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带领恶犬肆意侵占虎的良田,渐渐操纵虎的手下,排除异己,耗尽虎的库物……”
最后,魏璋写下“张天师”与狼头相连:“飞来医馆像从天而降的金雕,足以让虎清醒,虎再老还有忠将老臣,哪怕虎撒手,还有幼虎可以为继。”
“不管你们是否愿意,被狼盯上已成死敌,势同水火。”
崔五娘惊讶至极地望着魏璋,这真是春试中睡了整场的闲散魏七郎君?
金老一针见血地指出:“大郢国富力强,只要不开战,国库就不会轻易空虚,狼还能怎样耗竭虎的库物?”
魏璋睁开双眼:“地下皇陵。”劳民伤财损耗极大。
郑院长和金老互看一眼,得,亡国的几要素大郢都占全了,飞来医馆还被盯上。
崔五娘站起身:“大医仙,强龙不压地头蛇,崔家军懂战事,更懂大郢用兵之法。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有回春的妙手,沾染鲜血这种事就交给崔家军。”
郑院长和金老同时怔住:“可是……”
崔五娘笑容里满是感激:“大医仙,医馆外的森林里驻扎的女婢和崔家家仆,他们随我嫁入秦家以前是真正的崔家军。”
“阿翁阿耶和阿兄们驻守边关,怕我远嫁国都城吃苦,就让我带着他们出嫁,万一我被人欺负,他们可以助我和离,不至于困死。”
“我嫁入秦家不惹事也不怕事,秦家也敬我护我,所以这些年相处和睦,直到盛儿生病,一切都变了……这些不提也罢。”
崔五娘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从怀里掏出短笛,吹出多变的曲调;一刻钟后,外面各处都传来短笛声,仿佛回应号令。
郑院长和金老不错眼珠地看着,怎么也没想到,活到这把年纪,还能亲眼见到英姿飒爽的女将,活得久也挺好的,穿越也不错。
崔五娘向郑院长和金老保证:“大医仙请放心,崔家军守护之地就是大郢最安全的地方!”
郑院长和金老暗暗松了一口气。
魏璋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崔五娘身上,又迅速移开。
崔五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医仙,我想治眼睛。”
以前困在秦家,觉得没什么事比盛儿更重要,现在守护飞来医馆就是守护盛儿。
郑院长点头:“去吧,安主任在楼下等你。”
崔五娘行礼后告辞。
魏璋也想跟出去,却被郑院长拦住,不解地问:“您还有事?”
郑院长盯着魏璋:“崔五娘,秦盛阿娘,崔将军之后。你呢?”
魏璋回答得特别认真:“魏璋,行七,无官无职,魏家之耻,游手好闲的大郢人,惭愧惭愧。”说完就走,溜得飞快。
金老眨了眨酸胀的双眼,忍不住摇头叹气:“这臭小子不是细作才怪。”
郑院长失笑:“幸好不是狼的爪牙。”
好一个大郢人。
崔五娘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前的一瞬间,魏璋溜了进来,两人各自沉默。
到了一楼,崔五娘站在抢救大厅门外,心头一阵阵地发慌,自动门打开的瞬间,看到了靠坐在床头的秦盛,哦不,今日开始叫崔盛了。
“阿娘,你去哪儿了?”
崔盛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吸着氧气,手里握着学习资料,眼巴巴地看着:“阿娘,您的伤口疼吗?受伤以后不能沾水。”
崔五娘慢慢走近,笑着回答:“没事,刚才女医仙给了我止疼药,还有其他的,终于不用再喝那些苦死人的药了。”
崔盛连连点头,飞来医馆的药都很小,比之前喝的汤药方便好吃太多了。
崔五娘一楞:“你也吃药了?”
