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小心翼翼坐在了最末,赵凛招手:“师爷还是坐在本官身边来吧,给本官布菜。”
汤和志忙道:“布菜有婢女,哪用着他一个糙汉子。”
赵凛推辞:“不用婢女,师爷就好了。”
赵宝丫也跟着附和:“对,不要漂亮姐姐,要师爷伯伯。”
汤和志调笑:“赵老弟是许久没接触女子,不习惯?罢了罢了,林师爷坐吧。”
林师爷小心翼翼挪到了赵凛旁边坐下,心道:看来赵大人和汤主事的关系是真不错!
然而,下一秒,赵凛就严肃:“汤大哥,有孩子在呢。”
汤和志连连拍自己的脸:“你看我,该打。”
酒菜陆陆续续全上齐了,汤和志招呼众人快吃。提起一壶酒同赵凛道:“我们也算是旧识,先前的事是我不对,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干了这杯酒,我们不醉不归。”
他把酒杯递过来,赵凛连忙挡住:“汤大哥,实在抱歉,我手上和腿上都有伤,不宜饮酒。你要是不嫌弃,我就以茶代酒。”说着就拿起旁边的茶杯朝他拱手。
汤和志眼眸暗了暗,继而笑道:“喝茶,喝茶就喝茶吧。”
灌醉这招是没用了,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他拍拍手,大厅伺候的婢女立刻放下酒壶退了下去。赵凛几人正好奇呢,丝乐声渐起,一群衣着华美的舞女袅袅婀娜的飘了进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正厅的大门关上,大厅中烛火也熄灭了几盏,影影绰绰中,舞女衣袖翻飞,霎时好看。
赵宝丫看呆了去,嘀咕道:“哇,姐姐们好漂亮啊。裙子也好漂亮,像蝴蝶一样。春生哥哥,你说是不是?”
何春生眸子一点波动也无,顺手给她倒了杯花蜜。
汤和志笑道:“这群舞女可是我精心培养的,身上的衣裳都是汤家天丝坊顶级的彩绢纱,轻盈缥缈,自然好看!”
“宝丫侄女要是喜欢,伯伯送你两匹。”
赵宝丫眉开眼笑:“好啊,来荆州这么久,还是汤伯伯最好了。”
师爷心道:还真是大方啊,这彩绢纱一匹数百两!
这两人果然关系挺好。
很快有婢女捧着两匹彩绢纱上来,汤和志伸手去接,那婢女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向他刺过来。
汤和志惊呼一声,推了那婢女一把,那婢女刀就转了个方向朝赵凛腰腹刺去。
若是正常人见此情形都会立马跳开吧,就看赵凛他腿是不是真断了!
千钧一发之时,赵凛轮椅快速后退,一把吓得准备往桌底下钻的师爷提溜起来砸了出去。行刺的婢女猝不及防被丢过来的师爷砸到了桌面上。
桌上的菜肴叮叮当当砸得到处都是。
等师爷再回过神来时,婢女已经死了,而他手里拿着的是那把匕首。匕首上海沾了鲜红的血,顺着他手掌往下蜿蜒。
他瞳孔放大,两眼一番,吓晕了过去。
汤和志看着已经死透的婢女暗骂一声废物,又朝那群舞女使了使眼色。先前还在跳舞的十几个舞女突然齐齐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朝他和赵凛冲来。
他故作惊慌:“赵老弟你快跑!”
要是你腿能行,就跑两步啊!
赵凛还真没让他失望,在十个舞女齐齐刺来第一瞬间,夺了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中剑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何春生把赵宝丫拉到了角落,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赵宝丫面前一片昏暗,双手攀住他的手。其实她不害怕的,她三岁时在船上就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她只听得呼呼剑风声,以及扑通扑通重物倒地的声音。
眨眼间赵凛就站在了一堆血泊中间,周身肃杀,竟是比肖鹤白气场更甚。
“你你你——”汤和志舌头打结,有些被吓住了,张口就要把外头护卫喊进来。
赵凛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掐住他脖颈往地上灌倒,阴恻恻的笑道:“别喊了,护卫不是被你调远了?”
汤和志惊恐,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六主事家是你抢的?”
赵凛啧了声:“汤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官,不是匪,抢劫的事不干!”
汤和志努力呸了声:“你不能杀我,今日宴请,我若是死了,肖总管不会放过你。今日本就是他让我来试试你的腿的,他早就怀疑你了。你放了我,我同他说你腿废了!”
