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贱不婚,即便没有她,裴季泽也无法娶一伎子做正妻,便是良妾也做不得。
更何况为陷害她,竟然不惜自毁容颜,这事儿不对。
顿了顿,她又道:“将与裴季泽有关的事情,事无巨细地查一遍。”
阿奴应了声“是”。
阿奴虽是她的部曲,可平日里在市井内混,查起消息来比萧承则更加精准迅速。
不出一日的功夫,阿奴便将柳芸儿的信息查得一清二楚。
柳芸儿的身世与萧承则所查到的并无出入。
“不过,”阿奴拿着一对碧绿清澈的眸子望着她,“奴查到,驸马五年前曾费了大笔的银钱替一个畏罪自杀的罪臣之女收了尸体。”
“罪臣之女?”谢柔嘉很惊讶。
五年前她还同裴季泽在一起,从不曾听闻他提及过此事。
阿奴道:“是前河北道御史之女,驸马的表妹,姓楚名玉。”
谢柔嘉一时愣住。
这个名字她听过。
作者有话说:
关于修文的问题,我尽量控制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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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这个名字, 谢柔嘉在五年前确实听过。
当年她十二三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彼时裴季泽又特别忙, 成日里同太子哥哥忙于政事, 陪她的时间很少。
她又是个怕孤单的, 每日都同卫昭还有萧承则等人到处疯玩。
那会儿沈四郎不知怎么就迷上兰桂坊一个叫“飘飘”的花魁娘子,经常带着他们一块去给她捧场。
可有一段时日,沈四郎好久没叫她与阿昭他们一块去兰桂坊。
谢柔嘉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一次在其香居吃茶, 询问:“你最近怎不带我们一块去找你的飘飘姑娘,可是缺钱了?若是缺,我借你!”
沈四郎家里那个御史台的阿耶管他管得极严, 他花销又大, 再加上往飘飘身上砸了不少钱,时常都要同他们借钱度过日。
本以为沈四郎会很高兴,谁知他却一脸后怕地说自己再也不去了。
“前段日子你生辰,我不是去找飘飘玩。谁知兰桂坊当晚里出了大事儿。武安侯家那个郑五郎吃醉了酒, 竟不顾老鸨的劝住, 与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将一个清倌人给强了。那伎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心倒是个狠的, 在他们睡后, 用剪刀剪了他们的……”
再往下说, 被一脸阴沉的卫昭与萧承泽呵斥住, “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什么!”
沈四郎将话憋了回去,一脸惊恐, “竟用剪刀在他们身上捅了十几个窟窿, 你们当时没在, 那个血流得满屋子都是,老鸨当时都吓傻了。对了,听说那伎子同你们家裴三郎有些关系,叫什么楚玉,是罪臣之女。”
当时她年纪小,并不晓得沈四郎被咽下去的那句话是什么,却将楚玉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只因当时此事给她小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一是同情她的遭遇,而是觉得她不过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竟一夜之间杀了四个成年男子,可见其胆量气魄。
尤其还是裴季泽的亲戚。
裴季泽那个人心肠好,平日里在街上瞧见受伤的猫猫狗狗都于心不忍,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戚。
她听了之后赶紧去找裴季泽,向他询问此事。
一向端方自持的少年听后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有开口讲话,一对漂亮的眼眸憋得通红。
谢柔嘉当时心疼极了,轻轻地在那对最喜欢上的眼睛上亲了又亲,才将他哄好。
后来他只是说了一句“她死了”,便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如今想来,其实自那以后裴季泽整个人都消沉许多,只是她当时年纪小,以为他只是忧心政事,并未太放在心上。
而沈四郎自那以后果真没再去兰桂坊,她再也没有听过关于楚玉的消息。
若那名花魁娘子真是楚玉,那为何裴季泽不同她说?
思来想去就是裴季泽认为窝藏罪臣之女是重罪,更何况还是杀了人的罪臣之女。
且楚玉出事之后,裴季泽突然发现自己更爱表妹,才会在她的及笄礼上拒婚。
若是搁在以前,谢柔嘉必定会因为这些事情会伤心,现在他要如何与自己的表妹相好,她根本不在意。
她如今只关心此事是否能够牵制裴季泽。
她想了想,问:“可还有查到别的?”
