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诊服务推着扶着少年去了影像科拍片,拍完后又推回来。
等魏璋走近第三位病人时也还是吓了一跳,这人的面部有一条斜向长伤口,从眼角到下颌、横惯鼻梁和嘴唇,血止住了,但伤口红肿外翻。
前台立刻指路:“急诊外科。”
魏璋只能对他说:“跟我来。”说完就拽着病人去了急诊。
金老和王一一小朋友再次出动,这次病人们愿意相信,并配合医生检查……
门诊各科很快诊治完这些病人,问题来了,这些都不算轻病人,绝大部分要收住院;他们都有卫生问题,直接收入病区肯定不合适。
于是,郑院长拿出早就备好的预案,这些病人绝大部分都收进急诊二楼的留观室,小部分放到抢救大厅空置的床位上。
魏璋、金老和王一一小朋友,三个人说得口干舌燥这才安顿好。
魏璋在抢救大厅的水池边,照着墙上的七步法认字顺便学洗手,外面寒风凛冽,这里面的水龙头拧开就是热水,实在太舒服了。
金老连续忙了两天一夜,累得够呛,眼镜挂在胸前,头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放松自己。
安主任带人盯着秦盛,崔五娘守在另一边。
护士长带着护士更换床单被套,派出门诊支持的中医科医生则在写病案记录。
新到的病人躺在铺了一次性中单的抢救床上,折腾了这么久,都昏昏欲睡。
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改到长开模式,保洁张阿姨带着大郢姑娘在拖走廊。
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魏璋所在的洗手池上方挂了一块小镜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楚的自己,忍不住多看两眼,镜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方向是休息状态的金老,直觉大喊:“金老小心!”
“哗啦啦!”一阵水声和金属撞击声。
金老和轮椅撞在了靠墙摆放的治疗车上;做清洁的大郢姑娘倒在抢救大厅的地上,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满手鲜血;一名壮实的男病人拔腿向外跑……
秦盛吓得一哆嗦,崔五娘立刻起身操起凳子拦在安主任和抢1床前面。
崔五娘的两名婢女去扶满手鲜血的大郢姑娘。
这次,抢救大厅没有乱,安主任带人继续盯秦盛,另一组人跑向金老和大郢姑娘,分别察看受伤情况,然后带姑娘去外科清创室清洗伤口。
魏璋避开来往医护人员,一个箭步冲出去,盯着男病人猛追,刚好看到不远处交班的强哥,大喊:“抓住他!他意图行刺金老!”
强哥撒腿就追,男病人发现有些追来立刻转身,又看到魏璋,再次转方向跑进停车场。
强哥随手捏了个雪团压实,向奔跑的男病人用力扔去。
一声闷响,男病人被雪团击中后背,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魏璋和强哥摁在地上。
强哥突然用力,男病人一声惨叫,右侧肩关节被拽脱臼。
魏璋几乎同时出手,男病人的左侧肩关节同样拽脱。
可即使这样,男病人还是拒不扭头,不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强哥直接一脚,踹得男病人几乎疼晕过去,这才看清这人的脸庞,真奇怪,慈眉善目的长像竟然对金老下手?!
这是什么亡命之徒?又是为了什么?
魏璋盯着男病人看了一阵,忽然皱起眉头,冷笑:“大般若寺的六护法,最年轻的护法,冲进飞来医馆杀人?”
“这必须好好说清楚!”
男病人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你认错人了。”
第41章 希望来得及
警务值班室六名嫌犯被押走以后, 狄警官和葛警官两个人就闲得发霉,除了三餐,就是大眼瞪小眼, 吃得清淡简单还长肉, 简直没天理。
小葛警官猛地收腹, 左看右看上下看都是一整块腹肌,才十天而已,以前的八块肌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不见了,不行!这怎么可以?
作为飞来医馆的颜值担当, 怎么可以不做身材管理?
小葛警官热身完毕后,打算俯卧撑和波比跳各来一百个。
“一、二、三……”小葛警官做的俯卧撑非常标准,边做边报数。
狄警官躺在值班床上非常淡定:“省点力气。”
“十,十一, 十二……”
小葛警官根本听不进去。
值班室的门忽然就开了。
“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四……”小葛警官猛地抬头,看到三双完全不同的鞋,大郢的皮靴、强哥的冬靴以及一双露趾破草鞋。
狄警官清了清嗓子提醒。
小葛警官双手一撑原地弹起落地完美,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下, 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这人干什么恶事了?”
