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热烈的呼吸落在褚玲珑脸上?,“你说,是吧?”
蔡氏,“是什么是!少奶奶有身份的人,别听个下人胡言乱语。”
这个亲戚诚心找她麻烦。
人言可畏,褚玲珑是领教过?厉害的。这东西不是什么难的,凭着一张嘴就能?说出?花来?。
“依着江公子的身份地位,匹配的都是京城的名门贵女。他年?纪轻,又有功名在身,想寻什么女人寻不着?”他之所以对?她客气,是为了那份师徒情?意罢了。褚玲珑自?我安慰一番,就抬头去?看,这人似乎比记忆里又长高了些。
他的面容平和,对?她并不嫌弃。给了人极大的安全之感。
冷漠也化作了春水。
江璟琛哪里还看不明白。
都九个多月了。
他头顶依旧是那一盏吊唁的白灯笼,是老夫人挂念罗徽不让摘下来?。罗府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男丁,上?下百口人都死死盯着她的这个肚子,甚至她也听到过?若是生下个女娃娃,老夫人就会从旁支的亲戚里过?继一个,认她做娘亲。
至于,看不看得起她这个出?身地位的渔家女,实在是一件未可知的事!
她没背景,就找个有背景愿意帮衬。
选他……
江璟琛是求之不得,“少奶奶说这话,倒是生分了。”
夜露深重?,满腹算计。
褚玲珑忍不住往江璟琛那边多看两眼。
还是头一回,她觉得这白灯笼也带了几分的仙气,似乎也只有这样,她那下腹的坠痛,也能?跟着减轻些。
“先生,脏。”
“不脏。”这是他的实话,女人的头发好长,发尾偶然间扫在江璟琛的手指,他想抓住。
她最会压抑情?绪,便是到了这地步,也怕给人添麻烦。
江璟琛微微蹙眉,只问她:“你还站不站的住?”
她就盯着他晕开的眼尾,一时间失了神。
这双眼,似曾相?识。
比起这个,采莲更害怕少奶奶的肚子,她是陪着人出?去?的,最后担责的也只会是她!老夫人连身边多年?的李婆子都能?发卖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
采莲扯着褚玲珑的衣袖,就想把人从男人的怀抱里拉出?来?:“少奶奶,您往我在这边挪一挪步……”
疼死人了!
褚玲珑现在哪里经得住被人拉扯,若不是身后的人拖着她,都站不稳。小腹更是下坠的厉害,裤腿上?都是脏东西,脸色更是惨白的像张纸,“采莲,我怕是要生了!”
采莲垮了脸,已经哭出?来?:“少奶奶,这可怎么办好啊!”
是需快去?请老夫人过?来?,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应付的了。
可到底是先去?请示老夫人,还是把褚玲珑扶过?来?,着实让采莲犯了难。左右看过?去?没有找见自?家那位,她是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这位不是璟哥儿么!他从京城回来?了?”
“什么璟哥儿?你找死啊!快别用以前那套称呼。这就是江阁老家的江公子!”
从罗府里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的下人,一个两个都发怵的像是根木头,仿佛都不愿意沾染这样的事。
这位少奶奶最是温柔,好脾气,对?待府上?的下人也客气。可到底是个寡妇,背后又是个没娘家的。见状,江璟琛垂下眼,自?责不已。这样的委屈,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多少。
男人抿着唇,哑着嗓音开了口。
“往日里,你不明白,今日你可看清了?”
“看是看清了,但有什么用。”褚玲珑小声嘀咕,“先生可是觉得我这样,还有闲心思在乎旁人?”
江璟琛静静看着她,“这话是你说的,以后需得照着做。”
做什么?
是闲心思?还是,不在乎旁人?
江璟琛这人其他都好,就有一点?喜欢故弄玄虚。还容易憋死自?己,生闷气,她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褚玲珑咽了咽烧着火一样的喉咙,刚要张嘴吩咐,冰凉的指尖落在唇上?,是男人塞了一片人参丸,苦涩化为甘甜在唇齿之间蔓延。
江璟琛扶着她的腰,心疼不已,声音却?还平稳:“我是罗府出?来?的,念着老夫人的恩情?,不胜感激。少奶奶在半路遇上?我的马车,受了些颠簸,有什么样儿的责任本应该就是我一个人担着,和你们这些下人无关。”
像他说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是罗府有恩与他,江璟琛来?报恩的!毕竟,依着少奶奶寡妇的身份,沾上?个男人着实是说不清!
