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鸢不想继续和周母讨论香水的话题,她顺手剥了个橘子,掰了一半递给周母:“晚上咱们涮火锅吧。”
周母不顺着周鸢的话,继续道:“每次提到这些你就转移话题,你那些香水,趁早扔掉,还有睡衣,赶紧再买一件,这件以后别穿了。”
周鸢牙齿咬着橘子,甘甜清冽的橘汁在唇齿间留香,周母这样的性格,她早该适应了,不是吗?
周母是警察,是获得过不止一次表彰的好警察。
在外人眼里,她性格温柔,说话温柔细语轻声,工作起来又雷厉风行,让人敬佩不已,她还有一个好家庭,夫妻恩爱和睦,丈夫是市警局的局长,前途无限,女儿是研究生,懂事漂亮,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
但在家里呢?
周母在某些方面控制欲极强,甚至周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她满意才行。
类似这样的小事数不胜数,但周鸢这么说呢?又怎么会和别人说呢,即使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甚至自己的堂姐周热,都不会相信姨妈是这种性格的人。
晚餐最终还是吃了火锅,周父也已经到家,他也带回了一张请柬,是他老同学的女儿要结婚。
周鸢记得小时候,特别高兴爸爸妈妈能去参加婚礼,因为参加完婚礼之后,就能给她带回很多喜糖,喜糖不止糖果味道甜,就连装喜糖的盒子,周鸢都特别喜欢。
但是现在呢,周鸢看见请柬就想装作没看到。
周父和周母很自然的又聊到了谁家的儿子要结婚、谁家的女儿刚出月子,周鸢夹了一筷子涮好的羊肉,一心沉默不语,埋头苦吃。
周母见周鸢不说话,忍不住开口:“热热结婚有一年多快两年了吧,你俩差不多大,你看看你姐姐,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再看看你。”
周鸢和周热的母亲是亲姐妹,感情自然好的不得了,但这也不否认她们亲姐妹间也会有隐晦的攀比心理——
譬如现在,在女儿的婚事上。
过年一家人团聚,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本来是一件幸福的事,可偏偏要聊结婚的话题,真应了阮清清发牢骚时说的话,“过年期间催婚也是餐桌上一道菜,还是硬菜。”
周母笑了笑,“当然了,妈知道,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肯定也不止你一个人单着。”
周鸢诧异的将目光从蘸料挪开,抬起头,赞同的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所以……”
所以您别着急。
“所以。“周母打断周鸢的话,“妈给你介绍个和你一样单身的男孩子,你们年纪相仿,认识认识。”
周鸢:“?”
周鸢把求救的目光望向周父。
周父接收到周鸢求救的目光,对周母说:“鸢鸢大了,这些事该让她自己做主,什么时候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她自己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周母瞪了周父一眼,冷哼道:“就是让她做主的事情太多了,不然大学读影视表演,出道后当演员,说不定和热热一样,还用得着在这儿一个月拿几千块?”
