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松开巾帕接过纸单子,不解道:“这是什么。”
“药材。”司羡元稍稍一顿,说,“药浴的药材你以后可以直接问库房要,拿着这个纸单就行。”
明窈哦了一声,说好,随即又啊了一声,迟钝地问道:“那,那库房的药材幺幺什么都能用吗?若是没有了,或是用完了……”
“这刻章是太医院的。”司羡元语气平淡,颇为不太在意,“本官问太医院要点药材罢了,你总不能掏空皇城。”
意思就是,明窈如果把司府库房的药材用完了,司府就会直接从皇城或是皇宫太医院里索要。或者说借调,不还的那种。
明窈:“……”
前面就是分岔路口,明窈要回偏房就要走小径,跟去乌螣堂不顺路。她在分叉处的青竹林停下来,后知后觉地抬头望司羡元道:
“那司大人您这几日是去皇宫里要药材了啊。”
司羡元双手抱臂,唇角似勾非勾的,懒懒地嗯了声。
明窈:“那、那皇上和太医们知道了怎么办?”
司羡元道:“你怕皇上?”
明窈有些着急:“你这、这……”她不会描述无视纲常这个词,只觉得司羡元嚣张极了,怎么什么都敢做。
司羡元看她急得小脸通红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玩,说:“我怎么样?”
明窈:“你、你……”
她憋了半天,说:“你胆子好大!”
“嗯。”司羡元点点头,“那皇上他老人家还把我留在宫里,非要把今年春闱的事撂给我解决,我就不能顺便拿走点报酬回来。”
明窈怔怔的,有点慢半拍道:“春闱的事是什么事?还有上次、之前好几次……你经常有事吗?”
“宫务罢了。”司羡元不欲多说,看她一头黑发湿哒哒披在身上,旁边搭着巾帕,伸手一摸,冰凉,不由皱眉道:“头发不擦干,你也不怕冻着。”
明窈哦了声,重新拿起巾帕,擦起了头发。
司羡元负手立在旁侧,看着她。
明窈动作不慢也不快地擦着。巾帕对她来说有点大,她抓不全,手上又有之前的冻疮,看起来动作不是很利索。
擦了好一会,头发不再往下面滴水了,但是离擦干还远。
虽然冬天晚上寒冷,明窈还蛮有耐心的。司羡元抱臂看着她,却看着看着没了耐心,似笑非笑:
“明窈,你怎么擦个头发这般慢。”
听见他连名带姓喊自己,明窈愣了下,没来得及回答,猛然打了个喷嚏。她耸了耸小鼻尖,鼻尖有点发红,顿了顿才说:“我就是快不起来呀。”
说完她就又打了个喷嚏。
司羡元催促:“你快点。”
明窈揉了揉鼻子,有点烦了,把巾帕一推,说:“你快,你来。”
“我来?”
想的倒挺好的,他何时伺候过人。
司羡元不打算逗她了,正准备回乌螣堂,无意间瞥到明窈纤瘦白皙的手指上隐隐约约露出的红肿冻疮,眉心微微一蹙。
他道:“跟我走。”
明窈没动,乌眸懵懵懂懂,问:“去哪呀。”
“擦头发,拿银丝碳木给你烤烤。”司羡元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跟拽小鸡崽似的,有些烦,语气不善道:“不然陪你在这里等着吹冷风发高烧。”
他就没见过这么容易受凉的人。
司羡元又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身子骨简直脆得要命。
难养极了。
这次明窈是被司羡元领着去的乌螣堂。
夜色已经黑了,但树梢上的红灯笼还没拆,去主院的路上有朦胧的灯光隐隐绰绰,地上黑白石子小径看不分明。
像是泾渭分明的交界线,让前方的人如暗影里的罗刹使,行走于朝廷与黑夜,却不见天光。
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落在小路上,她个头矮,影子在他旁边像是个萌萌的小不点儿。
明窈偷偷看一眼司羡元,他没注意,她提了下裙摆伸出脚,在他影子上用力踩了踩。
司羡元感受到后面的人慢了,回头微微挑眉:“你在做甚?”