“混在病人里,行刺金老。”强哥又补了两脚。
男病人只是惨叫。
“金老怎么样了?”两位警官异口同声地问,边问边给男病人戴上手铐。
强哥这才反应过来:“我追他气昏了头, 还没去看过金老。”
魏璋一拍脑门:“我光顾着追他,没顾上看。”
强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你也会说普通话?”
魏璋谦和一笑:“说得不太好,请多多见谅。”
男病人被铐得很牢, 眉宇间没有恐惧,反而尽是得意, 眼神里还有挑衅。
狄警官忽然意识到:“现在抢救大厅里有没有其他保安?”
“不知道,”强哥猛的反应过来,立刻掏出对讲机,冲出警务室边跑边喊:“保安队所有人,立刻赶去抢救大厅!”
“郑院长,你在哪里?”
“……”
小葛警官立刻换上战斗服,提着电棍和盾牌,飞一般冲出警务室。
魏璋直接掐住男病人的咽喉,眼神凌厉透着杀意:“你们到底几个人?”
男病人的脸很快因为缺氧涨得通红,嗓子里嚯嚯有声。
魏璋稍微松了手劲:“说!”
男病人咳嗽着仍然很得意:“晚了。”
魏璋一记手刀把男病人敲晕,对狄警官说:“看好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警务室。
狄警官的双拳捏得咯咯响,努力扼制内心的愤怒,给男病人的双腿加了一副手铐,然后穿上战斗服、戴上头盔,心里默念,一定要来得及。
强哥和小葛警官两人风一样卷进抢救大厅,被眼前的一切惊呆,狂跳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抢救大厅地上躺着两名痛苦□□的病人,鼻青脸肿,关节扭曲,两把沾血的匕首透着寒光,斑斑血迹的仿佛凶案现场。
护士长和实习护士时萱伸展双臂把坐轮椅的金老护在角落,前面用治疗车挡着。
外科清创室的门被反锁了,外科医生和护士在里面拍门:“快开门,发生什么事情了?”
崔五娘的前臂上两道深长的伤口,两名婢女的膝盖和脚踝有伤,三人呈三角站立,把安主任等医护人员都护在了抢1床旁,安主任和护士护住了秦盛。
强哥两眼通红,扭头看向葛警官:“楞着干嘛,铐他们!”
葛警官为了安全起见,拿起电棍对着地上的每位病人摁了一下:“没事了,赶紧处理伤口。”
护士长把清创1室的门打开:“现在没事了。”
中医科的医护人员一半检查秦盛,另一半把崔五娘和婢女送到清创2室。
护士长摁下对讲机:“急诊有外伤病人,需要三名医生来清创缝合。”
“马上就到。”对讲机传出回答。
时萱把金老推到抢6床,扶他上床躺好:“金老,您稍等,马上就替您检查有没有受伤。”
金老捂着胸口喘息,看向王强:“快去找郑院长!他在二楼!”
强哥跑出大厅,一口气冲上二楼,就看到魏璋拧着一个人从留观室里走出来:“郑院长呢?”
“在里面,受了惊吓,”魏璋身上再没半点闲散的样子,将人拧到楼梯间,“大郢人犯事,对不住飞来医馆,你当没听见。”
强哥心领神会走进留观室把门关上,只见郑院长坐在陪护椅上,梧桐护着魏勤窝在床上脸色发白,上前两步问:“郑院长,你有没有受伤?”
