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子妃还是不愿意。
太子拉住太子妃的双手:“勉儿,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治病也是如此。不知道什么病,无从下手;知道什么病,又知道除根之法,胜负就能对半了。”
“更何况,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还要做各种检查,选择合适的时机,真到剖心之术时,必定是有了胜算的。”
“勉儿,在我这半生了,胜负对半已是最大的胜率了。可怜尚药局御奉周延和太医署张医师,总是在一成把握里挣扎,真是辛苦了。”
太子妃脑海中灵光一闪:“来人,把周御奉和张医师请来。”
“是,娘娘。”婢女轻快回答,飞快离去。
一刻钟后,周御奉和张医师来到书房里,行礼后双手接过厚厚的书信,有些迟疑:“太子殿下,这是写给您的,奴看不合适。”
太子把书信展开,摊平在他们眼前:“这是飞来医馆的大医仙,对我送去的病录和药方做出的评估,看,还有两张图来解释心疾。”
周御奉和张医师两人仔细看过,不约而同皱起眉头:“殿下,他们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太子殿下眼中有光:“不知道,但是一箭穿透的魏勤现在康复中……我想去试试,是否如这封信所说。”
周御奉和张医师又把这封信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又问:“他们所说的检查又是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同步摇头,又同时摊手,异口同声:“去了才知道。”
周御秦张医师对太子殿下也实在没有好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入春以来病情加重,最后两人行礼:“太子殿下,如果您上飞来医馆,能否把我们也带去?”
第53章 寝宫对峙
太子妃首先摇头: “上元节东宫宴, 殿下不能缺席;按大郢律,太子离开国都城,需要陛下首肯, 只怕……”
周延和张医师可太了解润和帝的脾气, 他绝对不会允许太子殿下自行上山;但飞来医馆的书信中, 提醒太子尽快上山检查。
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脸上的笑意明显:“上元节前后三日没有夜禁,也不用上朝,如果我在东宫宴结束后离开国都城,在上朝前赶回, 也许可以。”
张医师倒吸一口气:“殿下,飞来峰越往上越难爬,您的身体……”
太子妃心细如发:“殿下,上元节确实不用上朝, 但正月十五陛下与皇后那里您定是要去拜见,宫宴也不能缺席。”
太子趿坐着, 随手取了国都城的舆图,指出路径:“东宫宴结束,所有人离开大约两刻钟,我可以在结束前与诸位大臣道别, 之后由勉儿代为相送,这样可以赢得半个时辰的时间。”
“东宫到国都城门有三条主路,到时全都挤满灯会游玩的百姓和达官贵人, 出游马车会把这三条路完全堵住,我会改扮坐特制马鞍走最偏僻的路,到城门大约半个时辰。”
“城门到飞来峰山脚下, 骑马大约一个时辰两刻钟;骑马上山,也是差不多时间。”
张医师仔细计算:“殿下, 即使这样,您到飞来峰半山腰也已经子时了,连夜爬山您肯定受不了。”
太子胸有成竹:“我在等,等一个上山特别快的方法。”
周延和张医师面面相觑,这么多年相处的经验,太子从来不盲目自信,就算是搏命相拼也必定做了诸多准备,他们除了相信没有其他念头。
“殿下,那我们现在就收拾行囊。”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兴冲冲地告辞。
太子妃有双特别大而黑亮的眼睛,转起来有那么一丝调皮:“殿下,你在等七叔?”
