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胚被推倒在地。
衣服也被地上的石头划破了。
“你没事吧?”弥什瞪了顷傅一眼,跑过去将小胚扶起来。
看到后背磕到石头却没有流血的时候,弥什还松了一口气,可等她看清破洞里露出来的皮肤,弥什扶住小胚的手都在颤抖。
她看到…皮肤上用笔写下的童稚话语。
写的是…“多吉喜欢神仙姐姐”。
那是十年前多吉为了讨好她,写在自己手臂上的字,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小胚的后背?
弥什刚想问小胚, 背后为什么会有多吉的圆珠笔字,身后却突然传来暴喝声。
紧接着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急匆匆跑过来,将小胚抱起来。
左耳传来声音, 介绍道:“他们就是最先发现小胚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小胚从墓穴睁开眼的瞬间, 只看到了这两人, 所以他对两兄弟的依赖程度十分高,这俩兄弟也托小胚的福, 从掘墓最下等的工人升级成照顾少爷的仆人。
只不过, 弥什敏锐发现,这俩兄弟并不齐心。
高个兄弟非常敬畏少爷, 矮个子却站在后面,好像在躲什么病毒一样远远旁观着。
“你们对我巴吞家的少爷做什么!?”高个子男人一把抱起小胚后,紧张地上下检查他的身体, 发现后背衣服有一个洞后,急忙用手指拢起来了:“居然敢伤害下一任转生佛, 你想死吗?”
弥什不想惹事,免得被赶出禁地,再加上小胚确实是顷傅推倒的,于是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孩子们玩闹不小心过分了, 不如, 你们先带小胚去换衣服吧?”
高个子闻言, 轻蔑看了顷傅一眼, “作为转生佛的转世,怎么可以沉迷于孩子之间的玩闹?”
弥什不认同:“可他们确实只是孩子啊…”
“怎么会!转生佛的转世一定是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同于常人, 他们天生聪慧懂事,不爱玩乐, 沉迷在佛教圣经中无法自拔…就像我们的少爷一样!”
高个子男人似乎非常确信,小胚就是下一任的转生佛,也不屑于同弥什这种门外汉争辩一二。
他抱起小胚就往外走,矮个子男人一步紧一步松地跟着。
三人拐进林荫小道,很快消失在弥什的面前。
可惜弥什穿越时,没能把无限空间强化的身体带进来,否则她就能听到小胚的真挚发言——他仰着头,好奇地问高个子男人,也就是两兄弟中的哥哥,问:“顷傅说他爱姐姐,什么是爱?”
矮个子弟弟闻言,忽然面色铁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或许想起:躺在墓穴里张开大腿,自然分娩的少夫人吧?当他们撬开主人和夫人的合葬穴,看到女人的身体已经化为骷髅,双腿自然岔开,中间躺着脐带连接的少年。
可即使如此,她的骷髅脸上居然残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太瘆人了。
即使距开馆那天,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夫人满足的笑容依旧在眼前鲜明,好像近在眼前…
“呕!”弟弟转身呕去了。
小胚完全不在意弟弟呕吐了,也不好奇他为什么呕,他一门心思盯着哥哥,只想要一个答案。
哥哥脸色难看地说:“少爷不需要知道爱是什么,转生佛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读懂佛法,在喇嘛的考验下顺利过关即可…”
“那什么是恨?”小胚没有放弃,立刻追问。
小胚很聪明,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能迅速找到爱的反义词,并对“恨”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你不要再敷衍我了,爱和恨,你总得向我解释一个吧?”