郑院长按着太阳穴,缓解阵阵头疼:“ 没事。”
强哥小声说:“抢救大厅遇袭。”
“我知道,”郑院长撑着扶手站起来,双腿发软,自我安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下去。”
郑院长走进抢救大厅,就看到抢1床拉起的浅蓝色床帘,上面映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很明显秦盛的癫痫又发作了。
急诊保洁张阿姨扶着大郢姑娘往外走,看着她缝了十二针的双手,心疼不已,边走边安慰:“我带你去拿药,这里的药很好,吃了就不疼,伤口也好得快。”
郑院长又走进清创室,外科医生正在给崔五娘和两名婢女清创,她们面对现代消毒液的狠辣,都没吭一声,看着缝针和线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抢救大厅沾血的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院长嘱咐王强:“大郢人不再放入,增强巡逻。”
“是。”王强大步离开。
魏璋站在抢救大厅的自动门边,眼神复杂地望着里面的一切,在崔五娘走出清创室时,问:“借一步说话。”
崔五娘垂着眼帘走出抢救大厅,穿过走廊,与魏璋站在急诊大厅门前,望着停车场上各种颜色形状的“车”。
太多情绪在心里,两个人都没法平静。
沉默了足有一刻钟,崔五娘才开口:“这些人是秦家预先挑好的,我只是跟着他们上路,其他的不清楚。如果……”
魏璋直接打断:“你不会允许可疑的人靠近秦十九郎,更别说行刺暗杀这种事情。”
又一阵沉默。
崔五娘身为将门之后,少女时还曾随父兄出征,对阴谋和你死我活的争斗有特殊的直觉。
魏璋的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这些是大般若寺六护法的人,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变成病人混进飞来医馆。”
崔五娘愤怒担忧却还算冷静:“没想到飞来医馆的大医仙如此亲和,身边连护卫都没有,谁来都亲自相迎,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魏璋刚要说什么,忽然转身:“谁?!”
一直隐藏身份的大郢姑娘立刻跪下:“奴不是故意听壁角的,这不是大般若寺第一次动手。”
魏璋和崔五娘一怔。
姑娘恭敬地回答:“第一次有三名僧人在半路伏击上山的桃庄村民,被守门仙活抓到医馆,趁人不备逃脱,蓄意纵火,幸亏守门仙及时发现……”
“第二次也是三名僧人,魏七郎君您应该知道,他们射伤了魏十七郎君,如果不是守门仙送医及时……”
“魏七郎君,崔五娘,大般若寺僧人作恶多端,奴等平民被抢夺田地后,被迫租用寺属良田,交很重的租金,许多人忙活一整年,也只是饿不死,还有人被逼死。”
魏璋和崔五娘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飞来医馆向他们告状,可他俩既不是京兆尹也不是右扶风,大般若寺的事情,他们也没法插手。
魏璋看向姑娘:“按大郢律令,申冤诉苦都要有证据,你若有证据直接告到京兆府。”
“我有!”姑娘坚定的眼神忽然凄楚,“可是京兆尹程鸣程大人不接诉状,不听诉苦……这里分明是圣人脚下的国都城,如果连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都不愿意提起,蝼蚁平民们该怎么活下去?”
崔五娘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且把证据收好,在飞来医馆养好身体,申冤诉苦都是来日方长的事情,总会有那一日。”
姑娘低着头,好像全身积蓄的力量都被抽空,向崔五娘和魏璋行了礼,失魂落魄地离开。
崔五娘忍不住叹气,大般若寺的张天师深得陛下信任,封地良田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就连朝中官员都要礼让三分,崔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京兆尹程鸣肯定不敢接状纸。
平日里,张天师和六位护法鲜少露面,这次六护法不惜率众自残混进飞来医馆行谋害之事,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魏璋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思绪飘得更远,大般若寺僧人不择手段针对飞来医馆,反过来看,也许飞来医馆才是大般若寺、尤其是张天师的克星。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否则,大般若寺何必派出这么多僧人痛下杀手?
这样一想,魏璋忽然有了主意,看向崔五娘:“走,我们去见郑院长。”
崔五娘不同意:“郑院长和金老劳累数日,不要轻意打扰才好。”更保况她心里挂念着秦盛,他本就是勉强苦撑,还受到刺杀惊吓,羊癫疯又发作。
现在她只想守在秦盛身旁。
第42章 程兆尹很烦恼
与此同时, 国都城京兆府的京兆尹程鸣,正背着双手在书房来回踱步,是平日大般若寺的香烧少了, 还是小般若寺去少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笨无知的手下?
书房外的庭院里, 三名武侯正在刑凳上挨板子,叫得一个比一个惨,原因很简单,飞来医馆大医仙金老一封亲笔信, 指责武侯犯了医馆大忌、还伤了守门仙。
什么样的狗鼠辈才能干出打伤守门仙的事情?
