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子总共一百零三个人,年前生病死了十五个,他们怕累及家人,或主动或被动到破庙等死。现在也不知道家人怎么样。”
文浩和周洁本来还以为自己蒙对了大半,内心雀跃,万万没想到金老的标准答案天差地别,失望又尴尬。
金老反而安慰道:“我们平日说话都是四声,但大郢国都城的方言是七声,听着相似却完全不同,这么短时间抽查实在是为难你们了。”
“孩子们,还要努力啊。”
“谢谢金老。”文浩和周洁异口同声。
正在这时,金老的电动轮椅下方伸出储物袋,里面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装着秀丽笔和宣纸。
金老把宣纸铺在白板上吸住,拿起秀丽笔书写,扬扬洒洒写了一大张纸,落款盖章晾到一旁。
文浩离得最近,虽然字勉强能认得大半,但意思完全不明白,除了敬佩没有其他。
金老晾干的纸张交给郑院长:“飞来峰下有个村子叫桃庄,村子里有三十三户人家,一百四十三人,抢1床是采药人,你派人带着这张纸跟他一起下山带给村正。”
“我骗他们说,飞来医馆有元日义诊的习惯,有病治病,无病消灾,让村民们大胆来就是了。”
“你放心,抢1床在桃庄是说得上话的人,他会护着的。”
抢1床换上厚实的全套冬装,又惊又喜地合不拢嘴,大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竟然能穿上神仙的衣服,怎么能这样暖和?
抢1床穿好以后,又向金老行了跪拜礼,跟着郑院长走出抢救大厅,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一切,又惊得差点眼睛脱眶。
郑院长找来了保安队长王强,嘱咐一番后,亲自把他们送出医院大门。
王强背着盾牌踩着积雪回头,笑得很憨:“院长放心,使命必达!”
郑院长目送他们消失在山路上,才转身走回抢救大厅,一进去就看到金老还在写字,一张又一张:
“青出蓝而胜于蓝。”
“更上一层楼。”
“学海无涯勤作舟。”
“……”
每一张字都有相同的落款——金石诚谢医者仁心,大郢润和十二年元日暨癸卯年四月十一。
金老分送给抢救大厅的每一位医护人员,双手递上。
每个人双手接过诚惶诚恐,即使捧在手里都不敢相信。
郑院长打趣道:“你又写字送人?”
“我乐意,”金老收了笔和纸,“开门,我要回病房。”
郑院长刚要说话。
金老打断:“你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累成什么样了?现在病人没事,赶紧让他们休息。万一病人真来了,他们哪吃得消?”
“刚才那封信装仙人给大郢人看,又不是真仙人。”
大厅里的每一双眼睛里映着格外严肃的金老,闪着波光。
郑院长乐呵呵的宣布:“知道你们在大厅里没法休息,放心,今晚有其人顶班。”
大厅的医护人员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抢救大厅病人少,但病房楼的病人还是满满当当的,医生护士都很忙,还能有谁来顶班?总不能郑院长亲自上吧?
但郑院长言出必行,应该是真的。
大家按捺着爆棚的好奇心,期待着郑院长能从哪里挖人来急诊?
五分钟后,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打开,走进来六个人。
护理部主任和副主任戴着三条杠的护士帽,急门诊大护士长和大内科护士长戴着两条杠的护士帽,医务处主任和副主任,在郑院长面前一字排开,整齐打招呼:“郑院长。”
“好,好,好,”郑院长乐呵呵的,“很准时嘛。”
护士长周洁和护士们面面相觑,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真的吗?眼前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先得到了金老的赠字,然后就要向护理部主任、大护士长交班?
最后还是周洁最镇定:“主任,护士长,现在开始交班,抢1床带路送信,治疗记录暂停;抢2床……”
医生文浩与其他医生眨了眨眼睛,听到周洁的交班声,立刻捧出病历夹,开始床旁交班:“主任,现在开始交班……”
只有五个病人,交班非常之快。
郑院长很细心,医务处副主任是女性,单独负责抢12床女病人。
交完班,大家排队洗手,回到二楼值班室才发现,郑院长正看着呢。
“院长,谢谢。”周洁说不出的感动。
“谢谢,郑院长,您也忙活这么久了,注意身体。”文浩难得话多。
郑院长指着大家手里的宣纸:“好好收着,不然会后悔的。”
“很贵重?”实习护士时萱很小声地问。
郑院长竖起三根手指,神秘一笑:“这个数。”
“三万?”时萱不敢相信,倒吸一口气。
郑院长又笑:“再加个零,两个零也是可以加的。”
大家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么贵?!金老就这么大方送了?!