崔盛点头:“大医仙说,我没有停药反应,就可以稍微吃一些药……药很小,有的没味道,有些有酸味,都不苦。”
安主任观察下来,崔盛停药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归根结底是崔五娘减药量的功劳,这样,“药瘾”关也顺利渡过,接下来就是身体的各种营养支持。
等崔盛的身体自我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使用保肝保肾的药物,那就离身体康复更进一步。
崔五娘走到安主任面前行礼:“大医仙,我想治眼睛。”
崔盛对照着学习资料,慢慢的,边比划边说,直到安主任听懂为止。
安主任让崔五娘静坐一刻钟,然后把脉,并询问平日的饮食起居。
崔盛仔细听,对照翻译,只要说过绝不忘记,遇到沟通不行的时候,魏璋就会过来说上两句,实习护士时萱也会补充。
明明是安主任替崔五娘看眼疾,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大型双向语言学习现场,而且这种双向对话,尤其是识物的过程简单易懂,记忆起来更加方便。
学习结束后,安主任才回答:“眼疾拖得时间有些久,治起来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上凸月被遮蔽的夜空下, 飞来峰上流光溢彩,大般若寺只有寥寥之光。
藏经阁里,张天师盘膝坐在蒲团上, 闭目不语。
五位护法半圆形围坐, 个个神情凝重。
张天师缓缓睁开眼睛, 眼神有隐藏不住的笑意:“大护法,今日京兆尹表现如何?”
大护法如实禀报:“京兆尹还是那样,什么都想要,谁都不愿得罪, 但他只能上山。”
张天师环视五位护法,取出六护法留下的书信:“老六虽然年龄最小,但谋略出众手段非凡,你们都该向他讨教一二。”
大护法和二护法立刻低头, 生怕被点名。
“大护法,”张天师直接点名, “你的弟子在半山腰伏击桃庄百姓,被生擒。被抓进飞来医馆后逃脱,虽然纵火未遂,但也算勇气可嘉。”
大护法可不敢随便表现出被夸奖的样子。
果然, 张天师下一句:“有勇无谋,被生擒也是理所当然。”
“弟子知错。”大护法除了认错,别无他法。
张天师恩威并施用得炉火纯青:“既知错就领罚, 即刻去清扫山门石阶,不得有泥脚印。”
“是。”大护法行礼后离开,不带半点犹豫, 求饶只会让惩罚加倍。
“弟子不得帮忙。”张天师招揽了六位护法,为了他们都能竭尽全力, 日常使用制衡之术。
大护法迈出门槛的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总算堪堪稳住:“是,天师。”
二护法努力正襟危坐,但架不住张天师的凌厉气场。
张天师又说:“二护法的弟子,也在半山腰伏击,一箭射穿魏家十七郎魏勤,勇气可嘉且箭术不错,想来也是二护法悉心教导的果。”
二护法双手合十:“聆听天师教诲,铭记于心。”
“一样有勇无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天师眉眼都很温和。
“弟子知错。”二护法认了,不就是体力活吗?
张天师停顿片刻:“二位护法出人出力,虽然事情未成,却也有苦劳。其他三位护法?”
护法们心头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天师温和地继续:“六护法足智多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果断……功劳苦劳都有,所以等他平安回来,直接升二护法,你们就暂退一位。”
“般若寺内佛像众多,塑金身的款项就由你们四人筹措,弟子不得帮忙,不得向百姓伸手。”
塑金身费时费力,最关键的是费金箔啊!
护法们面面相觑,张天师让他们自掏腰包?这惩罚可比大护法清扫石阶重多了!
但张天师开口,他们不敢不听。
“是,天师。”护法们退出藏经阁,关上阁门。
张天师微笑,京兆尹是一定会上山的,等他费尽力气爬到山顶,在飞来医馆看到六护法和弟子们惨不忍睹的尸体,又会是怎么样的精彩?
六护法和弟子们是秦家带上山的,在里面刺杀医馆的人,引发混乱,一定会被崔家和魏家记恨……这些世家,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随时等着捅刀子。
六位护法也是如此,人性如此,为了私利争得头破血流。
世家也好,护法也好,张天师最喜欢看人群互斗,就像在棋盘上摆下每一粒棋子,让他们发挥最大的能力,要么生,要么死,或者被困住。
操纵未知的生死,实在令人着迷。
算算日子,润和帝也快醒了,醒来以后第一个召见的,一定是自己。
张天师胸有成竹,大郢的一切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就连润和帝都不能例外,实权在手,要什么虚名?
