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好像回家了一样,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复盘刚刚偷听到的内容。
梁砚行在梁上看了那么久,前半段对话他都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最后轻叹声响起他才有反应。
“终究是个可怜人?”他微微挑起眉头,说:“最后这句话有点意思,皇后和妃子们的关系似乎不只是情敌、竞争对手那么简单,这里还可以再深挖下。”
梁砚行擅长细节,弥什擅长挖本。
听到梁砚行的话后,弥什接了一句:“其实本质上还是李父的问题。他收这些女人是为了什么,他和皇后之间达成什么样的协议,才能让皇后有这样的反应,他和皇后的关系又是如何。”
总之兜兜转转,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父。
只有解决了李父的疑点,他们的副本才能继续往下推。
可不管怎么说,李豫成的父亲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弥什经历过梁砚行的回溯副本,她知道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是完全的好人。
而梁砚行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最有资格发表意见:“我父亲温文儒雅,留学海外,家大业大,可这么十全十美的人也会被心中欲望一叶障目,做出杀人的事情。”
更别说李豫成的父亲久经战场,见惯了血肉风雨,杀人不足为奇。
两人看向李豫成。
当着当事人面批判对方的父亲,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尴尬的。
“李豫成,你怎么想?”弥什反问。
本以为李豫成多多少少也会反对一下,结果没想到他想也不想点头:“我非常同意你们的意见,我父亲一定有问题,我们现在就过去杀掉他吧。”
弥什:…
看得出来,这对父子的关系果然差。
就算是副本的假父亲,也不能说杀就杀啊!
就连平日里总是情绪稳定的梁砚行,也被李豫成说杀就杀的痛快惊到了,愣了一下后劝说:“我们现在有两个线索,其中邻宫女人指向了李父,皇后也指向了李父。副本三要素忘了吗,真正的目标一定会有三个明确指向。”
他们还差一个,李父的嫌疑还没完全确定。
“不,我们确实有三个线索指向了李父。”
弥什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凝重,却语速飞快:“还有一个说书故事,忘了吗?”
弥什不相信副本一上来就放故事,只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副本里会出现浑身长血洞的女人,她开始发挥自己现代人的天赋,也就俗称的偷换概念。
“说书故事说,男人死了妻子后,他的药店生意莫名变得红火,他也重新变回有钱的地主,假如故事说的是药店,实际说书先生想要表达的东西不是药店,而是其他东西呢?”
经常混互联网的人就会知道,想要不被举报,就要把敏感词换成一些相近的词汇。
而对于封建社会来说,什么是敏感词?
梁砚行虽然不懂互联网,但他懂社会,立刻给出答案:“是皇朝,是皇族,是皇宫。”
对于封建社会来说,最敏感的词汇莫过于凌驾在百姓身上,主宰他们命运的皇族了。
“药店是皇宫,男人是皇上,女人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那些宫妃们。”
弥什大胆发散思维:“女人死了,药店更红火,宫妃们死了,皇权更稳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在场三个玩家,一个是谨慎细微的梁砚行,一个是遇事才会解决,迎难才会思考的李豫成,也只有弥什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发言。
但不得不说,弥什提出的观点很有参考意义。
她见另外两人没有反对,更加自信,信誓旦旦地说:“所以我认为,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皇权。”
话音刚落,弥什什么都没感觉到,梁砚行和李豫成两人却突然同时抬起了眼皮,又同时出声:“线索探索进度出来了!你是对的。”!!这就出来了?
还得是玩家系统好使啊!
弥什回头看自己的游戏界面,除了一如既往地简陋操作,别的什么都没有。
梁砚行语气带笑地说:“而且不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进度,而是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弥什直接点破副本本质,接下来,她只需要往里面填充细节,完善主线就可以了。
“弥什你真棒。”李豫成作为副本当事人,一分没得,却比得分了还开心:“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找到我父王和皇权之间的关系,就能抓住主线了。”
而且这并不难,皇上和皇权本来就是共同体,皇上权力更大皇权的力量也会更大。
弥什也为无人伤亡,就抓住副本主题的事情开心。然而三人没开心多久,忽然一声钟响乍起,沉重闷闷地传进宫殿里面,如果不是三人听力绝佳,可能还听不见殿外有钟声响起。
“什么声音,哪里敲钟?”
弥什奇怪,快步走出房门。
她刚走出来,又一声闷闷钟响传来,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了。她转头刚想问李豫成这是什么,就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明明只是站在那里,身型却有些不稳。
“你怎么了?”
