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并未吃,而是开门见山,“还是那句话,一年。若是驸马一年都无法在江南站稳脚,那么本宫就算待再长的时间也枉然。”
面前的男人并未答,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骨处的紫檀木手串,像是在衡量她所说的话。
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他缓缓道:“一年也可。但是殿下要同我做一年的夫妻。”
谢柔嘉闻言愣住。
她思量片刻,问:“驸马的意思是想要同我圆房?”
他没有言语,而是抿了一口茶。
谢柔嘉盯着他瞧了片刻,道了一声“好”,起身入了内室,开始解衣裳。
由于手抖得厉害,解了好半天,也没将衣裳解下来,
忍了多日的少女有些无力地垂着两条细白的胳膊,站在那儿哭。
其实她明白哥哥的意思。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哥哥不想叫她留在长安见到骨肉至亲相残,所以才叫嫂嫂劝她走。
只是她这一走,将来回来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父亲与哥哥又会走到怎样的地步。
正抽泣,突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嗓音微微有些低哑,“待咱们自长安回来,一切都会好。”
他又想趁机骗她!
满脸是泪的少女推开他伸手解衣裳。里衣刚褪至雪白香肩,又被他穿好。
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哑声道:“殿下不在家,我总也睡不着。我只是想要同殿下在一个屋里躺着,什么也不用做。”
泪水不断涌出眼眶的少女哽咽,“我给驸马机会了,是驸马不要!”
他“嗯”了一声,“是我不要。”
谢柔嘉推开他,将自己的衣裳穿回去,道:“把信拿来我瞧瞧。”
裴季泽取了信递给她。
信里只有几个字:【贵妃有变早做准备】
谢柔嘉盯着这几个字不解其意,正要问裴季泽,却见他手里正拿着药膏,在替她涂抹手腕上的淤痕。
也不知那药是什么成分,涂在手腕上清清凉凉的倒是极其舒服。
她眸光落在他雪白的指尖上,顿时不自在起来,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捉住。
“别动。”他微微蹙眉,“很快就好。”
有求于人的谢柔嘉没有同他争,问:“信里何意?”
低眉敛眸的男人道:“还在查。兴许殿下同微臣去江南的路上,微臣就能查到。”
谢柔嘉知晓如今心急也无用,将信还给他,抽回自己的手,正欲说话,眉目若雪的男人喉结微微滚动,“那里,可要?”
谢柔嘉正要问问何意,随即明白过来说什么,臊得面颊绯红。
她咬牙,“裴季泽,本宫体谅你到了这把年纪也不容易,等到了江南,替你纳两个妾室好好服侍你!”
一向淡然自若的男人冷冷道:“微臣今年也不过二十又三!”
她冷笑,“小泽今年才十七,比起他来,驸马自然就显得老了!”
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他难看的面色,径直躺到被窝里
屋子里很快熄灯,不多时的功夫一具温热结实的身子钻进被窝里,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别哭了,”他伸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颊,“我晓得是我不好,以后都不欺负柔柔。”
怀里哭得悄无声息的少女不作声,任他如何哄都无用。
谢柔嘉离开长安这一日,天气阴沉,秋风萧瑟。
快要行至官道,她又忍不住往回瞧。
上一回她离开长安时,时值冬日。
那一日天气格外的冷,天上飘起雪花。待她一路纵马奔到城门口时,远远地便瞧见一袭红狐大氅的卫昭等着他。
那一回,她虽忐忑不安这样私逃出宫,可那时她总觉得待下回回来,阿娘哥哥骂他两句,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回,她心底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她怕自己再回来长安时,长安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长安。
而骂她的人,也再不复当年模样。
眼看着偌大的长安城渐渐地化作一团虚影,她正要放下窗户,突然瞧见一抹鸦青色的身影策马而来。
渐渐地,马背上英姿飒飒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是阿昭!
