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十分明亮,光透过镂空的窗户钻进了?屋内,以至于屋中就算是没有掌灯,宋殊眠也?能看清谢琼婴脸上沾了?几分欲/色。
她出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谢琼婴在那件事上实在是太过凶猛 ,她现在有孕若是真做了?,铁定要出事。
谢琼婴呼吸渐渐深重,他渐渐向宋殊眠靠近,在她前面坐起了?身。
一身墨黑长发?披在身后,宋殊眠抬头隐约能见得他额间碎发?之下炽热的视线。
他牵起了?宋殊眠的手?说道:“我不碰你。”他又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祈求,“可你算算,自有孕之后我们多久没有行过房事了??你就帮帮我吧。”
世家?豪族之间,若是妻子有孕的时候,丈夫房中只管放几个小妾,亦或通房泻火,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是春澄堂里头,从来没有这些。
宋殊眠问道:“你这就忍不了?了??那你还?先前成日成日的往青楼里头跑,这不也?没去了?吗,这都受得住还?有是什么受不住,今个儿忍忍就过去了?。”
谢琼婴知道他以前寻花弄柳,宋殊眠肯定是不开心的,他道:“没有的,我没碰过别人,即便当?初有心,但也?无力。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这些事情就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一样,他或许命中注定就只能唯宋殊眠一人,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行。
宋殊眠抓住了?重点,抬声问道:“有心无力?那说到头不还?是有这个心吗。”
虽然这些事情在高门大户里头最正常不过,但宋殊眠就是气?不忿。
谢琼婴松开了?她的手?,撑起了?身在她身前,披散的长发?甚至划过了?宋殊眠的肌肤,带起一阵瘙痒,他道:“好菁菁,我们俩谁也?别说谁,当?初你对徐彦舟的心可是比我更甚啊。”
他的手?指抚上了?宋殊眠的嘴唇,一阵摩挲,激得宋殊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黑夜之中,谢琼婴的嗓音也?带了?几分低沉,他似是在半哄半诱说道:“菁菁,以往的事情我们不提了?,但你现在,就当?是怜惜我吧。”
宋殊眠知道今晚是躲不过去了?,其实她若是真不想,谢琼婴不会真的再逼她如何。
可,谢琼婴让她怜他,她便真的生了?几分不忍,不忍看他这样硬挨。
宋殊眠感受到了?谢琼婴炽热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她颤声问道:“怎么帮?”
谢琼婴眉眼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将她往下带了?几分。
宋殊眠无法,已经说出了?口的话便也?收不回了?,说好帮他,也?反悔不了?。
谢琼婴双手?撑在身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随着宋殊眠的动作握紧收缩。低头却是见得那娇娇儿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然口中只能发?出呜咽声,一双含泪了?的杏眼看得谢琼婴更是腹胀难受。宋殊眠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始终是不得要领,谢琼婴无法,只能伸出手?来往她的头上用力压了?几下。
最后仰头发?出闷哼一声,才算结束。
春澄堂这边是一场旖旎,而?春熙堂那边亦是一番柔情蜜意?。
谢琼霖和明氏之间的感情这几日已经同?往常无二,二人此?刻正躺在床上谈天。
谢琼霖不经意?之间说道:“今日宴席上我碰上了?同?僚,就是先前我同?你说过的那个陶乐,你还?记得吗?”
明氏点了?点头,道:“有些印象,我记得你说过他的妻子好像也?有了?孕,他便去衙门里头炫耀了?好久。”
谢琼霖道:“是,就是此?人。今夜碰到了?他,才知道他的妻子原来已经生了?都快有两个月了?。今个儿他劝我去那个大相国?寺上柱香,求求福气?。”
明氏问道:“此?话怎说?”
谢琼霖说道:“我起先也?不晓得,一问才知道原他家?里头的孩子前几莫名其妙挨了?场大病,险些夭折,是他夫人实在走投无路,后听闻大相国?寺香火气?盛,便带着孩子上了?柱香,去了?晦气?,回来的时候那孩子的病竟真莫名其妙就好了?。你说离不离奇?”
明氏也?带了?几分诧异,“果真这样灵?”