“只要我说他就会信,否则等他对付完十三寨那些小喽啰就会回过头来收拾你!”
赵凛挑眉:“恐怕要担心的是汤主事你,你若告知他本官腿没断。本官就同肖总管说,你与本官在长溪就是好友,你先前为难本官也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故意告知他十三寨的密道,把大军引出城,好方便本官抢十二商会,掏他老底。”
“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比本官好吗?”
汤和志瞳孔遽缩:“肖总管不会相信你的。”
赵凛呵笑:“你应该比本官更清楚肖总管的性子,他是宁可杀错不会放过的人,一切会威胁到静王府的人他都会以绝后患。看他对待韦主事的态度你就该知道!”
他看向还晕着的师爷:“而且,林师爷是太妃的人,他一直觉得我们关系很好呢。待会若是他醒来,你替我挡了一刀,你说,他会不会去告诉太妃?”
这林师爷也真是忠心,都骗他中毒了,还在暗中传递消息。
汤和志眉头蹙得死紧:赵凛说得没错,要是肖总管怀疑他背叛,他的下场会凄惨无比!
妈的,他真是脑抽了才会请赵凛吃酒,又假装兄友弟恭的!
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汤和志咬牙:“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赵凛:“不想怎么样。”他话毕,剑尖就刺进了汤和志的腹部。
汤和志痛得冒冷汗,脖子却被死死掐住发不出声音。
软剑落地,赵凛掐着他脖子道:“待会别乱说话,否则本官就告诉所有人,你这剑是为本官挡的,并把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肖总管。”
“知道了吗?”
汤和志面色涨红、腰部剧痛,艰难的点头:此时此刻,他才察觉赵凛的恐怖!
这人哪里柔弱,简直就是只会咬人的藏獒!
赵凛松手,擦干净手里的血迹,重新坐到了轮椅上,汤和志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何春生松开赵宝丫,走过去,拎起一壶茶水往晕倒的师爷脸上浇。师爷惊醒,一扭头看见满地的尸体,吓得尖叫,再看到躺在地上的汤和志爬起来就去拉门,跑到院子里大喊:“来人啊,杀人了,来人啊!”
很快一群护卫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都吓了一大跳。赶忙过去扶起面色惨白的汤和志:“汤主事,这是怎么回事?”
今晚他们只是接到命令走远点,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靠近。并不知道汤和志的具体计划。
汤和志连连咳嗽,喉痛一时痛得说不出话。
赵凛连忙让何春生去给他止血,沉声道:“这群舞女是刺客,想要刺杀本官和汤主事。汤主事一人历战十几人,不幸也受了伤。哎,什么也别问了,先把汤主事抬下去休息吧。”
他演得煞有其事,汤和志看得眼角抽搐,腹部更疼了。他想骂娘,想揭穿这人虚伪的嘴脸。
想说他腿完好,十二商会那六家就是他抢的!
“赵凛……”
赵凛开口截住他的话:“都怪本官,要不是本官腿不中用,跑不了。汤主事也不至于替本官……”
“赵大人!”汤和志不顾腹部的疼痛,向他爬了两步,“什么也别说了,都是我疏于防范……赵大人,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今后一定半分都不沾这扫把星!
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第114章 114
赵凛一脸不赞同:“汤大哥说的哪里话, 你才受伤,我怎么能走。我还是留下来照看你吧,以防万一。”
师爷看看他又看看汤和志, 眼眸来回闪动。
汤和志都快痛哭了:他娘的谁是你大哥!
他急于撇清关系:“不用,赵大人莫要喊我大哥, 我当不起。您还是快回去吧, 我有夫人有妾室, 不劳您大驾照看。”
赵凛:“你不必见外的……”
见外你大爷!
面对师爷的猜忌,汤和志受不了了, 偷偷朝赵凛比了五个手指。赵凛盯着他, 摁在轮椅上的手指比了一。
汤和志一咬呀, 撇开眼:“快快走吧, 今夜我府上不安全。送赵姑娘的东西都带走,你们还想要什么也带走。”
赵凛叹了口气:“那好吧, 我们就不叨扰了。”
汤和志让府上的总管把几人送上车,压根没派人护送他们。
笑话, 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剑,又赔了一万两出去, 不派人追杀他们已经很好了。还要护送, 他又不是忍者神龟!
