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无法理解,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拿了出来,那都是张隆跟其他读者的书信,裴素素特地叫金闪闪去偷了些肉麻的露骨的过来。
她就不信了,景丹看了还会执迷不悟?
景丹把书信接过去,看了两眼就给扔了,她向后退去,摇着头嘀咕道:“不可能,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一定是你们在骗我,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裴素素蹙眉,没有开口。
倒是张燕,主动把那些信件捡了起来,大致扫了几眼。
嗤笑道:“这人我认识,是我们老家村里的。”
裴素素看到了希望,赶紧让她坐下说。
张燕抓了个小马扎过来,解释道:“我老家叫张庄,整个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姓张,据说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过族谱丢了,也说不清这个张隆到底是几代之前跟我们有关系了。他妈走得早,为了拼他这个儿子,前头生了五个女儿,到他的时候,大出血直接死在了产房里头。他从小就是五个姐姐宠大的,哪怕结婚嫁人了,还不忘从婆家拿钱贴补他。可是婆家又不是傻子,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久而久之,谁也受不了。后来他那五个姐姐,要么被婆家嫌弃,离了,要么只能听婆家的话,再也没有给他拿过钱。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去骗女人的钱。”
原来这个男人这么恶心?
这简直超出了裴素素的想象范围,她蹙眉问道:“这个男人真的死了三个老婆?”
“对!他年轻那会儿,高中还没有停办,大学也正常招生,但是他考了好多年都考不上,又瞧不起农村里的大老粗,不想下地干活儿,就装模作样的写什么诗,专门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学生。他第一任老婆是他高中班主任的女儿,未婚先孕,那老师气得不行,可是那女人闹死闹活的要嫁,最后那老师只能赔上嫁妆,把女儿嫁给了他。结果他那会儿写的诗歌根本没有出版社肯要,他就理直气壮的靠老丈人养着。后来老丈人去世,几个舅哥都不想再帮衬他了,他只能逼他老婆去……”说到这里,张燕叹了口气。
因为那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她都开不了口。
裴素素却猜到了,因为自古以来,穷鬼男人就有典妻的恶俗传统。
这个张隆,要么是典妻去了,要么是逼良为娼,卖身养他。
她猜得不错,张燕缓了缓,道:“一开始他想学以前的穷鬼典妻,可是这年头没有地主了,他就算想典妻,也找不到买家不是?于是他逼着他老婆卖身,十里八乡的光棍汉还真不少,一次五毛一块的,那也是无本万利的收入。后来他老婆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投井自杀了。后面两任也都大差不差,都是被他欺骗的小女生,等到岳丈一家实在没钱供养他了,他就逼着老婆出去卖身。第三个老婆死得最惨,是在赚钱的时候,死在了床上。村里人受不了他了,就随便搜罗了一些穿凿附会的证据,把他全家举报了。他想自保,又勾搭上了公社主任的小姨子,好在他老子以前给鬼子带过路,比较好坐实他老子□□的身份,公社主任直接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把他送来下放了。”
裴素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一旁一脸怀疑的景丹,问道:“怎么,你不信?”
“我知道你们想阻止我见他,所以你们肯定会胡编乱造一些事情来骗我。你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景丹非常愤怒,转身就想去提行李箱,想去找张隆。
◎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她跟她拼了!◎
景元夏正在楼上喂汤雪儿的两个儿子吃饭, 见状赶紧下来劝了劝。
她把景柏泰寄来的两百块汇款单拿出来,喊住了景丹:“丹丹啊,你爷爷寄的钱你不要了?”
“不要了, 我知道爷爷跟你们说了我的事,我也知道爷爷故意不让我多带钱在身上, 就是想骗我先来找你们。我以为你们会比我爷爷通情达理, 没想到你们比他还要不可理喻。这钱我不要了, 你们拿去好了。”景丹脾气还挺大, 说什么也要走。
她要不是为了这两百块, 早就直接扒货车去浮仙了, 何必跑这一趟。
可是现在,这一大家子似乎不让她走, 那她不要这钱总可以了吧!
