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重症病房外的病人家属们相拥哭泣,希望还在,没有破灭!
很快,每一个楼层的照明灯都亮了……一层又一层,不断驱散周遭浓重的黑暗,最后,连医院大楼外墙的装饰灯都亮起来:“C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供电系统恢复啦!
麻醉科的各种机器都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手术器械也可以按标准消毒,麻醉医生和手术护士们终于不用再互看干瞪眼了,病房里手术被延期的病人们又可以期待尽快手术了。
急诊抢救大厅一直很亮,反而是最后知道的,大家相视微笑,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平稳落下,太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桃庄村民不太明白医仙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只觉得外面越来越亮,连停车场的大灯和路灯都亮了,这些灯可真好看呀,各种颜色。
睡在办公室的郑院长一骨噜爬起来,乐个不停;沉睡的金老也在病床上醒来,又满意地闭上眼睛,电来了,以后就有忙不完的事情。
黑暗中的亮光向来引人注目,更何况是好几幢大楼的亮光。
顺理成章的,对面山上的大般若寺的僧人们看到了,城东秦国公府的人看到了,城北太子府中的人也看到了,永乐宫的内侍女使也都看到了——
高高的飞来峰顶,熠熠生辉的飞来医馆矗立着,比琼楼玉宇更加明亮,映得蛾眉月都失去了光彩。
第17章 心向往之
寒冷刺骨的山风中,大般若寺值夜的僧人们或坐或站,个个被冻得脸颊通红,搓着手上的冻疮,眺望飞来峰入神,再小声议论:“佛光普照就是这样吧?”
没人回答,因为谁也没见过。
谁都没见过“佛光普照”,也没见过“空中楼阁”,更不要说话本子里的“琼楼玉宇”,但飞来医馆却让他们觉得这些就是具象,是本尊。
可又有些说不来的奇怪。
张天师如有神助,能令白骨生肌,也能让人死而复生,为什么佛光没有照耀大小般若寺,偏偏照亮对面的飞来医馆?
是天师的法术失误了么?
想到这些,僧人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嗯,一定是晚上太冷冻的,绝对不是因为其他。
年轻的僧人问:“要去禀报护法和天师吗?”
其他僧人同时摇头,破晓前是最黑的夜,打扰或冲撞了他们的清修是莫大的罪过,轻则受罚,重则撕毁度牒逐出山门。
大郢的度牒和戒金有多贵,没有哪个僧人舍得放弃。
失了度牒逐出山门,又要回去过被重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谁能愿意?!
只是,大郢百姓赶来般若寺许愿还愿求医求神,花销不菲;偏偏听到传言,飞来医馆派出守门仙亲自下山邀请桃庄村民上山,这差别怎么说?
谁能不往心里去?
张天师待百姓慈爱温和,对寺中僧侣严苛得很,不知道飞来医馆里会不会也一样?
年轻僧侣的心事烦多,又被一阵寒冷的山风吹得直哆嗦,哆嗦一阵就急着找地方取暖,心事也就被抛到脑后。
当僧侣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不用缴税,无尘世之烦忧,多好!
正在对弈的秦国公听到下人来报,扔了棋子趿着鞋就跑出房间,秦观怕老父亲摔着,赶紧追了出去,追出门又退回书房,嘱咐儿子穿暖和些不要着急……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站在国公府最高的阁楼,寒风中眺望飞来峰顶,好半晌一言不发,三张相似、年龄差别不小的脸庞,眼神却清一色的不可思议和赞叹。
秦国公长叹一息,呼出白气:“回吧。”负着双手在下人的簇拥下走回书房。
秦观扶着兰草似的宝贝儿子秦盛,吩咐前后左右将寒风挡严实了,稳稳当当地送回书房,见儿子没有异样,才稍稍放心趿坐到秦国公面前。
秦盛趿坐得稍远一些,下人赶紧把火盆移近。
秦国公的右手背和手指上狰狞的陈旧伤疤,粗大的手指在棋盘上轻点,眼神在秦盛和窗外之间来来回回,捋着胡须嘱咐:“十九郎,明日一早收拾行囊,你和其他病人一起上山求医。”
“阿耶!”秦观大惊失色,“十九郎的身体哪吃得消如此奔波?万一路上……”天寒地冻的,骑马只能上到飞来峰半路,剩下的全靠步行,雪深路滑的,根本不敢想。
秦国公直视秦盛:“你可愿意?”