阿昭来送她。
她将手伸出车窗外用力地朝他挥了挥。
马背上的人并未靠近,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经过十里亭时,他终于停下来。
直到那抹孤寂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她搁下窗子,一转头,撞进一对漆黑幽深的含情眼里。
眉目若雪的男人并未多说什么,将一杯牛乳递到她手里,道:“咱们先乘坐马车,然后转道搭船下江南。”
极没有心情的谢柔嘉随他安排,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许是知晓她心情不好,他也未多说什么。
考虑到谢柔嘉身子不大好,再加上裴夫人与阿念在内等一众女眷都在,马车行得并不快,大约十日的功夫,终于来到漕运码头。
坐了一路车的谢柔嘉才下马车,一股子码头上特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大,人还未站稳,当即吐了一地。
裴季泽瞧着一张小脸煞白的少女心疼不已,待她吐完,赶紧将她抱入到早已备下的船只。
可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身子不好的缘故,行船五六日,舱房都没出过半步的谢柔嘉吐了五六日,短短几日的功夫,下巴尖都瘦出来了,成日蔫蔫地躺在床上,连跟裴季泽斗气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日,裴季泽端着炖好的燕窝粥正要送去给谢柔嘉,裴夫人叫住他。
裴夫人迟疑,“公主吐成这样,可是有了?”
裴季泽闻言,手里的燕窝一时没拿稳,“啪”一声砸到地板上。
上好的血燕洒了一地。
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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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一脸担忧地望着面前像是失了魂一样的男人, “可有烫到?”
面色如霜的男人回过神来,摇头,“并无。”
“那就好。”
裴夫人放下心来, 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回公主既愿意同你前往江南赴任, 说明心底有你,眼下若是真怀上,亦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这女子有孕本就辛苦,更何况公主又是金枝玉叶, 娇生惯养不说,症状叫常人还要严重些,你一定要多哄着些, 莫要再惹她不高兴。还有, 孕期女子情绪不稳,若是公主说了叫你不高兴的话,且得忍一忍,千万莫要同她计较。”
“若是能够一举得男, 就是咱们这一房的长房嫡孙。”
今日难得是个艳阳天, 又是晌午刚过, 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三层高的船上, 甲板上都泛着一层金色的光。
裴夫人一边惬意地晒着日头, 一边同既是继子又是外甥的男人憧憬着儿媳怀孕的喜悦, 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愈发惨白的颜色。
正说到怀孕的一些禁忌时, 突然被打断。
他哑声道:“燕窝洒了,我再去盛一盏来。”言罢转身离去。
裴夫人见一向端方自持的男人匆匆离去, 问春云, “他这是怎么了?”
春云笑, “三公子一向喜欢孩子,定是高兴傻了。”
“说得也是,”裴夫人眺望着远处暖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笑,“三郎待孩子温柔又有耐心,便是阿念那样令人头疼的孩子到了他跟前,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日后谁做了他的孩儿,不晓得多幸福。这夫妻之间有了孩子,关系会更加亲密些。”
春云掩嘴笑,“夫人说得公主倒像是真怀上了。”
“十有八九,”裴夫人笃定,“我当年怀阿念也是如此。”
原先瞧着他夫妻二人成日里闹别扭,还十分担心,没想到这事儿上倒是没冷着。
夫妻之间,只要这种事儿没冷,必定断不了。
舱房内。
谢柔嘉神情倦怠得窝在温暖的衾被里。
已经好几日不曾出过房门的少女懒得梳妆,乌泱泱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只露出一截莹白若玉的下巴尖,那对漂亮张扬的凤眸里此刻沁着水光,比着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明艳,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娇弱。
踞坐在一旁的黛黛心疼得望着她,“公主,要不奴婢给您剥个橘子?”
她摇头,神情蔫蔫,“你说,我是不是同裴季泽八字不合,一出长安,没人镇着他,他就克我?”
她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就比旁人差些,时常爱生病,可也没像这回似的,就跟要了命似的。
“成婚时公主不是同驸马合过八字,”黛黛认真分析,“钦天监的人还说公主与驸马乃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
“天作之合?”面色苍白的少女轻“呵”一声,“钦天监的司监从前一直想要收他为关门弟子,指不定故意偏袒于他!”
