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我女儿好看!”
“阿姨,四份车仔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佳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发现是那些欺负过她的同学们。
几人脸上露出不好惹的笑容。
他们坐下,一只脚踩在干净的小摊椅子上,另一只脚翘的老高,不断用肮脏的鞋底蹭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
没多久,客人们就被赶走了,全店只剩下他们一桌客人。
沈佳刚刚才给爸妈看过加害者的照片,如果此时此刻遇到,一定能替她讨回公道。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爸爸,结果爸爸埋头煮面,压根没有朝客人的脸投以目光,妈妈倒是看到他们的脸了,可她竟然笑吟吟跑过去招呼客人,还夸打她打得最严重的女孩长得漂亮。
低能儿的妈妈有记忆混乱,她瞬间忘记了加害者的脸,把欺负女儿的人当成上帝伺候。
看着凶手如上帝在自家店里吃吃喝喝,巨大的恐慌猛地席卷而来,沈佳竟然当场尿了裤子,这件事也被当时在场的同学、老师发现,成为好长一段时间的舆论八卦中心。
从那以后,沈佳和班级里各同学关系更差了,所有人都在嘲笑沈佳,嘲笑沈佳开小店的爸爸,低能儿的妈妈。
她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存在感低得仿佛没有这个人…
…故事暂时听到这里,弥什抿了抿唇。
截止至今,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体验;不愿意靠近的校门口,还有杀人的决心。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沈佳被校园霸凌后,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可怖的玛丽亚。
“这样不友好的关系大概持续了两年半,高三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四人失踪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沈佳干的坏事,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这件噩耗,她安全度过了最后一年高中生活。”
院长的故事讲完了。
她双手合十望向众人,问:“你们还有事情想问我吗?”
弥什问了。
她直接打直球:“所以沈佳就是玛丽亚,她不仅在几十年前害死欺负她的人,还在多年后,以玛丽亚雕像的形象重新出现在校园里,成为大家的噩梦吗?”
“我不知道。”
院长欣赏弥什的直白,但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种问题,你应该问玛丽亚本人。”
“玛丽亚本人?”
弥什没听懂,玛丽亚不是一抹虚无缥缈的灵体吗?
她又该如何和玛丽亚沟通?
“在我们天主教里,有一种与神明神奇的沟通方法,那就是在耳边轻声默念对方的名字数次,那么晚上就会在梦里见到她。”
院长边说边站起来,原地效仿起她话里的方法。
她走到弥什耳边呼唤。
“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一声接着一声,每个名字的音调都差不多,连着听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冒出鸡皮疙瘩,只有弥什蹙眉,面色凝重。
她怎么感觉这一声声玛丽亚不像是驱使见魂仪式,更像是…院长在对着她祷告?
“玛丽亚。”
“玛丽亚。”
“玛丽…”
“玛丽亚, 玛丽亚,玛丽亚…”
微弱的气音打在弥什的耳垂上,啵、啵、啵…就好像有人用手一下下抚摸她的耳朵。
而且自从院长在她耳边说话, 弥什察觉脸颊有莫名刺痛感, 就好像被看不见的密集的针扎到, 痛得她整个人抽离出去。
她捂着脸,警惕地“看”着院长。
“这就是祷告法, 只要诚心祷告, 她就会出现在梦中…”
院长好像没事人一样,慢慢站直身体, 然后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她说:“我有点累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后,院长就不再搭理弥什一行人, 沉默望着窗外的风景。
弥什等人面面相觑,感觉不再有收获, 便从院长办公室退了出去。
刚一出办公室门,谢裔急忙追问:“现在能确定了,这个被霸凌至死的女孩就是玛丽亚本尊,所以我们毁掉雕像毫无意义, 灵异产生源自于经历, 我们得找到霸凌者再制裁他们!”
“已经制裁了。”弥什扬了扬随笔, 说:“霸凌加害者失踪, 百分之百是已经死了。”
谢裔不动了:“既然加害者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还要化身玛丽亚,她要报复的人是谁啊?”