秦盛恭敬地向秦国公行拜首礼,没有半点犹豫,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孙儿遵命。”
反而显得秦观冒冒失失,一惊一乍。
秦国公点头:“十九郎,你可明白阿翁的心思?”
秦盛点了点头,神采奕奕:“与其终日被困像个偶人,不如放手一搏,阿翁,孙儿愿意。”
“为何?”秦国公有六个儿子,二十三个孙子,重孙都有好几个,最看重的就是秦盛,嫡长孙只是原因之一。
秦盛略加思索:“阿翁,国都城每晚最黑的是城南,最热闹的是城东,最亮的是长乐宫。可即使五步一灯笼,十步一烛架,女使提灯如云,内侍掌灯如雨,都不及飞来医馆的两成明亮。”
“不是陛下不想,而是大郢最好的能工巧匠也做不到。”
“国都城还有一个最亮的是上元节的大花灯,能工巧匠花费小半年时间、用掉无数明油也只能亮三个晚上。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因为花销巨大。”
“阿翁,古人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飞来医馆就是在山外之山,聚集了人上之人,孙儿心向往之,如果他们也对孙儿之疾束手无策,孙儿也认了。”
秦国公鼻子一酸,伸出大手摸了摸秦盛的头:“去吧,带上日常用物和下人。”
“孙儿就此拜别阿翁。”秦盛恭敬行礼。
秦国公的眼中泛着光,这孩子太苦了。
“儿拜别阿耶,”秦盛又向秦观行礼,“必当每日一封书信,不让耶娘挂心。”
秦观一言不发,脸颊在烛光里显出极细微的肌肉抽动:“吾儿岂能做笼中之鸟?去吧。”
秦盛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回房收拾东西,平日的衣物、用惯的文房四宝、翻惯的竹简和书本……看着下人逐个装进箱笼,最后把秦国公除夕夜给的荷包贴身放好。
只待破晓开城,即刻出发。
太子府中,太子只是扛过一阵,却没能扛多久,终究还是喝了药藏局送来的汤药,好不容易心绪平静,就听到殿外杂乱的脚步声。
太子妃听完女使的禀报,犹豫片刻,才轻推太子:“殿下,您可愿意起身?”
“何事慌张?”太子又累又乏偏偏毫无睡意,只能闭着眼睛等天亮。
太子妃凑近小声说。
“起!”太子硬撑着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
太子妃亲自替殿下更衣,穿得厚实又暖和。
下人推开寝殿大门的瞬间,寒风驱散屋中暖意,让所有人都一哆嗦。
太子撑着太子妃的手,走到门外,就被高高矗立、流光溢彩的飞来医馆震惊了,除夕夜见到时就已经震慑群臣,今日才知道那晚不算什么。
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登高远眺,情不自禁地感叹:“什么样的工匠才能建造出这样的医馆?什么样的医馆能在夜晚大放光彩?又是什么样的医工才能生活在那样的医馆里?”
然后就是不短的沉默,耳畔只有阵阵风声,寒风能夺走温暖,似乎也能吹走顾虑。
太子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回房。”
“殿下,您没有更多的想法么?”太子妃坚定地站在太子身旁,似乎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从不退缩。
太子苦笑,眼神温柔:“总不能撇下周遭所有的事去飞来医馆吧?那可是要翻天的。”
太子妃小声问:“殿下,明早还要去侍疾。”不能想,一想就焦心。
太子不以为然:“日子难过也要过,关关难过关关过,只要不死就不怕。医馆那边就只能拜托贤妻了。”
太子妃抬头给了自家夫君最明亮的笑容。
长乐宫寝殿
地龙烧得很暖,寝殿门窗关得很严还加了封皮,保证一丝寒风都吹不进来。
尚药局奉御白涿,两名直长,两名侍御医,五个人围在龙床旁一愁莫展,身后还站着愁得更明显的内侍官。
润和帝平躺在龙床上,厚软的被褥盖得严严实实,汤药和水都能进,呼之不应,金针不醒。
最衷心的内侍官明镜走到白涿身旁,很小声:“白奉御,阁老们问……”
白涿热得出汗:“陛下脉相不稳,时沉时浮,阴阳失衡……”这么危险的病情,还能进食灌入汤药已经是万幸,什么时候能醒真是天知道!