医院警务室的灯亮着,狄警官和葛警官把凶犯铐住,为了防止他们再出妖蛾子,捆得非常结实。
小葛警官因为白天运动过量,夜深人静的时候,肚子咕咕叫怎么也睡不着,开始掰着手指算还要救治多少病人才能完成系统任务?
狄警官经验丰富,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现在镇定自若:“今晚强哥值夜,明日开始就要我们轮值了,你赶紧睡。”
小葛警官不开心:“你说这系统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就不能开个进度条功能吗?那样一看就清楚明了,多好?”
狄警官忽然有些感慨:“开进度条功能,不如显示所有任务。”:
“为什么?”小葛不太明白。
“看最后能不能回家?”狄警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他想回家,手机里的相册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细碎的响动。
两位警官立刻警觉起来,还没来得及换好战斗服,响动就消失了。
小葛警官出去查看一翻,什么都没发现。
真奇怪,难道是幻觉?
与警务室一墙之隔,一名试图翻墙而入的黑衣人被崔家女军擒住,一拳打晕,捆扎完成丢进临时营地里。
几乎差不多时间,医院围墙外各个方向都有黑衣人潜入,都一样被生擒。
夜再漫长,夜色浓到最深也渐渐转淡,天边开始泛白。
破晓时分,国都城的钟鼓声再次潮水般传遍每个角落。
太子殿下已经在润和帝的床榻前侍疾,寝殿里跪满了人,今天已经正月十一,陛下仍然汤水可进,就是不醒。
尚药局御奉白涿双眼布满血丝,这样的情形也是第一次遇到,说他才疏学浅也好,说他庸医无能也行,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法子了。
阁老们原本让武侯上飞来医馆打探消息,万万没想到京兆府的武侯竟然如此蠢笨无能,惹怒飞来医馆的大医仙,看完书信后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陛下还没醒,太子殿下每日国事侍疾忙个不停,只要眼睛没瞎,谁都能看出他又清减了,不仅如此,再这样忙个不停,只怕太子殿下也要病倒了。
群臣们各怀心思,太子殿下处理国事条理清晰,这点连阁老们都挑不出毛病,但他自幼有心疾,现在病容更加明显。
再有才能又如何,随时可能突发心疾的太子殿下,远没有身体健康的能让群臣安心。
润和帝病倒之初,群臣们还按住心里的算盘不响,时间一长,他醒来的机会越发渺茫,这种时候当然要跳出来发表各自的建议。
一位阁老出列:“太子殿下您的脸色实在难看,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另一位阁老不同意:“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国事繁忙,怎么可以休息?”
如果说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是越烧越热的油锅,这两位阁老的话,就像两滴水掉进油锅里,润和帝不醒,就没有能压得住的锅盖,一时间油花四溅。
群臣们就这样吵开了,越吵越大声,越说越离谱。
急得尚药局奉御白涿连连挥手:“这里是寝殿,陛下需要静养,怎么可以如此吵闹?”
可惜白涿人微言轻,一寝殿的人,他哪个都不能开罪,说的话根本没人听。
一位阁老激动得对着空气挥拳:“我们建议太子殿下回去休息,难道不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一定要他病倒了才算完吗?”
赞成的,反对的,太子像龙卷风的风眼,周遭狂风肆虐。
寝殿里比东西市还要热闹。
白涿急了,拼尽全身力气吼道:“陛下需要静养!这时是寝殿!”
像要回应白涿的话,润和帝垂在床沿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白涿以为眼花,眨了眨酸胀的眼睛。
润和帝的手指又动了一下,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然后忽然睁开。
白涿激动不已:“陛下醒了!”
可惜没人听到。
润和帝的眼神清明,听众臣越来越大声的争吵,听清了每个人的意见,忽然伸手撞翻了搁在床头附近的铜盆。
哗啦一声响,铜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离润和帝最近的阁老惊呼:“万千之喜,陛下醒了!”
这一声吼,寝殿终于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群臣整齐的声音:“万千之喜,陛下醒了!”仿佛刚才大吵大闹的不是他们。
太子殿下悄悄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润和帝不仅醒了,还甩开了前来挽扶的手,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坐起来。
群臣们立刻跪倒行礼,有些还在行礼后跳起了胡张舞:“万千之喜,陛下醒了!”