“你该不会以为霸凌的伤害只来自一个人吧?”
弥什“瞥”了谢裔一眼。
不用她明说, 谢裔立刻想起——自己自从谭华死后遭受的对待。那些无视他的嘲讽目光,故作无意的动手动脚, 还有只针对他的暴力相向。他没有受到玛丽亚的霸凌,却一直被霸凌着。
更别说玛丽亚还有一个弱智妈妈。
一个会对加害者微笑的亲人,于玛丽亚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弥什看不到谢裔的神情,但她光是听呼吸变化,就知道他想明白了。弥什垂眸思索片刻,说:“我们得去找玛丽亚的家人,她的家人可能还在世。”
“去哪里?”黄霞衣不解:“沈佳就读天主学校,距离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
“精神病人不会随意换地方居住,这对病情不好。”
所以弥什肯定,玛丽亚的家人一定还住在学校旁边,她们去那里一定会有收获。
“那我们走吧!”
谢裔抬脚就要出学校,却被弥什一把抓住后脖颈。
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叮叮玲玲刺耳地响起,弥什指了指播放上课铃的广播,毫不留情面地说:“你们得回去上课了,高三生。”
谢裔和黄霞衣同时发出倒彩声,却还是被强横的弥什送回教室了。
谢裔和黄霞衣刚走,弥什和顷傅两个非高三生就正大光明地走出学校,学校门口还有警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们身上穿着清洁工的衣服就没有管了。
她们按照记录来到学校附近的破旧居民楼里,更像是农村的自建楼。
不需要一层层找,因为刚走到一楼,弥什就踩中一片又一片碎掉的玻璃瓶上,发出咯吱响声。她蹙眉来回踩了一遍,问:“玻璃碎片?”
顷傅先是颔首,才想起弥什看不见的事实。
主要是她从失明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太好,太像正常人了。
“这里是地下室的窗户,窗前有没道德的人砸玻璃瓶,弄得窗前一片玻璃碎片。”
弥什颔首,看来地下室就是玛丽亚家人居住的地方了。她和顷傅来到地下室的门口,敲门,还没等到玛丽亚的家人开门,弥什就听到楼道有两个跟屁虫的脚步声。
“出来吧。”弥什冷声看向身后,“别逼我在最有线索的地方扇你。”
弥什话音刚落,就看到谢裔挠着后脑勺,一脸憨批模样地从角落走出来。身边还有作案同伙黄霞衣,脸上也是相似的不好意思。
“弥什姐,你的听力真好,就像盲人一样好!”
弥什:…
有这么夸人的吗,感觉有被阴阳道。
虽然她对两个高三生不好好生气心生怨气,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他们送回学校里吧?于是弥什只是闭眼呼出一口浊气,转身继续敲门了。
谢裔、黄霞衣悄摸摸走到前面,站在顷傅身边。
奇怪的是,刚刚弥什怎么敲都不开的门,黄霞衣走过来后居然又反应了——门锁夸张响动,就好像门后站着一个不擅长开门的小孩,想要效仿大人打开门锁,却因为不擅长迟迟打不开。
顷傅感觉不对,一步上前拧了拧门把手,说:“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让开。”
弥什让开自己的位置,只见顷傅从项链里抽出一根细得冒银光的铁绳,将其扰在门锁上面。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现场表演神偷开锁技术,结果下一秒,顷傅用铁绳活生生勒断了门把声,粗暴将门把手整个扯下来。
好端端的门,只剩下一个洞。
顷傅就这样轻飘飘推开门,暴力手段的结果就是——从开门到放人,全程用不了五秒。
房门打开,露出里面衣衫褴褛的小老太。
她的面容是苍老的,眼神却如孩子一般清澈…是玛丽亚的妈妈?妈妈的目光跳过了所有人,定定落在黄霞衣身上,然后猛地冲过去抱住了她。
“女儿,女儿你回来了!”