明镜当然知道,但回话必须从白涿嘴里出来才行,走到殿外回话去了。
进宫听传的阁老们听了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也无济于事,听到外面有不小的动静,闲着也是闲着,先后出去张望,然后就看到了熠断生辉的飞来医馆。
古籍中提到的种种神迹,仿佛就在眼前。
钱阁老思来想去,说:“不如在国都城广张医榜?”
云阁老听了直摇头:“钱阁老,国都城内四处游走的闾阎医工,凡是医术精湛的,不是进尚药局,就是进了太医署,哪还能招到更好的?”
钱阁老看向飞来医馆:“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王阁老不能在宫里说“死马当活马医”这种大不敬的话,可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忽然计上心来:“听说,桃庄里正手中有飞来医馆的拜贴,是真是假,拿来一看便知。”
“如果小小里正敢撒医仙邀请上山这种弥天大谎,必不轻饶。”
“王阁老,消息灵得很呐。”
“唉,钱阁老,陛下因此而喜伤,当臣子的必定要多加打听才是,免得陛下空欢喜一场。”
云阁老点头同意,其他阁老们也纷纷同意。
“来人,待破晓时分,命人快马加鞭赶去桃庄,将里正与拜贴一起带至京兆府,算好时辰,我们出宫去旁听。”
钱阁老一锤定音:“事不宜迟,速速准备。”
“是!”宫中行走立刻领命而去。
阁老们上至八十,下至六十九,有须眉花白的,也有全白的,虽然这几日折腾得够呛,但个个精神矍铄,神色一致眺望远处,希望陛下能顺利醒来,希望大郢国运正隆。
命令一道又一道传到宫外,京兆府的武侯们不受夜禁限制,揣上一包馎饦、背上水囊,给快马的蹄子包上毪布,一甩马鞭,径直向城外驶去。
马蹄踏雪无声,连人带马融入最深的夜色。
第18章 第三项任务
医院里的欢呼声持续了不少时间,每个人都第一时间给手机充电,望着手机界面的充电标记,都放下心来。
现下除了部分老年人,不带手机出门真是寸步难行,更难的是每次打开手机,看到更少的电量还不能及时充电,这份焦虑和精神内耗与日俱增。
不行,在这看不清方向的时刻,手机相册里的视频和照片是精神支柱。
更何况,飞来医馆系统是通过手机短信发送的,不刷手机怎么知道行程?
越看电量越低,电量越低越焦虑,恶性循环,很多人的手机在第一晚就只有余电了,精神内耗空前严重。
反倒是某些功能简单的老年机,以超长的续航时间一骑绝尘。
第一项任务是所有人在自己手机上看的,第二项任务都是在老人机上看的,终于……充上电以后,第三项任务又可以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
盘桓在许多人心头的沮丧和混乱,忽然消散了许多,毕竟生活在逐步走回正轨。
因为对急诊和医护人员的真心感激,医院内部和谐了许多。
破晓时分,医院外墙的装饰灯自动关闭,路灯也熄了,紧接着就是每天不得不听的、海浪般的钟鼓声,真就是风雨无阻地精准报时。
这响亮的钟鼓声听第一回 格外暴躁,听第二回只觉得吵闹,被迫听了三回四回以后就无奈了,钟鼓声停止以后,该起就起,该睡就睡,毕竟现代人都缺觉,更何况现在还很无聊。
反正手机可以充电,人心就踏实一些,现在有水有电的,该洗漱就洗漱,该冲凉就冲凉……只求温饱的话,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新问题。
病区也好,急诊也好,每天都按时来取分类垃圾袋的护工们,今天没有出现,不管哪儿的垃圾桶和垃圾袋都满满当当。
很快,医院每个区域的护工们被主任或护士长召见,回答都一样:“医院的垃圾房堆满了,没有垃圾车来运走。”
啊这……万万没想到,地下污水系统以后,还有垃圾处理这样的头等大事!