就在他处理好腹部的伤口准备睡下时,府里面又吵了起来, 管家惊慌失措的跑来拍门:“老爷,不好了,染织坊被贼人洗劫了!”
刚躺下去的汤和志一口老血直接吐了出来:赵凛他真贼啊,下手比十三寨的响马还贪。拿了他一万两还不够, 还要抢他的染织坊!
伺候的小妾吓得花容失色,大喊着请大夫。管家也慌了, 又急急跑出去请大夫。这一折腾,汤和志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等他醒来,听说染织坊一年的库存全被人搬空了,所有的账目和染织的秘方都不翼而飞后,彻底忍不了了。
拖着还虚弱的身体往静王府去求见太妃,他要先发制人,要把赵凛供出来,把赵凛威胁他的话全抖出来。
他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想着怎么咬死赵凛。
然而,等太妃出来时,他就傻眼了。太妃身边跟着的不是赵府的何春生和赵宝丫还有谁?
他还未开口,赵宝丫先跑了过去,玉白的小脸满脸关切:“汤伯伯,你的伤口没事吧?听说那伙贼人后来又抢了你家,我阿爹还担心了好久呢。”
汤和志方才那股勇气一泄千里:赵家这两个黑心肝的是算准了他要来,在这等着给他上眼药呢!
他白着脸扑通就跪下:“太妃恕罪,小的没守好染织坊,小的罪该万死!”
庞太妃没搭理他,施施然在软榻上坐下,朝赵宝丫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待会本宫再找你们说话。”
何春生和赵宝丫互看一眼,朝着她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庞太妃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汤主事,听闻你先前宴请赵县令全家吃酒?”
汤主事抖如筛糠:“回禀太妃,是肖总管让小的去试试赵县令的腿是真断还是假断。小的和赵县令毫无瓜葛!”
庞太妃抬眸轻笑:“本宫听说的可不是毫无瓜葛……”
汤主事腹部伤口又开始疼,背后冷汗测测。
庞太妃突然话语一转,又道:“不管你是同赵县令毫无瓜葛,还是有其他的瓜葛。在何小大夫治好本宫的头疾前,你都别去赵县令面前转悠……”
“懂?”
庞太妃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世上,除了她儿子和肖统领能让她挂念一二,其余人都是个屁!
她不在意,也不关心,等她头疾好了,随赵凛去死!
汤主事连连点头。
庞太妃:“懂了就滚吧!”
汤主事赶紧提上袍子就滚,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渗血了也不敢停。等碍事的人彻底没影了,庞太妃才往自己的院子去。快到院门口时,远远便瞧见赵宝丫蹲在假山边抱着她的豆豆,何春生在给豆豆扎针。
豆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咕噜噜的滚,特别乖特别听话。
她走了过去,停在赵宝丫身后,温声问:“在做什么呢?”
赵宝丫立刻抱着豆豆站了起来,笑颜明媚:“太妃娘娘,阿彩姐姐说豆豆不舒服,春生哥哥说是积食了。方才扎了两针,待会儿再喂一些水,它很快就能好了。”
一旁的阿彩也笑着附和:“是啊,何小大夫医术可高明了,一瞧就知道豆豆肚子不舒服。”
庞太妃的笑渐渐淡了,赵宝丫把猫猫递还给她。她没接,看向身边的绿湖。绿湖会意,立刻接过喵喵叫的豆豆。
何春生和赵宝丫告辞,庞太妃让管家送送。等二人走了后,她看向绿湖手里的豆豆,眼中嫌恶藏也藏不住:“听见了赵家姑娘说什么了吗?给它喂些水,加点□□进去。”
绿湖惊愕抬头,舌头打结:“太太妃……”太妃平日不是最喜爱这只猫吗?怎么就要弄死?
其余伺候的下人也是不可置信,但谁也不敢说话,都垂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庞太妃拧眉看着绿湖:“怎么,听不懂本宫说的话吗?”
绿湖赶紧低头,磕磕巴巴道:“听,听懂了。”
庞太妃冷哼:“贱民就是贱民,不懂尊卑贵贱!”若不是她头疾还没痊愈,仅凭刚给她看过诊就敢给一个畜牲扎针这一点,也足够他砍头!