明窈提着裙摆仰头看他,双眸无辜,小白兔似的。
司羡元视线在后方转了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明要加快脚步跟上。
她跟着司羡元走过一片紫竹林,看到前面低调奢丽的院子,就知道乌螣堂到了。
明窈第一次仔细打量主屋。
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间相当简练的主屋。
与她想象的不一样,乌螣堂主屋里并没有太过华丽的装饰。里侧间是卧房,另一边是小净室,门皆是微微掩着,中间很宽敞的地方就是主屋正堂。
正堂四四方方,最前方是三座而环的金丝楠木椅,中间是个梨花木雕刻云纹的八仙桌。正堂四角有方柜而立,刻着暗金纹,上面各自卧着四只玉石瑞兽。
而正堂正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副行云流水的字幅,字迹大气磅礴,凌厉欲飞,但明窈目前识字不多,只识得一个“大”字。
她是个好学的孩子,指着字幅问了出来:“大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司羡元道:“大道施行。”
明窈:“是陛下给你提的字吗?”
司羡元看了眼字幅,淡淡道:“本官自己写的。”
“哦。”明窈后知后觉,又震惊地哇了声:“那你几岁就能写得这么好呀?”
司羡元未答,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顿了顿才道:“十一岁。”
“十、十一岁……”明窈有点算不清楚了,“那年幺幺几岁了呀?”
司羡元替她算好了,道:“你才两岁。”
“那你年长幺幺八岁、九岁?”明窈慢半拍似的,“大人今年十七岁了呀?”
他、他大了她好多哦!
“嗯。”
司羡元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过多纠缠,去净室拿了个干燥的巾帕,坐在一个紫藤竹贵妃坐榻上道,冲她勾了勾手指道:“过来,赶紧擦头发。”
明窈听话地走过去,站定。
司羡元指着面前的小圆木凳:“坐下。”
“哦。”明窈遂坐下。
司羡元刚把巾帕盖在她脑袋上,动作一顿,低眸看着她绣着小花瓣的袄裙道:“你能不能坐好。”
明窈低头看了看。她是很放松的姿势,裙子也盖到了脚踝,但既然他说了,她只好挺直背脊,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收回露出的小绣鞋鞋尖。
这样看起来就乖巧了许多。
司羡元握起她的一把墨发。明窈的头发很长,细细软软的,发量不少,不太容易擦干。虽说明窈头发湿哒哒的就出来了,但她发根是擦干了的,只有中间和发梢还有些潮漉。
他有些满意,看来她或许能避免掉这次的发烧。
司羡元用巾帕把她一头黑缎似的长发裹起来。他擦头发动作不算熟练,很没耐心,像应付差事似的,越擦越是不耐。
他有点烦了,随便给她揉起来:“你头发怎么这般多。”
“不知道呀,天生的吧。”
明窈不用自己擦,乐得偷懒,虽然司羡元很粗鲁,把她头发拽的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很满意,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感到些许惬意。
明窈被他擦得脑袋直晃,迷糊道:“为什么你的屋子这么暖和。”
“地龙。”司羡元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潮潮的,他顿时不想擦了,丢掉巾帕,手掌靠近她的发侧,手指微微动了动。
不消片刻,明窈就发现头发也暖洋洋的。
她微微有些惊喜:“你怎么做的?”