妈妈兴奋得让黄霞衣手足无措,整个人僵在原地,求助目光看向弥什。
弥什蹙眉不解,谢裔因为看得到,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黄霞衣穿着天主学校的校服,这个奶奶以为她是早死的女儿吧。”
如果玛丽亚就是沈佳,那她应该是玛丽亚神像建造之时,以学生的身份死去。
不然她如何成为玛丽亚?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发现这是追问当年细节的好机会,于是拍了拍黄霞衣,低声说:“忍一忍,这可是找到玛丽亚过去的好机会!”
黄霞衣只能忍着尴尬,被小老太抱了好一会儿。
许久,小老太才舍得松开双手,亲密地拉着黄霞衣进屋坐下,并且非常自然地忽视其他人。她指着冰箱上成堆积尘的食物套盒,说:“女儿,这都是你送来的,我都没舍得吃。”
黄霞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硕大的蟑螂从月饼盒子里跑出来。
这得是放了多久的食物?
她只能尴尬笑笑,没敢说话。
反而是跟着黄霞衣身边的弥什,好奇多问一句:“窗外的玻璃瓶子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那是我女儿送的礼物…”
一行人都沉默下来了。
无论怎么看,玛丽亚妈妈都是一个难以沟通的精神患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别说从她嘴里套出关于玛丽亚的信息了。
弥什又问:“那你女儿害怕什么东西吗?”
一般来说,人的生前死后都不会变,能打听到玛丽亚害怕什么,也是好的。
可是小老太对弥什非常警惕,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还说:“你是谁?长得那么丑,为什么那么关心我女儿的事情?”
弥什:…
玛丽亚的家人和她一样讨厌。
察觉到气氛不对,黄霞衣赶紧把弥什的问题重复一次,也幸好小老太的智力不高,不然听到自己女儿问自己讨厌什么,多多少少也要产生警惕。
“女儿讨厌什么,她最讨厌上学了,是一个不乖的女孩!”
难怪一直在学校杀人呢。
弥什挠挠脸,说:“那你女儿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画画!”
这次小老太的回答很快。她还从房间的压箱底里翻出一张素描,递给弥什等人看。
这张素描递到众人跟前,谢裔和顷傅伸头一看,就立刻撇开目光,弥什看不到所以没有反应,只有黄霞衣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她尴尬“啊?”了一声,然后说:“怎么给了一张裸体素描啊?”
这妈妈也太不见外了。
“裸体素描?”
弥什将素描拿过来,手指轻轻抚摸,脑海里描绘出素描的样子。这是一幅非常标准的自画像,生动描绘了一个表情忧郁的女孩,双手没有遮挡性.器官,而是做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这个动作让弥什想起玛丽亚神像。
她仔细抚摸女人的脸,最后确认了:“这就是神像的原稿,素描上的脸就是玛丽亚的脸。”
众人赶紧凑过来看,黄霞衣还贴心帮他们挡住□□,无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就在这时,门外照明逐盏点亮,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靠近,无声无息。
刚刚还在兴奋炫耀自己女儿画作的小老太忽然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女儿回来了,女儿又回来了!”
什么玩意,玛丽亚回来了?
众人转头朝门外望去,黑漆漆的楼道里,电压不稳的照明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暗,随着什么东西的靠近一盏盏灯逐个亮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镫!镫!镫!”
门外越来越亮,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下一秒。
一个穿得十分厚实,包得严严实实的壮汉冒出头来,紧包的脸上只露出两颗怒火中烧的眼睛,他透过口罩中气十足地朝弥什等人大喊:“你们是谁?为什么拆我家的门!”
“你不知道她有毛病,会跑出去吗?”
看来就是他把小老太锁在家里。
随着老头怒吼声嘹亮,小老太却毫无畏惧地咯咯笑了起来,起身就要往楼道的方向冲过去:“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又回来了!”
老头一伸手抓住了小老太。
他看向弥什等人,说:“你们做了什么?”