在京尹府等消息的两位阁老,看了这封信鼻子都气歪了。
一想到阁老的训斥,程鸣更加来气,怒喝:“再加五大板!”
“程兆尹, 饶命啊……我们有苦衷……”一名武侯疼得涕泪横流,“啊!!!”
“苦衷?”程鸣迈出书房, 指着手里的书信,“要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之一,亲自上飞来峰解释……”飞来峰这么好爬的吗?!
关键是丢人!
程鸣一想到要累死累活爬到飞来峰顶,还要腆着笑脸、恭恭敬敬地赔不是, 上山道歉这件事情不管谁做都里外不是人!
想到这里,程鸣的眼刀连环飞。
三名武侯被刀得求饶声都不敢出,只求赶紧挨完板子, 然后告病回家躺着。
但这个愿望根本实现不了,因为程鸣一想到要上山道歉就怒火中烧,每次都把他们从家里拖拽过来打一顿板子,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武侯每天就在趴平养伤、上药、内外瘀伤好转,再挨顿板子立刻重来的痛苦煎熬中度过。
要不是武侯兄弟们手下留情, 他们三个早就被打残了,恨啊!好恨啊!
正在这时,有人来禀:“程兆尹,魏家家仆送来拜贴。”
程鸣正在气头上,张嘴就是斥责:“哪个魏家送拜贴就要接?当京兆府是什么地方?”
师爷拿着拜贴,悄悄凑到程鸣耳畔:“太子妃的三叔,魏珩。”
程鸣登时吓得一激灵,怒斥:“怎么不早说?还不迎接?!”
师爷早就习惯了自家主人的臭脾气,恭敬地跟着。
魏珩在飞来峰爬上爬下,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马车进了国都城连家都没回,就押着六名嫌犯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兆府。
程鸣满脸堆笑地受了魏珩行的礼,赶紧扶他起来,两人相扶着进了书房。
魏珩开门见山掏出两封书信:“程兆尹,这是飞来医馆大医仙亲笔所写,请过目。”
程鸣的讪笑顿时僵在脸上,双手接过书信,心里忐忑不安,寻思着怎么又有信?大医仙怎么这么爱写信呢?
魏珩提醒:“程兆尹,先看这封。”
程鸣心里咯噔一下,书信还分先后,这……看起来更加不妙,咦,这信封怎么拆不开?用力撕,换个角度撕……封口怎么如此严实?
魏珩提议:“程兆尹,这是飞来医馆特有的封口,要不还是拿把剪刀来吧?”
师爷立刻递来剪刀。
程鸣小心地剪开,展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吓得差点连信纸都扔了,大般若寺的僧人伏击上山百姓、还到飞来医馆恶意纵火?
更要命的是,人赃并获,凶嫌就押在外面。
程鸣觉得今天太难熬了,打开第二封书信时,眼角余光注意到魏珩带了杀意的眼神,更快看完只觉得浑身都凉透了,这申诉接还是不接?
太子妃的亲阿弟魏勤被大般若寺的僧人一箭射穿,如果不是飞来医馆救治得当,魏家就折了一个儿子!这样的命案,魏家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程鸣脑袋里嗡嗡的,大般若寺的僧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就算做,也要做得隐密,怎么还能人赃并获呢?
魏珩没有错过程鸣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国都城有传闻,程鸣之所以能力压左冯翊和右扶风成为京兆尹,大般若寺出了不少力。
程鸣当然知道魏珩在观察自己,这样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自己还替大般若寺遮掩,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肯定会惹恼魏家。
润和帝一病不起,也不知道能拖多久,如果撑不住,即位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太子妃与他相互扶持,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魏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哪能轻易得罪?
可是,可是,程鸣脑袋里嗡嗡的,大般若寺他也开罪不起,只能佯装镇定地承诺:“魏三郎君请放心,嫌犯立刻收押,择日开审。”
至于收押之后,用移花接木还是桃代李僵,那就是之后的事情,只要魏家不紧盯着就行。
“多谢程兆尹,”魏珩再次恭敬行礼,“不知择何时开审?”