阿奴摇头,“已经将所有的人和事查了一遍,再没有旁的。”
谢柔嘉闻言,面色有些凝重。
当年武安侯因为痛失爱子,恨不得将楚玉碎尸万段。裴季泽花费银钱上下打点为楚玉收尸,武安侯必定也知晓。
那么他能在武安侯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地养着楚玉,且她竟然还能在兰桂坊做上花魁,这说明武安侯并没找到任何的证据证明柳芸儿就是楚玉。
凭着裴季泽的手段,当年武安侯倾尽不少人力物力都查不到的事情,现在过去这么多年更加查不到。
那么这个信息对她来说根本半点用处也无。
她脑子里一时之间乱糟糟,拿着一只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管家。
他怀里抱着一十分古朴的长匣。
谢柔嘉问:“何物?”
管家忙将匣子搁在桌子上,道:“是驸马送来的。”
打开一看,匣子里头装了一把弓弩。
谢柔嘉盯着那把看着像是古物的弓弩瞧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是自己答应赠给萧承则上任贺礼。
谢柔嘉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阵。
确实是极好的弓弩,拿来防身最好不过。
萧承则明日就要出长安,倒是来不及再去寻这样一把弓弩。
到时她在想法子补一件给裴季泽就是,如此也算欠他人情。
她道:“你命人送去萧世子府上便可。”
管家又道:“驸马此刻就在府外,说是有要事同公主商议。”
谢柔嘉沉吟片刻,道:“请他进来。”
她虽不能查出证据,但未必不能以楚玉之事敲打敲打他。
一刻钟的功夫,裴季泽被领到书房。
一袭紫红色朝服,容颜若玉的男人如同从前一般向她敛衽见礼,就像是他不曾威胁过她一般。
谢柔嘉开门见山,“那个花魁是你表妹?”
他像是早已经预料到她查自己,神色平静。半晌,应了声“是”。
如此说来,他表妹应是将自己凄惨的遭遇迁怒于她这个公主,所以才这样恨她。
既知晓对方恨的缘由,谢柔嘉反倒安心。
恨她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他表妹一个。
神情慵懒的少女背靠在垫子上,染了丹蔻的指尖轻轻点着紫檀木桌面,“驸马窝藏罪臣之女,就不怕本宫将此事宣扬出去。”
他在她身旁踞坐下,缓缓道:“殿下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那是从前,”谢柔嘉厌极了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掀起眼皮子瞧他一眼,“驸马如今用我哥哥的安危来威胁我,”
“殿下查不出任何证据,”
他仍是神色淡淡的那副模样,“即便有,圣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便是知晓,也不会拿我如何。”
谢柔嘉知晓他说的实话。
他是太子哥哥的宾客,如今手里攥着太子哥哥的把,父亲还指着他手指缝里时不时的漏一些东宫的秘密,用以打压太子,慢慢地蚕食东宫的权力。
即便是没有,凭着他与东宫的关系,假意制造一些太子哥哥想要谋反的证据,那么太子哥哥即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父亲非但不会拿他怎样,只会许诺更多的好处,
谢柔嘉不得不更加谨慎对待眼前的男人。
她神色缓和下来,“不知驸马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瞥了一眼纸上爬满的一只只小乌龟,“微臣不过是来询问殿下考虑得如何。”
“裴御史不是说三日,”谢柔嘉不耐烦,“今日才不过是第一日而已。”
他往她身边挪了挪,“微臣不过就过来提醒提醒殿下,免得殿下忘记。”
两人离得近,对方身上夹杂着薄荷气息的淡淡药香,伴随着暖意萦绕在她鼻尖。
又往里挪了一下的谢柔嘉愤然,“本宫说话算话,这么点儿小事还不需要人提醒!”