她气鼓鼓的, 扭头就跑。
景元夏急得不行, 赶紧看了眼裴素素, 希望儿媳妇能有什么好点的法子。
裴素素还能有什么法子, 当然是让她走了。
不过没关系, 景丹走不掉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裴素素就叮嘱过顾达了,现在码头那边, 全都得了通知,不准任何人让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搭船。
除非景丹插上翅膀。
于是裴素素无所谓的耸耸肩, 就这么上楼哄卓彧睡午觉去了。
景元夏有点着急,赶紧跟了上去。
至于汤雪儿的两个孩子, 只能先拜托张燕帮忙照顾一下, 汤雪儿在楼下洗碗打扫, 忙不过来。
景元夏一直追到了码头。
景丹掏了掏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说破了嘴皮子求这些船工捎她去对岸,可是没有任何人敢接她的钱,也没有任何人敢跟她搭话。
全都摇摇头,各忙各的去了。
景丹以为是自己没有去浮仙的介绍信,只得想法子去找相关人员打介绍信。
然而这个法子也行不通。
因为介绍信不是那么好开的,要么找自己组织关系所在的生产队队长去开,要么找街道办的人来,要是本事再大一些的,那就直接去找楚奇开。
可是楚奇是裴素素的朋友,是师敬戎的好兄弟老战友,他当然不会帮景丹。
景丹折腾了一大圈,还是徒劳无功,气得坐在码头那里哭了起来:“你们这是变相软禁,我可以告你们!”
景元夏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发火,她把景丹拽起来:“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政策,去哪儿不要介绍信?你这组织关系都没转过来,谁敢轻易给你开。走,跟奶奶回去,一路上过来也挺辛苦的,先睡会儿,嗯?”
“谁稀罕去你家睡啊!”景丹一把甩开了景元夏,差点把景元夏摔海里去。
幸亏顾达拦了一把。
他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孩子,可是考虑到这孩子是景柏泰的孙女儿,他又不好发脾气,只得扶着景元夏,关切道:“婶子你没事吧,有没有闪到腰?”
“我没事。”景元夏站稳了,满是忧愁的看着这个孩子,比起愤怒,她更多的是担心,是失望。
真不知道她那大侄子怎么把孩子教育成了这个样子,侄子那边家庭条件不差呀,也不是什么离婚破碎的家庭,更不是什么重组家庭存在什么后妈后爸的问题。
只能是侄子和侄媳妇把孩子惯坏了。
就像当初她把师栩惯得不成样子。
看来他们老景家的人,在教育子女这件事上,还真是不够在行。
景元夏叹了口气,再次拽住了景丹的胳膊:“好孩子,有事咱们回去说,这里人多,要闹笑话的。”
景丹哪里管得了这些,烦躁的搡开了景元夏,这次景元夏站的位置比较边缘,直接被搡到海水里头去了。
裴素素骑车找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达跳进海里去救人。
她把车停下,赶紧让卓彦去帮忙,随后几步冲到景丹跟前,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扇了上去。
景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女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不允许自己跟这个女人示弱,又把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狠狠地盯着裴素素,凶道:“你以为你谁啊,你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叫我爷爷骂死你!”
“你爷爷会把你交给我来管教,他就绝对不会骂我,跟我走,这么粗鲁野蛮,我找警察好好教训教训你!”裴素素不跟她来虚的,看了眼已经被卓彦捞上来的景元夏,转身拽着景丹往派出所走去。
景丹不肯去,屁股往地上赖,袖子都被扯裂了,也要跟裴素素对抗到底。
裴素素气笑了,干脆松开她,扔了手里的半截衣袖,挖苦道:“行啊,你本事大,大海就在你面前,我不拦你,你自己游过去去浮仙找他,去吧。”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明知道我长在西北,我不会游泳!”景丹气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想用脑袋撞开裴素素,抢一条渔船再走。
裴素素没有拦着她,还默许的冲船工抬了抬下巴。
很快,景丹笨手笨脚的跟柴油机较劲起来,又不会启动,最后只好拿了个备用的船桨划动起来。
才划出去不到三米,船就翻了。
翻了……
裴素素冷漠的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景丹,拦着顾达和景元夏,不让他们下水救人,而是直接扔了捆绳索过去,看看她自己会不会抓住求生。
景丹在混乱中扯住了绳子,呛了好几口海水,最终被裴素素漫不经心的扯了上来。
她知道裴素素是故意的,故意慢慢的拖,故意让她多呛几口海水。
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她跟她拼了!