还没等弥什回答,老头的目光就落在他们手上的素描画上,原本就很愤怒的脸更加涨红了:“谁让她把这种东西拿出来的,我家里不准出现它!”
他上前就要撕毁素描,刚刚还很兴奋的小老太立刻就哭:“不能撕啊,不能撕!”
老头义无反顾。
好在弥什立刻将素描纸塞进口袋里,一步跳出十米远。耳边闹哄哄不利于她判断方向和距离,也吵得她脑袋嗡嗡响的难受。
看老头这副警惕的模样,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好在有一张素描纸已经是最好的收获。
“看来你有家务事要处理,不如我们先离开,晚点再来拜访。”
弥什拉着顷傅等人直接跑出地下室,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身后还传来老头的大嗓门质问声,估计近期是没办法过来了。
跑出十几米远后,确定不会被老头追上后,弥什等人才停下来。
她拿出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素描纸,说:“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知道玛丽亚是雕塑人是身沈佳,能进一步证明我们的判断,不算没有收获。”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啊。”黄霞衣还在回头看地下室的方面,只是当了那女人短短几分钟女儿,她就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母爱,既然如此,母亲真的是玛丽亚要报复的对象之一吗?
应该不是吧,可能是又爱又恨,非常复杂的感情。
顷傅认同黄霞衣的观点:“鬼也是人,和人一样拥有非常复杂的感情。如果玛丽亚真的恨妈妈,早在三十年前她就可以杀掉她了。”
黄霞衣点头,显得有些落寞:“这样一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没有。”
弥什反驳,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那院长不是说只要诚心祷告,晚上就能看到玛丽亚本人吗?上次我在灵感里的遭遇,促使我发现这场来自多年前的校园霸凌,那么今晚必定还有收获。”
就是不知道,瞎了一双眼睛的她能不能在灵感里活下来了。
弥什没有把这个担心说出来,免得让谢裔等人担心,反倒是顷傅细心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从地下室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楼道需要开灯的傍晚,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学生宿舍有宿管巡逻,不方便呆在那里,而且弥什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人保护她。
换句话说,她需要工具人顷傅的看护。
她们两人在杂物室里搭起两个吊床,一左一右,正中间就是澄黄色的转生佛雕像,笑得慈悲。幸好弥什看不到转生佛的凝视,她就是觉得供奉的蜡烛亮眼的很,特别有存在感。
她不仅好奇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供奉转生佛?”
平时只见过财神,关公,观音这种综合办事处性质强的神,转生佛还是第一次见到。
顷傅默了好长时间。
就在弥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三岁那年被选为第十八世席力图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转生佛,她选择了我,我供奉她。”
“席力图是什么?”
“藏族佛教的活佛,意思是我是佛的转世。”
顷傅说得平平淡淡,却莫名给弥什一种他在装逼的感觉,一个无限流反派说自己是佛转世,这也太搞笑了吧,于是她选择闭眼睡觉,绝对不追问顷傅:你居然那么牛逼?
于是给到顷傅的感觉就是,他好不容易说出隐藏的过往,换来的是弥什呼呼大睡的睡容…
还挺会尊重人的。
顷傅没有睡觉,他要履行自己短暂的任务——今天内保护弥什。
弥什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就立刻失去控制精神的能力,思绪飘飘忽忽跑进了新的灵感里。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复古风格的木制马桶上,头顶上还是吊绳式的冲水键。
什么情况?
她能看到东西了!?
弥什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终于确定,她确实恢复视力了!她从隔间里走出来,打量墨绿色的地板和浅绿色的瓷砖墙壁。
复古感扑面而来,还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和杂物间的格局很像!而她刚刚坐着的地方,不就是顷傅放佛像的地方吗!
这算不算是侮辱佛像,弥什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进入新的灵感了。
只不过这次,玛丽亚并没有出现。
“呜呜呜…”
奇怪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厕所里响起,显得异常诡异。
弥什看向发出哭声的隔间,问:“什么人?”
