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探花郎是疯了吗?
当街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轻易反悔的!
周围人声嘈杂,何春生充耳不闻,隔着一扇窗和赵宝丫遥遥相望……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考场得意,情场示意。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令他颓废, 就算成了状元也没绝对有多欢喜。琼林宴上,所有人都看出了状元郎不太高兴, 在知道游街上的事后, 都暗暗观察他和探花郎的互动。
果然, 没一会儿状元郎就寻着机会和探花郎拼酒去了。
原以为是一场旗鼓相当的‘生死较量’,只是没想到状元郎如此不经喝, 几碗酒下肚, 就开始发酒疯。一改往日清贵高傲的性子, 抱着探花的腿哭得不能自已。
他容貌脱俗, 即便哭得很惨也没显得多狼狈,倒是把整个御花园的花儿都哭得黯然失色。
只是这抱着情敌的腿哭有点太跌份了, 只怕清醒后恨不得一头撞死才行!
探花郎也是好脾气,任由他抱完左腿抱右腿, 但巴拉他衣服死活不让人走就过分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看热闹,小皇帝抱着一只兔子谨慎的观望。何春生酒气也有点上头, 无奈伸手去拉拽顾闻经:“你先松开, 宴席要散了。”现在这般失态,明日醒来还指不定怎么懊悔。
顾闻经不肯松, 语带祈求道:“不松,我把状元给你,你把她还给我!”
眼看着外袍都要被他撕裂了,何春生求救的看向赵凛。赵凛招来小太监耳语了几句, 小太监匆匆去了,很快巡逻的霍星河带着几个侍卫过来, 强行把发酒疯的顾闻经给拉开,然后抬手抬脚的把人往外抬。
强行送出了宫,护送到顾三尚书府上。
等到了顾府还不安静,一晚上鬼哭狼嚎的,闹着要去找何春生算账,要去赵府。顾家人轮番过来哄全都没用,闹到子夜又爬上了屋顶,对月哭泣起来。
一时间左邻右舍都只听到他呜呜咽咽的哭声。
一晚上过去,整个京都的百姓和贵人都对这位谪仙一般好看的状元郎滤镜碎了一地。
顾家家风严谨,谁也想不到喝醉的顾状元郎会是这般模样。
顾三尚书扶额,告诫府里所有人,以后多看着小公子一点,不说滴酒不沾,绝对不能让他喝醉了。
同时告知府里人千万别把琼林宴以及这晚上的事告诉他。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叫他知晓了,顾闻经自觉丢了大脸,连门都不想出。但皇帝诏令下来,他同榜眼必须要去翰林院报到,好在何春生去了国子监,不然他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科考前三入翰林院是惯例,连状元郎都是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起,赵凛当年就是。像何春生这种直接把探花郎调到国子监任从四品司业的还是头一遭。
但何探花如今是赵首辅的女婿,没直接任祭酒一职,已经是很收敛了。
赵首辅让他任司业一职,每次去内阁都会带着他。自古非翰林不入内阁,在何春生这似乎要打破了。
朝臣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小皇帝都没说什么他们能怎么说?
更何况,何春生是小皇帝的伴读。
只能说,赵首辅一开始就在给他铺路。
这日,何春生跟着赵凛一同出宫。两人坐进马车里后,赵凛道:“你不必日日跟着我,该准备婚事了。”
何春生:“不急,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娘已经在张罗了。目前最要紧的是赵叔叔的身体,我尽早熟悉国子监事务,能多分担一些是一些。”
原本让钦天监合八字选日子是选了两个日子的,一个是一月后,另一个就是三月后。赵凛因着自己的身体情况,更倾向于一个月后,但赵宝丫嫌时间太赶,一应事务和嫁衣都没绣好,于是把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赵叔叔近日身体没什么异常吧?”