谢琼霖说道:“我看那里头的香火旺盛,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初岳母不是患了?重病,你去了?大相国?寺之后,那病就渐渐好了?。况说,你我也?是在那处相识,想来当?真是有几分缘分在的。”
明氏本就对神佛的事情深信不疑,况且谢琼霖还?说到了?他们初遇的事情,让她更加相信了?几分。
第七十七章
明氏道:“那我这还真得去上柱香, 捐些香火才行?,给咱们的孩子去去晦气,她出生之后若是患了病,那?才是无妄之灾。赶明儿我就去, 否则我这?里头总是不踏实。”
谢琼霖果然是了解明氏, 知她心?急, 心?中有了成算绝对耽搁不了一日。
然他面上还是劝阻, “不行?不行?,你如今都快要生了,怎么能再舟车劳顿呢?”
明氏反驳道:“这算什么舟车劳顿, 不过是坐会马车的事情,哪里累得着?了。况说, 这?不是还有十几二十来天才生嘛,有什么要紧的。当初我生品哥儿的时候也没这样紧张, 现在到了第二胎, 更?犯不着?怕。”
谢琼霖听她这?样说, 故作失落道:“若非明日我要上值,定?要陪你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氏打断,“不打紧, 到时候我路上多带些人就是了, 你好好忙你的就是了。”
谢琼霖见此也不再强求,他灵活地换了话头, 说道:“琼婴二十秋闱,莫不如让弟妹也一起?去给琼婴求求榜?当初的事情, 终是我的错, 如今总也要为他们着?想一些。”
谢琼霖语气之间颇为恳切,像是真的知道错了一样, 如今这?样全然是在为他们着?想。
明氏见他这?样也是以为他如那?日说的一样,已经放下?了。谢琼霖装了这?么些年,演起?戏来已经快到了炉火纯青般的地步,纵是明氏这?个朝夕相伴的枕边人都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心?下?一暖,对谢琼霖的话已经信以为真,忙道:“对对对,还有琼婴秋闱的事情,让殊眠也跟着?一块去也上柱香,求一些福气回来。”
谢琼霖笑了笑,抚了抚明氏的肩膀,将人揽得更?紧了几分,最后道:“只是去大相国寺的事情你还是先别和她是我说的了,否则我怕她因为当初的嫌隙,而不愿去。”
明氏想到了当初宋殊眠对谢琼霖那?样的态度,知道谢琼霖此话不假,便也是欣然应下?。
翌日,一切如常,谢琼婴一大早又?去了书?房里头温书?。新政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暂且用不着?他。至于科举,于他而言,实在没什么难的。
可是若不去碰书?,他又?怕宋殊眠担心?唠叨,索性就让自?己去书?房里头关?个几日。
春澄堂中,天才大亮,那?明氏就兴致冲冲来寻了宋殊眠。宋殊眠也是难得见她兴致这?样高涨,问道:“嫂嫂这?是碰上了什么开心?事,喜成了这?样?”
明氏挺着?大肚子被丫鬟扶到了椅上坐下?,她缓了几口气后眼笑眉飞说道:“听闻大相国寺香火灵验,我寻思着?今日去大相国寺给未出世的孩子求个福气,再过几日琼婴科举,你要不也我一块,给他和肚中的孩子都求个福气平安。”
宋殊眠并不崇尚这?些,亦是不信鬼神,然而见得明氏如此兴奋,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她对明氏的肚子还是有些许担心?,面上有几分担忧问道:“嫂嫂,你这?肚子,当真没事吗?这?东跑西跑的,我瞧着?都怪害怕。”
“嗐!这?能有什么事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担心?呢,我生过一回孩子,最有经验,还能折腾了自?己的孩子不成?昨日从?家里头到宫里走了一遭,不也没事吗。这?去大相国寺,也差不多的路程。”
明氏对谢琼霖的话深信不疑,宋殊眠见她是真想要去,也不再多劝说,到时候真让她不去了,恐怕心?里头还得憋闷,对身子也不大好。最近新政的事情多,谢琼霖一直在户部忙,也没人能陪着?她去,还是自?己跟上一起?吧。
她并未多想什么,天子脚下?总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寻了国公府的晦气,只是毕竟是两个孕妇,还是多带些人才安全。
自?从?席月和晴萱走后,谢琼婴身边也就只剩下?了雁景这?个大丫鬟,说着?是谢琼婴身边的丫鬟,但多半时候也只跟在宋殊眠的身边,雁景聪明机灵,宋殊眠便让她去办了一会出府的事情。
她吩咐雁景去办了事情之后,又?回过头来和明氏闲话了起?来,明氏方才在兴头上,倒还没发现宋殊眠的不对劲,现在静下?来了一些,才发现宋殊眠的嘴角那?处怎么这?样红?