太子笑而不语。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太子妃婚前有多调皮,婚后就有多沉稳,“可是,还要提防锦王。”
太子微一点头:“锦王生性多疑,我已经给他布了许多疑团,全部捋清要花不少时间,至少上元节三日夜游,他肯定捋不完。”
“闲妃想要给锦王纳平妻,以增加他们的助力,陛下不同意;最重要的是,锦王瞧不上,只是闲妃一厢情愿。”
“陛下身体仍然虚弱,闲妃还在硬缠,遭殃的只有锦王。”
“再退一步,如果东宫六率无法保证我在国都城的安全,也只能说,我手下都是酒囊饭袋,没有活着的必要。”
太子妃直接捂了太子的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太子笑得宠溺,握住太子妃的手。
大管家在门外通报:“殿下,旅贲军队正求见。”
“进。”太子负手而立,太子妃从侧门离开去检查东宫宴的各项事宜。
没人进入。
大管家再次通报:“殿下,旅贲军队正在外面求见。”
太子立刻推开书房门,只见小院里站着狼狈不堪的旅贲军队正,身上挂了不少彩,血腥味有些逼。
队正一见太子,立刻跪倒行礼:“殿下,飞来医馆大医仙的书信。”
太子吩咐:“来人,给队正处理伤口。”然后才接了书信,展开一看,脸色凝重而震怒。
队正身上皮肉伤不少,骨头倒是没伤到,一边呲牙咧嘴地任凭处理伤口,一边禀报:“殿下,您有所不知,从我们下到飞来峰半山腰,直到国都城,一路都有人试图劫走凶嫌。”
“重伤了四名兄弟,伤势很重,无奈之下,派人送去了飞来医馆。”
“等我们进入进入东宫所在街市,那些人再也没出现过。”
太子沉吟片刻,朗声说:“备马,带上凶嫌,随我入宫!”
“殿下,飞来医馆的大医仙还有一封信和一个盛满鲜果的篮子。”队正的书信贴身收好,沾了血迹,怕身上的血迹污浊了礼物,没有拎进来。
很快旅贲军士提着沉甸甸的果篮走进来,行礼后恭敬放好:“太子殿下,大医仙说上下飞来峰实在不便,一些水果表达谢意。”
太子把果篮放进书房,嘱咐大管家把书房存着的锦盒全都包好带上,拿着沾了队正鲜血的书信,径直出门,旅贲军士们急忙跟随。
永乐宫寝殿
内侍官明镜禀报了第六遍:“陛下,张天师求见。”
润和帝斜倚在榻上,似醒非醒,慢悠悠地开口:“宣。”
“是,陛下,”明镜高声通传,“宣张天师觐见。”
很快,张天师道骨仙风地出现在寝殿门外:“贫僧见过陛下。”
“何事?”润和帝刚被闲妃闹过,心情很糟,耐心极缺,还非常疲惫。
张天师走进寝殿,从衣袖中取出锦盒:“陛下,这是贫僧今日炼就的丹药,有小荷清香。”说完,自顾自打开,里面的丹药呈荷花形,颜色浅粉渐变。
润和帝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张天师有些担忧,上次呈送丹药,润和帝睡了没收,两日了也没有再召见,原本异常笃定的心,忽然有了些异动,所以上赶着再次献药。
可这次,润和帝还是不冷不热,既不说收,也不说不收。
更让张天师忧心忡忡的是,大般若寺六护法和僧人被旅贲军押解回国都城,不去大理寺反而直磅太子东宫,这很不寻常。
如果不在润和帝面前争取先机,只怕会惹出祸端。
如果是过年前、哪怕是除夕夜的润和帝,张天师都有法子圆过去;可是现在,润和帝已经连续三次没有踩进自己设的坑,也没有继续服药,事情正在逐渐脱离撑控。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张天师内里气急败坏,外在仍是恭敬谦和的面皮。
良久,润和帝缓缓睁眼,看到张天师显出意外的神色:“天师,你怎么来了?”仿佛刚才宣人进殿的不是自己。
内侍官明镜警惕着张天师的一举一动,陛下好不容易停药快半个月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继续服药。
张天师仍是稽首:“陛下,有件事情不敢擅自隐瞒。”
“说。”
润和帝仿佛挤出所有力气,望着张天师。
张天师再次稽首:“陛下,贫僧派护法去飞来医馆打探,哦不,护法偶尔染疾,贫僧让他去飞来医馆求治,不料,已有数日,仍然没回来。”
润和帝像口古井,麻绳和摇手都历经岁月侵蚀,听或回答都比平日多不少时间:“孤记得你上次提过,也回答过你,若招来的不是仙,到底孰是孰非?是谁的过错?”
张天师的心里咯噔一下,润和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都记得清楚。
润和帝的眼神又有些涣散:“那时你是如何回答的?好像没回答,又是为何?”
张天师维持着脸皮:“陛下,当时贫僧求陛下派人去飞来医馆探查……”
润和帝忽然睁眼:“天师的意思是,飞来医馆非法扣留大般若寺的护法,所以应该派兵去围攻飞来医馆?”