赵凛摇头:“身体感觉还好,就是忘事越发厉害了。今日在朝堂上,险些把人名都喊错了。”
何春生叹了口气:“看来药方微乎其微,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您也不必担忧,别太劳累了。”
赵凛揉揉眉心,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何春生不再多说,看着他侧脸的目光越发沉静:赵叔叔曾经受伤的地方似乎被压迫了,先前以金针刺血,发现血渍暗淡,应该是有淤血。
撑到这个时候才发作也算是奇迹。
光靠药物和针灸想把头颅里的淤血全部排出似乎不太可能。
他面色凝重,也无意识的揉了揉眉心,然后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先在何府停下后,才缓慢回到赵府。
一到家,方才还疲惫的赵凛,立刻换上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笑着走了进去。瞧着赢出来的闺女时,脸上的笑更灿烂:“丫丫,特意来迎我?”
赵宝丫把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疑惑问:“阿爹,你进宫前不是说回来时会去银作局拿绣嫁衣的金丝吗?东西呢?”
“金丝?”赵凛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哎呀,今日宫中事多,一忙就忘记了。”
“啊?”赵宝丫纠结,“可是绣娘还在后院等着呢。”
赵凛:“你别急,我让小厮拿着腰牌去宫里一趟。”
等他吩咐完小厮,赵宝丫又道:“阿爹,管家伯伯把宾客单子放在你书房了,待会你回去记得看。”
赵凛点头,正要往书房去。赵宝丫喊着他:“阿爹,先前你在珍宝阁订的首饰头面票据在哪?把票据给我,我亲自去取来。”
“票据?”赵凛想了一下,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好像随手踹进兜里了。
他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袖带、胸口、腰带里都没有……
他放哪了?
见他动作,赵宝丫连忙问:“不会是放在身上被婢女给洗了吧?”
赵凛松了口气:“还真有可能。”
“要不这样,你直接去珍宝阁,同掌柜说票据丢了,给他手写个收据就行。”
也只能这样了。
赵宝丫瞧他神情疲惫,于是道:“要不阿爹你先去休息吧,我带小满出去了。”
赵凛颔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递到她手里:“行,想置办什么尽管置办,不急着回来。”
赵宝丫确实有很多东西要置办,她出门去一直逛到了日近黄昏,在一家玉器店还碰见了顾闻经。这人倒是躲得快,赵宝丫也只当没瞧见,买好东西就快速的走了。然后去何记等赵小姑一起回去。
苏玉娘近日也忙着置办婚礼要用的东西,可把赵小姑累坏了。今日难得早走,交代周掌柜一番,才跟着赵宝丫回去了。
马车慢慢行起来,赵小姑:“等你和春生成亲后,玉姐姐空闲了,我得去一趟长溪那面的铺子核对账目了。等收了账,除开分红,给你包个大红包。”
赵宝丫眉眼弯弯:“那先谢谢小姑了。”
赵小姑伸手抚了抚她的鬓发,颇为感慨道:“哎,我们家宝丫一晃眼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等你有了孩子,小姑继续给你带娃娃,就像小时候带你一样。”
阿爹说她一岁以后就是小姑在带,这些她都不记得。但从她落水穿过来后,一直记得小姑对自己的好。她把脑袋放在赵小姑手心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的:“小姑,你不必这么辛苦,给我找个小姑父吧。”
“要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的。”
赵小姑有些不自在的来抽回手:“我,我不都说了不成亲吗?”
赵宝丫瞧着她:“我家小姑漂亮能干,若是将就当然不用成亲,但若是碰到像春生哥哥一样对我好的人,当然要成亲。而且也要让他入赘,将来生了侄子侄女就给小姑父带。”
赵小姑笑出声:“你想得倒是美。”
赵宝丫明眸璀璨:“春生哥哥说,我长得也很美。”
姑侄两个乐不可支。
马车一路回到赵府,才进门管家就匆匆过来了,朝赵小姑道:“赵东家,大人在书房,让您过去一趟呢。”
赵宝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小姑去吧,让下人给我拿东西就好了。”
赵小姑点头,招呼有空闲的小厮过来搬东西,然后径自往后院书房去了。书房外栽种了两棵枝繁叶茂的四季桂,树上开着淡色的小桂花,有几只蜜蜂停在上面采蜜。
赵小姑一走过去,蜜蜂就停在了她发间的绒花上。她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赵凛的声音她才走了进去,询问:“大哥找我有事?”