她说完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绿湖抱着猫站在原地,眼角微红,手都在发抖。同行的姐妹走过来拉她:“绿湖,别犯倔……”
绿湖不说话,抱着豆豆转身往西苑最僻静的地方去……一刻钟后,她看着豆豆不断抽搐的身体,她默默抹着眼泪道:“要怪就怪赵家的姑娘吧,你莫要来找我……”
马车里的赵宝丫连打了几个喷嚏,何春生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穿少了?没感觉不舒服吧?”
赵宝丫摇头:“无事。”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心会害了豆豆。
马车很快到了县衙,刚停稳,她就跳了下来,径自往后宅去。何春生紧跟其后,一路往书房去。
书房里,赵凛在翻看汤家染织坊的账本。她一进去就兴奋道:“阿爹,你果然没猜错,姓汤的真跑到王府去告状了,瞧见我和春生哥哥像见了鬼一样。后来太妃把我们支了出去,最后就看到他满头大汗的走了。”
何春生也道:“只要我还在给太妃治头疾,他应该不敢胡说八道了。”
赵凛拧眉,赵宝丫察觉到不对,忙问:“怎么了阿爹?”
他沉吟片刻道:“金矿石提炼不在汤家的染织坊,看来我们要再去段家瞧瞧了。”赵凛把账本合上,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敲着。
“这段家有个玉矿场,不在荆州城内,阿爹只怕要出去一趟。”
他昨夜去找过云娘子,云娘子道:“十二商会各家的生意都是分开、互不干涉的。段家管玉器生意,他们的玉矿场就在南城外云门山脚下,那里还有个赌石场,每年都会有商人过去赌石。原本这个季节陆陆续续因该有商人过去了,但十三寨和荆州军一直在交战,吓退了不少人。”
“那个赌石场我去过,并没有提炼金矿石的痕迹。”
“至于玉矿场我并未去过,不过那里有禁卫军把手,不准闲人出入。但也这正常,我们胭脂制作坊也是不准其余人进去的,也有护院打手看守。玉器自然是比胭脂、布匹精贵。”
赵凛让她再想想,段家玉矿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云娘子沉思了会儿,才道:“其余十二家用的工人大部分是荆州城的百姓,唯有段家,听说里面全是从大业各地拐来的人口。只进不出,死了就直接丢到沙漠里喂狼。”
那就是没办法弄人进去了,即便弄进去了也没办法传递消息。
那也只能他亲自去探一探了。
赵宝丫眨了眨眼:“阿爹不必去啊,我让鹰隼找伙伴去瞧瞧吧。”
赵凛:“也好,你先让鹰隼去云门山附近瞧瞧,我去段家玉器铺转转。”
他们想法是好的,然而,不管是赵凛还是鹰隼,打探了大半个月都一无所获。段家玉器铺的掌柜和主事都是个人精,性子又沉稳不管打探什么都跟个哑巴似的。鹰隼只要一接近玉矿场就会有禁军驱赶,周遭都养了咬人的恶犬,赵凛夜探过两次都无功而返。
防守得这样严密,金矿石提炼之所很可能就在这里面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如何进入时,先收到了长溪那边来的信,一看寄信人——赵春喜?
赵凛疑惑:子晨有什么重要的事,居然特意寄信到荆州来?
赵宝丫催促:“阿爹,快点拆信啊,不是小姑他们有什么事吧?”
赵凛拆了信,从上往下读,读完之后都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赵宝丫急了:“阿爹,究竟有什么事啊?”
“你自己看看吧。”赵凛把信递给她,有些无语道:“你春喜叔叔说,半个月前有人飞鸽传书给书院的周监院。说你爹我是因为在京都敛财才被贬了,贬到荆州后不仅不知道反省,反而更加横行霸道。不为民请命、借机敛财、公然抢掠商贾、恐吓百姓。周监院把这事告知了你顾山长爷爷,顾山长痛骂你爹一夜,现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半个月后就会到荆州。”
赵宝丫无语,把那信往桌上一拍,气鼓鼓道:“是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阿爹明明就是在做好事,虽然得了点钱财,那也是皇帝赏赐的。”
赵凛冷笑:“还能有谁,荆州城只有姓汤的去过长溪。我们又刚刚抢了汤家,还在他面前摊牌了。”
何春生附和:“确实,最大可能就是他了。”
事实上,这件事确实是汤和志干的。他那日被太妃警告后,回去越想越气,心想自己不能整赵凛,自然有人能整。他当年在长溪,就听说青山书院那个顾老头是个老顽固,对赵凛颇有偏见。
把他弄来牵制赵凛,等肖总管弄死十三寨的那群响马,自然就有功夫来收拾赵凛了。
赵宝丫着急:“那怎么办啊,顾爷爷来那得多碍事啊!”