郑院长每天早晨都是从老年病房陪金老洗漱开始的,当然也发现垃圾桶堆得满满当当,而且这个问题比污水系统更棘手。
医院除了日常生活垃圾以外,还有需要特别处置的医用垃圾——
比如一次性医疗用品,注射针头、PICC置管、各种引流管,输液器等等;还有麻醉科沾血的纱布、病理科各种送检的标本等等;甚至于检验科、病理科送检的人体组织、□□、血液等样本。
这些都需要经过特殊处置,比如清洗、消毒和灭菌甚至于一次性医疗用品还要销毁。
生活垃圾都不可以随意丢弃,更别说医疗垃圾。
飞来峰是货真价实的青山绿水,往医院外面扔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可怎么办?
郑院长慢条斯理地刷着牙,看着似笑非笑的金老,吐掉嘴里的泡沫再漱口,抬头就发现主任们都挤在小小的盥洗室里盯着自己,还有没挤进去站在门外的。
金老难得笑出声,又觉得自己不太厚道,郑老头可太难了。
郑院长把牙刷放进漱口杯,特别淡定:“别急,看看第三项任务是什么?”
这话一出,仿佛一针强心剂。
正在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每个人都下意识摸口袋拿手机,却发现都在科室里充着电,只见金老慢悠悠地掏出老年机,点开看时脸上浮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主任们恨不得脖子能伸长并自由弯曲,就为了能看清金老的手机短信。
金老很清楚轻重缓急,念出声来:“飞来医馆系统恭喜您!第二项任务已完成,无限电源系统已开启使用。”
“飞来医馆第三项任务,救治二十四名病人,医院垃圾房将开启无限垃圾无害化处理系统,该系统符合生活垃圾与医疗垃圾处理的每一项国家标准。”
郑院长听完,又想了想:“这意思就是,如果完成任务,护工们还是把垃圾扔进垃圾房,不用操心垃圾去哪里,就像下水系统一样?”
主任们点头如捣蒜,一定是这样的。
郑院长特别和蔼地看了看:“建国啊……”
大家东张西望后发现,只有急诊科的蒋建国主任不在。
金老收好老年机:“郑老头,先吃早饭,然后去急诊。”
主任们立刻退出小小的盥洗室,给金老让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恭敬与佩服,这位可是医院与大郢沟通的桥梁。
郑院长从来就没有慌张的时候:“照这样的趋势,大家早晚都要直面大郢病人,你们回科室重新排班,分组派人来急诊学习大郢语。”
金老从电动轮椅的储物盒里取出一份手绘教材:“多复印几份,以后用得着。”
主任们立刻伸手,可眼前只有一份哪够分啊?
郑院长当机立断:“最近去急诊会诊的科室先复印,其他科室等一等,对了,先拿去档案室扫描存档,然后就可以大量复印了。”
“还有,大家的手机都充满电以后,轮流去急诊室录金老的大郢语课,带回科室先学起来。”
“是,院长。”皮肤科主任捧着手绘教材,和骨科儿科等科室的主任一起,冲去了档案室。
金老笑而不语,平时最冷清的老年病房,一大早忽啦啦来一群大主任,现在又退潮一样走了,不得不说,医院内部平时勾心斗角,关键时刻还是很团结的。
郑院长陪着金老在单人病房里吃过早饭,收拾一下,就一起去了急诊大楼,一路上边走边聊:“幸亏医院花了不少钱安装了全自动中心供氧系统,不然按以前的供氧量,又是一次危机。”
金老点头:“是啊,可那么多病人从哪儿来?再让保安队长下山请病人吗?”
郑院长看了一眼周遭的群山雪景,每次看着这些都觉得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也只能这样了,幸亏保安队长是王强,犟归犟,不犟的时候真让人放心。”
“我之前被他气得肝疼血压高,也是值了。”
金老不太相信:“竟然有人能气到你?真不容易。”
“他六处骨折,肝脾破裂大出血,也是运气好,刘一刀和几个大主任开会刚回医院,通宵联合做手术,不然早重新投胎去了。”
“手术很大,输血六千毫升,手术室空输血袋用塑料框装的。一昏迷就是大半个月,醒了以后就要下床……全身上下只有嘴巴最硬,还敢和刘一刀顶嘴。”
“刘一刀那暴脾气能忍?”金老有些无奈,他们仨小时候是一个村子里的皮猴子,性格差别很大。
“刘一刀在全院大早会的时候抓狂,但王强是部队少有的人才,院长找我谈心,然后我就捏着鼻子收到大内科病房里……他如果是我儿子,早被我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好巧不巧的,王强、大熊猫饲养员张竹、小熊猫饲养员王平平三个人刚好站在转角,毫无防备地听了一通暗话,王强刚要换路开溜,可偏偏转角遇到有惊无喜。
金老除了腿脚不方便,哪里都非常好,打趣:“说曹操,曹操到。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说完笑眯眯地向王强竖起大拇指。
郑院长望着王强,明人不说暗话,难得磨了磨牙:“对,说的就是你。”
张竹和王平平突然对王强更加敬重了,强哥真汉子有没有!
