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床,男,三十岁左右,中度营养不良,手脚有轻微冻伤,转烧整科。”
“三床,男,十岁左右,营养不良,麻疹出诊期,需要抽血化验来确诊,转儿科。”
“四床,男,二十岁左右营养不良,胸前一个大包,质地软,推测是脓性液体,需要进一步确诊,也转皮肤科。”
“五床,男,四十岁左右,营养不良,左前臂骨折,需要拍片转骨科。”
“十二床,女,二十岁左右,左侧颜面部和颈部浅二度烫伤,左前臂、全手背二度烫伤,低热,营养不良,需要烧整科会诊。”
“蒋主任,除了十二床女病人还算干净以外,其他床病人的卫生状况实在是……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多久没洗头洗澡了。”医生很心疼自己的鼻子。
蒋主任习惯性拿起手机,才想起来通讯全断,站起身来:“你们忙,我去找郑院长。”
主任一走,抢救大厅热闹起来:
“文医生,真有你的,天寒地冻的都能找到六位病人!佩服!佩服!”
医生文浩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护士长周洁还没从文医生的强盗面缓过来,真算起来自己也是帮凶,为了干净的饮水和卫生间,必须看淡。
很快,皮肤科、烧整科、儿科和骨科医生们赶到抢救大厅,准备大干一场,问题来了,病人们都昏睡不醒,怎么搜集病人信息?怎么问病史?
文浩医生冷不丁扔出一句:“就算他们醒了也没用,语言不通,不如趁他们昏着,直接抽血做检查。”
医生们面面相觑,啊?这么简单粗暴真的好吗?病人的知情同意权呢?
护士长周洁幽幽提醒:“供水系统和干净的卫生间……”
医生们不犹豫了,五分钟之内开出血生化等化验单,当场验血排除糖尿病……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不管哪项生化指标,统统偏低。
医生们又下治疗医嘱,安排静脉滴注补充葡萄糖盐水,为了安全起见,还给他们用了束缚带。
而12床病人,医生护士全是女性,不知道什么原因,连清创这么疼的事情都没醒,让人看着既心疼又无奈。同时隐隐担忧,这不会是位女逃犯吧?
行医多年,第一次这样简单粗暴地治病,感觉真……奇妙。
到下午五点半,所有治疗结束,只等病人们醒来,希望到时候不要鸡飞狗跳的。
正在这时,营养科科长亲自推着装了保温盒的小车,送进抢救大厅:“各位辛苦了,这是你们的特供餐。”
蒋主任刚好走进来:“什么特供?”
科长解释:“郑院长、会计、供应科和营养科,在统计完食堂库存食材以后,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优先保证病人的饮食,其他人按一荤一素少油标准配餐。”
“食堂人手严重不足,郑院长转了每个病房,从病人家属中找出五名厨师和十名学过厨师,请他们去食堂帮手,供应全院的一日三餐。”
“因为今天急诊室立了大功,每个人都有两荤两素的盒饭,来会诊的医生们也有。”
有那么一瞬间,实习护士时萱仿佛看到每个人头上都飘过一行字:“这日子没法过了。”
“趁热吃。”营养科科长劝道。
大家捧着饭盒进了值班室,格外珍惜地吃着盒饭,不知道谁先开了个头:
“早知道,我昨天就去扫荡零食铺子,囤货!坐地起价!”
“早知道?那我可以扫荡菜场!把股票抛空拿钱全都买肉,然后摆在医院门口卖,看我心情定价,绝对比当医生赚钱。”
“奸商!”换来一致的鄙视。
“唉,就这么一说嘛。”委屈巴巴。
然而,再不舍得,盒饭总有吃完的时候,营养科科长收走餐具放在推车上走了。
大家回到抢救大厅,问题又来了,到下班时间,不会有护士来交接班,明天也不会医生交班……值班室总共只有那么点儿位置,晚上睡哪儿?
最多一身换洗衣服,明天以后可怎么办?
护士长周洁忽然笑了:“哎呀,考虑什么明天?先想着眼前,有没有水喝,有没有干净的卫生间可以上?”