郑院长摸着下巴继续乐:“他最讨厌别人炒字画,三年前一幅字被硬炒到三十万,一年前还有炒到三百万的,然后他就和学生们一起写,到处送人。”
“有人拿了仿制的赝品请他辨真假,你们猜他怎么回答?”
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答案
郑院长掉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他不管真假都说是真的,然后市面上出现了大量的仿品,再离谱的、一点都不像的,他也说是真的,然后就价格暴跌,从此无人问津。”
“他说字画的意义在于喜欢,真心喜欢的不会拿去交易,不喜欢的会扔掉。”
大家心里五味杂陈。
郑院长催促:“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赶紧去睡。”
“是,院长。”大家关上值班房的门,个个累得沾到枕头上就睡了,梦里是空荡荡的抢救大厅,没有病人。
第9章 打神仙
飞来峰很高,山脚下有一大片桃林,林子有个小山村,名为桃庄,共有三十三户人家,一百余口人,都住在简陋的茅草房里,这些人大多以采药打猎为生,都是大郢穷苦贫民,真正的山野村夫。
大郢不论男女老幼,人人骑马,家家户户有马,桃庄实在太穷,全村只有十二匹马。
桃庄里正是个干瘪老头,姓叶名兴,认识字,年轻时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但后来被山上野兽所伤,没钱医治,全靠山上的草药和自己命硬,侥幸活下来,右脸留下了骇人的抓伤疤痕。
叶兴脾气很急,还非常凶,村子里的人都怕他。
元日破晓时分,全村人都聚集在陶兴家门前的晒场上。
叶兴端出屠苏酒和椒柏酒,高声念:“小者得岁,先酒贺之……”
酒的味道很复杂,年轻人和孩子们硬着头皮喝下。
两种酒喝完,叶兴端出青青绿绿、生辣气浓重的“五辛盘”,让每位村民都尝一点,再念:“发散五脏郁气,预防时疫,不闹病。”
最后,叶兴端出珍贵的“胶牙饧”挨个分给老人家,饧味甜而粘软,一来考验老人的牙齿是不是够坚固,二来祝老人牙齿永不脱落长生不老。
叶兴前几日牙疼一直忍着,今天一大早就不疼了,满心欢喜。万万没想到,胶牙饧吃着吃着,觉得有两颗牙给粘住了,摇摇晃晃的要掉,刚要囫囵吞下去,这两颗牙被粘……掉了。
叶兴的笑当即凝在脸上,元日掉牙,这是什么坏兆头?今年会不会过得很艰难?甚至于,自己还能看到明年元日吗?不能细想,越想越慌张。
村民觉得叶兴的脸色古怪,忙问:“叶里正,你怎么了?”
叶兴特别好面子,猛的用力连饧带牙生吞了下去,差点噎到,还是强行挤出笑容:“嗯,好吃。”心里却慌得像打在打羯鼓,走神而不自知。
“叶里正?”桃庄的村民小声提醒,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里正!”桃庄年龄最大的老人提醒。
叶兴这才回神:“来来来,尝尝我家做的汤中牢丸?”很快,叶兴的儿子女儿和儿媳,就端出一盘又一盘半月形状的汤中牢丸。
“什么馅的都有,喜欢不喜欢都凭手气,大家尝尝。”
“谢叶里正。”年龄最大的老人先吃了一个,其他人才围过来吃。
吃了叶家的,村民们轮流招呼着去自己家:“大家不要客气,都来尝尝。”
即使是元日,平民也没有大鱼大肉的可能,但也算家家户户有荤腥,从村东头吃到村西头,挨家挨户地“传座”,不仅吃得饱还吃到好,是一年最开心的日子。
桃庄的村民们正吃着,忽然一匹快马从村子经过,向着上山的路去了;没多久,又一匹快马驰过……一直到正午时分,上山的快马共有十六匹。
叶兴的左眼皮跳个不停,附近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山上发生了什么大事?马背上的人只凭衣服分辨不出身份,但马有优劣,刚才经过的清一色都是良马。
快乐的“传座”结束,已经是正午时分,村民们收拾好自家物什,孩子们聚在一起玩闹,妇女们扎堆闲聊,男人们三三两两地说话,元日嘛,开心最重要。
傍晚时分,忽然又有人骑马经过,马背上的人武侯装扮,大喊道:“桃庄叶里正听好,即日起至上元节结束,桃庄任何人不得上山采药打猎,若惊扰或误闯入飞来峰顶,杖责二十!”