弥什赶紧过去扶助李豫成。
在她的搀扶下,李豫成才总算站稳身体,他的眼泪也随着身体的站稳,而淅沥落下。
“这是丧钟。”
什么是丧钟?
弥什不知道这个名词,但光听名字,还有看到李豫成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事实比弥什想象的还要糟糕,李豫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我的父王死了。”
他们的怀疑对象…死了?
“我进无限空间之前, 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李豫成嘴上说着父王的不是,还做出“如果他有问题立刻大义灭亲”的态度, 可实际却是——偌大的皇宫敲响天子驾崩的丧钟, 人们来去奔走乱成一团, 他的理智也好像随之溃堤了。
皇帝驾崩的讯息,通过钟声, 传遍了整个皇宫。
原本好好在路上走着的宫人们, 吓得直接跪下来,膝行而前, 以头抢地。
宫殿内外哪哪都响起若有若无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
这还只是皇宫内的景象。等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到外头,很难不想象到社会该发生多大的动荡。
弥什在钟声敲响第三下的时候, 就立刻用道具包住了李豫成的寝宫,不让声音传进房间里。于是皇宫内乱糟糟, 李豫成的寝宫还是一片祥和,小李豫成还好好睡在床榻上。
他一无所知,在父亲去世的钟声下熟睡。
确定小李豫成不会被丧钟吵醒后,弥什转头看向真正的李豫成, 说:“去吧。”
李豫成抬头, 眼眶泛红。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父王了, 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情, 你都去看一眼吧。”弥什劝道:“免得以后你会后悔, 那时候就晚了。”
李豫成默了两分钟,转头朝寝宫外跑去。
他刚跑出来, 小德子就从外头迎上来。
面对这位百年前的好玩伴,李豫成难得没有庆祝重逢的心情, 也没有引起小德子的怀疑。
小德子一见李豫成,就语气焦急地说:“殿下你来得正好,我们快去主殿吧,陛下昨晚病重,是急疾,刚入夜就…就驾崩了!”
“我知道,我先过去。”
李豫成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于是等小德子说完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三五十下就跑没影了。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语:“殿下什么时候身体那么好了,跑得那么快?”
李豫成跌跌撞撞跑进大殿里。
不知道是他来的晚,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李豫成进来的时候他父王正被钉进棺材里,没有国师,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流程,一切都快得让人觉得诡异。
他想阻挡,却没人搭理他。
他想再看父王最后一眼,挡在棺材人满为患。
李豫成只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自己父王尸身进棺的一角,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身体柔软,还需要三个人分三段式抱起才能移动。
他被放了进去,软得没有尸体该有的“咚!”闷响声。
“轰隆——”
沉重的棺材被合上,彻底挡在李豫成和他父王的中间,整个仪式简陋得令人生气。
李豫成愤怒拉住隔壁的丞相,对方是和父王一起打拼出来的战士,过去和父王关系最好了,难道他也允许父王这么草草下葬吗?
“为什么没有祭祀,为什么没有国师做法事,你们是想谋反吗!”
“我的小祖宗啊!”丞相恨不得捂住李豫成的嘴:“你怎么比之前还要更口无遮拦了!”
因为这压根不是现在的李豫成,而是百年后的李豫成啊!他不仅口无遮拦,还敢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的父王收到的不公平待遇。
好在丞相还是了解李豫成的,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会一直闹,于是赶在李豫成发作之前,他压低嗓音,悄悄说:“我老实告诉你,陛下的死相,,非常不体面。”
“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国师立刻准备棺木将他下葬了,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说到皇后,李豫成这才发现:母后居然不在这里!
作为一国之后,父王的正妻夫人,她居然不在丧礼上面?
她得有多生气才会这样?
母后的不在场让李豫成产生其他的想法,他沉了沉嗓音,问:“父王是…死在女人的床榻上?”
这句话问出来后,李豫成刚刚还满腹的悲痛好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剧烈的呕吐感。
“我可没这么说!”丞相又被吓了一跳,和李豫成聊聊天,心脏都快不好了:“具体我也不清楚,皇后下令封锁所有的消息,所有目睹过陛下死状的人都得陪葬。”
“我劝你也别往前挤了,也别看了,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父王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一向温和的母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豫成的大脑被分成好几块,一块是为父亲感到悲痛,一块是愤怒,一块是疑问。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进的不是自己的溯源副本,在看的是别人的故事,他那建立皇权不可一世的父王,怎么可能死得莫名其妙,毫无尊严?