“内力。”司羡元言简意赅,面色比先前微微苍白了点,厌怠道:“从明晚开始让沈大夫帮你准备药浴的药材。还有你的手指,抹点冻疮膏。”
明窈听出来他在赶人了。
她其实想再多待一会,这里比偏房暖和很多,她感觉很舒服,浑身都懒洋洋的。
但司羡元面色不善的模样,明窈应了声好,识趣地起身。
司羡元招来一个仆从送明窈回去。末了又不放心,嘱咐道:
“锦被不够盖就找蒲叔要,冻疮膏要按时擦,姑娘家留个红印在手上不好看。以后别再被我发现你冻着了。”
说完他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婆婆妈妈的,愈是心烦,挥挥手赶人:“本官要休息了。”
“好。”明窈眸子乖巧道,“幺幺知晓了。”
明窈跟着仆从走出门,临走前欲要说一声再见,回过头去就看到司羡元背对着她往里走,褪下朝服外袍,扯出脖颈与肩膀连接处的伤疤。
那是一个很长的疤痕,从肩膀处往下延伸至衣服里,不知是什么刀痕剑痕的陈年旧伤,估摸能贯穿背部。但余下皆被衣裳挡住了,她看不见。
明窈下意识回过头去,等走出去乌螣堂院子才发现自己在屏气。
她长长地吐出气,决定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司羡元不是喜爱拖延之人,次日一早沈大夫就来到明窈屋内,为她的药浴疗程商议详细章程,最终列下一个长长长长的纸单。
上面从最初用什么药,到出现什么症状,改善什么药,再到其中细枝末节的微微调整,第一个疗程持续半个月,到时候看效果及脉象再改进药方。
明窈看了看,只觉十分眼花晕字,道:“幺幺都听您的安排。”
沈大夫就喜欢这种听话的病人,当即拍板定下来了。
晚上,明窈开始药浴。
药浴非泡一泡就可以,它需要婆子给明窈按摩,帮助脉血吸收恢复。
司羡元拨了个婆子过来,婆子姓宋,明窈唤她一声宋婆婆。宋婆婆性子开朗,话也多,看见明窈喜笑颜开,看起来特别喜欢她。
明窈有些不好意思,稍微躲了躲她热情的招呼。
姜婆婆去库房给她拿药浴用的药材,宋婆婆就在浴房给明窈备热水。
她得泡浴半个时辰,热水打得很满,热腾腾的,不会让她因为泡久了而受凉。
热水备好后,姜婆婆也拿了研磨好的药材过来。
明窈先是看到进门的姜婆婆,随即疑惑地睁大眼睛,她看到司羡元也一起过来了。
难不成司羡元当真要监督她药浴?
明窈歪头思考着,总觉得不合适,但她没接受过男女避讳的教育,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合适。
只见司羡元低眸检查了一遍药材,确认无误之后嘱咐明窈一句乖乖药浴,不要偷懒,随即便大步往外走了。
明窈视线追随着他走远,却见他不是回乌螣堂的方向,而是去往大门处,似是要出府。
这都戌时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难不成他还要进宫?
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明窈带着不解收回视线,看到浴桶已经备好,姜婆婆和宋婆婆都已经净手,便不再想别的事,退下袄衣泡进加了药材的浴桶里。
远处大门口隐隐有驾马出府的声音,与此同时,浴桶里淡淡药香味飘上来。
明窈的身体在药浴和药汤的改善下明显好转。
她很喜欢药浴,虽然身上渐渐染上药味,但沐浴完出了汗后感觉舒服得多。她也适应了新的药方,胃口变得好多了,精神气也回来了一些,肌肤白里透红。
宋婆婆的按摩手法也很舒服,每次给她药浴按摩的时候都会夸她的背部很漂亮。
明窈身上没几两肉,但娇嫩细腻,白皙如玉,一按一个红印。
宋婆婆每次看到,都会暗自寻思这小姑娘若是长大,将会多么惹人爱怜。
沈大夫每日都来把脉,看明窈的舌苔,还让明窈观察她每日的大便,要明窈把大便是否通畅、颜色、形状都要告诉他。
明窈一开始非常不理解。
姜婆婆见识得多,告诉明窈这大抵是沈大夫判断她的肠胃之用。明窈便理解了,于是她开始观察自己的粑粑。
为了方便给沈大夫描述,她问蒲叔公借了炭笔和竹纸,拉过臭粑粑之后就把粑粑的模样给画出来,可惜她没学过画画,看起来线条圆圆的,有种诙谐的可爱。
她把画的图和描述都给了姜婆婆,让姜婆婆给沈大夫。至于沈大夫收到后是什么心情,这就不在明窈的关心范畴里了。
连续几日后,明窈才突然想起她这阵子又没看到司大人。
随即,她想起第一次药浴那晚,司羡元来看了看就匆匆走了。现在回想,当时他的表情也非平日一般放松。
好像她还听到了有人驾马,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马蹄声。
难不成宫里当真出事了?
明窈在庭院里散步,手指玩着乔木灌的新芽,有些心不在焉。一天过去,司羡元依旧不见人影。
明窈一天几天都在庭院里转悠,终于又过去了三日,大门口传来匆匆马蹄声。
她抬头看去,就见大门打开,司羡元骑着一匹乌黑骏马回了府邸。
“司大人。”明窈喊他。
司羡元拴好了马,冲她点点头,面色有些严肃,大步流星地去向乌螣堂。
明窈站在庭院里发着起了呆,她看到蒲叔公匆匆地也去了乌螣堂。过了一会,蒲叔公出来了,走到庭院里唤来一个仆从,让他把大家都喊来。
明窈就在庭院里,于是没动弹。等仆从们都过来了,司羡元也从乌螣堂出来,走到庭院里,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缓缓道:
“宣布一件事。明日起,本官因急差要离京数日。本官不在府邸之日诸位听从蒲叔安排,本官处理完陛下的急差便回归。”
众人皆应是。
明窈愣了愣。
司羡元这些日子都不在府里了?