赵凛搁笔,抬头询问她:“先前马承平寄来的信到了吗?”马家去年就成了大业供给粮食的皇商,今年年初朝廷拨了一笔款项,让他再筹集一批粮送去燕平山边境。算算日子,这个时候回信也应该到了。
“信?”赵小姑迷惑,“大前天我不是给大哥了吗?”
“给我了?”赵凛拧眉,仔细回忆起来。
赵小姑点头:“给了,大前天你从宫里回来,我给你的。当时你放在袖子里了,说回书房看……”
赵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大概是事忙忘记了。我再找找,其余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大哥,昨天你说何记今年要补交缴多少税来着?”本来去年年底就要缴税,但朝廷忙着科考,就延迟征税了。陆坤提前把何记的税盘了出来,昨天报到了赵凛那。赵凛怕自己忘记,特意写了小纸条回来就同赵小姑说的。
如今睡一觉起来,小纸条早丢了,他哪还记得。
赵凛顿了一下:“事忙,具体数字不太记得,明日我让户部的人亲自去一趟何记吧。”
赵小姑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走了。
经过那棵桂花树时,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自家大哥,小声嘀咕:“大哥不是过目不忘吗?从前再久远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今天是怎么了?”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晚膳上桌前,管家亲自去请赵凛,赵小姑坐在桌前发呆,实在忍不住了,才凑近赵宝丫,小声问:“宝丫,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你爹有些奇怪?”
赵宝丫疑惑:“哪里奇怪了?”
赵小姑啧了声:“我也说不上来,觉得他好像老是忘事。”她把方才的两件事说了,又道:“还不止这些,先前我让他给何记题匾额,去问了三次他都说事忙忘记了。从前他从不会这样的,再忙也不会老忘记啊。这模样,怎么有点像竹岭村的邻居刘老伯,他年纪大不是忘记锁门就是忘记钥匙放哪了。”
“怎么可能,阿爹还年轻着呢。”赵宝丫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疑惑。她爹最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健忘。
若是寻常人忙起来健忘还情有可原,可她爹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主。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
她心里有了这事,就格外注意起来。
等饭菜上桌,她爹匆匆过来时,她时不时就往她爹脸上瞧。
次数多了,赵凛就笑问:“怎么了,有事?”
赵宝丫连忙低头:“没事。”
赵小姑眼眸转了转,插话道:“大哥,宝丫是想问你宾客单子瞧过了没,可有不需要请的人或是遗漏需要不足的?”
赵凛:“……”他又忘记了。
为了掩饰,他直接把面前的一碟子烧鹅端到赵小姑面前:“吃你的菜。”
赵小姑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哥,你忘记了,我从不吃鹅肉的。”她小时候被村里的大鹅追过,还险些掉进臭水沟里淹死了,还是赵春喜一把将她拉了上来。
从前大哥都记得的。
赵凛:“你也要改改了,怕个死鹅做什么。鹅肉多好吃,你尝尝。”
赵小姑拒绝尝试,赵宝丫连忙打圆场,盛了碗排骨莲藕汤过去给她:“小姑,喝汤吧。”
赵小姑把碗推了回去:“不喝,你喝吧。”
赵凛突然拧眉,问备菜的下人:“汤里面怎么有葱花,姑娘不喜葱花,你们不知?”
赵小姑和赵宝丫都诧异的睁大眼:她爹(大哥)最近老是忘事,怎么还记得她不吃葱花。
“大哥,你怎么就记得宝丫不喜葱花,没记住我不喜鹅肉?”
赵凛有些无语:“记得丫丫的喜好不是很正常吗?她自小没了娘,我不做工的时候日日带着她。她喜甜食,喜欢冰糖葫芦喜欢布娃娃,尤其是小老虎。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喜欢玉佩喜欢银子还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裳,尤其是石榴红的裙子。”
赵宝丫很是感动:“阿爹,这些你都记得啊?”
她感动完又看向赵小姑,用眼神说:你看,我爹什么都记得,先前应该真的只是事忙忘记了吧。
赵小姑可不这么认为,经历了陈慧茹事件后,她遇事习惯性保持怀疑的态度。
她就是觉得自家大哥不对劲!