可惜这个副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李豫成,场上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呼一声:“天子驾崩。”
“可百姓不可一日无主。”
“按理说立长不立幼,可大皇子在外征战不在皇宫内,二皇子已是立冠之年,又是嫡亲血脉,陛下驾崩时守在现场,符合继位的条件。”
这是…要立李豫成为王?
李豫成一下子成为舆论的中心,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视线密密麻麻,不仅有来自殿前的,还有殿后哭丧的官员家属们,还有来自房梁顶上的。
——就在大臣商讨是否要让李豫成继位的时候,弥什和梁砚行再次爬到梁上,偷听对话。
因为爬得高,弥什还可以越过无数黑压压的人头,看到棺材那边的景象,就那么短的时间里,皇家木匠已经开始敲钉了。
不多不少,整整敲了八十一个钉子。
…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有必要敲那么多吗?
弥什发出灵魂质问,对棺材里封着的东西到底是皇上,还是别的怪物,产生了怀疑。
可是现在殿上已经没有人关心死去的皇上了,他们只在乎谁来即位,守护这尚且年轻的皇权。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就是李豫成,唯一在皇宫里的小皇子。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李豫成不成气候,没有规矩,没有资格当一个皇帝!
可是他们的反对,只需要一句反问就溃不成军了。
那就是:“难道这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皇权,就此结束了吗?”
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在场又有多少人离开故乡,终其一生在战场杀敌,他们不是热爱打仗,而是为了今天。
皇权建立的今天。
一统南北,百姓不再流离的今天。
皇帝死了,没有人继位的话,皇权皇宫必定支离破碎,偌大的土壤重新回到万民无首的状态,届时这些好不容易安定百姓们怎么办?
意识到这点后,再也没有人反对李豫成。
李豫成成为新的皇帝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殿静悄悄,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拍板决定。
弥什从梁上看着这一个个沉默的脑袋,竟然生出了几分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让李豫成过来,平白被推到烽火浪尖上。
成为皇帝会是好事吗?
这里是副本,他们才刚把线索推到皇帝身上,如果一转眼李豫成称王,他们是该怀疑李豫成,还是怀疑自己的推理?
忽然,殿前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威严女声。
“我不同意李豫成继位。”
众人包括李豫成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国的皇后换上天子的黄袍,气势十足地走进殿内:“李豫成品行不端不配为王,一切等大皇子回来再说,这段时间将由我代为管理政务。”
终于来了一个能拍板说话的人了。大臣们松一口气。
虽然继位人选还没确定,但好歹政务还能继续,不至于皇权崩解。于是在场所有人没有意见,纷纷应下皇后的旨意。
皇后看向李豫成,狐狸一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豫成,你同意吗?”
李豫成难得的沉默了,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以为李豫成是因为陛下的离世,变得木纳寡言,但只有他和弥什、梁砚行才知道,李豫成只是在观察他的母亲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母后,从稀薄的记忆里找出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太奇怪了。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为什么面前的女人那么平静,那么冰冷,仿佛没有七情六欲。
她还是自己的母后吗?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母后。”李豫成喃喃出生,问:“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有真心待我,真心待过父王吗?”
皇后走到李豫成跟前,细长的眼眸鄙夷看着他。
她一改平时宠溺的态度,反而开口训斥道:“一个要当皇帝的人,居然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以前你的优点只有听话,现在竟然连这唯一的优点都没有了,今天你不该在皇宫里面的。”
是啊,母后特地嘱咐过李豫成,今天快元宵民间盛会多,让他今天离开皇宫的。
可是李豫成没有走,于是他变成了皇位第一继承人。
所以真的是母后杀人,谋朝篡位吗?李豫成简直不敢相信。
然后他的母后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华丽的外袍甩在李豫成的身上,明明只是轻轻地刮了一下,他却觉得身体好痛,心也好痛。
李豫成就这么呆呆站在大殿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殿内人去楼空。
“我去带他走吧。”
梁砚行知道看到家人去世是什么心情,所以难得对李豫成态度好了些,还准备下去带他离开。一直站在家人的棺木面前可不利于情绪恢复。
弥什却拉住了他:“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现在的李豫成估计不想见任何人,留他一个人好好整理情绪,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而且他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我们让李豫成去参加他父王的丧礼可,可是另一个李豫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父亲死了。”弥什苦恼地挠挠头,“我们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啊…”
弥什陷入苦恼。
——小李豫成在某种程度上比大李豫成还要难缠,因为太天真,太好奇,太傻白甜了。
让他一觉起来发现父亲去世了,恐怕闹得更凶,更棘手了。
三人呆在主殿里,被嫌疑人死亡的事实打击困在原地,一时想不起要保护小李豫成的事情。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他们纠结要怎么跟小李豫成解释的时候,小李豫成忽然睡醒了。
他今晚睡得早,大概睡到深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殿内安静得奇怪。小李豫成不知道弥什对他的宫殿使用了静音道具,只觉得今天安静得好诡异,连打更巡逻的声音都没有了。
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邻宫女人的说话声就变得异常清晰。
“我最亲爱的小皇子殿下,你醒来了吗?我想你想到睡不着,我真的已经好久没看过你的脸,你比你的父王更英俊,更年轻…”
这都是什么啊!