她抬起眼眸看他,因为吹了太久的风,她揉了揉眼睛,眼尾瞬时泛起红红泪光,湿蒙蒙的,有点可怜的模样。
司羡元侧过脸来,浅珀褐色的瞳仁正好落在她泛红的小兔字眼眸上,目光微顿。
晚上,月明星稀。
小厮将司羡元出行的包袱收拾妥当,骏马也喂得饱饱的。蒲叔公和沈大夫皆来了乌螣堂,司羡元嘱咐着府里内务,问沈大夫要了些自己发病时需要的药丸子。
虽然不是每次月圆都发病,但备着以防他日之需。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司羡元问沈大夫:“明姑娘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沈大夫道:“药浴效果良好,明姑娘已无呕吐之症,药方久日温养,经年之后补足体虚弱症。”
司羡元点点头:“辛苦你。”
沈大夫忙道不辛苦,又掏出数张竹纸画,把上面的一坨坨粑粑给司羡元看,道:“此为明姑娘所画,可见其脾胃日益通顺,药膳可酌情添加其他食材改善口味。明姑娘的身子骨还是太瘦了。”
司羡元看向画纸,辨认了下那是什么物件,目光一顿,眉心微蹙,面上露出难言之色:“她怎么连这都画?”
沈大夫:“明姑娘年龄尚小,天真无邪,有情可原。”
司羡元:“……”
他站起身,道:“正好临行,本官去看看她。”
此时的明窈刚刚药浴完毕,两个婆子去清洗浴桶和药渣,她坐在床榻边安静地擦头发。偏房只有炭火取暖,她的手很冷,动作也僵缓。
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到司羡元走进来。
明窈有点惊讶,从床榻边站起来,乌黑濡湿的眼睛望向他:
“司大人?”
司羡元看到她的面色,比初见时稍微红润了些,他心下满意,道:“你身子如何了?”
明窈道:“幺幺每日都吃药、药浴,还用了药膳。”
司羡元嗯了声,满意道:“乖。”
明窈好奇问道:“大人是去做什么?”
“陛下急差,本官分内宫务。”司羡元本不打算多说,但大概是想到了明窈岁数小,说了也记不住,戒备心稍稍放下些许,解释了一句:“陛下看到地方上密奏,声称某个准备赴京来的大儒考师有泄露考题的嫌疑,本官去看看情况,不能让本年春闱被这种人给耽搁。”
明窈瞪大了眼睛:“那、那要是真的怎么办?”
司羡元言简意赅:“杀了。”
明窈“啊”了一声。
司羡元道:“亦或者先严刑逼供,再杀了。”
明窈又“哦”了一声。
司羡元看了看沈大夫留在明窈这里的药嘱便打算离开,走之前道:“你这阵子听蒲叔公和沈大夫的话。若回来见你身体变差,本官不会怜悯,定会把你丢出去。”
他语气不重,像是聊天,但明窈知道他是认真的。
明窈道:“幺幺知道了。”
司羡元出京,转眼进入杨柳二月。
司府里栽种的植株都冒出嫩芽来,但冬寒仍在,早春料峭。明窈身体比深冬那会好了点,现在每日都能出来到处走走,而且不喘。
沈大夫让明窈歇了几日,调改了药浴的药方,明窈开始第二个半月的药浴。
明窈也在这段时间里熟悉了一下司府。
司府很大,但主人只有司羡元一个,所以除了外围是下人的院子,其他地方的屋子要么空着,要么就放了东西。
明窈看到有库房、杂物库、珍宝阁、书屋、铁器屋等等。
她终于有机会见识到传说中的“蒲叔公的菜园子”。
这是一块偏向府邸外围的土地,不算大,但四四方方、井井有条,部分土地上面还盖了棚子。
蒲叔公有各种地的爱好,这块地就被他开垦了出来,但据说他着实没天赋,种什么死什么,最后无奈只能选择最好种植的白菜。
明窈逛到此处的时候,就见蒲叔公拿着锄头正在犁地。
他的犁地姿势颇为娴熟,看着也算有经验。旁边放了白菜种子,等他犁地完毕就会被播种下去。
明窈瞧着新奇,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蒲叔公看明窈有兴趣,放下锄头给她介绍起来。明窈听不太懂,但她态度很认真,时不时地给蒲叔公捧场。
蒲叔公难得有些感动,他终于遇到了个能理解他种菜的人了!