王强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但真男人敢做敢当,硬着头皮给郑院长鞠了个躬:“谢谢院长。”
郑院长拿出金老的老年机扔给王强:“给你瞧瞧。”年轻人的手机都在充电,眼前这三位一看就是手机关机扔一边的。
王强打开老年机看完任务,特别淡定:“院长,我们刚好要去砍竹子,现在是白天,陶五认得路,你们让他再带村民上山就是了。”
“院长,您放心,以后找病人的事情,就包在我们保安队的身上。”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说话算话。”郑院长和金老径直通过走廊,向急诊大厅走去。
郑院长边走边盘算,急诊的抢救大厅里床位满了,二楼的留观室还空着,就算再收二十四位病人也放得下,毕竟目前为止留观室的医护人员被抽调到病房里当帮手。
要人有人,要设备有设备,要床位有床位,郑院长胸有成竹地和金老一起进入抢救大厅。
抢3床小男孩身上的麻疹都退了,主动站在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旁当门童,脆声声地打招呼:“郑院长早,金爷爷早,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金老和郑院长相视一笑,好吧,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意外交叠,衣饰不同,语言不通,但中华民族的传统却始终贯之,见面先问吃了没?
金老先向陶五交待送康复的村民下山、再带其他村民上山的事情。
陶五一口应下,并承诺会尽快带叶里正上山。
陶五和各科医生确认可以下山的村民,又是一通拜别,纵使大家依依不舍,但一想到能回家向亲朋好友吹牛也高高兴兴地走了。
金老给抢3床的男孩交待了许多话,男孩激动得手足无措。
第19章 贯穿伤
陶五带着村民抄近路,一来是为了赶时间,二来是为了让桃庄留守的村民们安心,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违令上山也是一场大冒险。
陶五是桃庄除了叶里正以外最受敬重的人,作为采药人常年在山上行走,脚程非常快,而且跟着守门仙下山上山时,还学到了更快更省力的走法。
村民们为了跟上陶五的步子,没走多久就热起来,快到半山腰时热得脱衣服,但谁也没说走不动,因为飞来医馆实在太好,谁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尽快上山。
一想到在飞来医馆吃的饧,村民们不约而同地摸了一下珍藏的仙人纸,已经想好藏在哪里。
正午时分,陶五和村民们离桃庄还有一里地,就远远看到庄口停了马车和牛车,看车身的装饰和牛马的优劣,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桃庄怎么会有贵客?
大郢等级森严,国都城的百姓绝大多数都不识字,对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居住在城中大多数是平民,居住在城外和山脚下的,有相当一部分是贱民。
无论是平民还是贱民,如果对来往马车牛车的格制、家仆衣饰等等不熟悉,行错礼或者分辨错误,轻则挨骂挨鞭子,重则挨板子,每天走出家门就是九死一生的大事。
达官显贵或者富商们来桃庄,要么是上山狩猎,要么只是单纯路过,但现在桃庄的马车牛车明显是在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陶五犹豫着要不要进庄,思量再三还是大步走进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飞来横祸他这辈子经历过五次了,陶家也从一百多口人沦落到只剩他和陶石相依为命的地步。
于是,陶五带着村民们走进桃庄村口,立刻被马车旁的壮汉拦住:“你们是从飞来医馆下来的?”
陶五赶紧带着村民们行礼,见着壮汉不用行礼,但是壮汉身旁的马车帷裳内有身份不低的贵客,高声回答:“我们破晓时分从飞来医馆出发下山,想找桃庄的叶里正。”
壮汉靠近帷裳听了一阵,然后转过头:“叶里正手中是否有飞来医馆的拜贴?”