哥哥看小胚意外的坚持,思量片刻后,觉得“爱”和“恨”之间,似乎“恨”对小胚的影响更小,他们可没少听说,转世者为了爱逃出西藏,誓死不当佛的故事。
“恨就是…恨不得对方从未存活于世的感情。”
“这样…”小胚笑了一下,说:“那我恨我爸妈。”
小胚惊天发言,直接将两兄弟震慑在了原地。
他没发现兄弟俩脸色变化,仍在自说自话:“为什么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同于常人,难道顷傅和我一样在坟场出生吗?他是不是也…”
随着小胚的询问,两兄弟的神色越来越惶恐,高个子哥哥直接将小胚放下来,双手捂住耳朵。
弟弟则一脚踢在小胚身上,“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一脚踢得很重,脚尖落在小胚的身体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声。
小胚直接被踢翻到地上,却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地持续念,他努力寻找所有关于恨的感情,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多——
“我恨转生佛寺的喇嘛们,我恨顷傅,还有…我恨你们…”
弟弟惶恐,想再补几脚,好让小胚彻底闭嘴,却被哥哥拦下来了。
“别踢了,他可是巴吞家的宝贝。”
“怕什么,他又不会死…”
“是不会,可你也知道他的身体…”
兄弟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落入小胚耳中,他的耳朵好似昆虫微动,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好在嘴里天真残忍的发言已经停止,三人假装无事发生地离开了。
另一边,弥什将多吉的字迹出现在小胚身上的事情,告诉了顷傅。
顷傅无条件顺从弥什,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弥什来深潭求证。
两人就像十年前那样,乘坐一叶小舟划到湖中心,船停在了多吉的双腿旁边。
弥什抬头向上看。
“可是字迹是在胳膊,我该怎么看?”
话还没说完,顷傅已经在多吉□□找到了一根古怪的绳子。这根麻绳有婴儿手腕那么粗,因为常年浸水,麻绳编织表面全是不均匀的深黑色,不禁让弥什想到是否有血液渗透的可能。
“这是什么?”
顷傅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地说:“多吉的…肠子。”
哈??弥什立刻就把手缩回来了,幸好她没碰这根麻绳。
他们居然将多吉的肠子掏出来,在外面编织麻绳保护,目的是随时将高挑的多吉拉下来,好给他处理遗容。
顷傅一用力,原本插在云层的多吉立刻弯腰,像树一样低下头来。
弥什被迫看着一张浮肿的孩子脸正面向下,朝她越来越近,泡大的眼眶里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接近她半米远的时候,弯曲的尸体才终于停下,鼻腔处不知名的清色粘稠液体摇摇欲坠。
顷傅随手将肠子绑在水桩上,喊醒大脑发怔的弥什。
“看看手臂吧。负责撕掉年轮的喇嘛们很小心,按理说不会破坏多吉的本体才对…”
两人划着舟,停在多吉的右手旁。
多吉的右手正对深潭背后,除了处理年轮的喇嘛,平常人没事不会绕到深潭后面看巨数人,于是等弥什和顷傅绕到背后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情况…”
顷傅的眼瞳颤抖。
——多吉的右手边,背对岸边的半边身体,都被人徒手扣坏了。
他的身体上密密麻麻都是坑,有的撕开三四层就停止了,有的一直撕出了交缠的血肉树枝。
弥什心疼地摸向多吉的身体。
一二三四…五。
她一层层数着多吉身上的人皮,一共有五层。证明从五年前起,多吉长到难以处理的高度,寺里便放缓了去除年轮的工作。
但“年轮”被破坏,却是最近的事情,深浅不一的伤口便是证据。
弥什沉声问顷傅:“小胚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正好符合这些年轮被破坏后自我恢复的状态。
弥什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甚至直接推翻小胚的来历:“我猜测小胚压根就不是死人生下的孩子,他是尸体拼接的怪物。”
这就是为什么,三岛会直接说小胚是死人。
“所以他切下多吉的皮肤,是因为他没有皮肤?”顷傅虽然觉得弥什的猜想荒诞得难以相信,却还愿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如果需要皮肤,浅浅撕下一层就可以了啊!为什么扣成这样…”
这对死于非命的多吉来说,太残忍了。
“想知道为什么,动手扣一下就知道了。”
弥什在心里向多吉告罪,伸手捏着翘起的人皮一角,轻轻往下揭开。
意外的是,人皮比弥什想象的还要难剥,她想要撕下一块完整的形状,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就会…
“撕拉!”