“殿下当真说话算话吗?”眉目若雪的男人微微低下头,垂着望着她,眸光有人咄咄逼人,“殿下每回吃醉酒总会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事后却全然不记得,殿下,真确定自己说话算话吗?”
谢柔嘉抿唇不言。
她酒品确实不大好,尤其是酒醒来,时常都不记得头一晚发生何事。
可在葵姐酒馆那晚她不过是故意恶心他,谁叫他出现在那儿碍她的眼。
且她答应此事时人清醒得很,更加清醒他如何威胁她!
她正欲辩驳,越挨越近的男人低声询问:“昨夜是不是一夜不曾睡过?”
她睡不着还不是拜他所赐!
谢柔嘉斜他一眼,嫣然一笑,“昨夜小泽折腾本宫一夜,确实没怎么睡!”
话音刚落,书房内本就有些沉闷的气氛更是冷到极点。
也不怎的,谢柔嘉这会儿反倒有了困意。
她无视他难堪的面色,道:”驸马跪安吧,本宫这回自然说话算话。”
他坐着不走,洁白的指甲戳着纸上的乌龟,像是要把怒气发泄在乌龟身上。
她问:“还有事?”
他道:“江南多雨,湿气很重,一到晚上格外寒凉。马上就要入冬,殿下记得多叫人收拾一些保暖的衣物。”
谢柔嘉一听他这种叮嘱的语气就炸了,“驸马就那么笃定本宫一定会同你去江南!”
他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今日一早朝会结束后,江贵妃的哥哥去了未央宫,大约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之后江贵妃的哥哥往江南送了信。殿下,想看看信里说了什么吗?”
他是在向她投诚?
她心情稍微好些,朝他伸出手,“拿来我瞧瞧。”
“信不在微臣手中,”清冷疏离的郎君拿过她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茶,“若是殿下想要瞧信,可随微臣回家。”
谢柔嘉瞧着他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十分来气。
可他贯会拿捏人心,知晓她在意什么。
她忍不住道:“驸马以为凭这个就能随意拿捏本宫?”
他不置可否,又道:“今日微臣出宫前,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回了娘家。”
谢柔嘉心中诧异,面上不动声色,“为何?”
他道:“听说,是因为太子殿下要与太子妃和离。”
“绝不可能!”谢柔嘉压根不相信。
太子哥哥爱嫂嫂如命,绝不会提出和离。
除非,太子哥哥是怕自己连累到嫂嫂……
若真是如此,那么太子哥哥的境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可眼前的男人说话也未必可信。
她即刻叫来阿奴,吩咐,“你去许公府上打听打听我嫂嫂可是回府了?”
阿奴应了声“是”。
阿奴走后,谢柔嘉打量着眼前愈发深不可测的男人,问:“驸马去江南究竟要作甚么?”
他搁下手中的茶盏,“如今河北道水患严重,原先临时兼任江南道御史的河北道御史自顾不暇,需要有人接受江南道御史。”
“所以你拿太子哥哥换了江南道御史?”谢柔嘉同他分析,“驸马若是想要官,何不直接向父亲讨要爵位?”
“一个虚衔怎能比握在手中的权力重要,”他斜她一眼,“其实,殿下应该明白微臣的诚意。只要殿下随微臣去江南。微臣便是殿下的人。微臣所求,也不过是重振裴氏一族,且微臣私心里自己更加属意太子殿下继位。”
“谁要你!”谢柔嘉如今听不得这话,“少拿那些骗鬼的话糊弄我!”
他不言,坐在那儿静静吃茶。
谢柔嘉也想要吃茶压压惊,却见自己的茶盏在他手中,里头的茶这会儿已经被他吃干净。
谢柔嘉心里愈发燥,想要给自己斟茶,却发现茶壶里已经没了茶,正准备唤人沏茶,谁知他突然问:“还疼吗?”