就在景丹用尽全力往裴素素冲来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撞上了她的面门,撞得她鼻血横流不说,还把她直接撞水里去了。
还好绳索的末端还垂在水里,她自己扯着绳索,晕晕乎乎的稳住身形,想要爬上来。
裴素素走过去,蹲在甲板边缘,一脚踩住了她的手:“想上来?你想告诉我,你还不会不会对你姑奶奶动手了?”
“有东西在咬我,你先让我上去。”景丹现在有点后怕,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撞上了什么,总之,面前这个女人有点恐怖。
她只能扯谎:“我腿抽筋了,我要是松手,就被海浪卷走了,到时候你跟我爷爷没法交代的。”
裴素素嗤笑道:“那就卷走好了,我就说是你自己非要划船去找情郎,自己把自己淹死的,码头这么多人看着,关我屁事。”
“你!”景丹震惊极了,来之前爷爷跟她说,这个婶婶是个好人,温柔美丽,善良大方。
可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婶婶是个恶魔。
她不服气,骂道:“你到底给我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开,我要上去,我要跟我爷爷发电报,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裴素素笑死了,就这?
于是她把景丹提了上来,掏出景柏泰的信件,一字一句的读给这个幼稚的恋爱脑听。
简而言之一句话,景柏泰不管,只要能拦住这个孩子别让她犯蠢去跟一个老男人苟且就行。
景丹这才知道,自己被爷爷全权交给这个坏女人管教了。
她真是郁闷死了,气急败坏的瞪着裴素素:“那又怎么样?我爸妈都不舍得打我,你算老几?我爷爷不管,我就跟我爸妈说!让他们带我回去。”
“小朋友,你爸妈可没空管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敢不敢跟你姑奶奶动手了?”裴素素冷冷的打量着她。
景丹别过脸去,不说话。
裴素素直接招呼了顾达一声:“把她送养鸭场去!她不是想去牛棚跟老男人谈恋爱吗?让她在养鸭场适应适应,要是她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放她走。”
景丹气得想发疯,可是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不情不愿的,被推到养鸭场去了。
裴素素跟养鸭场的负责人打了招呼,按照下放的劳改犯的伙食对待景丹,住处就安排在易行舟原来的小砖房里。
她就不信了,这个娇小姐能受得了?
安排好景丹的事情,裴素素领着景元夏回去。
景元夏还有些不忍心,想劝裴素素要么算了。
裴素素直接拉下脸来:“妈,可不是我上赶着要管她的,是你主动要我接手她的。你现在心疼她可以,今后出了任何事都别来找我。”
景元夏理亏,叹了口气,不说了。
是啊,不是儿媳妇要多管闲事的,是她想帮娘家做点事,没有把这个孩子的情况了解清楚,就想把人往儿媳妇跟前塞。
得亏儿媳妇留了个心眼,提前做了调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娘家那边说去。
景元夏唉声叹气的回去了,张燕却没走,特地在院子里等着。
正是午睡的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张燕看着裴素素,默默跟去了楼上,
裴素素知道她有话说,所以上楼后她让卓彦跟哥哥一起睡觉,随后又独自下来了。
两人走到远离吊脚楼的山间开阔处,裴素素才问:“你想说什么。这里没人,尽管说好了。”
“我是想着,这种恋爱脑,你强行棒打鸳鸯是行不通的,不如想办法,让她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邋遢样,也许她会清醒一点。”张燕是真的想帮忙,毕竟她在妇女会那边了解了裴素素的很多事情。
她挺喜欢这个嫂子的。
裴素素觉得不行:“这种男人最会花言巧语,不如想办法,把他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让景丹永远找不到他。”
“那我知道一个人,应该可以把他弄走!”张燕立马兴奋起来,她可算是派到用场了。