周鸢一听周母的话,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周鸢从小学习舞蹈,中考时她的成绩用文化课也能进高中,但听周母的话,她还是用了舞蹈特长生的身份参加的中考。
周母想让她进军艺,学表演或者继续跳舞。
那么小的周鸢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听周母的话,即使她的高中成绩不错,用文化课也能上个重本,可她高三还是去参加了艺考。
她当时想,多条路能选择,也挺好。
可人的叛逆就是来的突如其来。
高考成绩出来后,周鸢的分数很不错,比她估的分要高个二十多分,她拿到艺考合格证的学校,都能上,周母高兴的不得了,但周鸢却瞒着周母,报了帝都的一所大学,专业还是和舞蹈表演八杆子打不着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周母周父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才知道的。
周母刚得知的那一瞬间,简直都要气疯了,吃降压药血压都降不下来。
其实周鸢报的大学,排名非常好,知名度也很高,如果听说谁家的孩子上了这所大学,旁人都羡慕不已。
但周母呢,觉得周鸢没有按照她原定的设想去走,觉得自己多年的期盼湮灭灰飞、化为乌有,作为母亲的权威受到挑战的她,完全无法接受,甚至想过让周鸢复读。
周父的反应没有周母这么强烈,毕竟他觉得周鸢自己已经成年了长大了,自己选的学校还很好,帝都的985,多少人想考还考不上呢。
周鸢高考完的暑假,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简直就是明显的分界线,之后的日子,家里每天的氛围像是在北极,寒气逼人。
周父劝了周母很久,最后周母接受了周鸢去帝都读汉语言文学的现实。
周母生气就是真生气,不生气也是真的不生气了。
在周鸢开学前周母能想通,这对周鸢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大三下半年,她决定考研,周母得知她要考研,自然是支持的。
周鸢读大学的这四年发生了很多变化,周母也逐渐认识到,孩子漂泊在外,不如在家里、在她眼前安心。
回江坞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她就很知足,而汉语言文学是公认的考公考编的万金油专业,她甚至觉得周鸢有远见,报志愿时就知道为现在打算。
但事实哪里是这样的呢?周鸢正是不知道以后想要做什么,才在大学里又辅修了二专,心理学。
想要探寻一下自己感兴趣的更多可能。
但周鸢这四年逐渐发现,汉语言文学和心理学对她而言,感兴趣,但还没有感兴趣到读研继续研究的程度,所以考研报专业时,她又一次叛逆的违背了周母的意愿,报了社会学。
考研复试出成绩那天,周鸢直接把消息告诉了周父周母,没有像高考那样,周母收到通知书才知道。
周母得知后,又吞了几片降压药,但总之木已成舟,她也无力改变,而且现在考研这么难,身边同事的孩子,有些二战、三战才上岸,周鸢跨专业一战上岸,说明自己女儿的实力不容小觑。
但人是很奇怪的生物,过得不好时总会后悔从前。
身边亲戚朋友同事的孩子,有进娱乐圈的,有带货直播的,也有做金融的,也有自己创业的,总之,年入七位数的不少。
这些时候,周母就在想,如果周鸢听她的话,读表演,是不是早就一炮而红了?
于是母女间吵架翻旧帐的次数开始增多,周鸢受不了周母一个劲儿的翻旧账,她有些妥协的开口:“什么时候见面,我去。”
医院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日的地方。
江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神经外科没有因为过年变得轻松,甚至他们科室的主任医师还被临时叫来加台高难度手术。
市一院的神经外科在全国都能排前几,能进江一院神外的都是各路高手,更不用提他们的主任医师苏玺岳了。
二十多岁就已经是主任医师了,现在已经是他成为主任医师的第三年。
苏玺岳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换下了绿色的无菌手术服,重新穿上了白大褂。
他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八,双腿笔直修长,双肩宽阔,身形劲瘦有力,即使是谈不上设计感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也如同奢侈品高定一般,华光溢彩,熠熠生辉。
苏玺岳肤色偏冷白,在医院的灯光的照射下下更甚,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三支不同颜色的中性笔,这是医生的基本操作,可即使是医院随处可见的红黑蓝中性笔,在他的胸口也成了独有的装饰品。
苏玺岳的手掌宽厚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的签字笔,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一路蜿蜒进上,让人挪不开视线。
新报道的小护士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苏玺岳医生,大年初一还要值班的不悦冲散了许多。
男人腕骨有力,在纸上笔走龙蛇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字如其人,他的字遒劲有力。
小护士趁他签字的功夫偷偷抬眼看他,垂眸时,长黑而密的羽睫在眼睑处覆下淡淡的阴影,他带着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面颊,依稀能看出男人锋利流畅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凸出有致的眉骨,眼尾微微上扬,眼眸黑曜深沉,整个人清冽矜贵,如高山白雪,山涧雪松。
还没正式报道呢,小护士就听说过苏玺岳了,等到正式入职后,关系好的同事悄悄跟她八卦过,明里暗里向苏医生表白的人不计其数,可全都被苏医生拒绝,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小护士的思绪越飘越远,趁着苏玺岳离开前红着脸小声说:“苏主任,新年快乐啊。”
苏玺岳回到办公室,打开手机,七八个小时没看手机,有不少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好友申请处多了一个红点,苏玺岳点开。
随即他皱了皱眉,又是一个自称社区工作人员来加他的?