每个人都更苦了。
实习护士时萱小声说:“护士长,按照我以前看过的群穿文,再看今天的飞来医馆系统,只要我们救治足够多的病人,想要的都会有。”
“治好六个病人,我们就有干净的水可以喝,干净的卫生间可以上了。”
护士长笑了:“行啦,我们这些老鸟不能被实习生们比下去,打起精神来,病人康复了,我们就能解锁第二个任务!”
仿佛一针强心剂,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守着各自负责的病人。
病人们情况稳定,大约是天寒地冻又缺衣少食,经过有效的治疗、足够的休息和营养支持,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抢救大厅里静悄悄,每个人都闭目养神。
实习护士时萱是家中独女,家境不错,在学校就是汉服爱好者,因为兴趣也为了穿汉服得体,查过很多服饰方面的资料,甚至还为此去了好几次博物馆。
什么朝代穿什么款式的衣服,衣服的名称和穿法,当然远远比不上专业学者,但也比普通人知道得多。
于是,时萱盯着病人们换下来的脏衣服看了不少时间,不知道大郢是什么样的国度,在这里生活又会遇上什么事情?
护士长周洁走过来:“你看出什么来了?”
时萱吓一跳:“这很像唐朝早期的平民衣服……系统里提的大郢会不会是唐朝风俗?”
护士长微笑:“不管什么朝代,医馆都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做好我们能做的事情。”
“嗯。”时萱点头,12床的有些服饰不是平民能穿的,好像也不重要,病人来了又去,了解这么多干啥?
急诊大楼外,全院保安们在保安队长强哥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已用蓝铁皮把医院四周的黑铁栏杆和活动栅栏都封了起来,还在各处留了观察窗口。
强哥对着蓝铁皮猛踹一脚,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这下放心多了。
正在这时,强哥突然看到山下隐约有亮光,但估摸了一下山峰的高度,放弃了下山察看的念头,算了,等天亮以后再说。
为了省电,停车场、路灯、外墙景观灯和门诊大楼的灯全灭,住院部的三幢大楼只亮了必需使用的灯,急诊大楼的一二层显得格外明亮,整个医院远看有点像快被弃用的建筑。
病人和陪床家属们在各科主任和护士长的动员之下,静静入睡,绝大多数人第一次体会倒时差。
医院里静悄悄。
保安队长王强裹着军大衣独自守在门卫,听到有人敲玻璃窗,心里一惊:“谁?”
“你好,我是大熊猫饲养员,能进来吗?”
王强赶紧开门,招呼:“哎哟,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两人互相介绍打招呼。
饲养员姓张名竹,三十多岁,苦哈哈地问:“强哥,听说你们今天出去了,还找回来六个病人?”
王强也是个爽快人:“是啊,张哥,有话就说,别客气,养国宝的可了不起。”
张竹充满期待地望着:“强哥,医院外面有竹子吗?大熊猫现在是禁食状态,但过两天应该就能吃了……它挑食还讲究,要提前准备各种竹子。”
王强想了又想:“好像有,但雪厚又要赶路,没太注意。”
“强哥,外面危险吗?”张竹紧张地搓手手。
王强安慰他:“张哥,你放心,等明儿太阳出来了,我们一起出去探路,哦,还可以带个小推车,万一有竹子可以砍了带回来。”
“太好了!强哥!”张竹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偏偏,又有人敲玻璃窗:“有人在吗?”