宋殊眠肤色本来就白,嘴角那?处发红有些许明显。
饶是先前?她在房事这?事上再懂,但和谢琼霖一起?的时候却也是中规中矩,没做过其他什么举动,她这?会也没多想,指着?宋殊眠的嘴角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见明氏问起?了这?个,她便想到了昨夜的事情,两颊马上浮现了两坨不寻常的红晕,她本来还端着?茶盏喝水,被呛了一口,她咳了几声,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后找个借口说道:“没甚,只是昨晚从?宫里头回来后肚子又?饿了,就让小?厨房又?熬了碗粥来,结果喝得太急,不小?心?烫到罢了。”
喝粥能烫到嘴角?
但见宋殊眠好像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说,明氏也没再多说。没等一会雁景就已经安排了马车和护卫,进来禀告了两人。
宋殊眠对雁景说道:“一会世子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和嫂嫂去了大相国寺,不用等我们回来吃饭了。”
雁景点头应是。
宋殊眠见此便带着?沛竹和明氏一同?上了路。
马车缓缓驶向了京都郊外,今日天气很?好,只是八月份的天也不会太热,惠风和畅,偶有风吹过,掀起?了车帘,能偶而窥见窗外美景。
往大相国寺的途中,有片必经的竹林,明氏瞥见外头一片葱绿,欣喜地拉开帘子对宋殊眠说道:“就是这?里,我当初同?你说我马车坏了,后遇到了郎君相助,就是在这?一处。”
当初宋殊眠问过明氏,当初是如何同?谢琼霖相识,回忆从?脑海中闪现而过,宋殊眠应着?明氏的声音看去,竹林茂密,殊不知底下?杀机四伏。
宋殊眠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了一股强烈不安的情绪,她强压了这?股莫名奇妙的感觉,勉强出声附和道:“是吗?那?还真是......”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箭矢破空之声。
一支利剑擦过,透过车帘,在宋殊眠的眼前?滑了过去,直直射在了车厢之上,那?根被钉在了车厢上的箭矢尾部还在不断震动,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随着?利箭的射出,外面传来厮杀声,刀剑声音刺耳。
沛竹见此,赶忙将宋殊眠护到了身后。
几人大惊,待到明氏回神来之时候,已然吓得不知所措,宋殊眠那?边尚且还存着?一些理智,知道约莫是出了什么变故,这?箭直指他们,想来是有仇之人寻来,可今日两人出门是突然之举,不过是方才敲定?下?来的事情,这?人又?从?何得知?
宋殊眠想到了什么,对明氏问道:“嫂嫂突然说要来大相国寺,是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提的?”
明氏也想到了,不该,不该这?样凑巧的。
她脸色已经发白,觉得喉咙发紧,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她已经吓得掉起?了眼泪,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磕磕绊绊,她道:“是郎君......他昨夜从?宫中回来之时同?我提起?了一嘴......”
宋殊眠在此刻断定?,就是谢琼霖了,从?宫中回来才提的,那?说不定?就是和宫里头的人一起?。
谢琼霖,又?是他。
他从?来都没有死心?。
宋殊眠不懂,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他连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都算计了进去,这?个人他还是人吗?
但如果真是谢琼霖的话,那?倒也好,今日,这?箭是冲着?她来的,至少?他应该不会真的丧心?病狂到去杀妻弑子。
外面的厮杀声愈发激烈,若不是今日护卫带得多,说不准就是连现在也撑不住。
她知道那?些人是势在必得,今日如何都逃脱不得了,只能趁着?这?会尚还安全的时候镇定?下?来,她转头对已经吓得发抖的明氏说道:“嫂嫂,嫂嫂......”