裴素素挑眉:“哦?说来听听。”
张燕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找张隆的仇家。
张隆的第一任老婆姓刘,死得挺惨烈的,一个奔着爱情去的纯洁女学生, 因为他自毁前程,辍学生娃, 换来的却是各种意想不到的折辱。
刘家兄弟给妹子收尸后, 好几次找到张隆, 想弄死他, 不过张隆当时已经跟第二任老婆鸿雁传书了好一阵子了, 而第二任老婆的娘家势大, 最后张隆狗仗人势,愣是把第一任的娘家兄弟揍了一顿。
刘家兄弟只得忍气吞声, 直接申请了支援大三线, 离开了世代扎根的故土, 如今已经投身大西南的建设中十几年了。
刘家人恨透了张隆, 要是裴素素求助于他们, 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张隆弄走的。
而西南大山遍地, 随便找个什么山疙瘩把张隆藏起来就行, 景丹肯定找不到他。
小姑娘哪怕一心想着为爱走天涯,可只要对面的那个男人没了,再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裴素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便问了问地址。
随后修书一封,寄给了刘家大哥。
从海岛到西南, 信件单程要七天左右,一来一去, 怎么也得半个月。
所以这半个月, 裴素素依旧会让景丹在养鸭场劳动改造。
没办法, 这种娇小姐就得吃吃生活的苦头,要不然,她真的会傻里傻气的跑过去跟那种肮脏胚子苟且生娃。
她自己是死是活那都是她自愿的,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她爸妈得多伤心,景柏泰和景元夏得多闹心。
只怕这些长辈要急得上吊。
所以,裴素素必须做一个独断专行的封建大家长,哪怕被景丹怨恨,也在所不惜。
张燕是非常支持她这么做的,离开山包后,还特地去了趟养鸭场,看了看这个孩子。
见她坐在那里生闷气,不肯干活儿,张燕便刺激了她两句:“呦,你不是很勇敢嘛,不是要为爱浪迹天涯吗?怎么,连养鸭场的活儿都干不了,还想去牛棚追情郎?我说娇小姐,你还是趁早绝了你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吧,只怕你去了牛棚那里,连个饭都不会做,不出三天你的大作家就不要你了。”
景丹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根本受不得激将法,见张燕瞧不起她,立马起身,戴上劳保手套,干活儿去了。
转身的时候,还冲张燕飞了个白眼,骂道:“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喂鸭子,很难吗?”
“不难你怎么不做?没断奶啊?哎呦,没断奶你早说啊,你应该把你妈妈带上,一边喝奶一边干活儿。要不然,你那情郎吃了上顿没下顿,人家要笑话他娶了个没用的懒婆娘呢。”张燕的话字字诛心,气得景丹铆足了劲儿去干活。
张燕憋不住笑,赶紧走了。
可怜景丹,娇生惯养十六年,一朝住在鸭窝旁。
拌鸭食儿,撒了一地。
摘桑树叶子,被虫子咬。
捡鸭蛋,被旁边的大鹅追着撵。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可以吃饭了,只有半碗清汤寡水的米汤,以及一小碟子咸菜。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立马把筷子一摔,发起了小姐脾气。
负责人吴大姐嗤笑道:“呦,你以为你是来当公主的吗?你以为下放的人伙食能好哪儿去吗?能给你一碟子咸菜就不错了,就这还是看在小裴的面子上,要不然啊,你的晚饭只有一碗米汤。”
景丹受不了了,起身要出去找裴素素理论。
吴大姐没有拦着她,反正裴素素没说要拘禁这个孩子。
这样也好,让她去看看人家是什么伙食,她又是什么伙食。
有对比才能清醒嘛。
所以吴大姐由着她去了。
景丹气鼓鼓的跑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换衣服。
她掏了掏裤兜,里面还有十几块钱,于是她在半路改了主意。
不去找那个女人吵架了,不如自己偷偷买点吃的,假装自己熬下去了。