赵凛现在还记得他中了状元返乡时,顾山长要他拿丫丫发誓做个好官的事。要是知道他不仅没为民请命,还大肆‘敛财’,肯定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还能怎么办,先让你吕叔叔把人绑了,请上十三寨喝茶,等事情结束,再放他下来吧。”到时候任由他骂就行。
这老头子如今也有古稀了,脾气再大,骂个把时辰也就累了。
吕勇接到消息眉头差点没打结:这都是什么事啊,让他绑顾山长?
要是顾山长知道他当了响马,估计能骂死他,再绑他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他。
但能怎么办,不能叫他坏了大事啊,他只能让兄弟们时刻注意荆州入口的峡谷。然而,守了大半个月,愣是没瞧见人影。
他把这事和赵凛说了,传信问他是不是搞错了。
赵凛回信:“不可能搞错,是赵子晨的亲笔信。”
吕勇:那错不了,以赵春喜那严谨的性子,说来定是就来了。
赵凛有些担心起那老头子,又传信给云中的钱大有。钱大有很快回信说顾山长三日前就过了云中,往荆州地界来了。
还是他亲自送出云中城的。
出了云中,又没入荆州,那会去哪?
赵凛想起云娘子的话,想到另一种可能,眉头不禁拧了起来。又传信让吕勇沿着荆州入口找找。
吕勇这一找也是吓了一跳,在劈观山往南五里处瞧见了顾家的马车,马车已经四分五裂,车上的人和财物都不见了,残破的车璧上是附近马匪留下的铁钩划痕。
他站在车璧上举目远眺,到处是黄土滚滚……
当夜赵凛收到了回信,赵宝丫急问:“阿爹,吕叔叔找到顾爷爷了吗?”
赵凛:“找到是找到了,你顾爷爷也许、可能、应该被过路的马匪劫了,卖到段家的玉矿场去挖矿了……”
赵宝丫整个呆住:“……”
不是,顾爷爷那么大年纪了,挖什么矿啊!
这帮马匪有病吧!
第115章 115
按道理, 顾山长入荆州,十三寨的人只要好好守着入口的峡谷就一定能顿住人。定是他们忙着和肖鹤白的军队打迂回战时,被顾山长过去了。荆州其余散碎的马匪瞧见有肥羊, 劫完财后顺便把人卖了。
也不知道段家玉矿场是什么情形,不宜强攻的情况下, 只能派人潜进去了。
至于这个人选, 几人商议一番后, 决定让赵凛打扮成普通过路商旅。绕开肖鹤白的军队,迷路到其他马匪的地盘, 然后让那群马匪把人绑了卖掉。
至于县衙这边, 找个由头把林师爷打一顿, 至少让他一个月下不来床。对外就称赵县令偶感风寒, 从那十九个护院里挑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待在屋子里。
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临行前,赵凛把何春生叫到一边, 交代道:“若是有什么事,你可派人去找云娘子。凡是以你和丫丫的安全为第一位, 记住了吗?还有地窖下的密道,让护院继续挖, 我不在的时候, 尽量少去静王府。”
何春生点头:“知道了赵叔叔,你放心去吧, 我会照顾好宝丫妹妹的。”
赵凛拍拍他的肩,趁夜去了云娘子府上,从密道出去到达城外一里处的乱石岗。然后骑着早准备好的马,绕开肖鹤白的大军和吕勇在劈观山往南二里处会合。
临近子夜, 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几点暗淡的星辰。吕勇把马车交给他,又从袖带里摸出一支响箭递了过去:“需要救命的时候就把这个往天上放, 我看了,再困难也会救你……”
赵凛把东西收下,轻笑:“但愿用不着吧,你快走吧,肖鹤白最近急了,别被他的人发现。”
吕勇点头,迟疑的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见到顾山长,先别说我在荆州……”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曾经的师长。
“放心,我不提。”赵凛心道,也不知那老头能撑得到他去营救吗,那倔脾气别被打死了才好。
吕勇消失在夜色里,赵凛弃了马,驾了马车往南边去。在暮色里行了不到二里路,就被流散的马匪团团围住。
呼和调笑声响起:“兄弟们,又来了只肥羊,看身量是个好劳力啊!”