叶里正赶紧带着村民们围过去,行拜手礼。
武侯翻身下马。
叶里正再带领村民们行叉手礼。
武侯连说了三遍,神情严厉:“叶里正,你看好桃庄的人,若有违者,你难辞其咎。”
“是!”叶里正立刻答应。
武侯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村民们立刻围住叶里正,七嘴八舌地问:
“叶里正,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不能上山打猎?家里的肉没了,不打猎吃什么?”
叶里正沉着脸:“武侯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免得大过年的挨板子!”
村民们也不再问,刚要散去。
正在这时,有人眼尖地发现:“陶石,你昨天上山了?”
背着弓箭的陶石失魂落魄地从村民前面经过,仿佛失去听觉,游魂似的走。
叶里正用力一拍陶石肩膀:“问你话呢,你昨天有没有上山?山上有什么?”
陶石木然回头:“山上有仙宫,住着一群神仙。”
桃庄村民们惊呆了,陶石是全村胆子最大的,打小不知道害怕,有什么能让他吓得如此呆傻模样?
陶石一步一晃,喃喃自语:“阿耶不见了,其他人都不见了……我打了神仙……”
叶里正耳朵尖,一把将陶石拽住:“你阿耶不见了?其他人都不见了?”不能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难不成被野兽啃吃了?
叶里正这一喊,全村人都震惊了,迫于无奈去破庙的人,虽然于心不忍,但过段时间也要去收尸的,都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陶石挣脱叶里正:“我打了神仙……打了神仙怎么办?”
叶里正抬手就是一巴掌。
陶石半边脸都肿了,精神被疼痛激起来,吼:“你们不信就上山去看啊,我也不想啊……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是神仙?”
一位老者把叶里正拉到一旁:“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可现在是正月啊,今天还是元日!”
叶里正脑子里乱糟糟的,急性子吼回去:“刚才武侯来过,说上元节结束前任何人不得上山,违者杖责!”
“陶石,我们现在不能上山,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哪来的仙宫?哪来的神仙?”
陶石随手一指:“飞来峰顶有一座仙宫,夜晚会发光。”
飞来峰的山体并不规则,树木茂密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桃庄这里抬头看,望不到山顶。
叶里正迅速抓住重点:“怎么证明你见过仙人?仙人向你训话了?”
村民们又惊又喜,纷纷拉着问个不停:“仙人长什么样儿?是庙里的样子吗?像话本子里一样腾云驾雾吗?”
陶石被吵得脑袋嗡嗡的,从衣服内里拿出一个谁也没见过的浅绿色的物件:“这是仙人纸,可以装雪而不烂,装吃食不腐坏……”
叶里正和村民们几乎下意识后退,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地凑过去,盯着陶石手里的仙人纸,仔细端详,七嘴八舌:“从没见过这种绿色……”
“这纸有双面色,外面是浅绿色,里面竟然是银色的?!”
“这纸被风一吹还能响,哟,这声音可脆了……”
“这上面的颜色可真好看,仙人纸上还用朱砂画红吗?啧啧啧,这纸得多贵啊?”
陶石随手捏了一团雪塞进纸筒里:“你们看。”
每个人都不错眼珠地盯着陶石手里的纸,完全不信这纸能装水,肯定像其他纸那样一会就破!
时间一点点过去,陶石看到仙人纸里的雪都化成了水,随手往地上一倒,哗啦啦,水都掉在地上,仙人纸完好如初。
叶里正捂着胸口,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陶石迅速把仙人纸藏到衣服里:“你们都不信,还看什么看?”
