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春夜—— by叶荔枝
叶荔枝  发于:202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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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来取快递的吧,有些快递员没有门禁牌进不去小区内,就会把快递放在社区代存处,再由小区专门的工作人员送到业主手中,但是有些业主等不及,也会自己来取。
周鸢脑海里随意走神儿发散的想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事,表面依然维持着镇静:“王大妈,咱们小区的路灯的亮度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再说了您家在八楼,路灯也没有那么高呀。”
王大妈听不进去周鸢在说什么:“我一站在窗边就能看到,那不就在我家窗外吗?再说了路灯那么高,那么亮,我都睡不着,更何况我的小孙子。”
最后周鸢不得已,跟王大妈说会和领导反馈,王大妈才满意的离开。
主任说周鸢不用去宣讲,但周鸢今天还要走访给业主送三八妇女节的礼物。
王大妈离开后,周鸢瞥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时间比去宣讲还要充裕些,送礼物就不用那么着急赶时间了。
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有一部分业主不在家,周鸢做的就是把礼物放在门口,并且微信告知他们。
这样的进度比周鸢想象的还要快一些,大概还有最后一个单元,周鸢继续耐心的敲门。
“谁啊?”屋内传来一位女士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是一位穿着真丝睡裙的女士,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就连卷发都弯曲出完美的曲度。
她的手里握着一杯橘子汁,手肘随意的靠在门上。
周鸢露出标准的微笑,重复着今天几个小时内已经说过许多次的话:“汪女士您好,我是社区网格员周鸢,这是社区准备的妇女节礼物,祝您妇女节快乐。”
汪女士听到周鸢的话,听到一半便明显的皱着眉,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周鸢手里的礼物,是一束迷你花束和一个小的礼物袋,更加不耐烦了,声音明显提高:“你说谁是妇女!我今天是女神节!”
周鸢被面前这位女士突如其来的拔高声调吓了一下,甚至还怀疑自己被吓出幻听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有猫咪叫?
但还是耐心开口解释,周鸢的语气严肃:“汪女士,我想我们有一些误会,妇女不是贬义词,妇女节并不是您想象的这样,而是为了庆祝妇女在政治经济等领域作出的贡献和成就,给女性更多的尊重和权利。”
汪女士不耐烦的晃了晃手:“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女神节快乐!”
周鸢说不出口,她的研究生读的是社会学,在研究女性权益时还专门研究过妇女节的来历发展等等,她做不到将“妇女节”称为像很多人口中的“女生节”、“女神节”。
周鸢的沉默在汪女士眼里成了在笑话她年纪大、不配被称为女神。
汪女士神色一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过了三十岁、年纪大了!”
周鸢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您误会了。”
“你就连这句话也和他说的一模一样!”汪女士像是被触碰了什么燃区,立刻炸了起来,“你就觉得我年龄大,是妇女是不是!还特意送礼物笑话我!”
周鸢心里暗道倒霉,上午来了个王大妈,下午又来个一位汪女士,她今天怎么了?
汪女士看起来像失恋了,周鸢惹不起但躲得起,准备向汪女士告别。
话还没说出口,口中霎时间多了一丝橘子的甘甜——
不止口中,就连发梢、鼻子、眼睛、整张脸都被橘子汁糊了一脸。
几秒前汪女士激动的控制不住的将手里剩的半杯橘子汁全都泼到了周鸢的脸上。
粘腻的橘子汁滴滴答答的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向下流,周鸢今天穿的是白色毛衣,就连毛衣也未能幸免,纯白色的毛衣领口处、胸前,瞬间多了橙黄色的污渍。
周鸢被泼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有点麻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是被泼了橘子汁后,竟然有些庆幸,还好不是能过敏毁容影响健康之类的试剂。
最后才是生气,怒火直逼胸口,就连手指尖都因为生气忍不住的颤抖。
她自问这份工作问心无愧,就连刚刚,汪女士的态度都那么差了,周鸢甚至还在耐心的解释,一点看不出不耐烦。
而汪女士呢?
