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撒谎的弥什成为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两人怒气冲冲看着弥什,一边走一边有熔化的血肉掉落下来,不断逼近质问:“多吉在哪里!你把多吉藏在哪里了?他是下一任转生佛,请你把他还给我们…”
他们越靠近,肉香味更重了,薰得人头晕目眩。
弥什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难受的味道,基因中对于死亡同类的厌恶因子在发挥作用,她想吐。
她难受的样子,落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她落入这对烧肉夫妇手中无法挣脱…
这时,远空传来呼喊声。
“我在这里…”
这是…多吉的声音!弥什震惊回头。
她看到多吉站在比树高很多的小坡上,朝这里挥舞双手,一边挥一边流着泪大喊:“我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多吉这是误会弥什有危险,于是自曝身份吸引战力吗?这个傻孩子!
弥什着急得不行,可惜这对夫妇和喇嘛们发现多吉的踪迹,便不再理会弥什这个无关人士了。
他们丢开弥什,朝多吉所在方向追过去,弥什还听到喇嘛们灵活用对讲机,通知远方的同事:“转世尊者正在离开禁地的路上,请协助我们过去阻拦!”
追多吉的人更多了,多吉在劫难逃。
弥什只能祈祷:十岁的顷傅能像现代顷傅一样,稍微给力点,帮助多吉顺利逃跑了。
她站在禁地的凹陷处,抬头看着山里火光四射,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举着火把的寺外喇嘛,一点点橙色的亮光汇聚成一大团光亮,直直朝山夜中也分外明显的大高个追去。
他们堵住多吉要逃跑的路,又守在山路两边。
多吉被逼着慢慢后退,最终退回到禁地来了。
难道没希望了吗?
这块禁地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山的那一面已经被疯狂的多吉父母和尽责的喇嘛们层层包围,唯一能走的路好像只有水面了。
可是弥什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不愿意让多吉走水路。
多吉已经不愿意听她的了。
他在慌乱中被赶回禁地,经过弥什的时候,只来得及朝她那看一眼,便直直往深潭那儿跑去。
弥什顿感不妙。
“多吉,回来!”
多吉没有理她,直接跑到深潭里。
他好像踩高跷的双腿插进水里,膝盖用力顶着水流,没多会就走到深潭中央,且越往里面走,潭水越深,没多会,多吉只剩一个脑袋还露在水面上了。
“多吉!”多吉父母追在他身后,看到多吉走到深潭深处,急得一直剁脚。又几块融化的血肉,因为身体颤抖跌落在地,被踩得稀烂。
大概是听到父母的声音了,水中的多吉突然转过头来,远远且长久着凝视岸上的人。
忽然,他抬起手来,朝岸上用力挥了挥手。
这种类似于永久告别的动作,为当下画面增添几分悲情,哪怕是疯狂如多吉父母也流泪了。夜幕低低压在幽深的谭水上,双腿藏在水里的多吉就好像普通人,向岸上的喇嘛们自豪炫耀,他终于也学会脚踩芦苇站在水面上了。
多吉告别完,回头继续往水深处走,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紧接着,便迎来了黎明。
等喇嘛们带着工具下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弥什呆坐在深潭边上,一边看着喇嘛捞人,一边忧思不断,且都表现在了脸上。
窸窸窣窣,一个声音坐在她旁边。
弥什侧目一看,发现是消失了大半个晚上的顷傅。
她什么话都没说,顷傅却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语气镇定地说:“你别太担心,我已经告诉多吉深潭哪里有出去的缺口,还把我训练的芦苇交给他,让他下水的时候可以呼吸。”
会脚踩芦苇的顷傅,自然是最了解深潭的人,早早发现离开这里的漏洞。
也不知道他发现能离开禁地的缺口后,得有多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逃跑。
昨夜在山路全封的时候,顷傅当机立断,让多吉走了水路。
弥什担心多吉走水路会出事,是因为深潭幽黑找不到路,怕多吉在里面迷失方向直到溺死,顷傅替多吉指了一条明路,彻底阻断了迷路的可能,死路便成了生路。
“不出意外的话,天亮的时候多吉就逃出禁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但愿如此。