程鸣收敛了些许笑容,正色道:“这要看具体安排,开审前必有通知。”
两人互相揣测,字句交锋。
两刻钟后,魏珩离开是要求带走六名嫌犯,理由也充分,这些嫌犯都是重罪,又得到飞来医馆大医仙的嘱托,魏家愿意替程兆尹分忧,先带回去。
程鸣哪能放任这样离谱的事情,国都城收押凶嫌的牢狱都有明确的分工,哪有让魏家带回自己家的道理?这点,他绝对在理!
但,魏珩不是盏省油的灯,硬是把这桩事情吹得天花乱坠,最后真的把凶嫌带走了。
程鸣甚至被他说得无可反驳,气得要摔茶盏,哪知茶盏高高捧起时,师爷又来禀报:“大般若寺大护法递拜贴。”
程鸣跌坐在地榻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大护法是张天师的喉舌,当然不能怠慢,赶紧出门迎接。
大护法远离尘世,行礼也只是一个双手合十低头而已,显得格外不尊敬。
程鸣趿坐在书房,问:“不知大护法来到京兆府,所为何事?”
大护法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书信递到程鸣手里,然后等他看信。
程鸣这几日看到书信都会心里打颤,接过书信一看竟然是张天师亲笔,打开看完脑袋里一片空白,信中说桃庄村民不顾武侯禁令上山,魏家和秦国公家同样不顾禁令直入飞来医馆。
太子殿下亲自颁的令,太子妃所在的魏家却明知故犯,秦国公家也是如此,他们知令违令该当何罪?
程鸣恨不得突发什么病晕过去,是啊,太子殿下亲自颁的令,禁止山下村民上山,但是桃庄村民是受邀上山的,邀请文书还在书房里。
太子殿下禁的是村民,又没禁文武百官,违令这事根本就不存在。
大护法这样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程鸣当然不能这样说,只能客看更多完结文加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气地回复:“参太子殿下和秦国公,是御史的事,下官无能为力。”哪个京兆尹敢找太子和秦国公的事?那真是活腻了!
大护法高深莫测地微笑。
程鸣被笑得浑身发毛,万万没想到,大护法还有大招等着自己。
大护法再次双手合十:“既然如此,程兆尹,传言飞来峰上有仙宫,张天师知道圣上向往神仙,特派最年轻的六护法上山求见,可到现在还没回来,还望程兆尹能差人寻一寻。”
程鸣揣着明白装糊涂:“能成为大般若寺的六护法,想来也是非常了得的人物,没能及时回寺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过几日就能回。”
大护法惊讶道:“程兆尹,就是因为六护法既守时又是人物,所以现在还没回寺,张天师格外担心,不得不让贫僧来走一趟。”
“……”程鸣顿时觉得自己像粘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大护法就是结网的蜘蛛,而自己不得不点头,“是该差人寻一寻。”
“有劳程兆尹。”大护法的话带到,转身离开。
程鸣勉强趿坐着,盯着一封又一封书信,沉默许久,吩咐道:“师爷,何时能上飞来峰走一趟?”
师爷翻了一下记事簿:“正月二十可以上山,据武侯说,马车只能到山下,骑马只到半山腰,剩下来全靠双腿……。”
程鸣烦躁地挥手:“多带武侯和侍从,本官怎么能自己爬山?成何体统?快去想法子!”
师爷悄悄退出书房,刚转身,又被叫住。
程鸣厉声要求:“上山之事要办得体面稳妥,若像外面那三个狗鼠辈,决不轻饶!”
“是,程兆尹。”师爷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一溜烟跑去找人商量。
程鸣又盯书信,觉得自己像在惊天骇浪中行驶的小舟,不知什么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会翻船而死?虽说不知道,但又觉得近在眼前。
程鸣仰头望着乌木房梁,这样难熬和等死有什么差别?
不,有差别,虽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但谁会愿意早死?不都是喊着顺其自然,然后拼命活下去?
程鸣一咬牙,没错,上山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弥补二位阁老的坏印象;为了能继续讨好大般若寺,能继续受益;甚至于,为了能坐稳京兆尹这一官职,不拼命是不行的。
偏偏在这时,师爷又匆匆走进来,俯身说:“程兆尹,太子殿下的仪仗离这里很近,不知是不是要来这里?”
“什么?”程鸣吓得跳起来,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亲自来?!真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程兆尹,准备迎接吗?”