这次进来的是小熊猫饲养员王平平,人如其名特别平凡,原因一样,打听哪里有竹子,听王强和张竹一说,也激动起来:“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爽快的人遇到一起,格外开心。
王平平从兜里掏出三分之一的苹果,用小刀切成三小块:“这是病房一个老奶奶给我喂小熊猫的,它喜欢吃苹果,但也不能多吃,就剩了这么点儿,这会儿已经氧化了。”
于是,在狭窄的门卫小屋里,三个人各吃一小口苹果,不知怎么的,竟然吃出仙果的感觉。
大熊猫也好,小熊猫也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都会很紧张,有饲养员在旁边照顾,就能好很多。
三个人约定好,天一亮就出去找竹子,然后张竹和王平平又跑回医院大楼里,照顾动物宝贝去了。
王强望着他俩消失在黑暗中,从抽屉里摸出半包饼干,特别珍惜地吃了一片,又小心装好。自认为见识过大风大浪,没想到,天外有天,还能遇上穿越这种事情。
夜空又飘下了雪花,没有之前的大,却密了许多,气温越来越低,整个医院都盖了积雪,冰冷刺骨。
如果没有空调系统,根本不敢想象。
山风猛烈地刮,吹得蓝铁皮哗哗地响,王强竖起耳朵听,没听到野兽的嚎叫,放心地闭目养神,这个点是睡不着的,睡不着就会乱想。
骨子里喜欢冒险、追求刺激的因子,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王强期待天亮,不知道山下有没有城市,民风怎么样,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大郢润和十一年国都城除夕亥时
天空中下着雪,雪花很大,慢悠悠地落下,却挡不住除夕热闹,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燃着火堆,映得国都城亮堂堂。
大雪中,戴着各种面具的驱傩大队,由南向北浩浩荡荡地行走。
戴老翁面具的傩翁和戴老婆婆面具的傩母带头,成百上千戴小孩面具的护僮侲子围在他们身旁左右,戴各种鬼怪面具的人跟在最后面。
乐工们吹奏乐器伴行,领舞者高唱着《驱傩词》,路边挤挤挨挨全是人。
难得不宵禁,百姓们尽情玩闹,手拉手地边唱歌边跳舞。
快交子时,男女老幼往自家门前的火堆里扔竹竿,噼噼啪啪地响,烧着的竹节时不时迸出一阵阵金红色小火花,在夜色里分外艳丽喜庆。
长乐宫安宁大殿
润和帝面色红润,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君臣同乐,一起守岁。
君臣同乐自然少不了歌舞,一道屏风后是大殿的乐师区,编钟、箜篌、琵琶、箫、笛、琴瑟等各种乐器齐聚,演奏出一首又一首乐曲。
另一边铺设华丽地毯的圆形区域,衣着统一的舞伎们翩翩起舞,时而缓慢妖娆,时而快速旋转,妙曼整齐的舞姿引来阵阵喝彩。
没多久,身姿挺拔的男舞伎们跳起了欢快胡旋舞和胡腾舞,有些大臣忍不住加入其中,随着舞曲的节奏跳起了胡张舞。
侍女们端着美酒佳肴在人群中穿梭,添酒上菜,忙得像蜜蜂。
热闹的人群里,在不起眼的角落,秦国公秦岫悄悄走到尚药局奉御白涿身旁使个眼色,两人借口更衣退到大殿外,穿过回廊,隐入无人注意的角落。
秦国公虎背熊腰,满脸胡茬且蓄须,一双大牛眼格外吓人,猛兽盯猎物似的瞪着白涿,低声问:“你昨日说陛下大限将至,让众阁老大臣们提前准备,现在呢?”
白涿一张老脸皱得像苦瓜,示意凑近说话。
秦国公也怕隔墙有耳,耐着性子凑过去。
白涿小声禀报:“国公大人,昨晚陛下十分难熬之时,张天师亲自送来一枚丹药,珍珠光泽鸽蛋大小,微臣和明镜内侍官拼命阻止,都被重罚。”
秦国公一把揪住白涿衣襟:“陛下真吃了?”
白涿顾不得体面,掀了衣襟露出胸腹青紫又遮住,继续压低嗓音:“陛下不顾阻挠,就着凉茶吃了下去,头疼又腹痛……万万想不到,今早起来仿佛枯树回春,精神焕发!”
“国公大人,微臣虽然才疏学浅,但也自认兢兢业业,陛下的身体亏损太多,再加以丹药,就像这爬墙的枯藤脆弱不堪。”
秦国公长叹一气,愤愤道:“天要亡大郢啊……”
“国公慎言啊,”白涿跪在地上,“陛下的身体,微臣实在无法,就算您现在让我纵身跳下,也只能这般说。”
“大约只有苍天有眼,神医降世,才能救回陛下。”
秦国公不说话。
白涿胆战心惊地禀报:“国公,接下来该怎么办?明日一早,陛下还要参加元日大朝会,靠丹药吊起的精神可撑不住啊,万一陛下在大典时……那就是新年大凶……”
没有回答。
白涿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抱住秦国公的双腿:“国公,大郢外忧内患,您要想想办法啊!您倒是说句话呀!”
秦国公不悲反笑:“看,神仙来了!”
白涿以为秦国公急糊涂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年底特选修建避暑宫的飞来峰顶,凭空出现了一座宏大的不明建筑,在浓重的夜色里隐隐有光。
这就是琼楼玉宇?!