赵凛故作害怕缩在车辕上,朝围住他的马匪拱手作揖:“各位好汉,各位好汉饶命啊,我只是去往荆州做布匹生意的商人,钱财您尽管拿去,别伤我性命就可。”
众响马哄笑:“瞧这么高的个子,以为会有点骨气,没想到是个软柿子。”
几个马匪下马,举着火把靠近,其中一人把他从车辕上拉拽了下来。探头进去马车里翻找,结果找出了大批的绸缎和一些散碎的银子。
那马匪把东西搬下来,骂道:“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这一些绸缎,哥们儿打劫总不可能穿着花枝招展的吧。”
“呸,老大,这羊不够肥啊!”
马匪的头头拧眉:“搜搜他身上。”
赵凛任由他们搜,焦急解释:“各位好汉,我身上真没有好东西,你们就放了我吧。”
按照流程,搜完后把他卖到段家的玉石矿场就好了,但这群马匪看他体格高壮,觉得他是个当马匪的好苗子。硬是要劝说他加入他们,还试图给他洗脑,当马匪有多自由多潇洒来钱多快。
不比累死累活的做生意强多了。
又说:“你这样的好苗子我们才收的,前几日那个老头子给我们端屎端尿我们都不会要的。”
他们说的老头显然就是顾山长了。
眼看着天快亮了,赵凛忍无可忍,把这群马匪打了一顿。踩着马匪头子的脑袋往黄土地里碾。问清楚顾山长确实被他们卖进矿场后,才骂道:“当个马匪都罗里吧嗦,有病是不是?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卖到段家的矿场去。”
一群马匪吓得噤若寒蝉,在赵凛的示意下,战战兢兢把他绑了,蒙住眼睛卖给了段家矿场。
马匪们觉得赵凛有病,哪有主动把自己卖到矿场去的。虽然觉得事情蹊跷,但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一来他们觉得段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二来,他们怕赵凛回来报复。三来,要是赵凛是来搞事的,把段家玉矿搞垮了,说不定他们还能从中捞一笔。
马蹄声渐远,赵凛被人反剪着双手又搜了一遍身,然后被拉拽着往一条布满碎石的小道上走。他被蒙着眼睛,五感便灵敏起来,周围除了虫鸣就是来来回回托运的声音,以及鞭子呼啸而过的风声。
大概走了一刻钟,他们进去了一处密闭空间。他凝神细听,听见有石门开启的声音,然后又被人拉进了一条狭窄、低矮的矿道。沿着矿道又走了半刻钟,叮叮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回响。
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嘈杂,流水声、搅拌声、鞭打声、哀嚎声……空气的温度变得炙热,有人朝着这边大喊:“哎,又来了个好驴子,瞧着身量能磋磨好久呢。”
押着他的人答:“确实是头好驴,就是丑了些。”
赵凛左半边脸有一刀长长的疤,其余地方都覆了黄土,身上衣服破损,看上去确实丑。
三两声笑响起,蒙着眼的纱布被揭开,一道亮光自上而下直射在脑门上。他微微眯眼,仰头四顾,发现这里是一处天然宽敞的坑洞。坑洞正中间的熔炉燃着碳火,发出滋滋的响声。
到处是衣衫褴褛、麻木的工人,和喝骂踢打工人的段家下人,每个出入口还有穿着盔甲、手拿长戟的精兵把守……
赵凛隐隐有些兴奋:看来这次寻对了,段家玉矿别有洞天,这里是提炼金矿石的地方。
他还来不及细看,后背就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来人喝骂道:“看什么看,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出去,快去干活!”
“这么大个子让他去砸矿石吧。”
如此,赵凛就被推到最开始的入口处,分配了一把大铁锤,一刻不停的砸着金矿原石。
冶炼金矿石大致分为五个工序,第一步就是要把挖出来的金矿原石给砸碎;第二步就是把这些砸碎的矿石用水碓再次碾碎,然后用石磨磨成粉末;第三步把这些金矿石粉末进行淘洗;第四步制团烧结;最后一步就是加入铅进行熔炼、吹灰了。
第一步砸金矿原石就是纯纯的靠力气砸,自然是最累最消耗体力的。和他一起砸的十几个人大多都精壮,应该是才被替换上来的。
他边砸目光边暗中圈巡:顾山长那小老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安排在第三个步骤上,搅拌淘洗矿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