一角人皮破碎。
弥什计划好的正方形,也变成了难看的尖角多边形。
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弥什便不愿再继续了,将人皮重新贴回多吉的身上。
幸好只需示范一次,顷傅就看懂了,不需要让弥什再解释——这些人粗暴撕开多吉的皮肤,如果形状不满意就随意丢掉,换个地方重新撕。
所以多吉身上才有这么多坑。
小胚背后的字迹,只不过是意外撕到了多吉的本体,因为形状大小正好合适才被留了下来。
总算弄明白小胚身上的字迹是怎么来的了…
弥什让顷傅松开绳子,多吉就像一棵真实的树一样缓缓挺直腰背,重新回到云层藏起伤口。
两人离开深潭,见夜色将至,便折返回顷傅的房间里——自从弥什在十年前放的那场大火,转生尊者们的房间被烧得干净,寺里喇嘛觉得建造木屋费时费力,干脆用蒙古包作为代替。
两层厚毡布的墙壁,结实笨重,隔绝蒙古包外的夜色露寒。
顷傅贴心地将自己的被褥拖下来,铺在地面当作沙发,邀请弥什坐下。
“蒙古包内什么都没有,将就一下吧。”
顷傅可很少对人那么体贴。
可惜处于思考状态的弥什没能发现,直接就坐下了。浪费少男的一片芳心。
她还在想关于多吉的事情,有一个地方依旧没想明白:“为什么非得是多吉的皮,不是你的?”
在弥什看来顷傅的皮肤看着也不错啊,有点黑,但是没有痘。
顷傅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十八岁的他爱死弥什了。
他刚准备回答,却好像忽然想起某桩往事,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了。
“怎么了?”弥什敏锐察觉到顷傅面上的变化,追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多吉被选作转生佛的转世吗?”顷傅抿了抿唇,又看向蒙古包外的寺庙一角,似乎忌惮于什么存在,不敢继续往下说。
他不说没关系,因为2年后的顷傅已经替他说了。
弥什左耳传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冷静的声音,说:“因为喇嘛大法师曾经说过,多吉毫无优点,唯独一身清白色皮肤和前任转生佛有些相似。”
弥什倒吸一口冷气。
她第一反应就是反问顷傅:“那你呢?你和转生佛最像的地方是什么?”
她记得清乐喇嘛说过,顷傅长得不像转生佛,按理说应该更安全一些。
实则不然…
顷傅摸着自己的胸口,给出一个致命的答案:“心脏。”
顷傅的心脏最像转生佛。
如果小胚要取的话,他会直接要了顷傅的命。
弥什忽然意识到——
“你的心?”她歪了歪脑袋, 目光也随之下沉到顷傅胸腔位置:“他们是怎么看到你的心的?”
“做b超对比。”
上天作证,这句话是弥什左耳里20岁顷傅说的。
但因为声线一模一样,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瞪大眼睛反问道:“卧槽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眼前18岁的顷傅露出疑惑的表情, “喇嘛说我有一颗最接近佛的玲珑心, 无论是刚刚接触到的新典籍,还是偶然听了一次的数字真言, 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三岁那年刚来禁地, 被老喇嘛抱上转生佛宝座,那时候的我不仅不害怕, 还露出笑容,伸手拿起前一世转世者的遗物就开始把玩。”
也因为如此,顷傅一直都是转生佛的强有力竞争者, 哪怕现在小胚出现,也有不少人支持他。
弥什听懂了。
此心非彼心啊…什么做b超对比, 弥什怒瞪左耳虚空一眼。
两年时间而已,怎么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左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冷不丁地哼笑了一声,一副捉弄到弥什又嘲讽了自己的缺心眼样。
弥什一愣。
——不得不说, 顷傅在她耳边说话, 三岛用她的眼睛看戏的样子, 像极了无限女友系统。
一刹那, 她还以为自己在副本里, 在游戏里。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弥什不想混淆现实和副本, 于是强迫自己专注于现在。
她对还没接触过无限空间,仍一脸懵懂的顷傅说:“小胚来历不明,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作,你时刻保持警惕,总是有好处的。”
“好。”
顷傅应下了。
按理说对话应该结束,但弥什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说小胚来这里三个月,他平时怎么学习的,居然进步那么快?”