弥什勉强笑了一下,她能想象出来,多吉回到曾经可爱的模样,该有多健康幸福。
可惜她心头总有不安围绕,总觉得从多吉父母冲进着火房间开始,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在弥什纠结的时候,忽然,湖中心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看过去,竟然在湖面上发现一个人头。
“…找到多吉了。”
无论是弥什还是顷傅,都因为太诧异而站起身来,后背寒毛倒立…
顷傅分明告诉多吉逃生的方向,告诉他缺口长什么模样,可不知道是水草缠住多吉纤细双腿,还是他被什么困住不能离开,总而言之是…
多吉终究没能逃出禁地。
柔软的水草包裹脚踝, 将他纤细的小腿缠得死死的。
即使长到接近四五米高,多吉依旧只是一个8岁孩子,发现自己被困在水里后立刻就慌了。
他一松手, 芦苇杆顺着水流飘走, 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咕噜噜…救命…”
黢黑夜色里, 无人能帮他。
被困在水里的多吉呼吸艰难,大口大口冰冷的潭水涌进嘴里, 肺里。
他的脸色憋得铁青发红, 用尽全力看向缠绕在脚踝的水草,却因为距离太远只看到一坨黑…
他又抬头看向水面。
他的脑袋距离水面不过五六厘米远, 只要再窜一个头,就能呼吸了,没有任何时刻要比现在, 多吉希望自己的长高速度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分钟长高一厘米完全不够, 长高十厘米吧,求求了。多吉心里不断向神祈求。
可惜,他的生长速度还是跟不上死亡速度,就这样, 多吉以一个被水草缠绕的姿态困在原地。他的尸体距离离开禁地的缺口, 不过四五米远。
而他能在天亮后被发现, 是因为…死后的多吉仍在长高。
数个搜查喇嘛深入潭水, 却没发现多吉的踪影, 就在大家放弃搜寻,默认多吉已死的时候, 某个喇嘛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悄悄冒出来…
他猛地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泡得肿大、死不瞑目的脑袋, 在水面上漂浮。
喇嘛愣了一下,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找了那么久才看到这颗显眼的脑袋,但还是唤人前来。
“找到多吉了!”
他喊完后,转回头,多吉的脑袋变得更高了。
原本下巴还在水平面若隐若现,现在整条脖子都露出水面,太瘆人了…喇嘛不自觉发出惊叫,聚集到此处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顷傅和弥什也摇着一叶小舟驶到多吉身边。
这段时间里,多吉还在不断长高——正应了他死前的愿望,长高的速度快点,再快点。
最瘆人的反而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脸上分明是一副淹死之人的死相,身体却正儿八经站着,就好像一个正常人站在水里凝视着大家。
弥什透过水面往下看,隐隐约约的水流中,两条修长白皙的腿显得格外明显。
即使死了,多吉的双腿依旧能吸收多吉尸体的养分,扎根在水里继续生长,不会停止。
就好像现代的人体巨木一样。
弥什看到熟悉的年轻喇嘛坐在另一条船上,凝视着潭水满脸忧愁,她赶紧将小舟摇到那里,问:“可以安葬多吉吗?”
总不能将他放在这里,任其随意长高吧?
年轻喇嘛摇摇头,说:“我们下水看过了,多吉的脚趾跟水草缠绕在一起,好像长到地里去了,就算砍断多吉的双腿也无济于事,大喇嘛法师的意思是,希望能留多吉一个全尸。”
怎么说,多吉也是转世尊者预备役,不能让他死后身首异处啊。
弥什也没见过有哪个佛教会同意分尸信徒,于是她抿了抿嘴,没再继续恳求此事了。
她让顷傅将小船摇到岸上。
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快上岸的时候,顷傅才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他能站在水面芦苇上不下坠,便下意识认为多吉也不会畏惧水草,没有想过提醒他,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顷傅脸上是明显的懊恼。
难得看到顷傅会说对不起,弥什都感觉自己耳边传来嗤笑声——真正的狠人连自己都笑。
她摇摇头:“昨天那种情况,就算不下水,也会在禁地被弄死…”
只要多吉的父母在这里,他难逃变成怪物的命运,归根结底都是多吉父母的错!