她唤了两声,然而明氏似是还在惊惧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任她怎么唤都没用,宋殊眠无法,只能上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脸,让她清醒一些,好在明氏终于能看她一眼了。
宋殊眠说道:“嫂嫂,你莫要怕,我想,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明氏也猜到了,是谢琼霖做的手脚,她方才不是在害怕,而是心?寒,彻底的心?寒。她不知道,不知道谢琼霖竟然心?狠到了这?种地步,就是连自?己都算计进去,用她去骗宋殊眠。
昨日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他为了骗她,又?在那?里做戏。
明氏几乎泣不成声,不断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啊......是嫂嫂害了你,若不是我,本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谢琼霖,结果却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可这?一回,她就是连宋殊眠他们也要害了啊,她被谢琼霖诓骗,把宋殊眠从?家里头骗了出来,如今置她于这?样的境地,该怎么办啊!
若不是她死活要来上这?个老舍子香,会出这?样的事吗?
想到这?里,明氏只觉腹中一阵绞痛,疼痛难忍。
第七十八章
宋殊眠用拇指替她拭去了眼?泪, “嫂嫂别哭,不是你的错。只是这一遭我若是躲不过去的话?,你回去帮我?告诉郎君,就说是我?对不起他, 是我?骗了他, 没能陪他一直走下去。”
宋殊眠知道谢琼霖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出, 把他自己都?搭了进去, 而她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许是谢家的人已经全军覆没。车帘被人掀起,光下, 林染正擦拭着手上带血的剑,而他白净非常的脸上也是被溅满了血珠, 带着一股嗜血之气。
宋殊眠认出这人,那日在慈宁宫之中的那个太监。
宋殊眠不动声色地将明氏护在身后, 问道:“是皇太后让你来的?”
林染看宋殊眠模样生得娇艳, 原以为是绣花瓶子, 倒是没想到这样的情形还?能?这样镇定,他似笑非笑说道:“这回倒不是,是咱家自己来寻仇的。”
他看到宋殊眠将明氏护在身后, 只?是觉得好笑, “你也别护着她了,咱家不要她的命, 是要你的。”
宋殊眠故作镇定重复了一番他的话?,“自己寻仇。”后问道:“我?同你有仇?”
林染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别想着拖延时间套我?的话?了, 若是我?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拖得住?”
他的眼?神一如往日阴险狠毒, 看得宋殊眠十分不舒服。
林染说道:“是你自己下来呢?还?是咱家请你下来呢?”
宋殊眠自己下了马车,顶着他的视线冷声说道:“那还?烦请你将我?的嫂嫂安安生生送到家。”
沛竹想要跟着宋殊眠一起下去,却被她用眼?神制止。
马车里头明氏捂着肚子,看着宋殊眠止不住地哭。宋殊眠最后只?能?投给她一个让人心安的眼?神,车帘被人放下,将两人的视线彻底隔绝了开来。
马车不见了踪影之后,那凄惨的哭声也随之不见。
宋殊眠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她听到了旁边林染发出一声嗤笑,“你们妯娌之间还?真是深情厚谊,你怎么就相信她和?谢琼霖不是一伙的?”
周围全都?是这个太监的人,宋殊眠知道自己如何都?逃不掉了,左右不会好,也不怕跟他顶嘴,“你当所有人成日里头跟你一样,就只?知道阴谋诡计,看谁都?是心怀叵测?”
林染闻此,脸上也挂不住笑了,盯着宋殊眠说道:“若非生在阴渠,谁愿如此?有人生下来含着金汤匙高座云端,而有人生下来就被贬入尘土,百般哭喊求救换不来活路。你又凭什么高高在上说着这些话??”
宋殊眠看林染还?没有想杀她的意思,便知道他在等。
宋殊眠没有闪躲那如毒蛇一般怨毒的视线,直直看了上去,女子清澈坚定的眼?眸看得林染一愣。
“好啊,你就当我?是在高高在上说这些话?。我?十岁那年?,父母身死?一夜殒命,祖母把我?送到了徐家,后被人蹉跎,寄人篱下六年?时间,又被心上人送去替嫁给京都?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如此我?也从没有想过毁天灭地要拉着谁一块去死?。谢琼婴究竟是得罪过你什么,要你这样报复于?他。你看不惯他出身好?看不惯他聪明?还?是看不惯他如今没被你们驯化......”