“瞧江公子说的多见外,我们大家伙都知道您是菩萨心肠一样的人儿!”
江璟琛嘴角淡淡勾一下,“便是有错,你们悉数怪我就好。”
他说得极快,已经吩咐好了一切,容不得他人置喙。也是打定主意要维护褚玲珑到底!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是让采莲松了一口气。江璟琛这样身份的人说话才有力道,都是为了少奶奶好!
而?且,他能?担责那就是最好的事。
下人们的心里也像是大石头落了地:“江公子说的是!蔡氏,你可少说话!”
也不看看少奶奶什么时候了,江璟琛他想扶着就扶着呗,人家都说了是在报恩了!
让他们这些个外人还能?怎么说叨?
“少奶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他的错!”蔡氏见着人多,灰溜溜的扯着自?家孩子下去?了。
“真是一群说风凉话的蠢货!”
马车边,墨子还在候着可是听下去?。不是说,台州府首富么?怎么像是进入可鸡窝里头,一群菜鸡互相?啄来?啄去?的?他上?前两步:“少爷,这样的事连他府上?的人都躲避着,您怎么好趟浑水。”
江璟琛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去?把车里备着的药材,悉数都拿下来?。等会儿,想是能?用的着。”
那可是江大奶奶担忧少爷患病,从京城带过?来?的!有些给钱在外面也买不着。墨子撇撇嘴,“把人搭进去?还不够,巴巴的送人东西,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愿意领情?。”
褚玲珑又不是耳聋了,自?然是听到这话。她攥着手指,挣扎着起来?,“先生,这样的事,您管了也吃力不讨好。”
江璟琛能?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可真谓是被这女人逗乐的。暗自?里调整了情?绪,镇定自?若的说,“你的事,我管定了。得罪!”
说罢,就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得罪。手指穿过?潮湿的乌发,拖住后脖筋,将人打横抱起来?。
褚玲珑长长的呼着气,仰着头,只看的到他。
“调整呼吸,慢慢的吐出?来?。”他的手指,也掐着穴位。
她不禁荒唐的想,要是罗徽没死,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有半分怜惜?
往罗府里头走。
一路进来?,畅通无阻。
江璟琛温柔的嗓音又传了过?来?:“权宜之计,是唐突了少奶奶。您是不是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你闭一会儿眼,书香苑马上?就到了。”
褚玲珑此时此刻对?他只有感激,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她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也是头一回觉得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踏实。眼眶是止不住的湿润:“先生,谢谢您。”
江璟琛喉咙里哽一口气,他们之间哪里需要用得着谢?这些个日子,他都没有在人身边陪伴着,只觉得是万分的亏欠。
在她跟前,是再?不用遮掩,把心思沉重?都写在脸上?,“你别说话了,养养神。”
心中满是疲惫,哪里敢轻易的放下警惕。
她紧紧的攥着男人胸前的衣,让自?己的额头慢慢贴了上?去?。
就这一回,是褚玲珑唯一的放纵,躲在这男人身后。
书香苑里头灯火通明。
罗府是台州首富,罗少奶奶生产自?是请的最好的。小雀脖子伸的老长,见着廊檐下站着的人,问身边的采莲:“怎么江公子也来?了?”
“路上?遇上?的。”
“真这么巧的事?”小雀先前就觉得江璟琛对?少奶奶不同,如今这个感觉愈发的明显。
采莲仔细的把帘子捂严实了,不让冷风吹进去?,可不耐烦回答这些:“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还是怀疑少奶奶?”
小雀心道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又不能?当着外人那么多面,说少奶奶和江璟琛不清不楚。
“我又没说什么,哪里让你误会的这么厉害。”小雀脸上?陪着笑:“你消消气。”
“你别跟我添乱了!把嘴巴闭紧了。”采莲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见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先前,她还觉着有小雀在才有主心骨,主心骨个屁!尽给人添乱!
“少奶奶使把劲!”
房内,女人的哭喊声凄惨的不行。老夫人握着一串佛珠,阿弥陀佛的念着:“菩萨,保佑我孙媳妇能?生出?个大胖小子。”
“少奶奶再?加把劲!”