谢柔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何意?”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洁白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手腕上的淤青。
那是上回在水榭,他用她的衣裙束缚后留下的。
她肤白,至今留有痕迹。
谢柔嘉瞧见他修长洁白的指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用手指狎弄自己的情景,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腕着了火,想要挣出手来,却他牢牢捉住。
面颊微微滚烫的少女心里又羞又恼,嘴上却道:“驸马床上的功夫实在太差,不若这样,本宫叫小泽教教驸马如何取悦女子。”
见着那张淡然自若的脸终于出现裂缝,她心底愈发愉悦,说话更加刻薄,“啊,还是算了,免得驸马听了无地自容。毕竟裴御史年纪一大把,到时再把脸丢得满长安都是,着实不大好!”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嗓音喑哑,“那殿下不如同微臣好好说说,怎么个叫微臣无地自容法!”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反复看了一下自己的文,就是修改了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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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柔嘉完全没想到裴季泽如今脸皮如此厚, 反而有些骑虎难下。
她想要起身,却被他牢牢地扣住自己的腰不放。
她定了定心神,将两条胳膊圈在他脖颈上, 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小泽他虽年纪比驸马小, 但是有些地方却比驸马……”
说这话时,明眸皓齿的少女沁出水光的凤眸里流淌出一抹羞涩,别有深意地往他身下瞧了一眼。
沈四郎是个说话没遮拦的,背着卫昭与萧承则偷偷告诉她不少关于男子之事, 自然也包括一个男人最在意之事。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还算淡然的男人眼底像是结了一层冰。
谢柔嘉却觉得还不够, 涂了丹蔻的指尖轻轻地按压着他水红色漂亮的唇形, 颤着如蝶翼一般的长睫,用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嫣红饱满的唇,“小泽用这里服侍我时,我不知怎么就想起驸马来, 驸马的唇形是我见过的男子当中生得最漂亮的那一个。就是不知驸马服侍起人来如何。不如这样, 下回, 我叫驸马现场学一学, 以后服侍起女子来, 也更加得心应手, 免得被人嫌弃, 传出去,既丢自己的人, 也丢本宫的人。说本宫眼瞎, 找了个这么中看不中用的驸马。”
从前再憎恨裴季泽, 到底还念及他幼时待自己的情谊,做人说话总会留有一丝余地。
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她就不相信,裴季泽如今为权势,是不是真就到了这种没脸没皮的地步!
可她严重低估此人的脸皮厚度,他非但没有走,那只原本搁在她腰上的洁白大手竟然探入她曳地的衣摆里,“何须改日,微臣今日就先学着服侍殿下。”
谢柔嘉脸上的笑意冻在嘴角。
那只冰凉的手贴着她的脚踝缓缓地往上滑,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阵颤粟。
她隔着薄薄的衣裙一把握住那只宽大的手,佯装镇定,“本宫昨夜实在太累,现在没有兴致!”
“此事何须劳累殿下,”他自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粗粝的手指贴着细滑的内侧,眸光沉沉的望着她,嗓音喑哑,“微臣旁的本事没有,手上服侍人的功夫倒也有些。”
根本没经过事的谢柔嘉一把摁住他的手,微微红了眼睛,“裴季泽,你敢!”
同样红了眼睛的男人咬牙切齿,“微臣记得自己同殿下说过,殿下若是再敢碰他一下,微臣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殿下若是想要拿东宫储君的位置来同微臣斗气,那么微臣自然会如殿下所愿!”
谢柔嘉咬着唇不作声。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接着道:“其实只要殿下陪微臣走这一趟。三年之后,殿下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包括你的命吗?”眼尾像是凝结一滴泪的少女一脸恨意地望着他,“本宫想要你的命,你给吗?”
“若是殿下倒时真想要,”他凝视着她的眼,“微臣也舍得给!”
谢柔嘉抿唇不言。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阿奴去而复返。
谢柔嘉低声呵斥,“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出来!”