张天师连忙低头:“陛下明鉴,寻人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护法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贫僧日夜心神不定。”
润和帝笑得呵呵有声,但笑声很假:“天师,你向来知进退,明事理,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去飞来医馆寻找?”
“……”张天师怎么也没想到润和帝会这样回答,只能讪讪表示,“陛下,请恕罪,是贫僧心急忘了礼制,陛下……容贫僧告辞。”
再这样说下去,张天师怕回不了大般若寺,装糊涂的润和帝实在太让人渗得慌。
润和帝这才摆了摆手:“退下吧。”
偏偏正在这时,内侍官明镜高声通传:“陛下,太子殿下在宫外求见。”
润和帝有些奇怪:“他刚下朝没多久,为何又要见?”
内侍官也回答不了,青天白日的,太子殿下想进永乐宫就如同孩子想回家那样自然,谁能猜到他为了何事而来?
润和帝很疲惫,只想赶紧把人支走。
张天师只想赶紧开溜。
可太子偏偏不如二人的意,让宫中内侍一路传到寝殿,传了一遍又一遍。
润和帝只能同意:“宣。”
太子拿着带血的书信、受伤不轻的旅贲军队正、军士们和大般若寺的凶嫌,身后还跟着背了大背袱的大管家,一路浩浩荡荡走向寝殿,并在回廊处拦住了匆匆离开的张天师。
“张天师,好久不见。”
张天师看着昂首阔步的太子,双手合十后稽首:“太子殿下,贫僧寺中还有要事处理,告辞。”
太子和颜悦色地邀请:“张天师,莫要推辞,请。”
张天师坚持要溜,刚走出两步,就被旅贲军士们围住,急得回头喊:“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在阳光下笑得温润如玉:“张天师,我得了个绝妙的话本子,特意赶来讲给陛下听,你可不能错过,真是绝!”
就这样,张天师被旅贲军士们半架着走回寝殿。
润和帝揉着太阳穴,有些烦躁:“何事非要现在见?”
太子恭敬行礼:“陛下,儿收到飞来医馆的信,打开一看,是医仙们遇袭的事情。陛下,您还没想好如何对待飞来医馆,就有人迫不及待痛下杀手了。”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也不知道飞来医馆断了谁的财路,被卷入杀机之中。”
润和帝听了呵呵:“太子,凡事讲究真凭实据。”
太子再次行礼:“陛下,人证物证凶嫌儿都带来了,只盼陛下过目,听儿臣诉说事情原由。”
润和帝喜欢太子现在的调性,越来越果断,也越来越能以理服人。
太子恭敬递上飞来医馆的数封书信:“陛下请过目,这封书信上面沾了旅贲军士的血,足见押解凶嫌的危险。”
润和帝接过书信,去掉沾血的信封,没想到里面的信纸也洇了血迹,一目十行地看完,将信丢到张天师的身上:“天师,给孤一个解释。”
张天师捡起书信,飞快看完,心里又咯噔一下,人赃并获可怎样开脱?
“来人,带凶嫌。”太子吩咐道。
很快,大般若寺六护法和僧人们都被带进寝殿,跪在润和帝面前,既不称贫僧,也不称草民,行完大礼也只是低头跪着,一个字都不说。
润和帝的视线落在张天师身上:“天师,这可是你大般若寺下落不明的六护法?”
张天师不假思索地摇头:“回陛下,他们不是般若寺僧众,都是第一次见。”
太子微笑着戳破:“张天师,去年重阳登高,在大般若寺的藏经阁内,我亲眼见了每一位护法,我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人,我不可能记错。”
张天师简直不敢相信,太子竟然这样开门见山,不停地向太子使眼色。
太子佯装不明白:“天师,你的眼睛不舒服么?可以去飞来医馆瞧一瞧。还是说,你在质疑本太子?”
张天师忽然又镇定起来:“陛下,以贫僧之见,太子殿下的身体似乎又有不适,唇指发绀,眼神恍惚……”
太子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指责身体,不慌不忙:“天师,之前你似乎也对陛下如此说,陛下的身体衰老之相越发明显,记事渐渐模糊……”
“天师,你不解释一下么?”