褚玲珑已经使劲了力气,若不是嘴里的人参撑着,早就顶不住了,“疼!”
“疼就对?了!哪个妇人生孩子不疼的?”
“是啊!我们几个都是城里最好的产婆,少奶奶放心好了!”
许多个声音开始劝她。
屋里头的产婆一张张脸在她眼前过?,就像是来?要她命的,她心底的悲观跑出?来?,占据了上?风。
“我这不是生不出?来??”
再?问了一声,没人回应她。
怕不是,蔡氏也买通了产婆?
她死了,旁支的那些亲戚就去?了眼中钉,贪下整个罗府不是一如反掌的事!
不能?拿着孩子和她的命去?赌!
褚玲珑闭上?了眼,慢慢自?己学着调整呼吸。
屋子外头,来?了不少人,在人群里夹杂个声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生了好几个了,一点?事都没有,晌午生过?孩子,下午就能?去?地里干活呢!”
“说的什么浑话!少奶奶和你能?一样么!”
早知道有这么一遭,何苦花些冤枉银子买通马夫。
褚玲珑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自?己没福气保住,怪不得旁人!
蔡氏似梦常成真,“少奶奶还是早产,怕不是生不出?来?罢?”
里头却?没了声音,产婆跑出?来?,是一手的血腥,“老夫人!少奶奶这一胎是头胎格外的艰难,若到了那份上?是保大,还是保小?”
老夫人盼了这么多年?的小孙孙,哪里肯这么轻易的放手:“这还用说,当然是保小的!”
殊不知,这句话触了江璟琛的逆鳞。
要个孩子,便连褚玲珑的命都可以不顾?那他趁乱杀一个人,是不是也不用负责啊!
“老夫人!”
他恶声的制止道。
男人站在那眼眸冷森森的,冷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要为了小的,舍弃大人不成!”
明明是一张沉静的脸,去?让人觉得瘆人。芝兰玉树的站在那处,面容是说不出?的贵气。产婆的三魂六魄都被吓唬得散了!她哆哆嗦嗦,“老夫人,罗府是谁当家,我该听谁的?”
人群中,跑出?一个人。是早就巴望着褚玲珑快点?没的气蔡氏,她指着江璟琛怒不可遏,道:“这是我们罗府的私事!江公子再?插手,不合适!”
“老夫人。”江璟琛看向老夫人,话语里带一丝轻蔑:“我够不够管罗府的事?”
暗里的策划,是让江璟琛替罗徽圆房,再?等褚玲珑怀上?个孩子。
又借着法子,把李家的那位姑娘哄出?来?,将这个刺在心头多年?的麻烦给处理了。若不是,罗徽发生了那样的事,老夫人真是对?这一切都满意之极!
江璟琛到底是年?纪不大,只凭着意气用事。
他心气这么高的人能?回到台州府,除了为了褚玲珑,还能?有谁!
但也不看看,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非要把这事情?闹到全天下皆知,他才满意?
老夫人叫苦不迭。
“老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蔡氏着急。
这都是些什么蠢亲戚,捣什么乱。老夫人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浊气,见着江璟琛不耐烦的脸,赶紧撇过?,对?着蔡氏一顿教训:“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快给我闭嘴!”
相?反,老夫人走到江璟琛跟前,耐耐心心的说:“如今罗府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正缺一个主心骨的。江公子您就看在这么多年?和罗府有姻亲的面子上?,帮我一把,等玲珑醒过?来?,她也会对?你感激。”
江璟琛应了:“有老夫人这句话在,我便安心。”
“江公子可比那些个穷酸亲戚,更上?心。”采莲冷哼了一声。
腹中孩子生产当日,京城江阁老家的公子登门来?见。守着产房外头,直直的站了一夜。
第四十二章
罗府的那位寡妇生了个孩子!
鞭炮, 锣鼓震天响,把还在做黄粱美梦的老百姓给吵醒了。
大家对那位寡妇印象深刻,渔村出来的绝色, 女?人的鹅蛋脸都没?有巴掌大,叫人挪不开眼。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就是可?惜, 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夫君, 做了寡妇。
现下为罗府生下唯一的男丁,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迈进罗府去讨赏钱的人多, 牛鬼神?蛇,那嘴上讨喜的话也是各色各样!