润和帝挥了挥手:“都退下。”
群臣们连表忠心的机会都没了,只能潮水般退出去。
太子殿下也要离开时,却被润和帝留下。
太子殿下重新行礼后才抬头。
润和帝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洪亮:“把门窗都打开!”
内侍官明镜吓了一大跳:“陛下,外面风大……”
“打开!”润和帝的命令不容置疑。
婢女们迅速把所有门窗都打开。
润和帝又下令:“把屏风撤走,不要阻挡孤的视线!”
宽大的屏风迅速搬走。
润和帝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那座仙宫还在?”
太子立刻低头:“是的,陛下。”
润和帝眉开眼笑:“去,传天师进宫,孤要嘉奖他,他果然请来了神仙。”
太子、白涿与内侍官明镜三人立刻交换眼色。
太子小声打了个喷嚏,然后捂住胸口,脸色变得很差。
白涿会意立刻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阴凉?”
内侍官明镜会意:“快,把门窗关上。”
润和帝忽然提高嗓音,怒意明显:“孤让你们关门窗了吗?”
太子不慌不忙:“陛下, 儿臣有些画要呈上,还是关上门窗的好。”
内侍官和婢女们左右为难,手抓着门边窗边, 关也不是, 开也不是, 听谁的才好?
太子从屏风侧面取出一根粗壮的竹筒,用手指轻点一下,向润和帝笑得恭敬。
润和帝眯起眼睛,将太子反复打量, 病容更明显也更清减了,精神状态却出人意料地好,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关闭门窗,都退下。”
太子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 但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陛下,还是先洗漱更衣, 进些吃食再慢慢看。画纸有些多。”
润和帝大病能醒,醒来还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仙宫,心情非常不错:“孤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子后退几步, 朗声道:“陛下洗漱更衣。”
两刻钟后,收拾一新的润和帝吃得七分饱,挥退婢女和内侍, 寝殿里只留了太子。
太子拆掉竹筒的封口,这是跟随魏家上山的旅贲军队正今日凌晨带回来,由进入飞来医馆的魏家画师所画, 用了医馆的纸笔,绝对是大郢独一无二的画作。
走得匆忙, 太子也只展开了画纸看了第一页,就直接带进永乐宫。
润和帝倚在床头看太子故弄玄虚,觉得他几日不见,胆子大了许多。
太子恭敬地站立在一旁:“陛下,请过目。”
润和帝一眼看过去就移不开视线,第一张是“飞来医馆外貌全景”的写实,摆在了样式奇怪的架子上,让他能轻易看清每一笔线条。
只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大郢能工巧匠们穷尽几代都达不到的建筑成就,只是这外貌全景的颜色也与大郢的完全不同。
润和帝有些困惑:“这外墙的颜色、还有这颜料……”
“回陛下,画师尽可能写实,想来围墙色是真的。纸页背面有注解,无色部分是琉璃通透的模样。”
润和帝脸上难得有如此惊愕的表情:“连这个小屋的窗也是?”
“是的,陛下。”太子第一次看这些画的时候,比润和帝更惊讶,要不是太子妃再三保证,这位画师虽然默默无闻但诚实可靠,他也不愿意相信。
润和帝越老越多疑,眼神从震惊到怀疑,然后垂了眼睫再缓缓睁开,看向太子的眼神也有了微妙变化:“太子,你是不是觉得孤老了?”
太子立刻感觉不对:“陛下,您心明眼亮,怎么会老?”
润和帝伸手就推,支架倒地发出不小的响动:“拿这样奇怪的画来骗孤?!孤是老了,但不至于痴傻!”
按照以往,支架倒地,画纸必定扬扬洒洒掉满地,如果掉得不巧落进火盆还会引燃,颇为危险。
太子下意识过去要护住,却惊讶地发现画纸仿佛长在支架上,连位置都没有变化。
润和帝望着眼前的事实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画纸有蹊跷:“捡起来,让孤好好瞧瞧。”
太子把支架重新撑好,把画纸取下来,这才发现左上角和左下角各有极细的银条把纸页都订住,每张纸页的右下角都有编号与注解。
注解包括作画和成画时间,飞来医馆入画的场景、所用颜料等说明,可见画师的仔细与专注。
太子既不喊冤也无怨言,只是将这些都展示给润和帝看,见他不再言语,又翻出第二张,标注急诊大厅夜晚。
又是大片无色区域,以及圆弧形的二楼,大厅里锃亮的地面和奇怪的方形立物……处处陌生。
润和帝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问:“这些是什么?”
