了印泥摁到题名处。徐首辅的字号和一尾游鱼图案活灵活性出现在宣纸上。
赵凛惊奇问:“徐大人这印章好生独特,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徐首辅笑道:“昔年读书时,吾父亲手所刻,老夫甚是喜爱,很少会拿出来用。今日为赵祭酒破例了。”说着把那幅字递了过来。
赵凛接过,甚是感动:“徐大人有心了,这手字当真罕见!”
徐首辅颇为受用,待他要走,又道:“方才老夫下棋时说的话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下次见面时希望能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凛颔首,带着那副字走了。
从徐府书房到门口的这段路,赵凛眉头就没送下来过。
徐家守卫森严,徐首辅为人精明又如此看重这印章。方才也没瞧见去哪取的,只怕用许家那招不管用。
他方才努力记住了印章的模样,不能偷偷拿到印章的话,只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图案了。他回去先找些木块或者玉器试着雕刻一下,应该能雕出来。
幸好从静王府那里搜刮出来的玉器很多。
他心里有事,一时没注意有人喊他。等要上马车,秦正卿提高了音量,他才惊醒回头看他,问:“正好,九如也要回去吗?”
秦正卿颔首,眼眸闪动:“清之兄近日怎么频频来徐府?”
赵凛:“我同徐大人一见如故,就多往来了些。恰好昨日皇上又让我来请徐大人复职,不想你今日也来了。”他想到翻案一事,迟疑几息,试探的问:“你同徐姑娘什么时候成婚?”
最好在没成婚前把案子翻了,免得秦家遭受牵连。
他一问,秦正卿立刻又想起徐首辅那话,难免又不舒服起来。面色都白了几分,只道:“还在挑日子。”然后就匆匆告别了。
等他回到家中,还没坐稳。秦母立刻着急凑上来询问:“如何了?徐家可说什么时候可以成亲?我和你父亲可以登门合八字了吗?”
秦父也期盼的看着他,秦正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敷衍道:“母亲,徐大人还未复职,人又还病着,现在提这个不合适。皇帝已经让赵兄去请徐大人重新入阁了,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你这孩子!”秦母一听赵凛,脸就拉了下来,“我可是听人说那赵凛最近日日往徐府去,好好的亲事你不抓紧,莫要被他抢了才后悔!”
“母亲!”秦正卿微恼:“你又说这种话,说了清之兄为人仗义正直,决计不会夺人所爱。”先前是他一时被徐首辅的话蒙住了双眼,妄自揣测了清之兄。
他回来的路上已经自我检讨了。
他们是同窗,周先生说过,他们今后为官要互相扶持信任。
他信清之兄。
秦母撇嘴:“这话你就骗骗自己吧,都这么多年了。他赵凛有好事可曾想到过你,可曾与你交过心,还是来过我们家一次?他心眼小,一直在记恨当年你小妹那事呢。”
秦父也冲着秦正卿道:“你是该长点心眼,官场如战场,不比从前读书纯粹。”
秦正卿不耐,称还有事,抿唇匆匆走了。
秦母见儿子这样,气得骂他缺心眼。很快又开始不停的说,不停的数落赵凛的不好,把从前种种翻过来复过去拉出来重复说。
总之,在她眼里,赵凛就不是个好东西!
正在书房雕刻的赵凛又是狠狠几个喷嚏:不会又是六部那几个老东西在骂他吧。
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连续五日都关在书房,按照记忆里的模样雕刻徐首辅的印章。每雕刻出图案就会印在宣纸上同徐首辅那幅字画上的对比。直到复刻得丝毫不差,才兴奋的开始捏造三人来往的秘信。
当然,这些秘信可不是随意编造的,都是根据当年的事再结合赈灾时一些银两的数据,贴合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写的。从语言、逻辑、事件出发,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任由他们当事人来瞧,都要以为是他们自己梦游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