“这孩子真是会投胎的, 托生在台州府首富家?里头, 这今后是金山银山花销不完!”
“就可?惜,孩子刚出生,连爹长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不愧是罗府的种!像极了过世的罗少爷!”
男人攥着手指, 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这秋天的日?光也不和煦, 只让人觉得刺在眼里,难受。
“一群要钱, 不要脸的。”墨子随着江璟琛路过, 怼了一句, “可?是连小少爷的面儿都没?见着, 就说这样的话。”
江璟琛看?了墨子一眼, 意味深长的问,“你?觉得小少爷像谁?”
这一眼,墨子整个人的汗毛都被激起来了。
他哪里见过过世的罗徽,卖弄着小聪明, “儿像母!那可?不是和少奶奶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
“我?和母亲,像么??”江璟琛下意识的回想起江大奶奶那张慈爱的脸,
“像啊!”
墨子的话,才稍稍让他心里宽慰。
儿像母,不要像他。
江璟琛幼年无所荫蔽,养在罗府,受了不少冷眼苦楚。他很庆幸,这孩子比他有福气,“今儿是个好日?子,祝福的话不嫌多。你?把身上带着的钱拿出来。”
这还要去赏钱?冤大头么?!
自?家?少爷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想的,墨子需得问个明白?。
“回少爷的话,小的身边带着都是一两的碎银子。我?见着罗府的管事发的都是铜钱,我?们这样倒是喧宾夺主了?”说穿了,这罗府少奶奶生孩子,那孩子是姓罗,又?不姓江。这么?多银子出去可?是肉疼。
不大好啊!
“你?说的有道理。”江璟琛取下腰间的玉佩,眼神?深沉,道:“去换了银子,一并赏出去。”
“?”送钱就送钱,干嘛要卖玉佩,自?家?少爷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良久,墨子还没?过神?,疑惑的抬了头:“少爷!使不得啊!”
江璟琛对上他的眼,淡漠的说:“你?不是说银子不够?”
“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这玉佩,还是可?是江大爷见着人时候头一回给的,被江璟琛一直挂在腰间,墨子还以为他是喜爱极了。等回去,被江大奶奶知道可?不是要了墨子的老命,他笑嘻嘻的应:“少爷,我?记起来了,马车里头还有一包碎银子,小的一并去拿出来。”
江璟琛看?着漫天的红纸,催促道:“去罢。”
墨子应了是,他提着钱袋子,往那些人跟前去。江大奶奶有个别称是财神?娘娘,少爷愿意做财神?爷,也是一脉相传,就顺了他的意呗!
左不过,他们在台州府待不了多久。
“少奶奶大喜!”
书香苑已经洒扫一新,没?了血腥之气。祝贺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她隔着帘子,算是收了她们送来的礼。
“现在来溜须拍马了,昨夜怎么?没?见得她们这般殷勤?”采莲不大高?兴的摆着手上的物件。
“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人,你?和她们使什么?气。”褚玲珑宽慰一句。
“我?就是看?不上,真当我?们罗府没?人,还想买通产婆置少奶奶于死地!”
其中一个产婆收了些好处,被江璟琛抓个正着。县老爷也被惊动,押下大牢,那蔡氏是个骨头软的,衙役还没?上刑具如何问责,蔡氏就把做过的那些事全?说了!包括,贿赂马夫,在褚玲珑外出的马匹动手脚,一一都给交代了出来。
现在想来,褚玲珑那时候的直觉都是准的,主仆在外,当真是凶险万分!
又?庆幸,遇到的是江璟琛这样可?靠之人。
采莲其实挺没?脸看?自?家?少奶奶,声音弱弱的说,“这要是像昨夜那样的惊险,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有先生在,我?自?是安心些。”褚玲珑想起江璟琛气质疏离的脸,她的心里就能松快些,“枉费老夫人一直以来接接济那些亲戚,可?没?想到居然?养出个祸害!”
采莲冷哼一声,“那些个亲戚全?被送出府去了,留在家?里,谁知道还会不会对少爷动心思?”
虽然?孩子是生下了,但更需要留个心眼,那些贼人的手段多,防不胜防。
她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胆,耗光了力气,照顾不好孩子!