一位老者开口:“我们信,纸都遇水即破的,只有仙人纸才能包住水。”
敬老尊贤是大郢的传统,老者开口,那就是真事。
立刻有人追问:“陶石,仙人穿什么衣服,还有什么东西?”
“不对,陶石,你刚才说打到仙人了,仙人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你们打到?!”
陶石进村时确实神志恍惚,现在彻底清醒了:“仙人们伐竹子,那片竹林里武侯明令不让乱动的,所以我拿起石块就砸过去……还射了箭!”
叶里正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仙人被砸到了?被射中了?”
桃庄的人吓得后退两步,这还得了?!
陶石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怖,伸手一挥:“仙人就这样,石头弹开了,箭也偏了……”
桃庄的村民们惊恐万分地望着叶里正:“我们快快上山向仙人谢罪吧,不然,万一仙人震怒,降罪下来……”
叶里正六神无主,难怪今天一早被胶牙饧粘掉了两颗牙,凶兆啊!大凶之兆啊!桃庄这是天降大灾啊!
“快,快,快,去准备!”
“准备上山向仙人请罪!”
“陶石,你必须负荆请罪!”村民们四散奔逃,像一群无头苍蝇。
叶里正想到了武侯,大吼一声:“站住!忘了武侯所说吗?如有违者,杖责二十!”
“走,把陶石捆上送到京兆尹去!”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怎么能冲撞仙人呢?罪过啊……”
“对,先把陶石捆起来!”村民们附和。
“不行!陶石的阿耶已经没了,再把他送到京兆尹去,杖责二十会没命的,陶家要绝后啊!”
“是他冲撞仙人,就算绝后也是活该!”
桃庄里闹哄哄的,吵翻了天,叶里正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叶里正,且慢!”有位中年男子的声音格外响亮。
村民们遁声望去,吓得纷纷后退,又质问:“陶石,你这个逆子,你不是说阿耶和其他人都不见了吗?!”
“你阿耶回来了!”
第10章 神仙震怒
陶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阿耶!我上山去看你了,可你和乡亲们都不在庙里……”
陶石的父亲陶五是采药人,也是抢1床病人,穿着厚实的冬装和雪地靴,整个人仿佛几天就变得强壮了许多,脸上的脓疱已经消瘪结痂。
村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看向叶里正,这还是之前那个病得要死的陶五吗?
说是鬼吧?从没见哪个鬼穿着这么暖和。
更何况,这衣服的材质样式颜色都是从未见过的。
叶里正壮着胆子问:“陶五,其他乡亲都还活着?”
陶五作为神仙选择的传话人,连回答的声音都格外响亮:“乡亲们都好着呢!他们都住在飞来峰顶的仙宫里,神仙们治好了我们的病,还给吃食和衣服。”
此话一出,桃庄的村民们都惊呆了,交头接耳,怎么这么不信呢?
陶石的脸色比雪还要白,跪着的姿势还在不停发抖。
叶里正擅长抓重点:“陶五,你儿子陶石自己说昨晚打了神仙,我们现在正打算把他送到京兆尹去。你怎么说?”
“什么时候?”陶石一个箭步冲到陶石面前,揪住衣领提溜起来,“你给我说一遍!”
陶石从没见陶五气成这样,不由自主地磕巴:“我上山想给你送吃食,发现你和乡亲都不在庙里……积雪那么深,脚印都没找到几个,看到山顶有亮光,就循着光摸到了竹林那边。”
然后又讲了一遍,仙人徒手避开石块和箭的事情。
陶五听得肝颤,小腿肚子不住地发抖,神仙救了自己的命,赠了吃食和衣服,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孽子竟然打神仙?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桃庄村民望着陶石的视线都带着刀,哪位神仙不生气?哪位神仙生气了不降罪?
陶五越想越气,越气越害怕,一咬牙:“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捆起来送京兆府!”
叶里正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挥手:“捆!”
陶石拼命挣扎:“阿耶!儿子不是故意的!腊月十五那天,武侯来说,飞来峰顶被定位避暑宫地址,山中一石一木不得有损,尤其是那片竹林不得砍伐!”
“我是看到他们伐竹才动手的!如果被武侯上山巡视发现竹林被伐,桃庄上下都要受罚的!”