只因为她的生活不顺心,就能随意的、任性的胡作非为吗?
“手滑,真不好意思啊。”汪女士敷衍的开口,语气中没有任何惭愧之意,“我给你找点纸。”
说完,立刻转身关上房门。
周鸢气的都想笑了,就没见过这种人,做错事都没勇气承担,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周鸢身上没有卫生纸,发梢处橘子汁顺着流进脖子里。
周鸢微微低着头,用手捋了捋发梢,让发丝上的橘子汁尽量都到地面上,她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狼狈。
还好隔壁业主没有人出来。
周鸢因为垂眸的缘故,视线只能看到沾染着橘子汁的地面。
倏然,她的视线莫名的被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占据,小猫咪瞪着大眼睛看着有些狼狈的周鸢。
小猫咪的旁边,站着它的主人。
周鸢下意识的略微茫然的抬头,她不认识他,那是一位陌生又有些莫名熟悉感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内搭白色羊绒,他看起来很高,身高有165的周鸢要微微仰头看他。
他的喉结微微凸起,脖颈修长,下颌锋利流畅,黑眸深邃,鼻梁高挺,眉骨突出,完美的骨相让他整个人有些禁欲的气质,看起来清冷又不失矜贵。
和他脚边可爱猫咪的气质不太和谐。
他们,不认识吧?
周鸢又一次在脑海里确认过了。
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如果周鸢认识长相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想她应该不会忘记。
隔壁的业主周鸢记得不是年轻的男人,难道是来找汪小姐的?
周鸢随后又否认了,如果是找汪小姐的,那现在一定去敲门了,而不是站在她面前。
男人手臂微抬,手中握着一包未拆封的纸巾,抬手的动作打断了周鸢的思绪。
周鸢注意到,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略微凸起的青筋向上延伸,有着男性专属的荷尔蒙力量感。
面前的男人开口,声音清越低醇,言谈举止间有着陌生人之间合适有度的社交分寸:“给你,先擦一擦吧。”

男人的声音清越成熟,冷调中莫名的有股子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鸢站在原地,掌心之中猝不及防的多了一包带着细微温度的纸巾。
面前的男人举止有礼,两人之间是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他在递给周鸢纸巾时,目光深邃,出于礼貌性质的和周鸢对视一眼就挪开视线,转而落在了周鸢的身后,他亦知道现在眼前的女士有些狼狈,不想被过多的关注。
发梢仍然在滴着橘子汁,这包纸巾对当下的周鸢就如同及时雨一般,她甫要开口道谢,哪想到面前的男人将纸巾给她后竟然转身离开,丝毫没有想听到她口中的感谢这一类的话,真的是“但求好事,莫问前程”,做好事不留名。
明明面上是冷的,做的事却又绅士熨帖。
他转身离开的隐约间,周鸢好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冷冽的、凉沁的、清寒的。
男人的身形颀长,几步路的距离走到了隔壁1102门口,原来男人住在隔壁。
他宽阔的右手覆在门锁上,“滴——”的一声,指纹锁解开,随后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不对啊?
周鸢很快反应过来,这1102户只登记了一位业主,姓苏,周鸢记得他的年龄得有五十多岁了。
再怎么样,刚刚那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也不会有五十岁。
周鸢手里拿着卫生纸,擦拭着身上的橘子汁,脑海里随意猜想着。
大概是业主的儿子?