太子斟酌词句:“回陛下,儿臣也是第一次见,画师也没有逐一注解。”大约是新奇的东西实在太多,不管不顾先画下来再说。
润和帝的眼神从狐疑又到惊讶:“这些颜色,大郢有吗?”
太子赶紧翻看纸页背面的逐条注解:“因为所带颜料有限,女医仙给了许多色笔,拔盖就能用,方便又快干。”
第三张画的标注“飞来医馆停车场”,馆内有带轮铁车,用途类似马车,医仙说人可以坐在车内驾驶,可惜未能亲眼见到铁车开动,颇为遗憾。
这张画一看就是俯瞰图,宽阔的停车场上,整齐停放着大小各异、颜色不同的铁方盒,地面上还有标记……
第四张画的标注“巨力铁车收诊费”,场景是飞来医馆大门前,魏家上门送米粮与兽肉那日,黑黄相间的铁车,叉起成垛的货物,车旁的魏家家仆们都惊得张大了嘴。
画的背面有注解,铁车力大无穷,行驶时呜呜有声,一车能抵数十人之力。
第五张……
润和帝年纪大了以后,思绪纷乱,要想通一桩事情需要用不少时间,终于抓住自己最在意的事情:“飞来医馆?这不是仙宫?”
太子摆着叉手礼:“回陛下,起初朝中大臣也以为是仙宫,医仙们体恤百姓,曾写下文书邀请桃庄村民上山,自称飞来医馆,并未自称为医仙。”
润和帝一生经历波澜起伏,经历了百姓几辈子的精彩,临到暮年每每想起就厌恶衰老,更加厌恶欺骗:“若这些作假,太子,你该如何?”
太子从竹筒里倒出一支笔,找来纸张随意写画,然后呈到润和帝面前:“陛下,请过目。”
润和帝盯着纸上“正月十二”的字迹和笔,觉得太子今日格外大胆,竟然敢戏弄自己。
就在润和帝要发作的时候,太子手持的纸和笔,字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润和帝忍不住凑近一些,仍然只剩纸笔。
太子摁了一下笔尾,冒出一道紫色的光,用紫光照刚才的纸,“正月十二”四个字清晰可见,关掉紫光,字迹再次消失。
润和帝惊诧莫名:“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连太子都忍不住叹气:“画师在笔身上附了注解,这是飞来医馆孩童的玩物,这光有些伤眼睛,所以被父母丢弃……他捡回来的。”
润和帝和太子都听到了彼此心碎的声音,这样前所未见的好东西,大郢工匠想都想不到的笔……竟然只是孩童的玩物,还是被丢弃的。
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
可是,润和帝一想到那里比永乐宫都要奢华,心里又有微妙的愤怒,为何大郢工匠造不出这样的宫殿?
润和帝坐得久了难免疲惫,摆了摆手,重新躺回床榻上。
太子恭敬地立在床榻旁。
去年初润和帝大病一场后就越发多疑,不管是谁,太子也好,张天师也好,包括朝中群臣,都时常被置疑。
如果能及时力证,那就算闯过一关;如果不能,就是欺君大罪,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太子知道,张天师野心勃勃,利用润和帝的多疑,排除异己,大小般若寺的僧众与朝中文武百官有利益交换,势力之大如同百年老树盘根错节。
原本是攀爬大树的藤萝,现在却已经繁茂得将大树遮蔽。
润和帝总算勉强恢复平静,问:“你为何不言语?”
太子恭敬地回答:“儿臣与陛下一样,都只看到这些画和这支笔,震惊不已,想不出来还要说些什么。”多说多错,何必呢?
润和帝闭目养神足有两刻钟,又重新坐起来。
殿外传来内侍官明镜的通报:“陛下,张天师在宫外求见。”
太子心头一颤,来得这么快?