“这,不能吧……”黛黛为难,“奴婢瞧着司监仙风道骨,不像是个会撒谎的。”
“怎么不能,”她吸了吸鼻子,“自从同他成婚,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算了,我再忍忍,待一年后,看我——”
话音未落,舱门外闪过一抹高大的人影,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她止了话头,把脸埋进衾被里。
俄顷,舱门被拉开,一袭玄衣,身子高大挺拔的男人端着一盏燕窝进来。
黛黛忙将床头的位置让出来。
他走上前去,在床边踞坐下,道:“殿下方才晌午没用几口,起来吃些燕窝暖一暖胃。”
“不想吃,”衾被里的少女声音发闷,“反正吃了也要吐。”
他将手里的燕窝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将她连同衾被整个地抱在怀里,将衾被扯下来,露出一张粉白的小脸。
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问:“还是难受?”
小脸雪白的少女偏过脸去,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一副不像同他说话的模样。
已经习以为常的男人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端过燕窝,用调羹勺了一勺后喂到她嘴边。
谁知怀中的少女一把推开他的胳膊,伏在床上干呕起来。
他呆呆地望着干呕不止的少女,直到她朝他伸出手,才回过神来,忙将她扶起来,服侍她吃了一些茶水,面色才有所缓和。
较弱无力的少女又重新躺回被窝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见他仍坐着不走,吸了吸鼻子,“可还有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哑声问:“殿下这个月的月信,似乎还没有来。”
谢柔嘉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她从来不记这些,亦不记得这个月究竟有没有来。
仔细一想,好像真没有来。
裴季泽一向细心,总会记得她的这些日子。
只是他问这个做什么。
她忍不住看向黛黛。
黛黛掰着手指算了算,道:“殿下一向都很准时,这个月却迟了快半个月。眼下船上没有医师,倒也不方便替公主瞧一瞧,也不知当紧不当紧。”
话音刚落,本就面色如霜的男人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这回他沉默良久,方哑着嗓子道:“兴许只是水土不服。过两日靠岸补给,微臣会遣人去岸上请个医师来替殿下瞧一瞧。微臣还有事,殿下先休息会儿,待晚些时候,微臣再过来瞧殿下。”言罢,替她掖好被角,起身离去。
待舱门关上,黛黛低声问:“奴婢怎瞧着驸马伤心了?”
打公主决定同驸马去赴任,驸马虽未说,可任谁都瞧得出驸马打心眼里高兴。待公主更是体贴入微,事事亲力亲为,倒显得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婢女十分无用。
方才瞧着倒像是极伤心。
谢柔嘉瞥了一眼痰盂,若有所思。
她这会儿没了睡意,道:“替我梳妆,我想要去甲板走走。”
这会儿天气好,甲板上围了许多的水手,裴少旻则在一旁指挥着他们撒网。
十六七岁少年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一对含情眼微微弯着,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不多时的功夫,围着的人群散开,网了不少的鱼上来。
这时裴少旻也瞧见她了,疾步走到她跟前,向她敛衽见了一礼,笑,“公主嫂嫂身子可大好些?”
谢柔嘉微笑,“好多了。”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嫂嫂安好,阿兄自然也就安好。”
谢柔嘉听他这话说得奇怪,扫了一眼甲板,倒是没有瞧见裴季泽。
这些日子在船上,她几乎只要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他人,这会儿没见着反倒奇怪。
裴少旻道:“哥哥在书房里。”
谢柔嘉立刻道:“我并未寻他。”
他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谢柔嘉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又回去舱房午睡。
睡醒后已是傍晚。
外头霞光满天,景色极佳。
她站在窗口赏了一会儿晚霞,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裴季泽。
他上前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问:“可好些了?”
谢柔嘉“嗯”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问:“可有事?”