刚说到父母,这片因为死人而寂静沉重的潭边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弥什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浑身缠满绷带的多吉父母趴在湖边,冲着多吉的方向痛哭。
此时的多吉,已经长出水面一人高了。
从岸边看过去,就好像多吉站在水面上,对岸上的父母招手。
“多吉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我们不管?”这对父母痛哭得很揪心,脸上绷带都变成粉红色了,可想而知里头黏腻的泪水沾湿伤口,泪水夹杂着血液肆意横流。
这是真正的血泪。
可弥什看不下这两人装作模样的表演了。
她丢开顷傅,朝那两人走过去,当着几个喇嘛的面揪住他们的衣领,质问道:“多吉会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对他抱有转生佛的欲望,对他使用了秘术,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两人好像失了魂一样,任由弥什摇晃也不还手。
就像两具失去灵魂的人偶一样。
年轻喇嘛冲上来,安抚弥什:“你冷静一点,大家都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
“是吗?可我看他们一直在逼多吉往死路走,从断腿拉腿,树枝秘术,逃跑围困,驱逐进水,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放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马…”
弥什觉得很痛心。
四天前,多吉还是一个可爱的8岁孩子。四天后,它变成了一具人体巨木。
不知道是弥什的指责点醒了两人,还是什么原因,他们忽然浑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嘴里语意不明地说:“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会死的!”
“多吉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弥什闻言立刻停了下来,犀利实现看向两人:“你说的他们,是谁?”
两人却没回答弥什的话,准确来说,自从多吉确认死亡后,他们就像神经失常了一样失魂,他们忽然抬腿走进湖里,不顾一切的冲刺神态像极了昨夜闯火场的样子。
喇嘛连忙拉住两人,年轻喇嘛质问:“你们在干什么?请你们冷静一些。”
“多吉死了,我们也活不了了,求求喇嘛们留我们一个全尸吧。”
从刚刚开始,两人好像在忌讳着什么,不断左顾右盼。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爆发出无限的力气,甩开拉着他们的喇嘛——此时大部分人都在湖心,岸上除了弥什、顷傅、年轻喇嘛外只有两三个不方便下水的老喇嘛,就几个残留的老兵小子,根本拦不住两个一心去死的成年人。
弥什不想救这两人,但她想知道,他们嘴里的“他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多吉死了,“他们”就会弄死多吉的爸妈,连一个全尸都不留。至少从只言片语能看出,“他们”必定是非常强大,不能反抗的存在…
弥什的脑子飞快转动。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从始至终,有问题的都不是父母们,而是站在父母身后的…“他们”?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顷傅养父母要费劲把顷傅埋进雪里再挖出来;多吉父母虐待自己的儿子,却又肯为了他冲进火场里救人…
这些相互矛盾的地方,都是在提醒弥什,“父母”结论并不是最后的终点。
想通这点后,弥什抬脚就要往水里走,首先得把这两人捞起来,严刑拷打。
刚迈一步,她忽然发现不对劲…她被定在水里了!!
弥什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压着,动弹不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或着急或忧愁,上前拉住寻死的两人又被推开。
顷傅见势不对,跑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留在此处的年轻喇嘛是唯一的希望,他身体都被冰冷的河水打湿了,整个人显得青涩且落魄。
但一个人想要寻死的时候,连膝盖高的浅水都可以淹死,弥什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潭水深处,面对儿子招手的方向,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随后躺在水里。
深潭是活水,内里的暗流比想象中湍急,等年轻喇嘛淌着水走到那处时,已经捞不出人来了。
他有些慌乱地摸着水底,呼喊着多吉父母的名字,喊的是:“喜格夫妇!”