润和帝慢慢从榻上起身,背靠软枕看太子与张天师针锋相对,没多久又满脸厌烦:“天师,孤也见过大般若寺的六护法,瞧着也是他,没错。”
张天师顿时像受了莫大冤屈:“陛下,太子殿下……请听贫僧详说。”
太子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当场戳破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向润和帝行礼:“陛下,儿还有事细禀。”
润和帝垮了脸:“太子,你可知孤甚是倚重张天师?”
太子毫不畏惧润和帝:“陛下,正因为倚重,所以今日儿不得不说。”
润和帝微微皱眉:“太子,抑或九皇子,甚至于大郢平民,只在孤的一念之间。你可要想清楚了。”
太子恭身行礼:“陛下,儿想得非常清楚,准备得也很充足。”
张天师慌了,平日处变不惊的淡定从容少了几分。
润和帝微一点头:“你说。”
太子自幼出口成章:“除夕夜飞来峰顶落下一座仙宫,陛下与文武百官都见到了,国都城百姓们也见到了。”
“仙宫一直是陛下所求,也是张天师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引来的。可是这座仙宫与他无关,里面的一切都与般若寺不同。”
“张天师慌了,先后派出两拨人手去查探虚实,先是半路设伏袭击桃庄百姓;再是潜伏在半山腰,一箭射中魏家小郎君魏勤;最后派出六护法和僧人自残成病人,混入医馆……”
“医馆的医仙们对病人一视同仁,却在救治时遇袭,若没有崔家五娘率女婢们拼死阻挡,医仙们很可能被突袭身亡。”
“一而再,再而三,纵火未遂,射伤魏家子弟,意图暗杀大医仙;此等恶毒用心,还说什么佛心慈爱,护佑众生?!”
张天师立刻跪倒:“陛下,大郢律令讲究的是真凭实据,贫僧一心为大郢渡佛法护众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对贫僧恶意揣测?”
太子知道大小般若寺的势力盘根错节,今日一击不中,以后必受反噬,面对张天师的质问,仍然不紧不慢:“前两批凶嫌共六人,被魏家收押,需要传来当作人证么?”
张天师顿时噎住,三秒后才回答:“陛下,大小般若寺上到护法,下到普通僧人,都心怀慈悲,佛门清静地,不可能做出此事!”
太子让大管家把大包袱解开,将大小锦盒抖落满地:“陛下,张天师自称为您练制独一无二的丹药,同时也替文武百官练制丹药,包括儿臣我。”
“张天师,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服了这么多丹药,仍然没对你言听计从?”
张天师望着大小锦盒有些茫然,太子明明吃了的,怎么可能?
太子命令婢女们打开大小锦盒:“陛下请过目,张天师每次呈上的丹药都色彩艳丽,每次都说独得一颗……陛下您的独得,儿臣这里也有……”
润和帝慢慢起身,在婢女们的簇拥中下了榻,看着每个锦盒中似曾相识的药丸,越看脸上笑容越多:“张天师,你用心良苦啊,练制这么多份,不知熬掉多少贵重药材?”
太子一语中的:“张天师,你这是欺君之罪!”
张天师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把丹药的事情直接捅出来,不可能的,人性就是如此,最是无情帝五家,太子一定每天想登基想疯了,怎么可能据实以告?!
太子这个随时会断气的,怎么可能不服丹药?他不想活得更久吗?
张天师混乱了,眼前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怎么可能?
太子下意识拦在润和帝前面:
“张天师,陛下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为大郢定下长达三十年的安宁,我尊他敬他,他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从母后怀我开始,没有陛下的坚持和全力守护,我就不能出生;我出生后,如果没有陛下倾尽全力救治,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衷心希望陛下身体安康,也真心希望大郢繁荣昌盛。”
“张天师,你利用丹药与佛法,收买文武百官,排除异己,谋害忠良……这两年我搜集到了许多证据,你若不认,可以继续对峙。”
张天师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愤怒,最后佛相庄严的脸渐渐狰狞,双眼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盯着太子和润和帝。
太子大喝一声:“旅贲军,还不速速拿下?!”
旅贲军迅速把张天师反剪胳膊,摁倒在地。
张天师的脸紧贴在地上,忽然哈哈大笑:“一个两个的都活不了多久,还如此猖狂?”