等她好好观察观察,用事实来打宝丫头的脸。
第182章 182
赵小姑先趁着赵凛不在的功夫, 把他身边的小厮喊来问话。询问他赵凛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厮迟疑的问:“赵东家具体指哪方面?”他很清楚谁是自己的主子,若是问及重要的事,就算是主子的妹妹, 他也绝对不会说的。
这是作为下人最基本的操守。
赵小姑:“我是指身体状况,你家大人那么忙, 平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比如头疼脑热?”
“没有, 大人身体好着呢。”小厮自信满满。
主子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但凡迟疑一秒都是对他服侍不周的佐证。
“大人能吃能睡, 身体倍好。”
赵小姑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大人近日记忆力不佳, 或者时常忘记事情。”
小厮想了一下:“没发现啊。”
其实, 赵小姑问他等于白问, 这小厮只负责照料赵凛日常起居,什么事情自己做好就行, 压根不用主子提点。
主子有重要的事也不会告知他,就算记忆力减退也不会表现出来。
赵小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在她大哥的住处和书房外到处观察,每次吃饭时都试图套话。
然而不仅什么也没发现, 还被赵凛训了一顿。
“你若是闲得慌提前去长溪盘账好了, 天天在家里瞎折腾。”
赵小姑不敢再探究了,只是赵凛走后, 很是委屈的同赵宝丫道:“我也是关心你爹嘛,平日里又没大嫂照料,忙得像陀螺一样,也不知休息!”
赵宝丫给她递了杯花茶, 笑眯眯道:“哎,小姑就别疑神疑鬼, 我爹好着呢。”
赵小姑接过她的茶:“瞧着是挺好,骂我的时候中气十足,胆子都快被他吓破了。”
雅间的门被推开,苏玉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朝赵宝丫道:“宝丫,你要的午膳好了,快给你爹和春生送过去吧,别又让他们饿着。”
近日两人特别忙,时常过了饭点也没吃,赵宝丫决定自近日起给他们送到国子监去,盯着他们吃完再走。
“好,我这就去。”
她提起食盒往外走,苏玉娘瞧着还在郁闷的赵小姑,笑道:“好了,倾诉完就出来干活,外头正忙着呢。”
赵小姑把脑袋里的东西甩掉,跟着苏玉娘把赵宝丫送到何记门口。赵宝丫挥挥手,带着小满坐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国子监走,等到了国子监门口,她先下车,小满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国子监门口的侍卫瞧见她都躬身行礼,经过门口的罗学正瞧见她连忙迎了上来,笑道:“赵姑娘来了,赵首辅同何司业在内务处所,可要我去通报赵首辅?”
赵宝丫摇头:“不必,我自己过去就行。”
罗学正想着应该是想给赵首辅一个惊喜,也就没有多事,只指派了一个小童在前面带路。
此时正是下课期间,国子监不少书生瞧见她眼睛都是发亮,继而又推搡起来:哎,这么美丽聪慧的赵姑娘怎么就定亲了!
若是定的是其他人家,他们还敢肖想一下。但一想赵姑娘定亲的对象是那个看似温柔和煦,其实手段了得,最擅长软刀子割肉的何司业,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更何况何司业还是个小神医。
这世道,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啊!
谁能保证自家没个头疼脑热或是大灾大病的?
这样想着,众人看她的眼神里只有尊敬。赵宝丫倒不知道众人转了无数个弯的心思,只要瞧见有人过来都是和气打着招呼。
等到了她爹处理公务的院子,她停下朝那小童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成。”
小童很规矩的告退了。
赵宝丫带着小满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往处所去,日头当空照,天气正炎热,知了声嘶力竭的叫个不停,饶是打了伞,没走几步也出了一身汗。
临近处所处有一颗亭亭如盖的桂花树,树木高大,在地面撑出一片阴凉的树荫。树荫下有一口水缸,水缸里种了几朵睡莲。
赵宝丫停在树下稍作休息,小满以袖擦汗,嘟喃道:“才六月的天,怎得这样燥热?”