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社会常识的成年人,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没个三五十年是教不好的,可小胚居然三个月就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可谓是进度神速。
等弥什学会了,说不定她还能教教三岛,让他更好适应现代社会。
她虽然没明说,但三岛被道具化的很严重,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像人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出乎弥什意料的是,顷傅摇摇头,说:“小胚没有上课。”
“他好像是自然而然,就学会如何做一个人类了。”
…怎么可能!
弥什不相信一个死人能自学成才。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身体倏地从地上站起来。
顷傅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
他的身体仍坐在原地,视线紧随弥什在房间里打转。
“姐姐,怎么了?”
弥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小胚的房间是不是在你隔壁?”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大的蒙古包连成一片,伫立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小胚住哪个,但从刚刚开始,弥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烈的被凝视感笼罩,她的视线快速在房间里打转,很快,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弥什趴在蒙古包毡布上,那儿居然有好几个洞,角度刁钻正对顷傅的房间。
她指着这几个洞,问:“隔壁是什么地方?”
顷傅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警惕地说:“隔壁就是…小胚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顷傅除了课堂以外,呆着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每次顷傅的养父母前来探望顷傅,又或者是信赖的喇嘛想给顷傅单独开小课,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弥什猜想,这几个洞便是小胚学习的渠道,他一直在偷偷观察、学习顷傅。
弥什将她的猜想告知顷傅后,顷傅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说:“那我刚刚说心脏的事情…”
岂不是都被小胚听到了?!
话刚说出口,变故立刻就发生了。
弥什和顷傅同时听到,双层毡布外的墙壁传来脚步声。
可怕的不是脚步声,而是声音并不是从远处逐渐靠近,而是原本就在附近!
——小胚真的在一墙之隔外的角落里偷听她们说话!
拜九龙城寨副本的福,弥什已经对偷看脱敏。她眼疾手快,迅速拾起小石头将小洞堵起来了。可做完这些事情,脚步声依旧没从房间外离开。
不仅如此,他还在脆弱的毡布房子外,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好像在寻找进来的入口。
弥什一个眼神,顷傅立刻将进来的门口堵死,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房间外的脚步声诡异,双层毡布又不是薄脆的纸张,得是多大的动静,才能让脚步声那么清晰。
“扑通,扑通…”
“拖沓,拖沓…”
寂静的房间里,除了房间外一圈圈的脚步声,便是两人的心跳声了。
连顷傅也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弥什的表情太严肃了吧。
为了缓解紧张,顷傅主动安抚弥什,一个门外汉安抚经验充沛的无限流女友,说:“你放轻松,虽然小胚生来怪异,但这三个月来我们相安无事,就算要出事也不会是今晚了…”
话还没说,□□的蒙古包上赫然出现一个手印。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顷傅吓了一跳,也让弥什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蒙古包虽然通体毡布,但因为错落裁剪的关系,它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坚硬。除非是巨木倒下,否则它没那么轻易凹出一个如此明显的形状。
可现实就是如此…
先是一只十分明显的手出现在壁面,做着拼命向里推墙的动作。紧接着,第二只手也出现了,两只手的中间出现了一张人脸。
紧接着,厚实的毡布表面浮现出五官的痕迹。
人脸和双手都十分用力,像是拼命想挤入弥什顷傅的对话一样,弥什甚至可以在毡布凸起处,看到“他”的五官变化的轨迹——“他”的眉头缓缓扬起来,唇角勾起,眼睛却是悲伤地下垂!
这究竟是什么表情啊!好像在生气,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真让人搞不明白。
所幸蒙古包内空间足够大,弥什带着顷傅远离人脸凸起的地方,远远且警惕地望着帐内人型,“他”的身体夸张地镶嵌在毡布里,好像被保鲜膜缠住的鱼,正在疯狂挣扎逃出去。
忽然,一旁的顷傅莫名发出“哼”的一声闷响。
他狐疑地问:“姐姐,为什么摸我屁股?”
谁摸你屁股了!