“陛下,您这么多日没吃丹药是不是觉得越来越无力了?没有婢女们的搀扶,你还站得住吗?”
润和帝下意识推开婢女搀扶的手,双腿一软,幸好婢女们扶得快才没有摔倒,这时才意识到丹药的危害,实在太晚了。
张天师继续大笑:
“太子殿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胸口是不是憋闷得厉害,你的唇色和指甲发绀又明显了,撑不了两刻钟就要晕过去,是不是?”
“以前硬撑,有太子妃在旁边替你遮掩,可惜今日她不在,谁替你支撑这副破烂身体?”
“一个快老死的润和帝,一个随时能断气的太子,还希望大郢繁荣昌盛?!真是痴人说梦!”
润和帝向内侍官明镜使了个眼色。
明镜立刻找了帕子牢牢堵住张天师的嘴,任他呜呜有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旅贲军士一记手刀把张天师打晕,免得他再横生枝节,然后因着职业习惯迅速搜身,发现不少颜色奇怪的小药瓶,都归置在一个空盒中。
润和帝仿佛耗完了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躺回榻上,眼情悲凉而凄楚。
太子捂着胸口极缓慢地蹲下来,努力呼吸。
是的,张天师说得没错,他俩的身体都如此不堪一击,还怎么指望大郢繁荣昌盛?!
唇枪舌剑,仿佛一把致命无形无影的刀,直插他们的胸口,顿时疼得浑身发抖。
内侍官明镜注视父子俩,心疼难当。
太子是从不轻意言弃的人,但稍稍缓和以后看向润和帝:“陛下,我想去飞来医馆,医仙们医术高超,我想再试一试。”
润和帝摆了摆手:“你这样怎么上得去?”
太子笑眯了眼,像个撒娇的孩子:“只要陛下允许,儿定能上得了飞来医馆。”
润和帝仍然担心,但出口却是另外的样子:“你捅了这么大篓子,就想去飞来医馆躲事?想得美!”
太子还是笑:“陛下,您宝刀未老,对付张天师可太合适了。”
正在这时,锦王殿下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陛下,太子殿下,处置张天师之事,不如交给本王。你们确实该好好休息,调养生息,何必如此操劳呢?”
不等内侍官明镜通传,也不等润和帝宣,锦王殿下推开寝殿大门,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走了进来,带着一身耀眼的银色光芒。
第54章 逼宫
锦王身后是同样全身铠甲的私军, 手持刀剑,身背剑囊,将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铠甲折射阳光照进寝殿, 房梁上泛着层层波光。
寒风阵阵吹寝殿, 驱散温暖,还带着隐约的血腥味。
润和帝眯起眼睛思量,本该守护在寝殿周围的千牛卫不见踪影,应该都已殉职了, 有多久没闻过这样浓烈的血腥味了?两年?五年?
哦,时光荏苒,上次已是十年前。
锦王大步走到润和帝面前:“陛下,身体如此疲惫, 早该颐养天年了,当太上皇不好么?”
润和帝闭上眼睛又睁开, 一副耳背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锦王凌厉之气仿佛打在丝麻上,没有半点回应,实在扫兴。
太子也闭着眼睛, 根据外面叛军的装备、面容神情,在脑海中模拟出他们闯宫的路线、必经之地、可能的打斗。
今日是正月十三,润和帝有口谕, 文武百官今日上朝后就可以连休三日,十七再早朝。现在,他们应该都在放松地吃“廊下食。”
也不知道叛军冲去廊下时, 百官们是什么反应?
锦王只打算逼宫,没打算杀掉润和帝, 转而居高临下地打量太子,眼神像在看死去很久的人,厌恶又愤懑:“九弟,你都这样了,不安稳待在东宫,还这样拼命做什么?”
“非也,九弟时常命悬一线,拼不了。可本王不明白,既然随时会死,还要死不死地闹了这么多次,何不给个痛快?”
“早死早超生,换个好好的身体,何不快哉?”
太子毫不在意,难得反唇相讥:“锦王殿下,如此说来,不如你重新投胎成太子或陛下?”