他说:“现在把春白菜种下去,过两三个月就能采收了。”
“噢~”明窈长长地哦了声,声音软软甜甜地说,“那到时候幺幺就能吃到蒲叔公公的小白菜了。”
“呃……”
蒲叔公尴尬地抹了把额头,说,“到时候看收成、看收成。”
明窈天真无邪地应了声好。
看完蒲叔公的菜园子,她就继续去溜达其他地方。
而后的某天,明窈又注意到距离乌螣堂不远处有个很漂亮的屋阁。
这个屋阁没有东西厢房,但建造精致华贵,随处可见低调的雕花与刻纹,精美程度可与乌螣堂媲美。
它有个很漂亮的院子,明窈进不去,在外面踮脚看了一眼。
院子里有个人工池塘,上面有个小拱桥,周围四处种满玉兰花、乔木灌和花圃等,有小径穿插其中。
屋阁的位置是在府邸中心的范围内,看起来像是建好后就没住过。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给谁住的,建造得这般好看。
明窈看了看便离开了。
次日,明窈沿着上次屋阁的地方继续往更里面逛。
她一直住在偏房,相当于司府外围的一个小角落,越往中心里面走,景物就愈发精致。雕梁画栋、粉屋鸦檐,珍奇的花木在司府里随处可见,鸟儿在树冠上筑巢,就连树丛都被修剪成错落有致的模样。
忽然,明窈嗅到一阵花清香。
她循着气味往前走,听到有清溪的潺潺声音。她经过一个绿林小庭,看到路途尽头出现一个月亮拱门。
拱门里面安静,悠然,一片郁郁盛盛紫鸢尾花苞田正如云似雾地在此处微微摇曳。
明窈一踏进拱门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
此处别司府任何地方都暖看更多精品温文来企 鹅裙以污贰 二期无儿把以和点,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保持的温度,让紫鸢尾花苞提前生长了出来。而花田里有个池塘,小溪流潺潺从中流过,显然是人造培育出来的的绿植流水。上方有个平直木桥通往中间,一个四角方翘的精致木亭坐落其上。
亭檐上有个木牌,上面写了三个字:燕水榭。
原来这是个精心建造的水榭。
明窈提起裙摆踩上木桥,还未踏出步子,前方忽然身现一个黑衣佩刀侍卫。他扎着马尾,面上戴着暗卫的黑色面巾,遮住鼻梁和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拔出刀,拦着路道:“此地生人勿进,请回。”
明窈愣了愣,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好,转身往回走了。
黑衣侍卫见她出了月亮拱门,身形一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燕水榭。
“幺幺有点喜欢司府里那个漂亮的院子和漂亮的燕水榭。”
——《幺幺手札》
明窈自那次被拦在燕水榭后又去了几趟,但她没再进月亮门,而是站在外边瞧里面的风景,黑衣侍卫没有出现阻拦她。
此处很清静,比别处暖和一些,幽谧安然,空气也很好闻。哪怕进不去,明窈也很喜欢这里。
月亮门外有个石桌,明窈无聊了就来这里坐一会,什么也不干,就享受着发呆。
她有种感觉,这里好像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除了她,没人会来打扰。
转眼间,距离司羡元离开已经过了半月余,春闱也如期举行。司府里有专门负责打听京城消息的小厮,明窈去问了问,听他说一切顺利。
小厮道:“待春闱举行完毕,估摸着司大人就能回到京城了。”
哦……司羡元该回来了吗?