他道:“来问问殿下今日是仍在舱房内用饭,还是出去同大家用。”
谢柔嘉原本并不想出去,可为验证自己的猜想,颔首,“还是与阿家他们一同用饭。”
他“嗯”一声,替她穿好衣裳,又给她披了一件夹袄,才许她出门。
这几日谢柔嘉都是在舱房内用饭,裴夫人一见她来,忙迎上前,柔声问:“身子可好些?”
谢柔嘉斜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裴季泽,低眉“嗯”了一声,一脸的羞涩。
裴夫人瞧着她羞怯怯的模样,心中愈发笃定:公主定是有了!
她心里头愈发高兴,忙招呼谢柔嘉落座,又特地吩咐,“公主身子不适,将芸娘的膳食多备一份来。”
芸娘是大房次子的娘子,如今正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每日所用的膳食都是另外做的。
其余一众人一听便立刻明白这是公主有喜,不过既未公开,必定是月份还小,避免胎儿小气。
在场诸人看向他夫妻二人的眸光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一无所知的谢柔嘉认真地吃着孕妇所食用的膳食。
那膳食极清淡,一向口味极重的谢柔嘉却像是吃得很喜欢。
立在一旁的锦书则一脸惊恐,不时拿余光打量着今日好似格外温柔的公主。
如果他没记错,前些日子公子好像并没有同公主同房。
那么公主的孩子是哪儿来的?
该不会是……
他又忍不住打量自家公子,只见自家公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一张脸比江上的溶溶月色还有白。
饭毕,众人围坐在一块吃茶,婢女正要给谢柔嘉上茶,裴季泽叫人换成牛乳。
其他女眷见状,皆是一脸羡慕地望向谢柔嘉。
前些日子两人因为那个花魁娘子闹得不可开交,可到底那花魁敬茶,算不得什么妾室,这会儿两人和好,又蜜里调油的好。
公主身子不好,自家夫君几日不曾出过舱房,服侍得妥帖。
谢柔嘉斜了裴季泽一眼,小口小口抿着盏中温热的牛乳,听着她们说着家长理短的琐事儿。
其实她们说的那些人她大多都不认识,可不知为何,却极喜欢听,不知不觉地听得入了神。
话里话外都透着热闹。
大约陪着坐了两刻钟的功夫,她有些头晕,起身告辞。
裴季泽也随着起身,向众人告辞后离去。
两夫妻才走出门口,就听到身后一大家子向裴夫人与裴父道喜的声音。
谢柔嘉很明显得感觉到搭在胳膊上的手陡然变得僵硬。
她低声道:“驸马弄疼我了。”
“抱歉。”
回过神来的男人忙稍稍松开手掌。
两人来到甲板上赏月。
今夜夜色极佳,溶溶月色像是荡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到底是离长安越来越远。
谢柔嘉正望着江水出神,有人将一件氅衣披在她身上。
她回过头来望着眼前容颜若玉的俊美郎君,眼波流转,“驸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他摇摇头,“不如微臣扶殿下早些歇着。”
谢柔嘉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嗯”了一声,“确实该早些睡。”
身旁的男人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喉结微微滚动,动了动唇,总是一句话不曾说。
两人回到房中,裴季泽将谢柔嘉安顿好就要出门去。
谢柔嘉扯住他的衣袖,难得温柔,“驸马要去哪儿?”
像是看都不敢看她的男人道:“微臣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殿下不必等。”
“也好。”谢柔嘉松了手,突然掩嘴干呕起来。
裴季泽忙拿了痰盂递到她跟前。
好在只是干呕,倒不曾真的呕吐。
她平息了好一会儿,泪光汪汪地望着他,“我记得芸嫂嫂那儿有酸梅,驸马去讨些给我好不好?”
芸嫂嫂孕吐十分地严重,成日里酸梅干不离手。
话音刚落,正在给她倒茶的男人手一抖,茶水洒了不少在他洁白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可他浑然未觉,喉结微微滚动,“很想吃吗?”