“不是加税就是杖责,村子里已经这么穷,哪还经得起这样折腾?!”
村民们拿着绳子要绑人,陶石不让绑,拉扯中,衣服里的浅绿色塑料包装袋掉出来,寒风一阵阵,包装袋不断被吹起又落下。
“哎,仙人纸!”陶石眼睁睁地看着仙人纸被越吹越远,大声争辩,“叶里正,阿耶,不知者不罪!更何况我也是为了保住桃庄!”
绑人结束的村民们看着陶石,又看向陶五,对啊,陶家是桃庄最讲义气的,陶五常常上山采药给村民们治病,陶石打猎有盈余的时候,也总是记得乡亲们。
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陶石去京兆府挨板子呢?可武侯令如山,小小的桃庄哪敢违背?
陶五望着被捆结实的陶石,心里一阵阵抽痛,这孩子打小孝顺又知理,上山是为了给自己送吃食,也是为了保住桃庄村民,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多痛多难。
叶里正飞快地盘算,以陶石这样的说辞在京兆府能不能减罪?当初武侯是这样传令的没错,可现在又……
陶五想到了飞来医馆的神仙们,不论是微笑着、平静的、严肃的、乐呵呵的,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和善的,既不嫌弃村民们脏污,都很有耐心地与他们说话……
想到这儿,陶五一咬牙,径直走到乱石堆前,恭敬地跪倒行拜手礼。
叶里正和村民们立刻凑过去,看陶五向谁行礼?
不一会儿,隐在石堆附近的保安队强哥走出来,手里拿着失而复得的苏打饼干包装袋,腰间别着电棍,背着盾牌,一身迷彩色的冬装,眉宇间透着英气。
陶五一扭头,低声说:“快,他就是飞来医馆的守门神仙,跟着我下山来的!”
桃庄的村民们都惊呆了,手忙脚乱地跪满地,在叶里正的协调下整齐划一地行了拜手礼,然后谁都不敢动。
强哥咽了一下紧张的口水,表面镇定自若,不管是谁遇到这种被当成佛祖拜的大礼,都很难适应,但金老和郑院长分别提醒过:
“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不受封建君主的糟粕思想影响,更不能自以为是神仙。”
“下山是为让医院的每个人活下去,大郢百姓也好官员也好甚至于王宫贵族要跪就跪,保安队长作为飞来医馆的门面,不卑不亢,下跪磕头是不可能的。”
所以,强哥除了坦然接受,点头示意作为回礼,不做任何卑躬屈膝的事情。
陶五行完礼,又告诉叶里正:“飞来医馆的大神仙有一封书信交给你。”
叶里正脚步一踉跄,差点跌过去:“有书信交给我?神仙们竟然知道我?”叶家祖坟冒青烟了?
王强把装了书信的细竹管从衣服里抽出来,在陶五的介绍下,郑重其事地双手递上。
叶里正哆哆嗦嗦地双手接过,又恭敬地行了一次礼,脑子里闪过一千个念头,神仙送给自己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陶五咳嗽示意叶里正赶紧看。
叶里正双手抖得打不开封好的细竹管,陶五又上前替他拆开,赶紧一字一顿地看,好不容易把一张纸的字都看过,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飞来峰顶的仙宫是飞来医馆,知道桃庄村民贫穷,特在元日这天邀请村民上山,有病治病,无病驱邪……这不是叶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桃庄人要行大运了呀!
叶里正努力维持着严肃的神情,但就是嘴角上扬,根本止不住,在旁人看来像要中邪。
村民们的视线都盯着叶里正,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偏偏一言不发。
桃庄的村民们平日睁眼不是税就是钱,从来不敢想什么好运,见叶里正站得像座石墩子,再想到陶石打过神仙,莫不是神仙们知道,要来踏平桃庄?!
这种惊恐的情绪几乎瞬间传遍每个人,有个胆子大的问:“叶里正,是陶石冲撞了神仙,神仙们震怒要降罪于桃庄?”
叶里正还是傻站着,笑得有些诡异。
陶五用力一拍叶里正的后背:“里正,快说啊,别吓得乡亲们!”