白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不!不能!也许是海市蜃楼!张天师请不来神仙!”
秦国公毫不在意:“是不是幻影,明日一早自有分晓。”
“等不到明日啊,国公大人,”白涿压低嗓音急得浑身发抖,“您必须想法子阻止陛下……不然……不然……”
秦国公拽下一根胡子:“张天师说,避暑宫修成之时,就是神仙来临之日。可现在刚选址,连山路都没开始修呢,自然不是他请来的神仙。”
白涿忽然得到认同,惊喜地猛点头:“没错,一定不是!”
秦国公哈哈一笑,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白涿急忙跟上:“国公大人,您是有什么法子了吗?大人,您说句话呀……”亦步亦趋地比内侍都专业,没办法,他就是一个区区六品小官。
秦国公迈进大殿前,低哼出一句话:“想挟陛下号令群臣,做梦!”
坐得高高在上的润和帝,看似欣赏歌舞,众臣的举动一点没拉下,笑问:“秦国公啊,怎么就错过了《秦王破阵乐》呢?”
秦国公无比恭敬而虔诚,突然就行起了大礼。
润和帝不解:“秦国公啊,你这是为何?”
秦国公满怀欣喜:“主上,万千之喜!飞来峰顶有一座琼楼玉宇,在浓重夜色中若隐若现。”
满座惊皆,乐声舞蹈嘎然而止。
润和帝两眼放光,脸颊处的肌肉小幅抽搐,嘴角上扬又平直再上扬,清了清嗓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请主上派人一探究竟。”秦国公再次行礼。
“来人!”润和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抓放数次,忽然起身又再次坐下,“速去查看!”
当值的内侍应声而去,片刻之后几乎连滚带爬地回来了:“主上,秦国公所言不虚!”
润和帝清了清嗓子:“众位爱卿也去瞧来。”
呼啦啦一群人冲出温暖的大殿,直奔面前飞来峰处的栏杆,纷纷瞪大眼睛、嘴巴都合不拢:“琼楼玉宇啊!”
“天爷啊!得有多少楼?要花费多少银钱才能建成?”户部尚书惊叹。
“这琼楼玉宇怎么与大郢建筑如此不同?”工部侍郎想弄明白。
大臣们从震惊到欣赏再到心向往之,完全没感觉到寒风阵阵,甚至忘了主上还在等回信。
终于,等不及的润和帝披着厚实的裘袍,顶着寒风亲自看向飞来峰,只见楼宇高耸入云、环伺而立……楼顶还有红、蓝色灯光闪烁,底层那么明亮……
润和帝后退一步,捂着胸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仙人……仙人终于来了!
“主上!”近身内侍惊呼。
众目睽睽之下,润和帝一头栽倒在地,向来严肃的脸庞上笑容满面。
“快,快,快……步辇!”侍女们抬着步辇小跑过来。
“尚药局奉御!”秦国公声如洪钟,一声吼。
内侍们七手八脚地将润和帝抬上步辇,送回安宁大殿,用屏风隔开。
尚药局奉御白涿提着诊箱仓惶地走进屏风内,一番望闻问切,约摸两刻钟才出来,对着阁老、国公、尚书侍郎们:“主上一心求仙,今日心愿成真,实为喜伤。”
郭阁老问:“主上何时能醒来?”