“你们别冲动,喜格家符合标准的孩子还有很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弥什终于知道多吉姓什么了。
而且她也知道了,喜格家符合标准的孩子,和多吉父母逼死多吉的事情有关。
这样想着的弥什忽然腾空而起。
她的动静引起水里年轻喇嘛的注意。
他的目光朝岸上看过来,看到弥什腾空而起的时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的嘴唇不住颤抖,低声嗫嚅道:“你——”
“我喊了人过来…”
顷傅终于回来了,声音从弥什身后传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摔倒的声音打断了。
空气中嘟囔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竟然真的是神仙…”
可惜弥什看不到顷傅的表情,不然一定很有意思。就这样,弥什在顷傅和年轻喇嘛的注视下,缓缓向空中飘起来,然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青天里。
临结束旅程前,弥什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可恶,又被我装到了。
弥什猛地睁开眼睛。
咋回到现代,便迫不及待想把信息共享出去,结果刚起身,她忽然发现她的左手牵着三岛,右手牵着顷傅,三人就这么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晚上。
不远处的地上还有顷傅的养母,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他们三人。
…好变态的剧情。
不知情的人走进这个房间,都要怀疑一下在上演什么限制级n.p片剧情。
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人,那就是神作了。弥什刚这样想着,房间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与之一并响起的还有顷傅养父装腔作势的声音。
“弥什吗,方便让我进来一下吗?”
弥什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状态的两人,还有死透了的养母,大喊:“不方便!”
房门外的人哼笑一声,好像在嘲笑弥什不自量力。
他也没有管弥什不允许他进门的话,二话不说用力扭动着门把手,发出咔嚓咔嚓的粗暴声音。
养父昨晚杀小强的时候,看到了弥什的脸,他也就不装了,拍着房门让弥什滚出来。
好在昨天打死养母后,弥什三人加固了房门,没那么轻易被拍掉。养父用力拍击房门很久,也只是把房门上的灰尘拍下来,除此之外毫无威胁。
弥什假装听不到声响,保持沉默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假如养父敢破门而入,她也不介意动手,给他一些小小的教训。
然而弥什没等到养父破门而入。
门外沉寂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对方发现打不开房门于是放弃了,弥什留了一个心眼没有靠近。
下一秒,一个斧头扎破木门。
锋利的刀面从本应该是弥什脖子的高度,横着划了一刀。
斧头收回木门后,在木门留下一横贯的缺口,清冷的室外光从缝里塞进来,投射到房间里。门外的人阴阳怪气地自嘲了一声,说:“真倒霉。”
“怎么是白的?”
在斧头的猛势下, 脆弱的木门三两下就被破开了,碎片撒满一地。
弥什躲在被窝里,眼睁睁看着顷傅的养父破门而入。他打着代表绅士的领带, 穿着白衬衫, 面上表情却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
他的目光游离, 定格在弥什的脸上,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居然不跑?也是,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已经老了, 你却毫无变化,想来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完这话后, 顷傅养父一步向前,站在弥什的床前。
一张巨大的被子盖在弥什身上,她只露出一颗头, 好笑又期待地看着自己…顷傅养父迟疑了,难不成被子里有什么可怕的武器?
抱着这样的猜想, 他一把掀开弥什被子,嘴里大喊:“别耍花样!”
手里的斧头也一并举起来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藏在被子里的武器,而是两男一女的银乱画面。
这是杀人狂该看到的画面吗?
西藏本来就偏远保守, 更别说他们这些信佛的大家族了, 弥什自己搞三批自己银乱就算了, 不要搞到他前途无量的转生佛儿子啊!