弥什又不是没有屁股摸,非得摸反派的屁股莫?
她下意识朝顷傅身下看去,却看到他们依靠着的墙壁,居然又出现了一只手!
第三只手。
这只手透过毡布,精准无误抓住了顷傅的屁股,原本□□的毡面被拉伸成一只人手的形状!
弥什拿起一旁的铜质水壶,朝手的方向狠狠敲过去。
这只手却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死不撒手,反而加大了力气,好像猛兽抓住猎物一样紧咬不放。
这只手似乎想把顷傅拖到房间外,“他”抓着顷傅的腿根往后退,顷傅整个人被牢牢钉在墙上,明明退无可退,却仍然能感觉到后退的动势。
顷傅露出吃痛的表情。
原本还能维持站立的姿势,因为不断向后,他整个人被迫折叠起来,直不起身。
为了让房间更透气,蒙古包的毡布并不是完整一块,错落拼接的毡布中间留有一条极小的缝,只要人力气够大,确实可以把一个人从小缝里拖出去。
前提是,被拖去的人会被毡布骨架切成流线性,多余的部分全部削去,就可以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似乎看到了顷傅从毡布缝隙里拖出去的途中,被卡死在墙面上的未来,
她拉着顷傅的腰,想把他反方向拉回来,却没留意身后的双手人脸正在不断靠近。
等弥什反应过来时,这小小的蒙古包已经变成人体炼狱一般的存在。
数不清的手印在毡布上,朝他们伸过来,不一样的头不一样的五官浮现在墙壁,冲他们微笑,除此之外还有胸腔、膝盖等肢体突出来,好似微风下的植物轻轻晃动。
因为它们的靠近,房间面积不断缩小,将弥什和顷傅两人团团围住。
无数的手摸向他们,浮在毡面上的五官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弥什的视线惊恐地四下环绕一周,发现这里至少有三十多只手,两个人头,还有其他肢体。
怎么回事?
就算是小胚作祟,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啊!
这时弥什左耳传来声音,冷静地给予指示:“蒙古包上有天窗,朝那儿跑。”
右耳,也就是三岛说:“它们都是死人,寻常武器对它们没用,得先找到始作俑者。”
看来,还是得先出去再说。
弥什按照顷傅的指示,抬头向上看,只见蒙古包上确实有一线天窗,但它距离弥什太远了,单凭她自己完全够不到顶上的逃生口。
顷傅注意到她的目光,忍着痛说:“姐姐你别管我,踩在我背上,先出去再说!”
弥什二话不说,直接踩在顷傅的背上——不好意思?这个词在弥什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她毫不客气地站在18岁弟弟的背上,增加的高度正好够到天窗,她双手攀附在天窗边上,身型灵活地爬出了房间。
也幸好走得及时,弥什刚站上房顶,就感觉蒙古包又小了一圈。这下房间里的空间被压缩到,只能容纳坚硬的家具还有顷傅一个人了。
她站在蒙古包顶上,向下望去。
只一眼,便眼花缭乱得几乎晕倒了。
只见顷傅的蒙古包外,无数残骸环绕,它们明明都是尸体的肢干,皮肤上翻着尸斑和铁青色,却好像青蛙跳进池塘里一样,扑通扑通地向顷傅的帐篷内蹦跶。
在一众瘆人的尸块里,有两个人头特别瞩目。
他们长着隐于众人的五官,劳苦人民特有的神态…这分明就是照顾小胚的兄弟俩!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人头的模样?