林染彻底被宋殊眠激怒,连她话?都?未曾说完就掐上了她的脖颈。
宋殊眠被扼住了咽喉,却强压住求生的本能?,两臂也只?是直直地垂在身侧,仰头任他掐着。
宋殊眠见得林染的眼?中?遍布了红血丝,没一会她就觉得呼吸困难,眼?前那个白面阎王也渐渐模糊。
只?要林染手上力道再?大?一些,她就能?死?,可最后一刻,他还?是回笼了理智,松开了手。
他阴笑道:“你想死?是吗?别急,一会谢琼婴来了我?就让他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旁边他的侍从拿着一根廷杖,林染指了指,对她说道:“看到了吗?那个廷杖,当初就是它打死?的佩云,如今我?就用它也打死?你。”
佩云......宋殊眠脑中?恍若穿过一道白光,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染,几乎肯定道:“你是在为佩云报仇。”
林染听到这话?却是放声大?笑,似乎快活得不行,他笑道:“是啊,你还?真是聪明。”
他仰头又笑了许久,久到眼?角都?滴出了泪,总归他杀了宋殊眠之后也活不久了,今日这些话?也只?有他们两个死?人知道了,“咱家出身贫寒,十八净身入宫,还?只?是一个最不入流的小太监,初入宫廷,遭人百般欺辱,一次被头上的太监逼着学狗叫之时,佩云出面帮了我?。”
“我?只?是一个最最下贱的太监,她却帮我?护我?,甚至每回得了赏赐都?会拿来分我?一起吃。她那样好的人,恍若神仙妃子,你说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就只?是因为给谢琼婴倒水的时候洒了出来一点,就被活生生打死?了啊?!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那天林染偶然得了一句老祖宗的夸赞赏赐,十分高兴去寻了佩云,结果就听到慈宁宫里头的宫女说,佩云给谢琼婴倒水的时候洒出来了一些,被皇太后活活杖则而死?。
那一瞬间,林染只?觉头晕耳鸣,天塌地陷。
他对佩云的情谊深重,却因为自己太监的身份不敢表露一二分,他觉得自己的情是玷污了她,若不是因为今日他觉得自己和?宋殊眠都?必死?无疑,或许到死?他都?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林染眼?中?,佩云是他的救世主,而他的救世主却被人如此虐杀,他怎么能?容许?
宋殊眠不知道竟然是因为这等原因,一瞬间千言万语全都?哽在喉头,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
林染睁大?了眼?睛,目中?之中?尽是愤怒,“就连晴萱也帮他,你说他到底是凭什么!他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人怜惜的?我?们这样的出身,活得苟延残喘,他究竟凭什么怨恨,凭什么说苦?分明是他害死?了佩云!到头来他还?摆出一副恬不知耻受害人的样子!”
“那天在慈宁宫见得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在筹谋这一天。单单是叫他死?了才是便宜他了,我?要他也痛失所爱,来体会我?的痛苦!”
宋殊眠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和?皇太后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狼狈为奸,果然不是没有缘由。她道:“是皇太后下的令,你就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该去寻谢琼婴寻仇,你不想着去报复她,反而视谢琼婴为仇敌,你不觉得可笑吗?”
林染大?声吼道:“若不是他软弱无能?,佩云为什么会死??!”
宋殊眠冷声回讥,“照你这么说,如不是皇太后下令,佩云更不会死?!是她不将人命当命,是她眼?睛不眨就说杖杀,你为何不去寻她?是不敢还?是如何?!”
她的声音宛若利剑插在林染的心口,看着林染越发癫狂的神色,她非但不让步,声音反而越发激昂,“你说你出生低贱,被人践踏,这就是你如今成了这副嗜血模样的缘由?你有你的恶欲,别想将之推脱到别人身上。”
“你说谢琼婴他凭什么喊苦,凭什么怨恨。他是出生高门,身边却也皆是豺狼虎豹,他怨恨过谁?他又害过谁了?!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就是永远也比不上他,他就算是如你一样的境地,也不会做和?你一样的事情。而若是你置于?他这般境地,我?问你,你当如何?”
林染被宋殊眠声声质问,一时之间竟真被问住了。
若是他,当如何?