自从在汤鼎国际物业更新过信息后,短短一个星期不到,他已经收到至少五条自称社区、物业工作人员的好友申请了。
刚开始第一位加他的人,他通过了,结果对方上来就开始聊一些毫无关系营养的话题,这哪里是社区工作人员,简直把他当成可发展的相亲对象了吧?
随后第二位、第三位......苏玺岳都没有通过。
现在又来了一位?她们就算是着急解决人生大事,也能不能收敛收敛。
这位申请好友添加的内容说的倒是挺诚恳的,不过苏玺岳仍然是同之前一样,任由好友申请呆在消息栏里,置之不理。
第4章 古典朗姆RumOld-Fashioned
手术结束不用值班的苏玺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办公室,但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来到了住院部十六层的特护病房。
苏玺岳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沾染到半点儿寺庙的檀香,才走进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老人白发苍苍,但仍还没有休息,像是知道苏玺岳会来似的,深陷的眼窝憔悴的望向了他。
老人的声音里透着疲态:“阿岳,新年吃饺子了没?”
苏玺岳将保温饭盒打开,饺子还冒着热气,男人的声音沉稳:“知道您还没休息,和您一起吃。”
病床自动升起,老人夹起一个饺子,是她爱吃的西葫芦鸡蛋馅儿,年龄大了,咬了好几口才勉强吃完一个饺子。
“过年,不加班就回家吧,我一把年纪了,也不用特意来陪我。”
苏玺岳听到老人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众人口中的好医生,挽救过无数生命,可面对自己的奶奶,他却束手无策。
苏玺岳咽下口中的水饺,香甜的水饺尽是苦意,可他面上仍维持着不让长辈担忧的笑意,对老人说:“您放心,专家后天就到,您的身体一定会康复的。”
“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吗?”老人笑起来眼角尽是皱纹,“阿岳,临走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你成家。”
“大过年的,您别说这些。”苏玺岳每每听到老人这么说,心底就一阵隐隐的酸疼。
父母工作忙,初中前大部分时光,都在爷爷奶奶家度过,可以说他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他和奶奶之间的感情,甚至比和父母都深。
“我知道你不听你爸妈的话。”老人咳嗽了两下,缓了缓,又继续说:“我们阿岳今年过完生日就三十二了,奶奶真的很想看到你有个自己的家。”
苏玺岳不是主攻肺肝疾病方向的医生,他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他不是专业的,一定有比他更专业的医生。
可当他看到间质性肺疾病领域的顶尖专家发来的报告反馈,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憔悴不已的老人,苏玺岳握住老人的手,“奶奶,我答应你。”
老人似是没想到苏玺岳这么快就能松口,有些激动的将另一只手反握住他,“好,好啊,奶奶一定撑着等到那一天。”
“妈,阿岳,你们都吃了吗?”病房的门被推开,是苏玺岳的父母。
老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儿媳来看望自己,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立刻和他们说了刚刚苏玺岳亲口答应了她什么。
“真的?”苏母显然也没想到,“即是如此,那妈妈过完年就给你张罗张罗相亲的事,你这么大了,也该认识认识姑娘了。”
如果不是为了满足奶奶的心愿,苏玺岳这辈子也不会想到“相亲”这件事,也能落在他身上。
特护病房内一家人其乐融融,就连老太太的病都似乎好了许多。
特护病房外的护士们趁着过年查班没有那么严格,小声的悄悄聊天:“原来特护病房里的老太太是苏院长的母亲啊。”
“是啊,小陶,你不会才知道吧?”
“黄姐,我上周才被调过来,确实才知道。”小陶有些意外,又想到了什么:“那苏医生,是咱们苏院长的儿子?!”
黄姐抚了抚额:“废话,苏玺岳苏医生是苏院长儿子这件事咱们全院都知道,该不会你也才知道吧?”