叶里正小心翼翼地收好宣纸装进细竹管,正色道:“飞来医馆的神仙们,邀请桃庄百姓上山,有病治病,无病驱邪。”
“飞来医馆的守门神仙,会带我们抄近路上山。”
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震惊程度不亚于看到天上掉铜钱,打量着衣着怪异的神仙,寒风一阵阵,他们站久了都冷得直哆嗦,只有守门神仙和陶五仿佛连风都吹不着他俩。
神仙纸浸水不破,神仙衣遮风阻寒,谁不想上仙宫,哦,不,谁不想上飞来医馆见神仙?
叶里正将陶五拉到一旁:“陶五,虽然我比你大十几岁,你不能骗我,飞来医馆真的邀请我们?为什么?”
陶五赶紧劝:“是啊,赶紧上山,不然天黑了山路难走啊!”
叶里正还在犹豫。
陶五扯开冬装,露出干瘦的胸膛:“你看之前我浑身脓疱的样子,谁见了不害怕?如果不是怕我一个人害了整个桃庄,又何必去山上的破庙等死?”
“叶里正,我们陶家父子二人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叶里正看了陶五胸膛正在结痂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怀疑,这么重的病都可以治好,只是上一趟山又能怎么样?
正在这时,桃庄年龄最大的老人家站出来,哑着嗓子提醒:“叶里正,你可别忘了,武侯今日刚来过,桃庄任何人不得上山惊扰,违者杖责!”
有反对的,心动的更多,立刻有人反驳:“这是神仙写信请我们,怎么能算是上山惊扰?”
“再说了,今儿个上山的人还少吗?单是骑马的就有十六人。”
“不想上山的就留在家里嘛,神仙们这么和气,不会怪罪的。”
叶里正作为桃庄的主事人,自然要在神仙和官令中二选一,陶石一人上山惊扰神仙,自己作为主事人就要受罚,现在,一个人是罚,两个人也是罚。
作为被神仙选中的主事人,叶里正自豪又骄傲,当即发话:“乡亲们,都聚扰过来,我有法子。”
于是,桃庄村民围在叶里正周围。
叶里正让三十三户村民家抓阄,因为神仙邀请上山,并没有限多少人,按照陶五建议的,第一批先上山最少十二人,另外,还要带上陶石负荆请罪。
叶里正留在桃庄坐镇,如果武侯来查验人数就说走亲戚去了,或者去国都城了,反正就是不在家也没上山。
若武侯蛮不讲理硬要追责,叶里正就可以拿出飞来医馆的邀请书信作证。
这样,既应了邀请,又能护住桃庄周全,一举两得。
抓阄结果很快出来,抓中的村民们很高兴,在强哥和陶五的带领下,准备上山。
还是年龄最大的老汉问:“若是我们此番被之前上山的人发现,被告到京兆府,又该如何?”
呃这……也是个可大可小的问题。
第11章 上山下山
急诊二楼值班房的大家被手机闹铃吵醒,醒来时疲惫全消,打开手机看时吓了一大跳,竟然睡足了八小时。
但是,这也意味着距离全院停电只剩38小时了。
强哥能不能带回足够数量的病人?急诊能不能在限定时间完成救治?种种一切都是问题。
大家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跑去食堂填饱肚子,站起来收拾餐具的时候,还在吃饭的医生护士们纷纷起身,给了急诊科医护们最热烈的掌声和加油声:
“急诊加油!”
“急诊科好样的!”
“多收病人!”
急诊科主任蒋建国带着科里的医护人员,整整齐齐地鞠躬道谢。
蒋主任简单明了:“走,上班去!”
“好!”大家脚步匆匆离开食堂。
从食堂到急诊大楼的路并不长,急诊的大家都走过很多次,每次心情都不同,却没有一次像这样期待上班。
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打开,病人们还在休息,蒋主任沸腾的内心顿时凉了一半,没有新病人。
相对于精神抖擞的急诊科医护,医务处主任和副主任、护理部主任副主任和大护士长的疲惫写在皱紧的眉头上,太久没值过班,确实累得厉害,这还是病人们病情稳定的情况下。
一样的床旁交班后,急诊科医护各就各位,目送领导们离开。
郑院长乐呵呵地走进抢救大厅,给每个人把了脉,微笑点头:“休息得不错,挺好。”
蒋主任立刻招呼:“护士长,替郑院长测个血糖和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