一脸固执的男人道:“殿下先承认方才的话是故意气我。”
谢柔嘉见他如今真是幼稚之极,道:“即便是本宫承认,也未必是真的,驸马又何须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眼睛更加红的男人隔着薄薄的丝绸轻轻按压着她柔嫩处。
谢柔嘉又恼又羞,咬着唇不作声。
他愈发变本加厉。
谢柔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粟。
这时外头已经传来敲门声。
眼里沁出泪光的少女把滚烫的面颊埋进他颈窝,“方才我都是骗你的,我这两日,并无与他,你,你把手拿出来……”
他这才抽回手来。
她眸光落在他洁白指骨上润泽的水痕羞恼得无地自容。
可一脸坦然的男人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替她整理好衣裙妆发,重新踞坐好,又成了人人眼中端方高洁的君子。
无耻至极!
谢柔嘉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道:“进来。”
外头的阿奴这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气氛有些怪异。
他不由地抬眸瞧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二人,只见离开时面容沉静的主子面颊绯红,眼梢眼角比他方才出门时无端多了几分媚态,添了几分靡艳,更加摄人心魂。
一时瞧得入了神,一道冰冷的眸光朝自己望来。
是驸马。
他立刻收回视线,道:“太子妃今日一早确实带着皇长孙回了娘家。”
竟是真的!
谢柔嘉道:“你先下去,等候差遣。”
阿奴这才告辞。
待门关上,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的谢柔嘉望向身旁低眉敛眸的男人,“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眉目似雪的男人道:“微臣说了,殿下若是想要知晓,就回家瞧,微臣会一直在家里等殿下。”言罢,站起身,向她敛衽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行至门口时,他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神色淡漠,“微臣这个人极端小心眼,且嫉妒心强。在未和离前,微臣只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有微臣一个男人,便是看多旁人一眼,微臣心底也会不舒服!”
简直是莫名观其妙!
谢柔嘉端起茶盏想要朝他掷过去,可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这时文鸢入内,见她拿着一只空茶盏坐在那儿,眼睛泛着红光,吓了一跳,“可是驸马说了什么要紧事儿?”
“无,”一脸羞愤的少女吩咐,“备水,我要沐浴。”
文鸢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气愤,“驸马又欺负公主了!”
她不说还好,话音刚落,更加羞愤的少女恶狠狠道:“迟早有一日,本宫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敬亭轩。
锦书拿眼睛觑了一眼坐在那儿看公文的男人。
自打自公主府回来,他就坐在那儿看公文,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其实他实在想不通,公子明明知晓自己在公主那儿讨不了半点便宜,还非要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何苦来。
公主府。
谢柔嘉沐浴更衣后就去了许家见嫂嫂。
她原以为嫂嫂与太子哥哥闹和离,嫂嫂必定会很伤心,谁知去到时竟瞧见她正在院子里带着允儿放纸鸢。
见她来,嫂嫂十分地高兴,忙拉着她进屋子坐下。
两人寒暄几句过后,谢柔嘉忍不住问:“嫂嫂,难道都不难过或是担心吗?”
温婉柔美的女子闻言,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意,“三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既与他做了夫妻,自然要相信他。他若是觉得我在身边,会叫他分心,我回来便是。但是将来若是他真出事,我会带着允儿好好活下去,想尽一切法子活下去,绝不叫他担心我。”
谢柔嘉听得怔愣住。
原来夫妻之间的信任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
她的父母不曾拥有,她自己亦不曾拥有。
哥哥却得到了。
怪不得当年一向古板,最在意自己名声的哥哥,宁愿被天下人耻笑,也非要娶一个寡妇做妻子。
嫂嫂又道:“我出宫时,三郎知晓你必定会来瞧我,托我给你带几句话。他说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头,他希望你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他说,成婚的时候,没能让你高兴,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很遗憾。”
谢柔嘉眼圈蓦地红了。
哥哥永远待她这样好。
“妹妹,”嫂嫂握住她的手,“这个季节,江南的风景极好。去江南,过你想要过的日子,远离长安的纷争,这是你哥哥对你最大的期盼。”
她问:“那嫂嫂呢?”