女人提到李豫成最不喜欢的父王,他更不想理她了。
可大概是睡饱精神好吧,他想要重新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试图静下心来强迫入睡,邻宫女人的声音就越明显,越清晰。
就好像…她正在不断靠近一样。
李豫成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坐起身来。
再仔细听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门外,她说:“听到了吗,这是我正在敲窗的声音。”
随后,叩叩叩几声敲窗声响起——天啊,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实!
如果李豫成记得没错的话,他的宫殿虽然只有区区三层,但是每一层都是标准的通天大楼阁,加在一起足足有百米的高度,一个人怎么可能敲响他的窗?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朝窗台的方向走去。
“叩叩叩。”
又是敲窗的声音。
李豫成都能想象到,女人紧贴在窗户缝隙里和她说话的样子:“你开窗啊,你开窗让我看一眼。我们的良宵还未过去,今夜是狂欢。”
李豫成心惊胆战,却还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推开了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身血洞的女人。
她如同一只虫那样,四肢攀爬在窗户上,在李豫成推开窗户的瞬间迅速爬了进来。
土壤还是血液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李豫成眼睁睁看着女人爬到自己身上,她咧开粉红色的牙,居高临下地对着早已被吓傻的李豫成张开血盆大口。
是那种深的可以看到喉咙,可以看到胃底的程度。
“你想做——”
“哗啦!”
无数由虫卵组成的血浆从喉咙里滴落下来,暴雨般倾泻在李豫成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虫爬动,却好像血液在四处流淌。
巨大的冲击使人崩溃,李豫成再次昏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这位…邻宫的女人。
同一时间, 真正的李豫成忽然脸色一白。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拽住头发的手指不断用力。他很难形容,一段从没有过的记忆涌进脑海, 又因为记忆遥远, 没办法准确说出这段记忆的具体内容。
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吗?
一段遥远模糊且从没发生过的记忆, 突兀地冒出来。
弥什注意到李豫成突兀的神色,问:“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 好像看到了一段从没见过的记忆。”李豫成露出恶心的表情:“我看到一个女人, 正趴在我身上对我吐血,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对我吐血?”
“会不会是副本里的记忆?”梁砚行问。
他见过的副本多,有这种血腥怪异的记忆也不足为奇。
没等李豫成说话,弥什就率先驳回了:“副本里的记忆, 偏偏要在现在冒出来?”
她侧目看向殿外的景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副本时间已经进入夜晚了。又因为皇帝驾崩,全宫上下都没有开灯,天上地面一片黢黑。
副本的黑夜会发生什么来着?
会死人…
弥什看向安然无恙的三人,又将视线定格在脸色逐渐难看的李豫成身上, 终于想起了被他们忽略的第四个人。
——糟了, 小李豫成有危险!
顺着她目光的两人, 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加快脚步朝外面跑去。
三人跑回李豫成宫殿, 第一反应是:宫殿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黑压压的天色给人的逼迫感十足,他们无法停留下来, 仔细观察变化在哪里。就连弥什,也只来得及匆匆截了一张图, 先进去救人再说。
最可怕的是,李豫成面对邻宫的窗户…是开着的。
黑夜中的血液依旧刺目,它侃侃流下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窗口落下黑布直打地面的感觉…希望那不是李豫成的血。弥什暗暗祈祷着。
紧迫感让人忘记副本和皇宫规矩,领头的两人踹开房门,弥什率先跑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血池共舞”的景象。
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四肢跪立,见有人进来,她立刻警惕地侧头看过来。
血红的脸上,睁着一双瘆人的黑瞳,。
她全身渗出的血将她自己和房间家具都染红了,弥什仔细看,才发现她身下还压着一个人,如果不是这个条状物体还在呼吸,她都差点认不出这是李豫成了。
“先救人再说!”