她话毕,一阵舒爽的风吹过,将身上的燥热去了大半。小满声音里都透着愉悦:“还是树荫底下舒坦,姑娘……”她喊了两声都不见自家姑娘应,疑惑的朝她看去,见自家姑娘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不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前面处所的门紧闭,小厮守在门口打盹。左侧斜开的窗户被风吹开一条小缝,他们家大人正坐在书桌前双目紧闭,整个头面部扎满了银针,他们家姑爷何小大夫站在侧面还在不停的转动那针。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那银针反射着日头的光,寒噤噤的渗人。
大热天的,小满硬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姑娘,姑爷在干嘛?老爷脑袋不舒服吗?”
赵宝丫摆手示意她禁声,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户里的两人看。
片刻后,何春生把银针取了下来,拿了两颗药丸送到赵凛手边,顺便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赵凛接过一口吞了,然后喝水,两人说起话来。
赵宝丫忽而想起赵小姑的话,眸色暗了暗,继续撑着伞往处所走。等近了,那打盹的小厮才终于清醒,满面堆笑的喊了声:“姑娘。”
赵宝丫颔首,他又立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让她进去。
赵宝丫把伞递给小满,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往里面走。里面的人显然早听到小厮的声音,已经起身迎了过来。
“丫丫,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
何春生走过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声音柔和如夏日清泉:“宝丫妹妹,快过来坐。”
赵宝丫顺着他的步子坐到她爹位子的对面,脸上没有过多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爹看。
赵凛走到桌边,疑惑问:“怎么了,被晒傻了?”
何春生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正常。
赵宝丫避开他的手,抿唇继续盯着她爹瞧,声音闷闷问:“我方才在外面瞧见春生哥哥在给你用银针,阿爹是病了吗?”
屋子里的两人心里俱是一惊,但都很快淡定下来。
赵凛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很自然的解释:“这几日吏部考核官员,事忙又繁杂,有点头疼,让春生来给我扎两针,没什么大碍。”
赵宝丫:“那方才吃的是什么药丸?”
赵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白的药瓶,笑道:“提神醒脑的药丸,大夏天的难免闷燥,吃两颗人舒坦些。”说着他把瓷瓶往前推了推,问:“你要不要也吃两颗?”
赵宝丫看看那瓷瓶,又盯着他瞧。
赵凛隐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他太了解丫丫了,这个时候半真半假,她反而不太会怀疑。
赵宝丫看了几息,又转头去看何春生,再次确认:“我爹真没事?”
何春生余光瞟到赵凛告诫的目光,又想起他无数次的叮嘱,心里纠结数个来回,还是摇头:“没事,就是天热烦闷而已,你别想太多。”
春生哥哥是从来不会骗她的,他若是说没事,她就相信。
赵宝丫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爹怎么了,满脑袋的扎针。”
赵凛也跟着笑起来:“你呀,就是受你小姑影响,整日胡思乱想。阿爹都快不惑之年了,就算没病也得让春生好好调养调养身体,才能长命百岁啊。”
赵宝丫从食盒里拿出饭菜:“要长命百岁得好好吃饭,你们俩到现在都没吃吧。正巧我去了何记,以后日日给你们送饭。”她把熬好的粥摆到何春生面前,瞧着他,眉眼弯弯:“呐,这是给你的,暖胃。”
何春生接过她手里的勺子,笑意温柔:“天热,你不必日日送的,让府里的小厮或是何记的小二来就行。”
赵凛也附和:“对对对,这天不仅热还时不时就突然下阵雨,没得累着你。好好同你玉姨准备婚事就成,国子监的食堂饭菜还不错的。”
赵宝丫:“什么不错,外头都怎么传的,说是国子监的食堂比猪食还难吃,都叫嚷着要换厨子。”
赵凛义正言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读什么书?”
何春生:“岳父说得是,饭饱会不思进取,少吃点有益身心健康。”
赵宝丫撇嘴:“家里就我吃得最多,怎么听着你们两个像是在骂我?”