小陶护士更加震惊了,“没想到苏医生的家世这么厉害……”
黄姐提起苏医生的家世来头头是道:“不止,他们家从政从文从商的都有,除了他父母,爷爷奶奶、伯伯、姑姑,外公外婆、舅舅、小姨,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小陶护士听了连连啧舌:“也不知道这以后,苏医生得找一个什么样的仙女啊……”
黄姐对小陶的消息渠道的闭塞程度也感到震惊了:“苏医生是有名的不婚主义,全院都知道,难道你又不知道?”
“黄姐,这我听说过。”小陶连忙为自己正名:“只不过我不信,难道他家里人就不逼他?而且苏医生这么年轻,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啊,我们老家十几年前有对夫妻还说自己是丁克呢,结果人夫妻俩现在听说想尽一切办法要孩子呢。”
黄姐打心眼里觉得苏医生一看就是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听从于谁的摆布的那类型,就算他这样的人结婚,也是冷冰冰的,无人能靠近,倒不如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小区路灯下的灯笼随风无规律的摆动,远处高楼灯火通明,一派过年的喜气洋和。
苏玺岳从浴室出来,一个人靠坐在沙发上,他穿着深灰色的浴袍,内暖意十足,他领口微微敞开着,水滴顺着发梢流入脖颈,又滑过锁骨、线条有致的胸口,最后没入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的薄唇抿了一口水晶杯里的红酒,眼眸黑沉,琢磨不透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的客厅很大,装修以黑灰为主色调,简约中又不失华丽,客厅一角的唱片机里古典音乐缓缓流淌,他一人居住的房子虽称不上温馨,可也谈不上空旷。
他一个人住是住惯了的,苏玺岳有些属于处女座的强迫症,家里一定要干净整洁有条理,譬如杯子就一定要摆在杯架上,沙发靠垫也要间隔一致,不能随意摆放,就连他的专业书,看完后也要按照规律放进书架。
如果注定有人要参与进他的生活,那他希望对方能遵守他的法则。
“喵喵!”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蹿到苏玺岳手边。
“Lancet,新年好啊。”苏玺岳揉了揉Lancet的脖颈,猫咪发出满意的喵呜声,又踩到一旁继续玩耍。
苏玺岳是在医院的花园里捡到Lancet的,那时候她奄奄一息小小一只,差点活不下来,所以现在无论她多么调皮,苏玺岳都不会恼。
Lancet也知道恃宠而骄,看到苏玺岳手边摆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还会发亮的“玩具”,没见过的她好奇的将爪子在上面乱按一通,苏玺岳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将Lancet从他的手机上抱开,拿了一个毛线球让她玩耍。
Lancet抱着毛线球在一旁翻滚,苏玺岳这才拿起手机,看看Lancet有没有胡乱按到哪里。
只不过令他他没想到的是,刚才他的手机没有锁屏,亮在微信界面,Lancet胡乱摆弄爪子的几下居然真的点到了通过了什么,还是他置之不理的、自称社区工作人员的好友申请。
周鸢本以为周母过年事多,会忘记相亲这茬儿,没想到出了正月,都上班好久了,周母又提起来了。
“是分局张姐老公银行领导的儿子,比你大两岁,在澳洲读的硕士,听张姐说,他家庭条件可以,人本分老实,话不多,是个好好过日子的。”
周母看起来对这位相亲对象的条件还算满意。
周鸢左耳听了右耳又出,无论对方条件再好,她也笃定主意应付周母就去这一次。
对方的微信好友申请发了过来,周鸢沉着心点了同意。
相亲对象姓曹,在周鸢刚通过他好友申请的那一瞬间,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就发了过来。
三四分钟后,三条语音出现在周鸢和他的对话框里,每条都长达六十秒。
周鸢皱着眉,她最讨厌不熟的人给她发语音了,尤其还是爆炸长的语音轰炸。
她点了语音转文字,可不知是否是对方普通话太不标准,平时准确率还算可以的转文字功能,在此刻转换出一堆她都读不通顺的语句?
微信出bug了?
