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寒凉,要是再晚一些沐浴,只怕会有寒气入体。
在庖房中洗头的虞滢见伏宁洗好澡从澡间出来,让她赶紧回屋。
伏宁回了屋中,见小叔正坐在桌前忙,她在床上滚了一圈之后,觉得无聊。
她看向手中阿娘送的布偶,犹豫了一下后,就跑下床去找阿娘玩去了。
这边,温杏心不在焉地缝着衣裳,想起十二岁祖母去世后,自己住在大伯母家中,每日不仅要做全家的家务,还动不动就被打骂的事情,每每想起,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心里还是忘不了那时的恐惧与绝望。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编着草席的丈夫,说道:“想到明日会再见到我大伯母一家子,我心里有些紧张害怕。”
伏震停下手中的活,起身走到了妻子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的身旁,伸臂把娇小的妻子揽入怀中,低声安慰:“莫要紧张,他们不敢,且也没有机会能再害你了。”
温杏从丈夫的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安全感,她伸出一双手臂,把丈夫紧实的腰身抱住,软软的“嗯”了一声。
伏震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夫妻俩愣了一下。
伏震起了身,道:“我去开门。”
他开了房门,并未见到人,随而下边传来软糯糯的声音:“阿爹。”
伏震低下头,便见小女儿踩着趿鞋,露着小脚丫子,脸颊红通通地站在屋外。
伏宁见到不爱说话的阿爹,有些拘谨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了两息,伏震道:“外边冷,赶紧进屋。”
看到是女儿来找自己,温杏心下惊喜,忧愁顿时没了,连忙起身走过去,把小女儿拉进屋中。
坐到床上后,温柔地问:“宁宁怎么过来了?”
伏宁逐渐喜欢上了眼前温温柔柔的阿娘,她顿时眉眼弯弯的,和对上亲爹的时候完全是不同的表情。
伏震看着小女儿的笑脸,忽然发现在这家里边,在小女儿的心里,似乎母亲,弟妇,妻子,还有儿子是并列第一的,二弟则在第二,他……第三。
想到这里,伏震胸口一阵窒闷。
怎么样他都是亲爹,怎就连个小叔都比不过?
明日要去玉县,虞滢还是趁夜洗了个头,等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回屋时,并未见到伏宁,她问正在桌前写着竹简的伏危:“宁宁呢?”
伏危收笔,愣怔地转头看向眼床,不解道:“方才都还见她在床上玩着布偶,现在不知去了哪。”
床上也不见宁宁这几天抱着不撒手的布偶,虞滢琢磨了一下,说:“我去大嫂那屋子瞧一瞧。”
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到大嫂屋子前,虞滢敲了房门。
片刻后,大嫂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与她轻嘘一声,说:“宁宁想是今日累了,钻进被窝没一会就睡着了。”
天色还没全暗下来就睡了,可见今日是真的玩得很累。
温杏面露期待地看着弟妇:“今晚就让宁宁在我屋子里头睡吧?”
这期间虽与女儿逐渐亲近了,她也有过让女儿回来一块睡的想法,可试探过后,女儿不愿意,温杏也不想强迫女儿,只能慢慢来。
虞滢哑然,这宁宁本来就是大嫂的女儿,由大嫂照顾本就是理所应当,她不能太越界了。
虞滢轻声与大嫂道:“那好,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后暗暗呼了一口气。
许久不曾与伏危单独同榻,虞滢有些不习惯了。
她再回屋的时候,伏危不见侄女,问:“宁宁呢?”
虞滢道:“她在大嫂屋子里头睡着了。”
伏危微微一愣,随而看了眼大床,沉默了一下,看回她:“你若介意就我们俩一块睡,我便去母亲先前住的屋子,盖着衣裳烧个火也不会觉得冷。”
虞滢看了他一眼,随而走到床头,拿起布巾坐下擦拭长发,温声道:“就按照先前那样吧。”
伏危也走到床边坐到了她身旁,低声道:“我知你的顾虑,但你若想通后,选择要在这里有个家的话,那么与你成家的人,我希望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选择。”
虞滢没想过他会再提起这件事,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
二人坐在床沿,时间再静默无声的缓缓流淌过去。
许久后,虞滢才开口道:“若有哪一天我能回到以前,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去,可在此之前若是有一份让我深刻的感情,分别后不仅我会痛苦,另外一个人也痛苦。”
她往后哪怕与伏家所有人都分别了,她会想念,但想起的时候,起码不像她现在想起家人那样撕心裂肺。
“阿滢。”伏危低低唤了一声。
虞滢转头望向他。
在火光之下,斑墨淡去,所有墨发撇在另外的肩头的虞滢,格外的温柔恬静。
伏危抑制住了想要轻抚她脸颊的冲动,声音带着一丝丝喑哑:“不管将来如何,哪怕你将来不在我的身旁,我的妻只有你一人。”
虞滢看见那双清隽的眉目中满满的真挚,她微微张唇,定定地望着他。
她看过太多速食的感情了,分分合合,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下一个,在那种时代长大的她,非常清楚一段真挚的感情是多么的难得。
若是她没有那么多顾虑,或许她会尝试接受这段感情。
“你离开一日,我会思念。你离开半个多月,我更是牵肠挂肚,梦里梦外都有你。”
虞滢心跳慢了一拍。
“你无需担忧我将来是否会痛苦,因为哪怕你现在离开,还是将来离开,我的情感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他缓缓倾身靠近她。
看着越发近的伏危,虞滢呼吸渐滞,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伏危掌心撑着床,离她还有半臂距离时停了下来,望着她的眉眼,低低缓缓的说:“阿滢你莫要一味的拒绝我,或者让我对你好,你不需对我投入太深的感情,往后你就算离开了,也不会那么痛苦。”
虞滢暗暗撰紧了手中的帕子,心跳如鼓。
半刻后,屋中。
伏危与伏震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
半刻前,在开放时代下长大的虞滢,破天荒的竟不知如何应对这样……让人无法拒绝的伏危,所以逃了。
她推开近在咫尺的伏危,慌慌然地跑出了屋子,再次去敲响了大兄大嫂的屋子。
看见大嫂的时候,她脸颊发烫的说:“我不抱着宁宁睡,我睡不着。”
就在温杏失望的以为弟妇要把女儿带回去的时候,又听弟妇询问:“我今晚能不能在大嫂的屋中,和大嫂你,还有宁宁一块睡一宿?”