白涿忽然明白秦国公的用意,郑重其事地回禀:“郭阁老,主上需平心静气休养十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阁老们交头接耳一阵,郭阁老走出来:“诸位大臣暂且歇息,破晓时还有元日大朝会。”
“是……”大臣们干着急也没用,更何况元日大朝会非常磨人,休息不好就会出差错,一出差错就要被弹颏,被弹颏轻则扣食俸,重则降官职,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熬过去。
大臣们潮水一样离开大殿,秦国公走在最后。
内侍们准备妥当以后,又将昏迷的润和帝送回寝宫,太医们轮值守望,太子和众位皇子公主陪同侍疾。
正在这时,宫外来报,张天师求见。
张天师深得润和帝信任,再加上有丹药续命之奇功,在宫外求见时一直都畅通无阻,万万没想到除夕夜被拦在宫门外。
太子殿下怕张天师再来送丹药,勉强代为问话:“张天师所为何来?”坚决不让他入宫觐见。
吃了闭门羹的张天师只能站在寒风中回答:“飞来峰上有琼楼玉宇,实乃主上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宜择吉日沐浴更衣,派使臣上飞来峰携金银珠宝和童男童女,求见仙人。”
“然则,飞来峰的山野平民多粗鄙不知礼,需下令不得上山砍伐捕猎,以免惊扰仙人。”
好巧不巧,这番回话被隐在暗处的秦国公听了个一清二楚,无声冷笑后又走开。
太子殿下与阁老们商议了一刻钟,先质疑张天师请来仙人这桩事情,然后又争论了一刻钟,传令下去:“飞来峰山下平民不得上山,违者重罚。”
至于何时派人上飞来峰求见仙人,这一切都等润和帝醒来再说。
子时已过,太子殿下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出青紫色,从站立转为蹲踞,胸膛微弱起伏,整个人摇摇欲坠,但仍然硬撑。
陪在一旁的太子妃发现异常,在宽袖的掩饰下替殿下顺胸口,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飞来峰的方向,真的是仙人来了吗?
如果真是仙人来了,能不能治好殿下的心疾?
如果殿下的心疾能治愈,六皇子就不再是威胁了。
子时到了。
长乐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鼓敲响,各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城内一百多所寺庙撞钟,鼓声与钟声交织在一起,一声声一阵阵,绵延不绝。
热闹非凡地辞旧迎新,润和十二年元日到了。
家家户户又在自家门口点起庭燎(火堆),在家里守岁的百姓们纷纷起身,晚辈给长辈行礼,奴仆给主了叩头,“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富户显贵家的长辈,给孩子们发了些金银铜钱,取个吉利,然后就把孩子们哄去睡觉。
大人们把孩子们哄睡以后,都继续守岁。
繁华热闹的国都城在钟鼓声结束后,在积雪之中,慢慢恢复夜的宁静。
但是用不了多久,元日大朝会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文武百官都要天不亮赶路,到时,又是火红热闹的繁忙景象。
时间倒退到子时,强哥在门卫小房子里打盹,忽然被响亮的钟鼓声吓醒,坐起来看一眼手机时间23:00,懵懵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谁这么大声地敲鼓撞钟?
这可是山上!
强哥走出门卫小屋看个究竟,走到马路尽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什么都看不清,却闻到烟火味,立刻警觉起来。
这要是哪里的树着火了,那是要起森林大火的。
强哥飞奔回门卫小屋,看到张竹和王平平两人正眼巴巴地在门外等着自己,眼神比饿狼还吓人,赶紧开门让他们进来。
“强哥,现在就去找竹子吧,”张竹和王平平既无辜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被吵醒了,睡不着。”
“你俩先把这些冬装和冬鞋换上,在这里等我。”强哥想到登高望远,爬到医院最高楼的天台就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也能看见哪里起火不是?
“你们换好以后别走,我去去就来。”
“强哥,你去哪儿?我们跟你一起!”
“不,你们等着就行。”强哥就穿过停车场,一路小跑,进了内科楼。
一共16层,电梯不开,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爬得很累,但强哥很快爬到顶楼,拿出钥匙打开通往天台的门,再跑到栏杆处四下张望,三面都是高山,医院正下方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古城的轮廓。
意外收获是,强哥看到医院的东南方向好像有一片竹林,比森林矮了一截,即使在黑暗也还算明显,真是太好了。
门卫室里,张竹和王平平看着冬装和冬鞋,非常时刻,也没法计较谁的衣服鞋子,只能以冻不着为标准,顾不上其他。
强哥回来时,他俩已经换装完毕。
强哥就着水杯里最后两口水洗完脸,问:“你们呢?”
张竹嘿嘿一笑:“我们刚才在小花园的水池里洗了,你们医院真讲究,那么个小花园有小石桥有假山有凉亭,还在大石头上刻约园两个字,不过池子里的金鱼真多。”
王平平补充:“唉,要是这次送来的丹顶鹤白鹳什么的,就不愁没东西吃了。”
强哥乐了:“郑院长嘱咐过要注意安全,小推车和锯子我都从供应科的仓库翻出来了,把盾牌、钢叉都放在小推车上……哦,还有,灭火器也带上。”
张竹很困惑:“强哥,带灭火器干什么?”