手中擦拭的动作没有停止,明明汪女士的橘子汁看起来大概只有半杯,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白色的毛衣胸口已经没法看了,这件毛衣是周鸢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对她来说有纪念意义,毛衣是羊绒质地的,要送去干洗了,周鸢心想。
直到这一包纸巾用了将近大半,身上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狼狈了。
剩下大概还有三四户的节日礼物没有发放,周鸢准备找同事帮忙,冰凉的橙子汁顺着脖颈滑入锁骨、领口,她身上有些不适的粘腻,总不能顶着被打湿的发梢这样就去敲业主的门。
准备离开时,周鸢才注意到,刚刚男人脚边的猫咪没有跟着他回家,而是绕到了她的身后,那是她刚才的视线盲区。
小猫咪举着爪子,大眼睛瞪着周鸢卖萌:“喵呜——”
周鸢对猫咪完全没有抵抗力,她蹲下身,眸光落在猫咪身上,糯糯开口:“是你的主人把你忘记了吗?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小猫咪:“喵嗷——”
周鸢把猫咪抱进自己的怀里,准备去敲刚刚那位先生的门。
但她还没走到门口,门从屋内被打开。
小区楼道间每天都有人按时打扫,就连玻璃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橙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落进楼道间的地面上,橙红色恍惚间碎了满地,天边暮色蔓延。
已经回家的男人又重新站在门口,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纸杯,杯中冒着袅袅水汽。
夕阳落在他的额间的碎发,多了片寸朦胧,让他身上的清冷之感消减了毫分。
是来找猫咪的吧。
周鸢蹲下身,准备把猫咪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找主人。
一是因为她不想和陌生的男性有接触,而且橘子汁在她身上黏腻腻的,她只想回家洗个澡,不想接触任何人。
二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中拿着一杯水,也不方便去抱猫咪。
猫咪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挠了挠周鸢的胸口:“喵喵——”
它舍不得和眼前软软香香的姐姐分开。
周鸢今天穿的毛衣领口是V字领,正常偏低,平时正常站着坐着看不出什么,但她现在半蹲着,还被猫咪用爪子挠了一下,领口被拽的向下滑落了几厘米。
小猫咪两只前脚有规律的踩呀踩,踩在周鸢软软的胸口处,周鸢的胸口白皙一片,小猫咪一爪踩下去,软软白嫩的肌肤覆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周鸢是在小猫咪踩了几下之后才察觉到领口越来越低的。
她连忙将猫咪放到地面上,迅速站起,随后故作自然的拽了拽毛衣袖口和领口,就像是正常站起身整理衣物那般不作二差,周鸢准备向面前的男人道谢后就离开。
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有些不太好意思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周鸢知道她刚才只是领口低了一点,其实什么也没有露,再说了夏天大家的吊带领口会比现在低得多,不过周鸢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但是向人道谢,总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的。
周鸢抬眸,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眸神色如常,清澈不含一丝杂质。
然而刚才没有说出口的“谢谢”,现在仍然没有说出口。
周鸢的手里蓦地多了一杯热水,刚才还在男人手里的黑色纸杯现在到了她的手里,随即男人温声低醇的嗓音响起:“暖暖身。”
男人给她的黑色纸杯和普通的一次性纸杯还有些区别,纸杯外有凹凸的波纹设计,隔热防烫,容量要比普通的一次性纸杯稍微大一些。
杯口冒着袅袅雾气,不难看出水杯里的水的温度很热,不能入口,但因为杯身外有隔热的设计,纸杯在手中的温度刚好,有恰到好处的热感,能暖身,却不至于到烫手的程度。
“谢谢您。”周鸢两只手捧着纸杯,温度通过掌心蔓延至全身,被橘子汁侵袭的冷意驱散了许多。
周鸢这才明白,原来男人开门,只是为了递给她一杯热水。
世界上有如汪女士那样胡搅蛮缠、毫无道理可言的人,就有如面前这位先生这样成熟有度、楚楚谡谡的人。
即使周鸢不知道男人的名字是什么,也能察觉到他的善意。