一看到这对兄弟,弥什就明白这些异常来自于何处了。
她站在高处,看向紧邻的小胚房间。小胚的房间没有卷门,房间里也没有点灯,但仔细看,可以看到大量的鲜血由内向外溢出,铺了一面平整的“红毯”。
这些鲜血不像是小胚的血,死人哪来的血?反而像这对兄弟被分尸的罪证。
脚下蒙古包摇摇欲坠,顷傅坚持不了多久,弥什从楼顶一跃而下,手无寸铁冲进隔壁房间。
想象中的嗜血狂魔没有出现,相反的,她看到赤.裸着身体、开膛破肚的小胚躺在地上。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小胚不穿衣服的样子。
他刚登场的时候,穿着高领长袖长袍,严肃的佛教打扮将他头颅以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去掉这些装饰后,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便暴露无疑了。
——他所有的肢干都有缝合的痕迹,所有的皮肤都是一片接一片地缝上去的。
多吉的大腿皮肤缝在了他的胸口上,手臂缝在了后背,没有一块皮肤是在他本该有的位置,皮肤肌理明暗色度全部错乱,好像一个马赛克怪物。
小胚,果然是一个尸体缝合怪。弥什的猜测没有错。
而现在,这个怪物正躺在地上,肚子朝外打开着。他浑身都是血,血却不是从他身上来的。
因为他开膛破肚的伤口里,内壁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里面没有半点鲜血,也没有普通人该有的黄白组织物…准确来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缝合小胚的人似乎没考虑过小胚的内脏,只拼接了似人的外貌。
他双手伸进肚子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神色十分焦急。
见弥什走进房间,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丝毫不慌。小胚淡定地朝弥什看过来,如顷傅口吻一般向她求助:“姐姐,你们说的心脏,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们都有,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们的心脏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第175章 第 175 章
要怎么跟一个尸体缝合怪解释, 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是在外面找的?
弥什站在门口,环顾房间一圈。
只见小胚躺在地上, 手边是杀害兄弟俩, 给自己开膛破肚的刀具——那是仵作专用的剔骨刀, 刀上写着陌生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兄弟俩谁的名字。
这是小胚从兄弟俩手上抢来的武器。
房间里所有的储物箱都对外敞开着, 箱底有污血, 散发尸臭味。
仵作的刀,储物箱, 门外数不清的尸体…
弥什的眼睛飞快捕捉眼前细节,很快,她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对兄弟不是小胚的发现者, 相反的,他们是小胚的制作者。
意识到这点后, 兄弟两人的记忆凭空出现在弥什脑海里。
好像她穿越过去,就是为了知道这件事——
这对兄弟原本是坟场的守尸人,每日经手的尸体数不胜数,也不知道是兄弟里的谁先提议, 说:“不如我们用坟场里的尸体做实验, 将它们拼接在一起, 再连接电流刺激缝合成的人吧!”
书上说, 电流刺激死去的动物尸体, 尸体会颤动,就好像重新复活了一样。
虽然不是起死回生, 但看着拼接而成的怪物颤抖,身份卑微的两人好像发明家一样沾沾自喜, 平平无奇的他们做成了别人不敢做的、不得了的事情。
直到某一天,他们玩弄尸体的事情暴露,家族派人过来。
兄弟两人战战兢兢,以为这下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可他没想到,家族派人过来不是警告,而是送来了一双纤细的双手骨架。
送手骨过来的人对兄弟俩说:“巴吞家的继承人意外早亡,又没有合适的孩子,如果第十四任转生佛不是诞生于巴吞家,家族地位必然下跌…”
于是巴吞家的意思是,允许兄弟们做缝合怪,可前提是,要做符合转生佛特征的怪物。
寺院将转生佛的特征保守的严严实实,家族们只能凭借喇嘛大法师的只言片语,得知信息。
譬如大法师夸奖过十三任转世者的手骨很漂亮,于是他们寻遍全西藏,终于在一个山沟里,在一个每日浆洗衣物的村姑身上,找到了最漂亮的双手。
他们将村姑的手砍下,连夜带回来,缝在尸体上面。
往后十多年,每当收获了一个有关于转生佛的信息,巴吞家都会将相应的肢体尸块送过来,要求兄弟俩缝在尸体上。
“这是多吉的皮肤,请完整缝在上面,不允许有任何缺口…”
“这是阿琳的头发,缎子一般的美丽…”
就这样,十几年过去,缝合而成的怪物逐渐有了人型,却让兄弟俩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他们惊悚发现自己手下诞生出一个怪物,它明明拥有世间最美好的肢干,却好似恐怖谷效应,长成人类的模样,物种却又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