结果她一路打听着跑到百姓大食堂,食堂里的人统一口径,没有登记的不给打饭。
景丹气死了,忙说自己可以加钱。
可是谁敢啊,裴素素早就叫人通知了百姓大食堂,大家都知道小裴嫂子要治一治一个十六岁的西北口音的小丫头,自然全力配合。
万般无奈之下,景丹只好往供销社去了。
可是供销社也被裴素素打过招呼了,一旦看到一个西北口音的十六岁的小姑娘过来买东西,什么也不准卖。
最后景丹气得想直接抢一块桂花糕吃,却叫供销社的营业员直接抢了回来,把钱塞给她,跟撵瘟神一样,给她撵了出去。
景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忍不了了,无论如何都要找裴素素吵上一架。
结果等她才到山包门口,就被食物的香味俘虏了。
裴素素猜到她吃不了苦,肯定会来扯皮,直接弄了头乳猪和半只山羊回来,柯佳媛在院子里烤乳猪,郝小娟在旁边做麻辣羊煲,汤雪儿也加入了战斗,她弄了一筐子木炭,支棱了一个铁架子,在旁边烤海鲜。
鱿鱼、蛤蜊、蛏子,螃蟹、章鱼、扇贝……
光是闻一闻这个味道,景丹就馋得眼珠子发直了、舌头打结。
她咽了咽口水,赶走不切实际的幻想,气冲冲的寻找起了裴素素。
已经是下午六点,天色快黑了,一个女人正在院子里拉电灯,看那娴熟的动作,像是个电工。
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像姑奶奶提过一嘴,这是她大儿媳妇罗岚,刚刚怀孕不久。
另外一个女人则抱着孩子,忙前忙后的帮着送调料,添柴火。
这个好像是那个坏女人娘家嫂子的娘家姐姐,守寡被婆家抢走孩子的那个,叫什么她给忘了。
再看旁边,是两个老头在乐呵呵的下棋,怀里还各自抱着一个孩子,有说有笑。
坐在东边的是姑奶奶的爱人,姑爷爷师震,他怀里抱着的好像是坏女人的大儿子。
坐在对面的是坏女人的娘家爸爸,怀里抱着的是坏女人的小女儿。
好啊,这个坏女人,自己躲哪儿享福去了?
居然不在家?
正生气呢,景丹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
她吓得一个哆嗦,脖子一缩想跑。
糟了,坏女人的丈夫回来了,凶神恶煞的,肯定是要帮着坏女人来收拾她的。
果然,就在景丹转身想溜的瞬间,师敬戎伸手把她提溜了起来。
景丹很害怕,面对姑奶奶和坏女人的时候,她还敢咋咋呼呼的,可是面对这个表叔叔的时候,她本能的感到害怕。
她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二,据说以后还能再长点,可是现在,她在这个表叔叔面前像个小鸡仔一样,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
她只得徒劳的踢打着空气,哭着喊道:“快放我下来,你要是敢欺负我,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笑话,我手底下管着一万多号人,我会怕你爸爸?”师敬戎冷哼一声,直接把景丹提到了院子中间。
随后扬声冲楼上喊道:“媳妇儿,去找个长条板凳过来,给这个混账东西一点颜色瞧瞧。”
找长条板凳做什么?
景丹愣住了,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看过的话剧,里面就有把长工摁在板凳上揍板子的画面。
这下她彻底怕了,疯狂的扭打起来,想要脱离师敬戎的控制。
巨大的恐慌,让她不顾一切的抱住了师敬戎的手膀子,张嘴一口咬了上去,对准了他的手腕。
然而师敬戎居然不动声色,没事人似的,任由鲜血从她嘴里溢出来,砸在地上,滴滴答答。
一旁的卓彦气死了,可是妈妈叮嘱过她,不能在这个姐姐面前现出龙身,她只得对着虚空大喊一声:“小鱼,揍她!”
隐身状态的金闪闪,立马飞奔过去,一尾巴扇在景丹脸上,让她松开了嘴巴。
师敬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孩子,质问道:“中午你是不是把你姑奶奶推水里去了?”
“我……”景丹本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刚刚那一巴掌不知道是谁打的,痛死她了,她不想再挨一巴掌,干脆闭上了嘴巴。
师敬戎冷笑:“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会饶了你吗?”