“你!”锦王生生被噎着了,这个病秧子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曾想牙尖嘴利到这个程度,嗖的拔出长剑架在太子的颈项上,“听说喜怒忧思悲恐惊,哪一样都能让你咆呼?”
太子的眼神投在远处,仿佛被利剑割肉的另有其人,连呼吸节律都没变。
润和帝是历经过无数次生死的人,自己的铠甲就有十套之多,仿佛没听到锦王忤逆之言,诧异地问:“怎么?这是打算亲自披挂上阵在朱雀大街当街舞《秦王破阵乐》?”
锦王从未觉得这样屈辱,筹谋两年多的逼宫,今日一朝得逞,却被如此蔑视!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立刻领会润和帝的意思:“锦王殿下,舞伎的戎装更轻便合身,你这身太过沉重,还是回去换了吧。”希望锦王好自为之。
润和帝与太子说得稀松平常,仿佛锦王殿下只是应召入宫显摆戎装,然后凑趣说两句俏皮话彩衣娱亲。
锦王出奇愤怒后明白,这是润和帝与太子的警告,也是最后一次提醒,进退只在一念之间。
进?张天师事发,已被拿下,现成的替罪肥羊;润和帝和太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而他就是护父弟心切的孝子兄长。
上元节前后三日,禁军十六卫都用在维护灯会游览的安全上,也是国都城尤其是长乐宫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更是每年为数不多可以动手的好时机。
怎么可以轻易错过?
可润和帝与太子一唱一和,生性多疑的锦王戎装闯寝殿仿佛是个耍百戏的,他们是不是早有准备?或者还有后招等着自己?
不然,他们两根快烧完的蜡烛,怎么能如此淡定?
一时间,锦王有些进退两难,选刀口舔血的进?花费这么多心血布置的逼宫怎么能轻易放弃?还是选彩衣娱亲的退?这个退也只是缓兵之计!
内侍官明镜和寝殿的婢女们,内里惊恐,脸上眼中不显半分,连叉手礼角度都没变过。
太子虽然还是有些喘,但张医师教的吐纳法很好用,即使剑刃又压破了些许皮肉,指尖的紫绀已经消退不少,反正他日常就是这个状态,别说锦王,满朝文武都习以为常。
润和帝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回榻上,精神萎靡中气还在:“锦王,孤乏得很,退下。”
太子看锦王的眼神就像看爱玩爱闹的兄长:“锦王殿下,想来是贤妃召你入宫过上元节,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就别在寝殿里耽搁了。”
锦王胸口仿佛聚着一团恶气,出不去也咽不下,辛苦谋划两年有余,润和帝与太子却漫不经心,甚至没有正视自己,他们真的以为自己不敢动手?
退?退什么退?今日退走,以后再无翻身之日。
锦王抽回长剑,仿佛浴血沙场的猛将:“陛下,太子殿下,谁舞《秦王破阵乐》带开刃之剑?”
“既然你们装聋作哑,那就带人来给你们醒醒神!”
“你们不同意,本王每隔一刻钟杀一个人!”
“带人!”
润和帝与太子的神情瞬间改变,不用怀疑,锦王第一个人质肯定是体弱多病的皇后!
“是!”殿外叛军领命而去。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皇后与贤妃亲热交谈的声音,直接打乱锦王全局:
“贤妃妹妹,锦王殿下自幼身体强壮,机智聪慧,唉……不说了,妹妹是有福之人,胃口好,身体好,羡慕不来。”
“皇后娘娘,您可别这么说,太子殿下孝顺仁厚,与太子妃魏氏琴瑟合鸣,哪像我家……天天愁得头疼……”
润和帝与太子飞快交换眼色,同时看向门外。
“吱呀……”贤妃从推开的殿门里,冷不丁看到全身戎装的锦王,吓了一大跳,加快脚步走进寝殿向润和帝行完礼,直奔锦王面前,“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在寝殿中动兵器?!”
锦王持剑僵在当场,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母妃怎么来了?
忽然一阵箭雨来袭,寝殿外的叛军纷纷中箭倒下,一时间刀箭声、惨叫声、金属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贤妃顾不上外面,一把将锦王手中剑摁回剑鞘:“你,你,你……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侥幸活命的叛军们都懵了,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
又一阵箭雨无差别落下,叛军拼命抵挡也是枉然,倒地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