他知道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宋殊眠的声音始终不停,“道家有句话?,‘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百姓们远离宫闱权贵之事,他们不知道谢琼婴心中?装着他们,他们只?会唾弃他,厌恶他。可是你不知道吗?你身在权力中?心,你难道不知道谢琼婴他在为百姓做事,为他们说话?。”
他本乌衣子弟,乘着祖荫也能?舒畅过完余生,但走上这样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路。
宋殊眠质问,“你当初也是万民之一,如今脱离了苦海,有了权力,却也只?知道提刀向?他!”
“他又不曾救过我?,我?凭什么不能?提刀向?他?!”
两人争执如此,谁也不肯让谁,宋殊眠实?在是懒得跟他吵了,这人已经疯了,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了。
林染双目赤红,看着宋殊眠说道:“好啊,你嘴巴是厉害极了,这样见不得谢琼婴受委屈?那我?一会就让他给我?磕几个头,再?当着他的面把你活活打死?,就像当初他们打死?佩云那样。”
林染势必要让当初害死?了佩云的人付出代价。
他走到东厂提督,投身皇太后,为她做事,成了皇太后最亲近的宦官。人心易变,他收买了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在她每日喝的茶水里头下毒,这毒极阴,能?躲过一切试毒的法子,林染也是寻了许久才找到这毒。药的毒性不大?,但只?要长年?累月喝着,喝满一年?定能?暴毙身亡。
她当初最恨人背叛,可最后还?是要死?于?背叛。
皇太后没有心,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她。
可谢琼婴不一样,他有心。
杀了他,才是便宜了他,他要让他怀着苦痛过完余生。
他们这处争执不下之?时, 那一边明氏也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回?到了谢府。
那明氏的肚子那边竟然有?了动?静,身下的养水竟也已经破了。见到三人如此落魄,谢府的下人们大惊,赶忙跑进去喊了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二奶奶要生了!”
不过片刻, 里头就出来了人把明氏抬了进去, 就连长宁也惊动?了, 赶紧派人去喊了稳婆过来。
明氏双目赤红, 死死扯住了长宁的手说道:“琼婴!快去喊琼婴过来!”
夏日炎热,明氏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的发髻凌乱, 散乱的发丝已?经全都粘在了脸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了一样。
长宁也不知道明氏此刻为何?要唤谢琼婴过来, 但是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敢耽搁, 只是喊道:“快!快去派人去喊三公子来!”
长宁想要叫人赶紧把她搬到产房里?头去, 可明氏见?不到谢琼婴死活都不肯进去。
长宁没了法?子, 一边让人去喊了谢琼婴过来,另一边转头派人赶紧去衙门里?头唤谢沉和谢琼霖下值归家,只说是家里?头出了大事。
谢琼婴没有?一会就到了这处, 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今见?到明氏如此,顿时心跳如擂鼓。
明氏终于等到了谢琼婴, 凄声说道:“快去,快去京郊大相国寺, 途中必经的那片竹林, 殊眠被一个太监绑了!”
太监......谢琼婴马上就想到了那天在慈宁宫中见?到的林染,他没有?丝毫犹豫, 转身就走,长宁喊道:“带人!带人去啊!”
谢琼婴顿步,回?身道:“不,不能带人,我只能一个人去。”
林染此举必做了万全准备,若是带了人,双方难免会有?一场恶战,而宋殊眠又在他的手中......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长宁没有?拦着他去救人,只是想要他带上人,她哭道:“不带人?不带人你是去白白送死!你死了,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啊!”
谢琼婴在门口那处停住,一时之?间没有?了动?作,众人几乎以为他要放弃,要听?了长宁的话。
他今日身上穿着的还是宋殊眠亲手给他做的白衣锦袍,这一刻,阳光照耀之?下,他恍若举世无双的公子。
公子与人群隔绝,一人独自站在门口,他转过了身来,眼中溢满了悲戚。
她现在很危险,在那个疯子太监手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光是想着,谢琼婴都快要呕出血来。
“母亲,我实在,实在不能失去她。若是没了她,我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离了她怎么就不能活了?!”
谢琼婴近乎执拗说道:“不能,就是不能。”
那是他的妻啊,是他一点都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妻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失去啊。
他跪到了地上,对长宁磕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