景丹不敢看他,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这时裴素素拿着消毒水和纱布下来,至于长条板凳,师翱已经端过来了。
裴素素给师敬戎处理了一下伤口,心疼坏了。
她不知道是谁通知师敬戎的,她怕耽误师敬戎的正事,都没敢说景元夏落水的事。
她拉着师敬戎去旁边问道:“是不是闪闪自作主张,跑去给你通风报信了?”
“彦彦告诉我的。”师敬戎小声道,“别紧张,彦彦没去部队,这小妮子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吓我一跳。是不是她最近金子吃多了,长本事了?”
“估计是的。”裴素素不好怪闺女多事,闺女也是为了奶奶出气。
只是她担心师敬戎影响工作,所以她还是问了问:“等会还要去吗?”
“去,处理完景丹的事,随便吃点东西就去。”师敬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宽慰道,“你别想太多,比起在长白山缺吃少喝、挨冷受冻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再说,忙完这阵就好了,你别紧张。”
“好。”裴素素松了口气,看了眼包起来的伤口,真希望自己跟彦彦一样可以有神力,真希望她吹一口气就可以让自己在乎的人伤口痊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就是个靠系统才能逆天改命的普通女人,哎。
她和师敬戎一起回到了院子里,师翱已经把景丹摁在了凳子上。
罗岚在他的授意下,拦住了裴素素和师敬戎。
“这孩子对咱妈这么蛮横无理,应该给点教训。这事让你们大哥来就行,你们不用管。”罗岚是很有大局观的,她知道,只有师翱把责任揽下来,别人才不会议论师敬戎苛待表哥家的孩子。
至于师翱,反正又没有一官半职的,什么都不怕。
于是,院子里很快响起了揍板子的声音,师翱亲自动的手。
他抄起扁担,狠狠心落了下来,不多不少,正好十下。
师翱并没有怎么用力。
毕竟对方是个第一次见面的表侄女儿, 又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给点教训就行了,要是她识相点, 别再对长辈张牙舞爪的,以后大家会好好对她的。
所以十下结束后, 景丹还有力气发脾气呢。
屁股虽然火辣辣的痛, 但是并没有开花, 甚至连破皮都算不上, 缓一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师翱丢了扁担, 叫罗岚扶她起来, 问她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景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让我走,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其他的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师翱蹙眉,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宁死不屈吗?
不过是个书信往来的臆想中的情郎, 已经爱得这么天昏地暗了?
这说不通啊。
再者, 表哥那边应该不至于给孩子灌输什么早早嫁人换取彩礼的观念。
所以这孩子的恋爱脑, 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难道是表哥他们忙于事业,顾不上管教孩子?
所以孩子才把那个狗屁诗人当成了寄托?
想到这里,师翱只能拜托裴素素抽空去那边看看。
表哥跟表姐夫虽然都在西北, 不过一个在经济困顿的落后地区,一个在千年古都, 经济条件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景丹这孩子生在古都长在古都,按理说不该长成这么一个眼皮子浅薄, 只顾着情情爱爱的蠢东西。
肯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过现在景丹在场, 有些话不合适说, 他只等晚点再跟裴素素沟通。
现在,他看着不服管教的景丹,选择了直接开饭。
全家开饭,让景丹一个人在旁边流口水。
裴素素从师震怀里把卓彧抱了过来,师敬戎抱走了卓彦,满院子的人,要安排三张桌子才够。
大人两桌,小孩子一桌。
开饭之前,师翱给了景丹机会:“不瞒你说,这顿晚饭是你小裴婶婶安排的,乳猪是她买的,山羊是她挑的,这些海鲜,也都是她亲自找打渔小队的人弄来的。毕竟你生在西北,不如沿海的人有口福。这个位置是留给你的,碗筷也给你备上了,你要是个懂事的,就乖乖给你姑奶奶道个歉,说你下次不会再把她往水里推了,也不会再去找张隆了。你要是不听,那不好意思,今晚这顿饭,没你的份。就算你找你老子告状我也不怕。”
景丹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拳头。
比起吃的,终究还是懂她爱她的情郎比较重要。
所以她还是别过头去,没有屈服。
师翱最后一次问道:“你铁了心不吃?”
“嗟来之食,不吃!”景丹凶巴巴的跑远一点,蹲在地上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