呜咽声立刻停了,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吸气声,弥什走过去,一间又一间地推开隔间的门,前面四间都没有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隔间了。
她推了一下最后的隔间门,没推动,被反锁了。
弥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决定踩在两侧隔间的门把手上,探头朝隔间里面望去——
弥什探头往隔间里探去。
她看到一颗黝黑的脑袋和一幅白花花的身体, 女孩好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 可能会从白色的□□联想到惨白的尸体, 又或者是怪物胚胎一样的东西。
所以当女孩猛地抬头, 露出完整的五官时,弥什被吓了一跳。
原来是人啊。
还是一个在厕所隔间脱光了衣服的女人。
弥什悻悻然从门把手上下来。
没多久, 紧闭的隔间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被水泡得发白、皮肤发皱的手,声音也从门缝里传出来。
“可以帮我拿衣服过来吗, 它们大概率被放在了第一个隔间的门板上。”
弥什应声望去,果然在门板上面看到了一堆湿答答的校服,垂落下来的衣袖一直在滴水。
她将衣服拿下来递到隔间里。
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声过后, 女孩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走出来了。
她走出来后,没有搭理弥什, 而是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这样的画面也是很奇怪的,女孩全身都是水,裙摆滴嗒嗒水滴拍打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声音,可是她本人却还要洗手, 恨不得整个人泡进水里。
看到这一情况的弥什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衣服那么湿, 没关系吧?”
“没关系, 总比裸着出去好。”女孩自嘲一笑:“虽然它们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虽然弥什不知道发生什么, 但大家都有过高中时期,她一看就知道女孩是被同学们欺负了。
它们强脱掉女孩的衣服, 并把她的衣服挂在其他隔间够不到的门上,学校的厕所那么多人, 女孩想要拿回衣服,只能等上课了不会再有人进入隔间,她才能安心走出去,重新穿回衣服。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弥什不禁生出几分正义:“你被欺负了?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啊!”
怎么那么傻独自承受呢?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女孩不可自控的轻笑一声,她将手搓得掉皮才停止洗手的动作,转身对弥什说:“别说风凉话了,连你都自顾不暇了。不用管我了,你该回去上课了。”
弥什难得有听懂的时候。
她该回去上课了?
上什么,她在灵感里是学生吗?什么叫做连她都自顾不暇?
难道她在灵感里,就是被欺负的玛丽亚?!
弥什想要追问女孩,可是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她只能自己寻找线索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校服类似,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同,看着还有点莫名的眼熟。弥什观察半天没有收获,干脆走到洗手台跟前,朝悬挂在墙面的椭圆小镜子看去。
这一看,小半天忘记呼吸。
弥什扑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脸——眼角向下的尖眼睛,鼻梁骨扭曲的鼻子,还有因为右脸颊肌肉萎缩导致的歪嘴…这俨然是玛丽亚的样子啊!
搞什么,难道玛丽亚想在灵感里恶心她?
弥什摸了摸胸脯,明明身体还是她的身体,脸却变成另一个人。弥什狠狠皱了一下眉,镜子里的怪异面容也跟着狠狠皱眉,看起来却更奇怪了。
弥什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她只是单纯很讨厌玛丽亚这样直接换脸的行为。
不过既然都换脸了,不如看看玛丽亚平时的遭遇好了。
弥什走出洗手间,开始漫无目的游荡在校园里,此时应该是上课时间,所有学生都在教室,所以弥什走过每一个窗口,都会引来窗口同学有意无意的注视。
可她又不是真的高中生,毫无愧疚感,弥什脚步不停直接略过去,直直朝高三五班走去。
走到高三五班,学生们正在上美术课,安静地各自画画,弥什原以为她走过应该会触发剧情,就像随笔那样被全班当作透明人一样无视,又或者是恶语相向和拳头暴力的欺负。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同学们只是瞄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又不是无视,因为好歹有点反应,即使这样的反应多少有些冷漠了,比随笔上的记录好。弥什不信邪,干脆走进班级里,居高临下看着一颗颗小脑袋。
它们并没有因为弥什进门而有所反应,只是把脑袋垂得很低很低,好像画的很认真的样子。弥什先后站在讲台上说话,又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还动手将教室中间的水果换了一个位置。
期间她能感受到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有类似于气音虚弱的对话:“她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诶。”
“好奇怪啊。”
反应就…很正常啊!别说比起厕所里被脱光衣服的女孩了,就是比起谢裔被孤立四年的遭遇,玛丽亚充其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的待遇啊!