周鸢关掉微信后台,又重新打开了一次,没想到转换出来的文字还是如此,语句不通,不知所言。
出于礼貌,周鸢无奈点开了对方的发来的语音。
第一条刚听了一半,她就听不下去了,也知道为什么微信转文字功能在他这里失效了。
对方普通话不标准就算了,一句话里还要掺杂着发音同样不标准的英语单词,半分钟里听他提到了不下三次澳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澳洲读书回来的吗?
周鸢直接打字告诉对方,不方便听语音,能不能打文字。
对方紧接着许久都没有回复。
周鸢和阮清清聊起来,得知阮清清年假结束就已经返回帝都,暂时逃离了被逼相亲的窘境,不像她自己,住在家里,怎么也逃不出相亲的五指山。
阮清清作为已经相过几次的“过来人”,给周鸢出主意,告诉她如果她不满意对方,该做些什么才能打消对方对她的喜爱。
毕竟阮清清相信,这世界上就不会有男人,会对周鸢的美貌不心动。
第5章 杏仁酸酒AmarettoSour
周鸢是隔天收到相亲对象曹征发来的消息的,对方订好了见面的餐厅,时间约在周天。
周天不用加班,周鸢觉得时间可以,即使她完全不想吃这顿饭。
于她而言,和曹征的见面完全是浪费时间,但总要给周母一个交代,周鸢知道就算这次拒绝了还有下次,于是周鸢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在对话框里回复对方:好的。
冬春交错,昨夜刚下过一场雨,雨水将三月初的天空洗刷的蓝到一望无际,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草地的清香,是生意盎然的三月。
这样的好天气,适合三五好友郊游野餐,适合短途旅行,总之适合一切和上班无关的活动。
但周鸢除了上班,没有第二种选择,尤其是三八妇女节将至,社区还有一系列的活动准备开展,已经接连两天都在加班了。
周鸢对着电脑在润色三月八号当天活动策划的ppt,汤鼎国际的业主非富即贵,每位业主都有自己的社交圈,于参与活动的业主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次社区组织的妇女节活动,更是他们能够维持彼此人脉关系的一次社交场合。
报名参与的都是女性业主,她们策划的环节除了免费体检和科普讲座外,周鸢也提出增添些多受女性喜爱的插花、甜点烘焙等等环节,她的提议得到了主任的肯定。
策划案是周鸢和林依熬夜赶出来的,周鸢久盯电脑,眼睛干涩的酸疼。
“嘶——”
周鸢倏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酸胀的眼睛,而是胃部忽然泛起不适。
她轻轻按压着揉了揉胃部,熬夜加作息不规律,最近两三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胃部有些隐隐作痛。
这算是她的老毛病了,大学时一到期中期末考试周就这样,考研备战的那段时间更甚,稍微喝点凉水、一顿饭不吃胃都会疼。
周鸢左手揉着胃,右手连忙一把抓过办公桌上的保温杯,猛灌了一大口热水。
热水有些时候对周鸢来说,比药店买的药还管用。
“小周啊,这是这几天累着了?”主任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周鸢身体的不适,“累就早点回家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现在都已经快七点了,早该下班了,现在回家也不算早。
周鸢心里无力吐槽,面上还依旧维持平静:“收个尾就完成了,我做好把最终版ppt发给您。”
主任几分钟后收到了周鸢微信发来的“妇女节活动最终定稿版.pptx”,下载后每页大致翻看了一下,随后冲着屏幕满意的笑了笑。
虽然这个小周有些时候身上还带着些学生气,能看出来不够圆滑世故,但做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至少这次妇女节的活动策划,做的就很好嘛!提出的环节创意也多,也符合大环境,主任看着ppt,已经在盘算着自己的今年的工作总结完全可以把这次三八节活动写进去了。
是药三分毒,周鸢不喜欢吃药,她喝了几口热水就回家,今天她也没有走着,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
周鸢的驾照是高考完拿到的,但她毕业后在帝都工作,帝都的车牌号太难摇,她又不想租车牌,便没有买车,回到江坞,周父一直让周鸢看看喜欢什么车,但周鸢总觉得家里三个人不用三辆车,就一直拖着没买。
再说了江坞的地铁、公交都很方便,而且她上班通勤距离很近,同事们都调侃她“走路不用十分钟,一个课间都用不了”,但其实那是地图显示的直线距离,周鸢上班走着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才行。
平时觉得二十分钟不算什么,几首歌的时间就到了。
但身体不适时,才知道有辆自己的车真方便。
叫的车等了一会儿才到,等车的这几分钟周鸢一直在想买什么车才好,之前听周父的意思,大概是随她喜欢?