难得给他好脸色的少女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染了丹蔻的指尖摩挲着他被烫红的手背,眼波流转,“想吃。”
他沉默片刻,道了一声“好”,起身向外走去,却迎面撞上文鸢。
文鸢正要向他行礼,却见像是丢了魂一样的男人看也未看她一眼,向外头走去。
直到见到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外头,她才收回视线,见自家公主把脸埋进臂弯里,身子微微颤抖,以为她在哭,忙上前问:“可是驸马又欺负公主了?”
谢柔嘉自臂弯里抬起一张绯红的笑脸,“这回是我欺负他。”
文鸢闻言很是不解。
一脸促狭的少女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这……”文鸢有些担忧,“公主玩笑会不会开得有些大?”
“谁同他开玩笑,我不过是想要叫他知难而退!”她轻哼一声,“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我看他怎么咽下去。”顿了顿,又道:“这几日好好盯着他些,瞧瞧他可有在我的饮食里搁落胎药之类的药物。若是他敢放,我再细细同他算账!”
文鸢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大行,可知晓自己劝不住她。也生怕驸马真给她下了什么滑胎药伤了身子,应了声“是”。
两人正低声商量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外头传来脚步声。
谢柔嘉本以为是裴季泽去而复返,谁知却是黛黛。
她手里捧着一罐子酸梅干。
正是晚饭时吃过的酸梅干。
谢柔嘉道:“驸马让你拿来的?”
黛黛“嗯”了一声,“奴婢方才在外头撞上驸马,他将这个递给奴婢,还说待会儿有些事情要处理,请公主早些安歇。”
谢柔嘉猜测他定是在书房里密谋如何处置她腹中“胎儿”,也不在意,取了一片酸梅搁在嘴里。
出乎意料得好吃。
她一连吃了十几粒,文鸢生怕她今夜胃里反酸睡不着,忙拦下来。
谢柔嘉只好作罢,沐浴过后,便拿了一本话本子解闷。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她打了个哈欠,才将话本子放在枕头下,外头再次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躺进被窝里装睡。
不多时的功夫,舱房的门被人拉开。
裴季泽放轻脚步入内。
床上的女子将自家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住半张雪白的小脸。
他坐在床边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似是很不满,扭过身去。
他直起腰,眸光落在一旁几案上的酸梅罐上。
讨来时满满一罐酸梅干,此刻却少了许多。
他伸手拿了一粒搁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随即皱眉。
面色苍白的男人被酸得眼睛都有些红。
他将口中的酸梅吐到痰盂里,上前熄了灯。
船舱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原本装睡的谢柔嘉偷偷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瞧不见。
这时一具温热结实的身体钻进被窝里,将她自背后拥入怀中。
像是知晓她装睡一般,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问:“月信是不是已经来过,柔柔给忘了?”
热气烘得耳朵痒。
谢柔嘉不自在地缩了一下耳朵。
身后的男人突然把手掌探进她的寝衣里。
那只宽大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平坦结实的小腹,像是要验证里头是否真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摸着摸着,就不老实起来,缓缓地探到上头去,将一掌尚不足掌握的柔软覆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捏。
两人这段日子虽同床共枕,他这般抚弄她还是头一回。
这也就罢了,他竟还用手指夹她。
她再也装不下去,一把捉住他不老实的手指,羞恼,“驸马若是想得厉害,待到下一个码头,我寻两个模样周正些的妾室服侍你!”
话音刚落,他把微热的脸埋进她颈窝里,哑着嗓音再次求证,“柔柔总是忘记很多东西,兴许,这一回,也忘记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柔嘉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委屈与慌张。
“确实没有来,”她心情颇为愉悦,“明日驸马去请个医师过来替我瞧瞧,也免得我这段日子不小心吃错东西伤了他。驸马也知晓,我这个人,一向爱孩子。”
不待他回答,又用十分为他着想的语气说道:“上回我同驸马说过,驸马非不信。不如这样,驸马今夜就在签好的和离书上摁手印,我明日一早即刻打道回长安,也免得驸马给人做便宜阿耶,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裴夫人:我要抱孙子!