顷傅养父都懵了。一时间, 高高举起的斧头不知道该落在谁身上。
就在这时, 顷傅忽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和三岛交换了眼睛,他的眼睛一只是浅灰色, 一只是琥珀色,这样的双色瞳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生辉, 竟然莫名地有震慑力。
顷傅看着早已知根知底的父亲,语气淡淡:“你想干什么?”
琥珀色眼瞳不动,浅灰色眼瞳的视线慢慢飘到斧头上。顷傅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反问:“还带着一把斧头。”
顷傅养父猛地丢开斧头,冷汗都出来了。直到现在,他才看明白弥什脸上的好笑是什么意思,感情她已经知道他在顷傅面前伪装的事情,于是故意隐瞒顷傅在她房间里的事实,骗他自曝。
“儿子,不在自己房间里,在这里干什么?”
顷傅养父怎么说也在顷傅面前装了十多年,该有的心态,只多不少。
他假模假样地将斧头放到地上,说:“看你们房间太冷了,打算出去劈点柴,晚上给你们加火。”
“原来是这样…”
顷傅还想阴阳反问,柴火是从自家房门上来吗,居然连门都劈开了,却被弥什轻轻牵住手腕,摇头表示不要直接戳穿了。
有顷傅在这里,养父只能被迫放弃追杀弥什的想法,他恶狠狠瞪向弥什,警告她不要乱讲话,然后拿着斧头佯装无事发生地离开房间了。
他离开后不久,顷傅重新闭上眼睛。
穿越时空后他的眼睛疼得不行,刚刚睁开眼睛对视养父,只是在强撑,不让他发现异样罢了。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对峙?”顷傅问。
“我得找到多吉父母的“他们”究竟是谁,多吉父母已经死了,你养父或许还有点用。”
一想到多吉,弥什就觉得有点难过,甚至不敢过去深潭看多吉现在的样子。”
三岛能感受到弥什的情绪,于是他说:“我刚刚已经过去看过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让野猫带着自己的其中一只眼睛,过去看过了。
“恭喜你,多吉现在完全是个死人了。他变成了一棵货真价实的巨木。”
不是三岛事不关己,而是在他看来,与其活着被困在深潭,被折磨,变成一个身高几百米、有思想但不能离开的树人,还不如早早死去,少受点罪。
弥什穿越前,他见过多吉,并发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结论。
弥什穿越后,他再见多吉,已经感受不到上面任何人类的生命力了。
…这是好事。
怪物三岛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顷傅也轻点了点头,说:“没错,平行时空的多吉没有遇见你,也没有计划逃出禁地,于是他一直长高,一直长高,他害怕地走进深潭里,却没想到脚趾如树根在潭底扎了根…”
虽然弥什穿越后的结局一样,但至少多吉为自己奋斗过了,也算死而无憾。
弥什知道两人在安慰她。
她轻叹一声。
“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忽然,弥什觉得有什么不对,举起手一看,顷傅正悄咪咪牵着她的小指…如果是十岁的顷傅,看在他稚嫩无暇的脸上,弥什尚且还能饶他一命。
可现在是作恶多端的二十岁顷傅,所以弥什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hello,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吗?”