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的景象驱散了外头的肆意的蝉鸣。
等两人用完饭,赵宝丫也不欲再打扰,起身道:“我就先回去了。”
赵凛紧跟着起身:“春生,你送送丫丫。”
何春生起身,赵宝丫连忙道:“不用了,你们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来来回回的麻烦。国子监离我们家又不远,我乘马车来的,晒不着。”
何春生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那就送出国子监吧。”
赵宝丫:“那好吧。”
两人一同往外走,何春生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打伞,护着她前行。小满跟在后面,越看越觉得她家姑娘和姑爷很是相配,简直就是一对碧人。
等到了国子监大门口,何春生把食盒递给小满,侧身看着赵宝丫。从怀里掏出一方绣了竹枝的白色丝帕,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温声道:“近日辛苦你了,不能陪着你一起去置办婚事要用的物件,很是抱歉。”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指尖温热的肌肤有一下没有下的碰着她额头。
饶是两人已经定亲了,赵宝丫依旧双颊润红。她摇头,软声道:“不碍事,近日事忙,你帮着我阿爹就很好了,婚礼要用的物件我同玉姨去置办就可。”说着她声音渐小,“只是喜服,你得亲自试一试,哪里不合适好及时改。”
何春生眸子里荡开笑意,将帕子塞到她手上,然后无比自然的给她顺了一下耳边散碎的发:“知道了,你先回吧,稍晚点我也回去。”
他护着赵宝丫上了马车,然后挥了挥手。
赵宝丫撩开车帘子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了人影,才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小满,我刚刚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小满摇头:“不会啊,姑娘眼睛又大又灵活,一看就聪明。”
赵宝丫不知道怎么说:“……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呀,算了。”
小满挠挠头。
马车一路回府,府上正好在大扫除。
她走到后院,老管家就寻了来,欲言又止的。赵宝丫停下步子,出声:“陈管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陈管家拧眉:“姑娘,方才辛夷那丫头打扫大人书房时,不小心将大人喜爱的一件花瓶打碎了。现下正在书房外跪着呢,您过去瞧瞧要如何处罚好?”
若是其他人家,打碎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就算发卖了也不为过。但辛夷那丫头一直跪在书房外磕头,求他网开一面。他念着辛夷自从进府还算懂事,但又不好私自做主,只得来请示小主子。
赵宝丫听完微微蹙眉:“不是阿爹最喜欢的那只缠枝纹薄胎细口白瓷瓶吧?”
陈管家摇头:“不是,是另外一件。”
“另外一件?”赵宝丫跟着管家去了书房,跪在廊下的辛夷瞧见她,头埋得越发低了,咬着唇不敢说话。
赵宝丫跨进书房,书架子边上一堆打碎的红柚广口瓷瓶的碎片。这件瓷器好像是年前胶州御窑里出的,她爹颇为喜欢,把玩过几次,之后忙起来也就闲置了。
赵宝丫见那缠枝纹薄胎细口白瓷瓶还好好待在架子上,不禁松了口气。朝外头跪着的辛夷道:“好了,起来吧,发卖倒也不必,就罚两个月的月钱好好长长记性就行。”纵使她不太想处罚下人,但玉姨说过,对下人要恩威并施,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她们更容易犯错。
辛夷千恩万谢的走了。
赵宝丫又朝管家道:“找两个伶俐的过来把地上的瓷片收走,剩下的我会同阿爹说的。”
陈管家颔首,连忙又喊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婢女过来收拾。
赵宝丫环顾一圈,见窗台的富贵竹倾斜了,忙走了过去,伸手去扶正。扶好后,正要走开,发现裙子被桌案上突出的钥匙给卡住了。
她干脆坐了下来,边拔钥匙,边嘀咕道:“阿爹还真是粗心,怎么暗格的钥匙都忘记拔了。”
她的裙子外层是纱织成的,钥匙扣在丝线里面怎么也扯不开。她解得有些急躁,双手用力一拉,不仅把衣裙扯破了,还直接把暗格给扯了出来。
一个瓷白的药瓶在暗格里打了几个滚,咕噜噜滚到了小满脚边,还有一本时常翻折的册子掉在了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那小册子,一只书签险些掉了出来。她接住书签,翻开册子打算把书签夹回去。书签那页的字迹瘦劲犀利,一看就是她爹的字迹。再一扫里面的内容,她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匆匆看过一页后,又快速往前翻,越翻手越抖……
眸色越来越暗,最后盈满泪水。
“姑娘……”小满担忧的喊了一声,伸手把捡起的瓷瓶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