“嗯,等过些日?子,问老夫人要些会武的家?仆,我?这里是得自?己学着张罗起来。”
行事果决,遇事才不会慌乱。
采莲又?悄悄的拿出个匣子,里头放着暖手的白?玉手炉:“江公子想的是比我?们周到,还念着少奶奶是个手脚冰凉的。不仅送来了手炉,还让人把这些人参片,也一并送了来,少奶奶要是觉得精神?头累,便可?以含着些,养一养神?。”
白?玉的手炉暖热,手感极好,她捧在手里头,就舍不得放。
至于人参片,见着就觉得嘴巴里发苦,“我?暂时用不上,你?且好生收起来。”褚玲珑有些困倦,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
“哦,那少奶奶先歇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哥儿。”
提起孩子,褚玲珑紧蹙着的眉才能缓和不少。
外间隐约可?以听到,老夫人逗趣孩子的笑声。挠着她的心口痒痒的。
褚玲珑嗯了一声,嘱咐一句,“你?那份儿,我?心里记着的。小雀如今闲在府里也不是事,等出了年,送出去到外头铺子里历练历练,磨个三五年,也可?以独当一面做个管事的。”
“我?和小雀有这样大的造化,还不是少奶奶护着。”
孩子能平安的生下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她都觉得满足了,“你?晓得我?,心思也不在这深宅里头。等出了月子,也是要跑生意去的,旁人我?都信不过,有你?们夫妻帮衬才觉得心安。”
这可?让采莲没?了脸,少奶奶这是不计前嫌还想用他们?
感激涕零的说,“少奶奶安心,这些小事我?会做好的。等您稍微好些,再把乳母领过来。”
乳母是老夫人选的,但也得让她们知道罗府少奶奶的厉害。褚玲珑经过这一遭,才知道做主人家?,不但要表面和气,还得需要恩威并施,让底下人惧怕着,这样才震慑得住,不会乱来。
她听了采莲的话,点了点头,又?沉沉睡过去。
门里头的笑声没?停过,似乎也不大体恤产妇刚生过孩子,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江璟琛下意识的拧了眉,“在下江璟琛,前来拜见。”
果然?,门里头那些吵嚷声就即刻安静了。隐隐约约,只听得到一些窃窃私语,“就是那个从罗府出去的书童,摇身一变成了江阁老嫡长孙的那位?”
“可?不就是他!好大的威风,把县老爷都惊动了为他办事。”
也不必隐瞒自?己的手段,那产婆是实在可?恶,若是落在他手里早就没?了性命。
“江公子是在报恩,你?们莫要再议论。”老夫人发了话,“要是再被我?听见,也不管往日?里多好,以后啊!这罗府也别再登门了。”
这是为了江璟琛要和她们翻脸?
也是,那江公子什么?人物,哪里会为了寡妇自?掉身价。
议论声停歇。
采莲打?了帘子,把几位太太送出门去,见了江璟琛,忙着见礼,“可?把先生盼来了,叨叨叨的,耳朵都要废了。”
那她呢?
可?还好啊?
他也知道现下还不能太流露出关怀褚玲珑的神?色。
“嗯。”
采莲瞥他的神?色不算太好,想到了些什么?,忙补一句,“先生来的晚了些,少奶奶已经睡下了。东西收下了,爱不释手呢!”
她喜欢就好,至于见面,便是醒着,江璟琛作为外客也见不着人。
“嗯,你?做的好。”
男人撩开衣裳下摆,从嘴里呼一口浊气,进了门。
屋里头,只剩下老夫人和两位乳母。江璟琛扫了一眼,穿戴干净,脸上也没?擦胭脂抹粉,还算是过得去。
府里头,刚出了蔡氏的事。
老夫人对这位也是不敢含糊,解释了一番,“那出去的几位是罗府往来商铺的东家?太太,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就爱碎嘴,你?别和她们计较。”
能当着他的面都这般,可?见私底下还得传
成什么?混账样子。
江璟琛是不在意,可?里头躺着的是个敏感,爱多想的性子。他之所以会这么?问,也不过是想告诫老夫人一番,他道,“老夫人宽厚,这些年靠着自?个儿拉扯了不少人,这样的胸怀我?们做小辈的是望尘莫及。”
这是什么?好话么??老夫人怎么?听来膈应的很,“你?这孩子是个实诚的。”
当年众多的恩惠里,也包括了江璟琛。他在告诉,自?己不会忘这一番经历。
包括什么?被罗徽欺压,被老夫人她当棋子之类……
到这会儿,老夫人身上都起了冷汗,她是已经基本确定他的心思,合着呢!江璟琛就是忘不了往日?里的露水姻缘!