柔柔公主:呵呵
小裴:……
“微臣说过要同殿下做一年的夫妻, 少一日也不行。”
黑暗里,喘息略微有些急促的男人想也不想拒绝,“殿下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如此也好, ”谢柔嘉幽幽叹了口气, “ 驸马既然愿意做这个阿耶, 我心里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心中觉得委屈了驸马,有些过意不去。”
不待他作声,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伸手圈着他窄瘦的腰身, 把自己的脸颊埋进他结实炽热的胸膛,委屈,“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些日子不在身边, 这些日子我总也睡不着。其实, 驸马与他生得相似,若是驸马肯屈尊,我想这样抱着驸马睡。”
身子僵硬的男人喘息更加重,却并没有伸手推开她, 就那么任由她抱着。
谢柔嘉这会儿是真有些困了, 再加上冬日里冷, 他身上实在暖和, 索性抱着他沉沉睡去。
直到确认怀里的女子睡着后, 裴季泽重新起床出了舱房, 来到甲板上。
如今已经入冬, 白日里天气尚好,到了夜里, 江面上吹来的寒风凛冽刺骨。
浑然未觉的男人凭栏而站, 向远处眺望。
被黑夜笼罩的江面上零星的亮着几点渔火, 像是碎进漆黑如墨的江水里。
面色如霜的男人盯着那抹豆大的火光出了神,渐渐地那抹光像是重了影。再定睛一看,一抹白自江水中浮出水面,微微点亮漆黑浓稠的夜色。
像是听到有人唤自己,裴季泽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胞弟裴少旻。
裴少旻望着面前面色惨白的兄长吓了一大跳,只见他身上头发湿漉漉,像是被露水打湿,,惊诧,“阿兄该不会是在这儿站了一夜吧?”
裴季泽动了动唇,嗓音沙哑,“只是今日起得早了些。”
裴少旻一脸担忧,“可是同公主嫂嫂吵架了?”
自南下以来,因为嫂嫂随行的缘故,眼前的男人虽不说,可任谁都瞧得出他心里极高兴,可曾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且公主嫂嫂如今又有了身子,以哥哥的性子,必定极高兴才是。
裴季泽摇摇头,“并无。”
“那就好,”裴少旻放下心来,双手一撑,整个人坐在栏杆上,两条腿在栏杆外晃来晃去。
此刻时辰尚早,江面上雾气浓,就连江面都瞧不见。
他这样坐在栏杆上,像是虚坐在半空中。
裴季泽微微蹙眉,“这样危险。”
“不怕,”裴少旻弯着眼睛笑,“阿兄难道忘了,我凫水可是一等一的好。”
裴季泽望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问:“为何非要执意回老家,在国子监不好吗?”
“国子监没什么不好,”裴少旻扬着下颌望着碧空如洗的天,“只是我并不想做官,所以在哪里读书又有什么所谓呢。”
对于幼弟的选择,裴季泽从来不会过多干涉,并未多说什么。
裴少旻问:“阿兄是因为公主嫂嫂不高兴吗?”
裴季泽沉默良久,喉结微微滚动,嗓子干涩,“我原以为她不过是同我置气,却没想到……”说到这儿,他搭在栏杆上的手紧握成拳,雪白的手背爆出青筋来。
半晌,哑声道:“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裴少旻听得云里雾里,以为他是担心嫂嫂的身子,道:“再往前行几十里,就有码头可停船靠岸补给,若是阿兄担心嫂嫂的身子,到时请医师来瞧瞧便是。”
“我再想想,”神色黯然的男人收回视线,“我去瞧瞧她可起床。”
裴少旻只觉得自家兄长的今日脚步格外地沉重,身上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
该不会是,嫂嫂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舱房里。
裴季泽进来时,床上的女子还睡着。
她睡觉一向不安稳,床上的衾被都滑落到地板上。
他上前将衾被捡起来盖到她身上,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袍脱下来,躺到衾被里把她抱在怀里。
许是他身上凉,本就身子微凉的女子不舒服地挣了两下后,把柔软的脸颊埋进他的颈窝里。
裴季泽垂睫望着怀里小猫一样乖的女子,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阖上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