陶五立刻点头:“是的,那份拜贴是飞来医馆守门仙亲自送来的,当作村民违令上山的凭证。”
壮汉盯着陶五,上下打量:“叶里正去哪儿了?”
陶五怔住:“我们刚下山,什么都不知道。”
正在这时,又一名壮汉走来,两人交谈片刻,从叶里正草屋附近的马蹄印和脚印来看,应该是被带走了,方向是国都城。
壮汉又听了一番帷裳内的嘱咐,又转身看向陶五:“你们要见叶里正何事?”
陶五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叶里正去了哪里?为什么留守的村民们都不见踪影?如实回答还是撒谎?可是在这种贵客面前撒谎,一旦被戳穿连命都没了。
天人交战以后,陶五再次行礼:“飞来医馆的拜贴是邀请桃庄所有村民上山祈福驱邪,但因为武侯有令禁止上山,所以由我带领这些村民先上山查探虚实。”
“两日不到,村民们的身体都变好许多,现在由我带他们下山,换其他村民上山,有病治病,无病驱邪。”
村民们行着叉手礼,不约而同地点头,心里却非常不安,自己的家人都在哪儿?为什么约定好留守的叶里正不在?桃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壮汉厉声要求:“把你们进入飞来医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详说一遍。”
村民们吓得双腿直哆嗦,不由自主地看向陶五。
陶五知道,贵客们的耐心都有限,直接取出了珍藏的仙人纸,双手递过去:“飞来医馆的女医仙分发的饧给我们祈福驱邪,饧味香甜,口味也很多,这是用来包饧的仙人纸。”
壮汉接过“仙人纸”(话梅糖纸),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梅子香甜味,纸是棕褐色,上面有类似梅子的图案,还有字,纸很结实,转身送到帷裳里。
其他村民见状,赶紧把自己珍藏的仙人纸拿出来。
壮汉怔住三秒,挨个接过,再传进帷裳,这些纸的色彩绚丽,纸内都能清晰闻到不同的香甜味,有些仙人纸甚至是变幻的云彩色(炫彩水果糖纸),都是大郢从未见过的!
陶五补充:“饧的味道各不相同,仙人纸也不同,特别好吃。”
壮汉们惊叹。
帷裳内的贵客同样惊叹,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是太子妃的六弟魏勤,一心想当皇商,为了太子殿下的身体,天寒地冻也无所谓。
出发前纯属好奇心作祟,也想到可能是以讹传讹,自幼见过无数大郢的珍奇异宝,却被小小的仙人纸惊呆,飞来医馆到底是什么仙境?才能让饧味不同,包裹的仙人纸也各不相同。
陶五按壮汉的要求,从走进飞来医馆开始,事无巨细地讲,生怕讲错或者讲漏一星半点,每当壮汉质疑,村民们就会拍着胸膛保证都是真的,绝无虚言。
魏勤的好奇心极重,将仙人纸一张又一张地反复翻看,搓了搓又捏了捏,发现有些纸还透光,甚至能透出不同颜色的光。
听完陶五的讲述,内里百爪挠心地想上山亲眼看一下,既然要查,当然要好好地查,眼见为实才能让阿姐放心。
马车外的陶五明显是见过世面的,不管是回答还是礼数,都算得上不错。
所以,魏勤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身旁的壮汉接到眼色大声说:“我们来时,桃庄叶里正就不见了,找村民打听,说是被武侯连拜贴一起带走去了京兆府。”
陶五和村民们听了不由瞪大眼睛,为什么啊?不是有拜贴吗?!
魏勤身上的贵气不算多,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总能轻易得到旁人的信任,随便说些话就能把人骗得五迷六道,向大家和气一笑:“飞来医馆只要桃庄村民上山,还是都可以?”
陶五立刻想到了半路伏击被捕的般若寺爪牙,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片刻:“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很和蔼,并不介意是不是桃庄村民。”
魏勤想了想,招来家丁壮汉嘱咐几句,壮汉当时就惊了。
陶五和村民们把一切看在眼里,不敢吱声。
魏勤笑得和气:“暂且借用这些仙人纸,以后会还给你们。啊,不是还要上山吗?带我们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