难道,真是豪门出情种的道理?
这眼神?,可?是报复心极重!江璟琛念着旧情,也到了这地步……
乳母怀里的哥儿笑嘻嘻的,虚空抓着小肉手,似乎要人抱。
“多可?人疼的哥儿,我?做乳母这么?多年都没?瞧过这样天生爱笑的!”
采莲站在边上瞧,也觉得瞧不够,“等少奶奶醒了,就把小少爷带过去给她长长眼。”
听见褚玲珑,江璟琛的眼里才有了光。
“都有赏!”老夫人爱不释手,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是越看?越欢喜!她眉眼都笑得皱起来,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孩子能生下来是多亏沾了江公子的贵气,快带过去,也给江公子抱抱。”
乳母是拿钱办事,自?然?是东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吉祥话脱口而出:“哥儿是个有福的!江公子您一定也是头一回抱孩子罢?就这样拖着他的后脑勺。”
大人的事,哪里比得过孩子重要。
江璟琛慌不择路的,拿手在直裰上擦了擦汗渍,他才把孩子稳稳的接过来。
“啊啊啊。”
江璟琛仿佛一块寒冰放到热炭上,滋滋的,灼烤着。
他再看?一眼孩子的小鼻子,小嘴巴,均是和褚玲珑一比一刻出来的,火气早就不敢发作了。
采莲惊讶不已,道,“小少爷和江公子是真投缘!奴婢虽不知小少爷想说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的样子。”
两位乳母挑了眉,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可?是个嘴巴甜的,那她们也不甘示弱,“可?不是么?!看?小少爷笑得多欢!”
周遭都跟着安静下来,他的心跳声好快。
四目相望。
今日?的日?头也好,昨日?还是淅淅沥沥的下雨,便像是特?意祝福这哥儿的出生。大片的日?光从高?里春蚕纸糊的窗户透进来,哥儿的眼睛娇气,江璟琛用手挡住,那孩子就笑得更大声了。
他的眼眶有点热。
这九个月,多少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有了一个交代。又?像是心底某个无人触碰的角落,被发现了,渴求不得的,被忽然?让人填满了。
他这一路走?来,多庆幸。
有了妻,有了孩子。
江璟琛便是贪念这番滋味,属于他的,岂能容他人染指!还是要想法子,让褚玲珑早些和他相认,不然?等孩子大了,与他也生疏。
老夫人必定是不会愿意,只是如今也随不得她。
也是会有法子的。
哥儿的眼瞳是墨黑的,天真烂漫,藏不住一丝污秽。
江璟琛闭了闭眼,尽数压下,“哥儿累了,抱回去罢。”
他的邪念,在孩子眼里一览无遗。他不敢再让情绪再蔓延下去。
等乳母抱着哥儿离开后,老夫人摆出一副好商量的面孔,“我?知道你?惦念着玲珑,可?是如今这个场面,你?再如何心焦都只会害了她。等孩子大些,我?来和她说你?们的事,这样,你?看?好不好?”
江璟琛浅啧了一声,老夫人这还是哄孩子的招数,“老夫人是打?算守着罗府这点家?业到死么??有了哥儿,就没?想过从台州府这个地界闯出去?还是谁,您老拿哥儿就当个玩物,打?发一下乐子,是从来没?有为哥儿将来考虑过?”
说话的人是在笑得,语气却没?有带半分笑意。
人是出去过,到底不好随意拿捏了。
以老夫人现在的状况,还真不好硬碰硬,得顺着人,徐徐图之。
“我?懂你?初为人父的心思,到底是罗府对不住你?。”
听的这席话,便像是拿着把锋利的锥子往人心口上戳,“孩子都生下来,哪里对不住我?了?”
老夫人咳嗽一声,把声音压低些,“徽哥儿在天之灵,可?什么?都见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