夕阳落在男人的发梢、肩头和颀长的身形上,落在周鸢手中纸杯的热水上,氤氲出一片片粼粼碎金。
周鸢道谢后继续开口:“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夹杂着些许云淡风轻:“苏玺岳。”
周鸢了然,她对“苏玺岳”这三个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想到了他果然不是1102户登记的业主。
她将纸杯在手中微微晃了晃,面含笑意,再一次正式的道谢:“苏先生,谢谢您刚才的纸巾和热水。”
“无妨。”
男人的声音清冽温醇,眉眼之间沉冽漠然,流畅锋利的下颌和他矜贵高雅的气质完美融合,轮廓乃至全身上下任何益处都堪称完美,很难想象,顶着这样一张清冷不可攀气场的男人,会做雪中送炭这样充满暖意的小事。
看似无比矛盾,可在周鸢眼里,又有着莫名的自洽融合。
周鸢回到办公室后,大致向同事说了刚才发生的经过,同事表示理解,而且她也有几户没有发完,可以顺路帮周鸢一起送掉。
同事李姐好心的提醒周鸢:“那汪小姐到后面就一直没道歉?你应该继续找她的。”
周鸢摇了摇头,还道歉?说这要帮她找卫生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鸢笑了笑:“放心吧,李姐,我还会继续找她的。”
她向来是旁人敬她三分,她还五分,旁人待她几分好,她便待对方更甚,但她也不是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的人。
回家的路上,周鸢脑海里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鼎炉熏香的寺庙,蒲团之上,清冷肃立的男人跪坐在佛像前,手中的佛珠随着他口中低声轻念的佛经微微转动。
大年初一在普园寺惊鸿一瞥的那一位被她误以为是大师的男人,和刚刚递给她温水的苏先生在她的脑海中渐渐重合。
苏先生递给她纸巾、温水时,手腕处有佩戴佛珠吗?
周鸢努力回想着,苏先生穿着风衣外套,手腕处没有露出太多,但她记得好像是没有注意到有佛珠的。
可周鸢竟然觉得,他们俩就是一个人。
思及此处,周鸢又摇着头笑了笑,自己的思维也太发散了些,这怎么会呢——
一个是寺观里跪坐在神佛前虔诚无比的大师,一个是会在她狼狈时帮她解围的业主的儿子。
一个不染红尘,一个即使眼眸清冷但仍然充满暖意。
再怎么看,也像是两个完全没有相交的存在。
等到周鸢回到家,纸杯中的水已经渐渐失了温度。
周鸢把纸杯放在茶几上,迅速进卫生间将身上粘腻不已的毛衣换下。
等她收拾完,看了一眼手机,工作的微信群里多了几十条消息。
大家纷纷问她怎么样了,李姐将周鸢被业主泼果汁的事三言两语间就能让所有同事知道。
办公室里没有秘密,不论好事坏事,这是周鸢上班的第一天就明白的道理。
同事们有让周鸢自认倒霉的,毕竟对方是业主,而他们是社区人员,和业主杠起来闹大了不好收场。
也有支持周鸢的,如果他们现在不维护自己的权益,那以后总不能人人被业主毫无理由的随便泼水泼饮料吧。
周鸢在群里一一回复了大家的好意。
第二天一早,周鸢手里拿着u盘,站在汪女士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下1101户的门铃。
“怎么又是你?”汪女士打开门,又看到周鸢。
“昨天泼果汁这事,您不会装傻就忘记了吧?”周鸢声色严肃,一本正经道:“u盘里是昨天您所做所作为的监控录像,就算您忘记,监控录像可不会忘记。”
汪女士面色一顿,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白白软软的,没想到性子还挺不好惹。
汪女士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泼你了又怎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您泼果汁这样的行为属于侵犯公民人身权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规定,您这样的行为是可以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周鸢顿了顿,继续声色如常的说:“更严重的,是可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1
周鸢虽然皮肤很白,有些算是冷白皮,白到发光,平时看着白白软软的,但她身高也有165,长相又偏清冷,面无表情时也会偶尔被人说作“摆臭脸”,尤其是现在,她故意作出了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汪女士平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有这方面的常识,真被周鸢此刻的模样唬住了。
汪女士昨日嚣张的气焰不复存在:“你想怎么样?”
她怕周鸢真的报警。
“道歉。”周鸢冷着脸说:“难道做错事不道歉吗?”