弥什推了大李豫成一把。
大李豫成见到这一场景,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清晰,恶心得不行。
“你这个女人有毛病吧,让你吓人,没让你恶心人!”
他冲过去一脚踹翻女人,将副本里的自己从血浆里拖出来。
小李豫成已经被血泡得呼吸不畅了,这么浓稠的血液就好像呕吐物,塞住他所有通气的口,憋得浑身皮肤都发紫泛红了。
眼看着他要噶了,大李豫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平摊在地上,自己对自己进行急救。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身下的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脸,而且他们共享着同一份记忆…
李豫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惜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一个用力,将小李豫成肺腔里的血按了出来。
从体内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暗红色,而且不全是虫卵构成,里面还混了不少李豫成自己的血,估计再晚几秒,所有的血液都会跟虫卵完成转换。
还好还来得及。
希望人没事。
大李豫成拍拍小李豫成的脸,问:“喂,醒醒,你没事吧?”
小李豫成悠悠转醒。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脸…不对,是有人顶替他的脸,还故意嘲讽问道:“你没事吗?”
他有事!
他很有事!!那是他的脸,他的脸被怪物抢走了吗?
小李豫成气的要死,偏偏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动手的劲都没有。
他用尽全是,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大李豫成说了一句:“逆贼!纳命来!”
随后就吓晕过去了。
大李豫成:…
很难评,真的很难评,他以前有那么傻逼吗?
另一边,见大李豫成安全带走了小李豫成,弥什和梁砚行转头控制住想要逃跑的女人。
她们对视一眼,在滑溜的地面联手包抄她。
梁砚行的攻击特点是将人圈进一个小空间里攻击,而弥什的战斗风格是不给人留任何后路。
她啪地一下将窗户关上,守在跟前,不给女人离开的机会。
弥什眼看着梁砚行拿出武器,准备对女人开火,细长的枪口闪着机械感的精光,上膛声清脆。她看看梁砚行,又看向女人,心里不安的第六感忽然催发。
“等等,梁砚行!”
弥什试图阻止他,可惜来不及了。
子弹铺天盖地落在女人身上,将她打得节节后退。
古代女鬼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硬扛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在猛烈的火势中倒在地上。临死前,她看向两个李豫成,歪了歪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生命力消散。不解的表情也随之定格在血脸上。
梁砚行收起武器,弥什赶紧担忧跑上前,低头看向女人。
她身上全是被撑大的洞眼,本就是网面状的皮肤溃烂不堪,还多了不少火烧的痕迹。
梁砚行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弥什眉头拧得更紧了,说:“她的死相,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样子?”
——安先生第一次殴打他的妻子,坚硬无比的铁杵落到妻子身上,她身上的血洞被锄头撑开,从最开始的小洞变成头颅大的大洞。
——安先生甚至可以透过这个洞,看到妻子身后的景象,看到被血染红的药材。
——他从中感到兴奋。
弥什复述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后,她和梁砚行都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中。
女人的死法和说书先生描述的一样,三人做了那么多,却和故事走向一模一样,那就证明了:哪怕他们发现了副本核心,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改变过副本的故事线。
所有的一切还是如期发生了,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宿命感。
这种认知让弥什感到痛苦,她先后经历过梁砚行,李豫成的溯源,却好像没有救过任何人。这不就说明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两人进无限空间的悲惨结局,都是因为她的无能吗?
弥什感觉无力。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梁砚行。
没等她的悲伤蔓延,身旁他已经握住她的手,坚定且认真地告诉她:“一切都是主神的阴谋,如果你真的顺着他的想法思考,那就落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也有,所以你不需要对其他人有任何的责任感。”
就好像梁砚行,他命里注定有飞头蛮,哪怕他的生命中有没有弥什,这都是他都要经历的劫。
就好像李豫成,哪怕他们做尽一切还是阻止不了他进无限空间,那也是他的命运。
弥什只需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就行了,大家都是宿命之下博命的普通人而已。
有当事人的安慰,弥什总算感觉好受多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行说到宿命论的时候,顷傅供奉的转生佛居然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那张怜悲的女相佛脸,好似在水里悠悠冒出,露出水面没多会又被水覆盖。
好奇怪,弥什忽然对宿命论产生了一丝的好奇心。
或许,等从副本出来后,她可以去藏族佛教那边看看…弥什苦中作乐地想着,当然前提是,他们还能从副本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