弥什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从刚刚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对视上。
每次她感受到目光来源并看过去,对方便会立刻低下头来,回避视线。
…是错觉吗?
弥什不信邪。好在她人在灵感里,身体素质却没有因此而下降,反应比普通人快很多。
她故意转头看窗外,假装自己在走神,并在第二次感受到目光的时候,迅速转头锁定他——目光主人是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矮个子男孩。
他因为反应太慢,被弥什的目光牢牢锁住后,吓得整个人蹭的一下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米。
“小楷被马杜莎盯上咯!”
教室里不知道谁在怪叫,话音刚落,这位名为小楷的男孩,面色蹭的一下变红了。
他好像很惧怕弥什,但是更怕正在起哄的同学们。
“现在开始小楷就不是人了,他要变成怪物了!”另一个角落又传出莫名其妙的兴奋叫嚣声。
小楷向同桌求助,“我没有看…”
同桌立刻低头避开目光:“呀你别看我啊,别拖累我…”
同桌带着自己的桌椅远离,其他人也跟着往旁边挪位置,因为弥什一个目光,小楷变成孤岛。
他们的反应那么直白,弥什又如何看不懂他们的游戏呢?
他们将丑陋的玛丽亚叫做怪物,私底下制定不能对视的游戏,并宣布所有与玛丽亚对视的人将不被当作人类对待,并将其当作新的霸凌对象对待。
他们回避玛丽亚的视线,霸凌与她有接触的人,丑陋的玛丽亚变成一个不被尊重的游戏对象。
弥什恍然大悟,光是刚刚短暂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就足矣让她窥见玛丽亚被欺负的一生。眼看着小楷要因为她倒霉了,弥什一步向前,想要制止大家,大不了她就每一个人对视一遍,总不能同一个班里谁都不理谁吧?
用魔法攻击魔法,既然有这样的游戏,那所有人都得入局!
可还没等弥什做出什么,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了,弥什看到从教室角落里溢出莫名的泥水,紧接着泥水大范围外溢,很快就淹到哈哈大笑的学生的小腿上。
下一秒,画面一转,弥什发现自己从教室里出来了,站在一片挂着“施工中”牌子的工地外头。
这里又是哪里?
弥什认了很久,才认出这里是学校当年还在施工的大门口。
也就是…玛丽亚神像所在地方!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往里面快走几步,走进工地里。
四面青色的围帐挡住破落的地面,微微细雨是工人离开工地的原因,弥什站在工地正中央,看着玛丽亚神像所在的地方,被一大个水泥池子代替了。
水泥池上浮着四具脸色苍白的尸体。
弥什认识他们的脸,他们是刚刚教室里玩游戏最兴奋,笑得最开心的男女学生。几秒钟前,他们还坐在教室里哈哈大笑,放肆戏弄着同班同学,几秒钟后,他们躺在没干透的水泥池里,身体完全沉进泥里,只堪堪露出一颗脑袋。
很明显,他们都死了
石灰不仅会造成呼吸困难,还有皮肤灼伤和黏膜损坏。
这样说可能太抽象了,具体点就是:人会窒息,会烧破身体漏出内脏,烧得眼睛都掉出来了。
弥什震惊看着这四具残破的尸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随笔里记录的失踪四人。
原来他们没有身死异地,他们一直在学校里,就死在了学校的地里?
弥什有些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
大概还差半步的距离,她也会跟着这四人一起倒进水泥地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池里的尸体。弥什靠近后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蹲在旁边,正在呜呜呜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