弥什将两人相牵的手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隐晦流动的感情被迫暴露在空气中。
三岛什么话也没说,留在顷傅身上的眼珠默默往里按了按,压迫到神经引起钻心的疼痛。
“哦,这玩意。”顷傅随手擦掉眼眶流出来的鲜血,随口说道:“脑海里突然弹出了一段记忆,因为太新鲜所以反应有点大,身体下意识做出的举动罢了。”
说罢,他一扎子从床上弹起来,将后背衣服掀开。
…密密麻麻的伤痕消失了。
弥什穿越前看到的一大片粉色烫伤,竟像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认两人都看到伤痕后,顷傅再转过身来,看向弥什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依赖…
看到这,弥什好像看明白了,她保护十岁顷傅的记忆出现在现在顷傅脑海里,促使他对弥什产生强烈依赖,于是他才伸手拉她的小拇指。
弥什:…
脸上无缘无故出现一抹坏笑。
她一把子坐起来,面对顷傅说:“那我算你的救命恩人咯?”一副要挟恩图报的样子。
顷傅的眼皮在淡漠的双眼上狠狠跳了一下,好一会才回复:“现在还不算。”
“如果还能再回去,你找个机会…”
弥什以为顷傅有什么未完心愿,已经做好了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帮他实现的准备了。
没想到他的请求是…
“杀掉我。”
顷傅看向弥什,郑重其事地请求道:“在我成为转生佛之前,杀掉我。拜托你了。”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弥什了。
她没想到顷傅竟然想杀掉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顷傅不存在,他就不用在无限空间当反派,也不用忍受全人生都是谎言的痛苦了。
特别是发现一心想救的父母有问题后,顷傅非常认真地想死。他一心求死。
他的请求对于弥什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也并不困难。
于是她说:“我答应你,我一定在坐床仪式之前,杀掉你。”
得到承诺后的顷傅终于笑了。他淡漠的五官上总算染上满足的笑意,连唇角也微微勾起来,在脸颊形成一个小小的梨涡。
这还是弥什第一次看到,顷傅除冷笑哼笑嘲笑以外的笑容…明明他们共同经历了两个副本,两个现实灵异事件了。
“真可怜啊。”
三岛在旁边默默翻了一个身,不知道是评价顷傅这个人,还是评价他想死的这件事,嗫嚅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殉义忘生后,所追求的义却是一片虚无。
三人在房间里稍作歇息,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细微响声,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弥什打开窗户,向外远眺,看到一长串的高头大马踩着鼓点,从拉萨的主干道上穿插而过。所有车辆都被迫停在两边,等待马匹行驶后再前进。
“那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是城西的巴吞家族正在迎娶新娘子。”
“巴吞家族?”弥什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最后,她也听到类似的名字:“他们和多吉有关系吗?”
“喜格,卡夺,桑珠,巴吞是供奉转生佛的四大家族。”顷傅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地面:“我们家是桑珠,这里也是桑珠,桑珠是一个地名。”
弥什的理解就是,这四个家族占据城里四个角落,以地方分开命名,却统一供奉转生佛寺。
多吉来自喜格家,顷傅来自桑珠家,现在正在娶新娘子的是巴吞家。
“那卡夺呢,我好像没见过它?”
“大概是我爷爷那一辈吧,卡夺家因为不孕不育,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侄子继承,却没想到这个侄子上位后,竟拿着家产去澳门赌,博了,偌大的家族几乎要淡出外人视线了,逢年过节只派一个佣人过来供奉转生佛。”
弥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们交谈的时间里,巴吞家马队已经走完了,道路交通重新恢复。
她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途中,不小心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
弥什看到顷傅的养父,佝偻着身体,走进一栋特别迷你的小房子里——奇怪。西藏人少地多,建筑风格都是能多大就多大,弥什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那么小的房子。
“你爸又作什么妖?”
弥什提醒顷傅往那看。
等顷傅看过去的时候,养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一栋精致典雅的二层小楼伫立在那里,四周没有建筑,遗世独立得有些诡异了。
他随意介绍道:“那里是爷爷奶奶居住的地方,家族说得上话的长辈,都得在那住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顷傅养父是要找自己的爸妈诉苦咯。
这下,弥什的好奇心彻底被引起来了,她真的很好奇,一个作恶多端装模作样的杀人狂魔,能跟自己的父母说什么东西?
于是她拉着三岛、顷傅两人,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这栋小楼前。
小楼有两层,顷傅养父在第二层,再加上建筑通体木质,她们站在一楼里完全可以听到声音。三人静悄悄走进小楼里,动静压得很低,连呼吸声都放慢了。
首先传来的是顷傅养父的声音,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没能完成计划。都怪那个女妖怪,我们才会如此不体面地死而复生,没能顺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