润和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太子:“张天师年前说,如果在飞来峰顶建造嵌宝无数的避暑宫,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就能替孤引来天外仙。”
太子是听说的,当然不能说:“儿臣不知。”
润和帝有些不满:“身为储君,应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事事不知,如何保住自己和大郢江山?”
太子立刻回答:“陛下,儿臣谨听教诲。”
润和帝忽然笑得凝祥,又问:“太子,依你之见,这飞来医馆可是张天师请来的?”
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张天师在宫外求见,陛下一问便知。”
润和帝见太子始终不上钩,既满意又不满意,他身为储君是够格的,但他的身体不行;六皇子身体极好,但头脑与学识稍逊一筹。
群臣和阁老们的吵闹里,大有废太子,改立六皇子的意思,同意的不同意的,就像平日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是真的关心大郢国运么?有但不多。
他们只想为自己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更多的封地和俸禄,在朝堂之上说话有更多人附和。
润和帝吩咐:“太子,不如你替孤到飞来医馆走一遭,看看这画师是否如实描绘,飞来医馆的医术又如何?”
太子一怔,这念头盘桓在心里很久了,但自己的身体日常已是苦撑,上飞来峰顶需要体力,如果半路就要步行,他大概会死在上山的路上,
“陛下开口,儿臣必定走这一遭。”
润和帝又提醒:“你的身体可吃得消?”
太子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太子收到装了画纸的竹筒以后,就把自己多年的药方、太医说词和诊治方案装入盒中,并修书一封,交给旅贲军队正,让他尽快送去飞来医馆。
“陛下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润和帝话头一转:“你身为一国储君,哪有屈尊纡贵上山求医的道理?”
太子随机应变:“请陛下明示。”
润和帝闭着眼睛:“以太子之名修书一封,感谢飞来医馆医仙们救治贫苦百姓,诚邀他们下山游玩,设宴东宫,同赏上元节灯会。”
“是,陛下。”太子收好画作,提着竹筒领命而去。
能把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请进东宫,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润和帝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穿着厚实的冬袍,腰带扎紧还显得宽松,内里大约只剩一把骨头,好在太子骨架宽大,还算勉强撑得住。
婢女和内侍们鱼贯而入,替润和帝揉肩捶腿,为他换成更舒适的体位。
片刻后,内侍官明镜通报:“陛下,张天师在殿外等候。”
“宣。”润和帝坐得舒舒服服,刚才精力有些耗损,现在有些昏昏欲睡。
张天师走进殿内,双手合十稽首:“陛下醒了,真是万千之喜。”
润和帝微笑着点头,与以往不同,既不问丹药,也不接话,只是晾着他。
张天师不慌不忙:“陛下,除夕夜飞来峰顶有天宫降临,不知陛下可曾见到?那日贫僧在宫外求见,哪知宫门关闭,未能及时向陛下报喜。”
润和帝的眼皮有些沉,精神倒是不错:“天师,避暑宫选址刚结束,勘查还未开始,天宫怎么就这样降临了呢?”
张天师自信满满:“陛下,正所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上仙想来是感受到了陛下的真诚,所以降在那高高的峰顶,与永乐宫遥遥相望。”
润和帝苍老的脸庞显出喜悦之色:“幸有张天师接引之功。”
张天师擅长戏弄人心,只在润和帝面前却乖顺无争,自然不会居功:“这是陛下心诚所至,感动上仙,贫僧并无功劳。”
润和帝又有些烦恼:“天师,仙宫已至,仙人聚集在飞来峰顶,孤当如何相迎?又该如何许那长生之愿?又应当准备多少愿金?”
张天师再次稽首,欲言又止:“不敢隐瞒陛下,这仙宫其实……”
润和帝静静注视着:“但说无妨。”
张天师仿佛拼尽勇气:“回陛下,飞来峰顶的仙宫并不像贫僧所想的那样,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对大郢并不友善。”
润和帝有些不解,眼神复杂地注视着。
“启禀陛下,大般若寺先后派出三批僧人,前去拜访飞来仙宫,但都有去无回。起初是普通僧人,第三批派出的是寺中六护法,已有数日。”
润和帝微微皱眉:“天师,拜访仙宫怎么可以派普通僧人?这属实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