明窈心想,她已经好一阵子都没见到他了。
很快,春闱过去,京城热闹了一阵子。
不过这与明窈无关,她每日该沐浴就沐浴,面色红润了许多。沈大夫再次给她改了药方,减少了药量。药是三分毒,现在她主要以温养为主,于是药汤改成一日一次。
以后慢慢的还可以改成两日一次、三日一次。
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药浴不需要两个人伺候。
姜婆婆负责明窈平日琐碎事务,药浴按摩就成了宋婆婆的专属活计。宋婆婆格外喜欢夸明窈,经常对她的滑嫩皮肤赞叹连连,问明窈是如何养出来的。
明窈很诚实道:“幺幺也不清楚。”
宋婆婆给她轻捏肩膀和腰部,掩嘴而笑:“明姑娘这般漂亮,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定然很招人喜欢。”
明窈道:“婆婆说笑了。”
她不再说话了,有些想念姜婆婆。
她其实喜欢清静,姜婆婆就不会这么爱说杂话。
随着嫩枝发芽,最严寒的冬日也逐渐过去了。司府仆从们都脱下了冬袄,换上了薄一些的春衣。
常言春捂秋冻,明窈现在还不敢脱下厚袄衣,沈大夫也让她多捂几日,以防冻着。
于是到了三月份,整个府里就剩明窈一个人还穿着厚厚的棉衣,显得格格不入,跟其他人相比像个粉粉嫩嫩的小圆啾。
娇娇小小的一只,走在府里悠悠晃晃,可爱极了,谁见着她都爱逗一下。
“三月来了,寒食节也快到了。”
蒲叔公感叹道,“明姑娘到时候兴许可以出城逛逛。寒食节有陛下亲临的春祀,司大人每年都会同去。”
明窈眼睛微微一亮:“幺幺也能一起去吗?”
没等她细问,大门处就传来马蹄声。
与此同时,小厮高昂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司大人回来了!”
司府大门打开,司羡元驾马入府,后面数辆马车随之进府。
明窈跑到大门口,正好看到司羡元下了马匹,把宝驹给小厮牵走。
他身上穿的是明窈没见过的袍子,墨玄衣鎏金滚边,脚踩墨靴,气质斐然。鬓发难得束了起来,风尘仆仆的模样。
仆从们都呼喊着司大人。
司羡元冲他们点点头,走到马车旁边。
数辆马车停在庭院里,仆从上前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来。
围过来的人不少,很多都挤在明窈前面。明窈费劲半天,最后被宋婆婆拉到旁边,终于找了个空隙站着,通过前面的肩膀缝隙探头看去。
只见一箱一箱的东西卸在地上,两个仆从才能勉强搬得动,沉甸甸的,分量十足。马车有数辆,每辆都装满了,最后所有马车被牵走后,留在此处的大片大片箱子场景十分壮观。
其中有几箱没盖住,里面隐隐透出金银珠宝的颜色。
这些,竟全都是实打实的金银!
明窈有些吃惊,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司大人这阵子出京到底做了什么?不会是把地方的银库都抢来了吧?
旁边的宋婆婆更是吃惊地低呼出声:“乖乖嘞,这么多钱,这得够俺们一家吃多久的菜、买多少好衣裳?能够我儿子做多少铺子啊!”
小厮们抬着一箱箱金银运往库房。
其他仆从也都各自回去做活,得了司羡元首肯后纷纷散去。明窈除了吃药、睡觉和按摩养身体,其他时间都是个闲人,于是手里抱着汤婆子,站着原地看着他们搬箱子。
司羡元侧眸,瑞凤眼与她对上。
明窈看到他眼神里多了些风尘仆仆,但珀褐色的瞳仁也变得锋利许多,像是褪去了剑鞘,露出杀伐凛冽的寒光。
下一秒他便收敛了眸光,变成以往慵懒怠倦的模样。他走过来摸了摸汤婆子,眉心微微一蹙:“怎么不热了。”
“……啊。”明窈还在想他刚才那抹如剑出鞘的眼神,虽然她不懂宦官是什么职位,但司大人不愧是百宦之首,如此有气势。
听到司羡元的问话,她脑子慢半拍才转过来,嗓音清靡绵绵、轻轻软软的:“嗯。”
“我说你汤婆子凉了,你嗯什么嗯。”
司羡元气笑,把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他掌心很粗糙,明窈觉得额头被他刮得慌。司羡元皱眉道:“莫不是烧傻了?”
“幺幺不傻。”明窈掰着他的手指远离自己的脑门,思维终于走上正轨:“司大人你回来了呀!”
司羡元回头看了看箱子搬运,已经搬了快一半了,他回答道:“嗯。”
明窈:“那箱子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