周鸢正如他们主任评价的那样,还没有摆脱浓郁的学生气,有些不被社会沾染的天真烂漫,就如汪女士泼饮料这件事来说,她不需要物质赔偿,想要的也只有一个道歉而已。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周鸢的行为就是傻、浪费时间,是在做无用功,但对她来说,一句道歉就是有存在意义的。
汪女士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昨天她心情不好,被分手后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和周鸢话赶话到了一起,没有控制住脾气,她不是真的想要泼周鸢的。
但覆水难收,说这些都是后话,不过她是真的怕周鸢报警。
在这个小区里住,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汪女士自己经营着一家网店,还会接一些模特拍照,如果她被关进警局,将会对她的事业有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好在周鸢的要求听起来比报警可好太多太多了。
于是汪女士诚恳的向周鸢道了歉,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着周鸢说:“你昨天的毛衣是h家经典款吧,清洗不好就报废掉了。”
周鸢没想到她昨天毛衣外还穿着外套,毛衣大部分都被外套遮挡住了,汪女士都能认出这件毛衣。
周鸢在办公室里做事,不好穿的太好太显眼,但她的这件毛衣,没有什么明显的logo,别人看到也不会联想到什么,而且她也不是所有的衣服都这么贵,只是因为这件是她第一个月工资的纪念礼物。
虽然她那个月的工资还不到这件毛衣的零头,但她仍然为她的消费主义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昨日被泼饮料的那一瞬间,她不心疼是假的,毕竟五位数的毛衣,对周鸢来说,价格不算低。
但周鸢还是冲着汪女士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只要道歉。”
汪女士耸了耸肩,心里想这小姑娘还“挺傻”,要是换别人,不说原价赔偿,怎么着也要敲诈一大笔。
楼道的窗户没有关,她站在汪女士门口这十几分钟里,春寒料峭,身上增添了些许寒意。
周鸢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道歉,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刚走到电梯门口,隔壁1102户传来了窸窸窣窣从屋内开门的声音。

第7章 凯匹林纳Caipirinha
朝阳的晨曦越过层层云翳,一束金黄色光落在医院的长廊上,如此美景,却无人为之驻足。
市医院神经外科正在开每日晨会,交接科室病人的病情变化是他们医生每天的重要任务之一。
“林大夫,昨天整个科室只有你收到了病人的投诉。”
苏玺岳略为严肃的嗓音在办公室响起。
被苏玺岳点名批评的林一杭医生一脸懵,“怎么会啊老大,昨天我坐诊啊,你是不知道,我态度可好了。”
“嗯。”苏玺岳坐在办公椅上,双腿自然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淡淡道:“你对病人说‘怎么不早点来’,就是你口中的态度好?”
旁边的两个护士医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大夫,以后可千万别对来看病的人说这种话,你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呢吗!”
“我……我让她早点来是因为我昨天着急下班和女朋友约会……”林一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而且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对问诊病人说“怎么不早点来”是大忌,病人很容易误会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林一杭被投诉,一点也不冤。
苏玺岳手指轻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尾微微上扬,面无表情的继续问林医生:“3床颅脑ct检查结果,脑脊液多少毫升?”
林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苦着一张脸,“632毫升?857毫升?”
苏玺岳的声音愈发的冷起来:“你最近这两天的工作状态就是这样的吗?”