说来也奇怪,在办公室里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腰不酸了,眼睛不干涩了,就连胃痛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周鸢回到家,胃部的不适感已经全然不见。
餐桌上,周鸢主动提起了买车这件事。
周父还没说话,周母对周鸢说:“家里两辆车还不够吗?再说了,等你结婚一次性给你买辆好的,那多好啊。”
周鸢现在一听到周母说“结婚”两个字她就生理性不适,连忙说:“您别催,我也不用买车。”
周父在外是雷厉风行的警局局长,但在家,他从来都是听周母的,吃过饭后,他才把周鸢叫到书房,问她喜欢什么车。
周鸢胃不疼了之后又觉得买车没那么必要,滋源由君羊八把三凌七七勿散六收集上传于是她开玩笑似的说:“我觉得玛莎拉蒂挺不错,爸您觉得呢?”
周父轻咳了一下:“你觉得我长得像不像玛莎拉蒂?”
周鸢:“。”
买车的事暂无着落,周父补偿似的转了一笔钱给周鸢,美其名曰零花钱。
周鸢知道家里的钱都在周母的手里,周父能转这么多给她,实属不易。
落地窗外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温馨的光芒,父女俩之间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三八妇女节这天,周鸢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到单位,她今天要负责基层网格组织的宣讲活动,周鸢揉了揉眉心,明明今天她也过节,却要比平时上班更忙碌。
宣讲还没开始,周鸢就收到了一位老太太的投诉。
这位老太太姓王,是他们这儿的熟客了,老伴走的早,儿子儿媳又在国外,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看起来挺孤独的。
但社区的人可很少有人可怜她,一是因为她家条件不差,儿子儿媳也不是不回来,她住在汤鼎国际,就已经说明她的生活水平比很多老人要好了。
二是实在是因为这老太太没事就来投诉、提意见,甚至有一次还说”希望他们把单元门门口的椅子拆掉,因为她看见椅子就想坐着不想动,但医生让她没事多走走,单元门口的椅子影响了她的寿命”。
这种无厘头的投诉请求不止一次,周鸢今天看到王老太又走进办公室,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内心已经开始头疼了。
王老太一来至少说个半小时起步,周鸢宁愿这半小时写材料,也不想和她打交道。
王老太看见周鸢到了,热情的招呼她:“小周啊,还好是你,我等你半天了。”
周鸢嘴角微微上扬,眼部都没怎么用力,看起来笑的很热情,但其实这样的笑并不费力。
周鸢声音很清澈,总想让人不由自主的听下去:“王大妈,早上好啊。”
王大妈说起了她的经典开场白:“我来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反馈……”
王大妈说话一句话喜欢掰成三句说,絮絮叨叨说了快二十分钟,也没说到重点,倒是周鸢连她孙子在国外幼儿园的好朋友是谁都知道了。
看王大妈滔滔不绝的模样,主任直接让周鸢不用去宣讲帮忙了,安心帮王大妈解决问题就好,临走时还拍了拍周鸢的肩膀,看样子是在说:辛苦你了。
王大妈一看周鸢不忙了,说的更起兴,最后周鸢终于知道了王大妈今天的诉求,原来是她儿子一家要从国外回江坞定居,她觉得她们家路外面的路灯太晃眼,正好是她小孙子的卧室,怕影响她孙子睡眠质量,毕竟回国还要倒时差,万一小孩子整夜睡不着就不好了。
周鸢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来投诉她小区路灯太亮。
周鸢的目光涣散着看着不远处,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清瘦,宽肩将风衣撑起了好看的弧度,他的手里拿着什么,双腿修长,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