上凸月从厚厚的云层里穿出, 刚洒了些许月光又被吞噬。
京兆尹程鸣在卧榻上翻了第十九个身,又一骨噜爬起来,琢磨太子殿下的意图, 却怎么都悟不出来, 急得揪胡子。
程鸣闭上眼睛, 仔细回忆太子殿下在京兆府门前的每一个举动,他勒住马缰在良驹上注视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和马都刚刚停住却一个字没说又策马离去。
来得突然, 去得飞快,仿佛走错了路。
太子殿下在国都城走错路刚好到京兆府门前?谁信?
程鸣痛苦地睁开眼睛,注视漆黑的卧房,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夜无眠的不止京兆尹程鸣, 还有须眉花白的秦国公。
秦国公独坐书房,矮几上摆着一排鸽信, 整个人仿佛又老了五岁,不住地摇头。
家仆在飞来医馆发了许多信回来,好的坏的,什么都有, 可对秦国公来说,秦盛能在医馆里查出病因,大医仙们尽力救治, 就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毕竟在秦国公眼里,秦观再好,作为家主仍然有些不足, 所以绞尽脑汁为他求娶到崔家女儿崔五娘,又好不容易得到了最好的嫡长孙秦盛。
有崔五娘这位强大的助力, 又有年幼扬名国都城的秦盛,秦观就是秦家未来最有力的家主。
万万没想到,秦国公今日下朝回府,收到鸽信,秦观与崔五娘和离了,秦盛还要跟着改姓崔。
鸽信到时,秦观和秦家工匠还在下山的路上。
秦国公因为夜禁不能出门,满肚子愤怒无处发泄,越想越气,父母为子女计深远,秦观怎么就不明白?崔五娘那样的贤妻,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秦国公静静地坐着,毫无睡意,因为另一封鸽信提到,飞来医馆的大医仙说秦观病了,病得很严重,但他完全不理,还在医馆大吵大闹。
秦国公总是挺拔的后背渐渐伛偻,秦观近一年来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可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为秦家遮挡几日风雨?
上凸月完全被云层蔽遮,飞来医馆矗立在飞来峰顶光彩夺目。
急诊二楼空置的留观六室里,郑院长坐在陪护椅上很沉默,医院的医护被大郢人袭击,同时又被大郢人拼死护住,这桩事情让他愤怒又矛盾。
不管哪个时间和空间,人都有善恶两面,一杆子打翻整船人肯定不对。
不继续救治大郢病人,系统任务无法完成,全医院的生活质量就得不到改善;继续救治,医护人员的安全又由谁来保障?
金老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身体底子好,连人带电动轮椅撞了治疗车,经过安主任的检查,没有受任何外伤,内伤也没有。
但不论郑院长还是安主任都不放心,直接给金老加了各种防护,所以金老现在有护腕、护肘、护膝、护踝……全身上下都加固了,外加小葛警官全天跟随。
金老可不是任由摆布的人,天黑以后就把小葛警官赶回了警务室。
而郑院长只顾担心金老,根本不操心自己。
于是,保安队长强哥和狄葛两位警官商量以后,开启三人轮流保护计划,不让他们发现。
金老坐在电动轮椅上单手托头,疲态尽显。
魏璋和崔五娘正襟危坐,行叉手礼。
郑院长望着他俩:“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魏璋的语气非常恭敬:“郑院长,事关飞来医馆的安危。”
郑院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魏璋取出向护士长借的纸笔,边画边写:“大郢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国力强盛,有诸多属国纳贡。”大郢地形图一挥而就。
崔五娘世代武将,家里就挂着大郢地形图,诧异地看了魏璋一眼,随手画的地形图与家里的别无二致,他真的是国都城出了名的闲散无赖?哪个无赖有这种本事?
魏璋立刻回答:“信手涂画而已。”
崔五娘移开视线。
魏璋边说边画,在地形图上标出纳贡的六个小国,还有其他属国,同时又标出表面称臣、实则在积蓄力量的国家。
郑院长看得专心,金老翻译得用心。
魏璋换了一张纸,用虎头、狼头、狐头、兔头等动物组成一个圆,说道:“猛虎日渐衰老,一心只求延年长寿,有只兔竭尽所能达成虎的想法,为虎重用,渐渐的,兔变成狐,狐成了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