苏玺岳的声色平平,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生气,反倒是冷冷冰冰的,不怒自威。
林一杭默默低着头,说自己会按照科室规定接受处罚。
“医护人员不仅要提高自身业务能力,更要时刻把病人的情况放在第一位,希望类似今天这种情况,以后不要再在我们科室发生。”
晨会结束后,神外忽然接到紧急通知,早高峰时西二路突发严重车祸,其中有一位患者有脑动脉瘤,在车祸中遭到撞击时脑动脉瘤破裂,进而引起了颅内出血,急需神经外科的支援。
因为事发紧急,且患者的情况有些特殊,要同时联合心外、骨科,施术难度较大,不得不找苏玺岳做主刀。
从系统里调出患者的过往病例后,苏玺岳仔细查阅了患者的CT(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MRI(核磁共振成像)以及DSA(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检查结果。
当新的MRI结果出来后,医生们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差,患者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脑动脉瘤的体积比上次检查时有明显增加,部分动脉瘤已经影响到了大脑的言语区域皮层,手术中如有失误,病人的言语功能可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ECG(心电图)现在恢复正常、肺功能正常,可以进行手术。”
苏玺岳闻言后点点头,迅速去做术前准备。
早一分钟进行手术,就多一份把握挽回生命。
这次手术的一助是一位年龄比苏玺岳大的外院支援医生,姓陈,两人是第一次合作。
陈医生早就听说过号称“神外一把刀”的苏玺岳,不是市一院神外,而是放眼全国神外,苏玺岳都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刀”。
怎么会有这么神乎其神的称号呢?
而且还是一位仅仅只有三十出头的年轻医生。
陈医生不信,但之前和苏玺岳一直没有交集,直到现在——
在死寂般的手术室内,因为患者的情况危急,所有医生护士都紧紧绷着神经,紧张到无以复加。
手术室内能听到年轻医生紧张粗重却又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但苏玺岳和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有条不紊的操控着手术刀和剥离器,即使白色的手术手套已经染满患者的血迹,也仍能看出他修长宽阔的双手,骨节分明,线条明晰有力,神外手术讲求精准,苏玺岳手术中判断准确,手术过程中患者的情况突然危急,他能当机立断作出准确判断。
苏玺岳是天生的医生,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刀”。
陈医生站在苏玺岳的身边,他在想如果他是主刀,会做出和苏玺岳一样的果断选择吗?
他无法保证,只能说,后生可畏。
接近五个小时后手术进入尾声,苏玺岳不愧是“神外一把刀”,就连伤口缝合也能堪称教学模范,他的缝合技术简直能写进医学教科书。
在确认患者的血压、血氧以及心率等各项数据正常后,手术室内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些许,长久的精神高度集中让陈医生以及在场的医护人员的额前、口罩内、甚至是后背都布满细密的汗珠,陈医生舒气时看了身旁的苏玺岳一眼,男人后背挺拔,双腿站的笔直,毫无疲态,丝毫看不出他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体力精力高强度集中的高难度手术。
再看看其他医生,基本和陈医生自己一样,松了一口气,悬吊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毫无手术时集中的神态,倒像是在烈日炎炎下一口水未喝的爬到山顶,整个人疲惫的不得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手术结束后,苏玺岳换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即使穿着白大褂,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的堪比模特的完美身材比例依然清晰可见。
虽然是多科室联合手术,但神外的手术难度最大,有几个医生不停的夸着苏玺岳。
苏玺岳能力无可挑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家谁不知道他是苏院长的儿子?指不定苏玺岳也是未来的院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说几句好话,总归是没错的。
但是苏玺岳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聊的交际,他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在换好白大褂后就向外走去。
回到科室,护士见苏玺岳后对他说:“苏医生,手术时您手机响了。”
事发紧急,苏玺岳手术前把手机放在了护士站。
是苏长林打来的。
他们父子关系没有好到上班时间还要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苏玺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电话回拨,同时向着住院部飞快的走去。
周鸢的午餐通常是在单位食堂解决,中午周父周母都在局里不回家,周鸢又不喜欢做饭,单位食堂物美价廉,比她叫外卖合适的多。
中午和同事吃饭时,她特意感谢了她昨天帮自己送完了剩下几家的礼物,不夸张的说,真是救她于危难。
“小周,这点小事不用客气啊。”同事倒是很好奇,周鸢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周鸢从包里掏出一个掏出一个u盘,正是她拿到汪小姐面前的那一只。
“这不是咱们办公室前几天接触坏掉的u盘吗?”同事不解,“汪小姐不知道它坏了?看见u盘就道歉了?”
周鸢笑的可爱中带些狡黠,“我跟她说这里面有昨天的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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