“我?”嫂嫂低眉浅笑,“三郎若是觉得我该走,那我便带着允儿去江南寻你。只是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
谢柔嘉望着眼前暖阳下愈发显得柔美温婉的女子,突然就明白了阿娘的话。
嫂嫂看似柔顺,性情却极坚韧,值得哥哥托付终身。
从许府离开时已经很晚,谢柔嘉并未如裴季泽所愿去他府上,而是直接回府。
她在书房内呆坐一下午,叫人往裴家送了一封信。
告知裴季泽,她愿意同他去江南,不过她只陪他在江南待一年。
一个时辰后,裴季泽回她两个字。
【面议】
谢柔嘉轻抚着那两个字,沉吟良久,在信中夹了一封《和离书》叫人送给他。
告知他,若是面议,那就将和离书签好。
这回,裴季泽一直没有回信。
大约到傍晚,终于收到裴季泽的回信。
这回里头只有一个字。
谢柔嘉用指尖轻抚着那个字,心里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对月独酌。
不知不觉竟已经九月过半,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冬至。
今年的冬天,好似格外地孤寂。
萧承则要去岭南,阿昭要去朔方。
就连她也要下江南。
也不知下回再见又是怎样的一个光景。
正愣神,有人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
是魏呈。
她道:“怎还没睡?”
眉目如画的美少年坐她身旁坐下,问:“姐姐有很多烦心事?”
谢柔嘉“嗯”了一声,“确实有许多。”顿了顿,又问:“我要离开公主府一段日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他问:“姐姐要去江南?”
谢柔嘉颔首,许诺,“不过你放心,我离开前必定会将你安顿好。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我若是能做到,必定替你办了!”
面前的少年没有作声。
良久,他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同姐姐说不好?”
谢柔嘉颔首,“好”。
谁知翌日一早,文鸢匆匆来找她,将一封信递给她,说是魏呈离开公主府。
谢柔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瞧了好一会儿,道:“他可带了钱走?”
文鸢道:“公主赏他的那些东西,他全带走了。”
谢柔嘉放下心来,“那就好。”
前两日她带他买的那些金银玉器,足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也不枉他服侍她一场。只是没有预料到他竟走得这样突然。
不过她眼下一堆事儿,实在顾不上深究。
离开江南的前一日,谢柔嘉特地去宫里拜别皇后。
皇后已经知晓裴季泽要去江南任江南道御史一事。
谢柔嘉原本以为她会气愤裴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季泽背叛太子哥哥,谁知她出乎意料地平静,反而与太子哥哥的想法一致,劝她离开长安。
谢柔嘉怕她担心自己,怎么说怎么好。
临行前,皇后抚摸着她的脸颊叹息,“你这个人糊涂起来比谁都糊涂,可精明时却又总用不对地方。此去江南,你好好想清楚些,待下回回来,你若是再闹着与他和离,阿娘不拦着你。”
谢柔嘉以为她终于看透裴季泽的为人,并未多想,从宫里出来后便去了卫昭府上。
卫昭见她来很是高兴,只字未提东宫被勒令闭门思过之事。
谢柔嘉原本还担心他会问起魏呈,谁知他一句都不曾提及。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谢柔嘉想要同他说去江南一事,却不知晓如何开口。
也许裴季泽说得对,她总是爱承诺人,可到头来,却未能负责到底。
旁人倒也罢了,可卫昭不同。
卫昭在她心里是极重要之人。她愿意骗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却不愿意骗卫昭。
反倒是后来卫昭主动问:“这一回,你不同我去朔方了?”
谢柔嘉把脸埋进臂弯里没有作声。
不过过了多久,她自臂弯里抬起一张绯红的面颊,道:“阿昭,你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去找你,好吗?”
卫昭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了一声“好”。
“明年你生辰,我便去江南瞧你,到时接你一同去朔方。”
“好。”谢柔嘉把脸埋进掌心,“阿昭,明日你别来送我。”
这日她在卫昭府中待到傍晚才离开。
并未回府,直接去了裴家。
马车在敬亭轩门口停下时已是暮色四合。
敬亭轩的院子亮如白昼。
裴季泽像是知晓她今日一定回来,在院中摆了两人的茶。
待她坐下后,他将一份玫瑰花糍搁到她面前,道:“还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