“可以驱狼。”强哥搓了搓手。
三个人推着车上路,医院外的马路还算平整,推得很容易,但到了满是积雪的山路上,越往下越推得吃力,周围全是参天大树,太挡视野了。
但吃力也得推,为了竹子不怕困难!
强哥想了想:“你们等着,我先上树,确定方向再继续走。”
积雪将周围映得很亮,张竹和强哥两个人也是爬树游泳的好手,各自找了一棵大树就往上爬分看不同方向,扩大搜寻方向。
强哥最先爬到树上,山下有好大一座古城,棋盘格一样整齐的街道,隐约可以看到点着火把的人群,还有马车和行人。
张竹兴奋地招手:“强哥,看到了吗?我们方向没错,继续下山就能看到竹林。”
王平平年龄最小,连连摆手:“两位哥,这边全是山,什么都看不到!”
三个人下树讨论以后都觉得找竹子最重要,推着小车继续下山,走到天光大亮时,又听到了一阵钟鼓声,因为离山下近,觉得更吵了。
强哥忍不住吐槽:“这一天天的,不用做其他事情,光撞钟敲鼓了,让人怎么睡觉?”
这钟鼓声与半夜的不同,还有间隔,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
三人踩着钟鼓声走,恨不得拿东西堵耳朵。
好不容易等到钟鼓声停止时,竹林近在眼前!
张竹和王平平迅速分开,看看这棵,再瞧瞧那棵,往竹林里越走越深,直到强哥怕他们迷路扯着嗓子喊回来。
张竹激动得手舞足蹈:“有毛竹和冷箭竹,还看到一些其他的,都是淘淘喜欢吃的。”
王平平连连点头:“不用担心它们饿着!太好了!”小熊猫也喜欢吃冷箭竹。
强哥乐了:“动手吧!”
“好嘞!”王平平拿起小锯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锯了小半车,拍了拍手,“要是我们带锄头来就好了,冬笋又鲜又嫩,它们爱吃。”
“认得路了,想来还不容易?”强哥安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
竹子任务完成,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三个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听到了不大不小的咕咕声……面面相觑。
强哥招呼:“来,都用雪搓搓手。”
张竹和王平平照做。
强哥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剩的半包饼干,热情招呼:“来,一人一块。”
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坐着吃。
张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以前特讨厌吃苏打饼干,现在吃一口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王平平认真地嚼,顾不上说话。
饼干吃完,袋子里还剩了不少碎屑,强哥刚要往自己嘴里倒,就对上了两人巴巴的眼光:“来,张嘴。”
饼干碎屑也三个人一起分了。
张竹和王平平其实很不好意思,但实在太饿了,比起推车下车锯竹子这样艰巨的体力活儿,饼干和碎屑不够塞牙缝的,他们把对强哥的感激放进心里。
强哥擅长随机应变,找了相对干净的雪装进长筒形的饼干包装袋里,笑着解释:“过一会儿就有水喝了,以后出来还能当方便袋用。”
张竹王平平竖起大拇指。
突然,强哥向他们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同时示意他们躲进竹林,就地翻身操起了盾牌。
两人立刻照做,毕竟强哥可是用灭火器驱狼的第一猛士。
“当!”
“当当!”
“当当当!”
强哥手持盾牌左搪右拦,又捡起一块石头向不起眼的树丛扔去!
“咚!”树丛里有细微的响动,声音很低,仿佛强哥判断失误砸到了小树枝。
时间仿佛静止,强哥原地不动,等了至少一刻钟,才向他们招手。
张竹和王平平出了竹林凑近一看,强哥脚下有尖锐的小石头、大一些的石块,还有粗糙的箭……顿时吓出一后背的冷汗。
强哥招手:“快走!”
山路推车本来就不容易,装了半车竹子推起来更难,三个人齐心协力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医院大门口,一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了。
万万没想到,郑博石院长正在门卫小屋里等着。
张竹和王平平谢过郑院长的照顾,推着竹子向检查楼走去。
王强拿出屋里的登记本,但画画功底实在太差,把记忆里的古城画得乱七八糟,只能就着草图向郑院长解说:“古城很大,格局像棋盘,黑漆麻乎的人很多,举着火把走……城里有河,城外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