伏震和妻子相视了一眼。
温杏这时才反应过来,在郡治的时候就是没有宁宁,弟妇也是可以睡得着的。
弟妇忽然跑过来,绝对不是因为不抱着宁宁就睡不着,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想明白后,温杏直接看向丈夫,说:“大郎,今晚就让弟妇睡我们屋吧,你去与二弟一块睡吧。”
原本想着与小女儿睡一宿,第二日开始培养感情的伏震,就这样被赶去与二弟一个屋了。
伏危不成想想把人逼太紧,人不仅跑了,他还得与大兄一个屋子。
面面相觑的两个大男人,都忍住不露出心底的那点儿嫌弃而扭过头,继而不由自主的叹出了一口气。
——诶。
第80章 第八十章
虞滢发现遇到感情上的事情, 要她做出选择,远比让她想方设法赚钱过日子要难得多了。
没谈过恋爱与还对回去抱有奢望,在这二者在之下,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伏危,所以只能逃了。
温杏倒了一杯微温的茶水递给坐在桌旁发呆的弟妇,轻声说道:“弟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问。”
虞滢低声说了一声“谢谢”,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缓了缓乱跳不已的心绪。
大嫂确实是什么都没有问,很知心地留了她一个晚上。
一夜难眠, 虞滢还是没有答案。
她不清楚对伏危的感情有多少。但应该还不算深, 所以才没让她莽撞的在这个半陌生的时代开展一段感情。
约莫只是心动的程度。
或许她还是该等一等, 等到她彻底对回家无望后, 等到她对伏危的感情深到她觉得可以展开的时候。
昨晚躲避后,清晨无可避免地在院中碰面了。
二人相视了一眼, 虞滢按下心底几分紧张, 对伏危微微一笑,道:“早。”
面对平静的虞滢, 伏危微微一怔, 但随即明白她是想粉饰太平, 当做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伏危有些后悔昨晚操之过急把人逼跑了。
同时也很清楚,她是慢热的性子,凡事都得一步一步的来, 但凡逼得紧一些, 就会像昨晚那样, 会把人给逼跑了。
想通这点后,伏危也对她一笑, 温声道:“早。”
看到伏危脸上淡淡的笑意,虞滢很有默契的明白这笑容的意思,同时也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如释重担后,问:“你不是要在辰时上值吗,现在去不怕迟了?”
伏危应道:“知县允了,我晚些时候到衙门也行。”
虞滢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入庖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早饭之后,几人锁好家中的门,托何家帮忙看一下家后,便去了玉县。
到玉县后,先去一趟西口巷,把伏宁交给罗氏照顾后,几人才去衙门。
大兄大嫂去报道,伏危则去与霍衙差了解情况。
先前收过温家银子的衙差已经招认了,现在大兄大嫂就真的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温家母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后,怎就忽然被揭穿了?他们还被押到了衙门?!
三年前朝廷忽然下令,要求岭南一众贱籍服役的三年期限改为男七年,女六年半后。
政策一下来,顿时哀嚎遍野,有人逃走,但却被杀鸡儆猴,当众鞭笞得血肉模糊。
怕死的温家母子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到了李代桃僵这缺德法子。
他们几乎掏空家底,才让衙差让侄女替上去服役。
故而当温家母子见到温杏的时候,虽不知她怎么回来的,但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是这侄女告的他们。
温家大伯母在公堂之上,指着久而未见的侄女,气得得面容扭曲,大骂:“肯定是你这个贱丫头告的我们!你怎么不去死呢!”
温杏被恶狠狠地瞪着,那母子的眼神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被磋磨的记忆涌现,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往堂外的人群看去,待看见如山一般的丈夫,顿时又不怕了。
温家母子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向人群中,待认出阴沉沉望着他们母子的伏震时,脸色瞬间一白。
伏震比起几年前,更加强壮了。
他们在收买衙差后,就是怕这伏震报复,才会搬到城中躲藏起来的。
在听到那伏震也跟着去了采石场,他们才呼了一口气,过起了无忧的日子。
他们原本还打盘算着在这夫妻俩役期满后,回来之前再离开玉县的。
可他们役期还没满,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在母子俩惊愕之下,已然开始堂审。
受贿的衙差,在先知县被革职之时,也因受贿严重被抓了,此番认罪不过是想拉人垫背。
周知县是快刀斩乱麻的性子,也不喜把小事搞得太复杂,故而很快便把这“李代桃僵”案子给判了。
温家母子没有经过堂妹的同意,就收买衙差替换服役的人,此为一罪。
另,由男丁换成女眷服役,更是罪加一等。
温家长子杖责三十,温家老妇杖责二十,母子二人再关押三个月,赔付六年役银。
看着欺辱过自己的大伯母和大堂兄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温杏心头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温氏母子李代桃僵的案子判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的人告到衙门,说自己家中也有人被迫替代别人去做了苦役,求知县做主。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发现在三年前贱籍政策改变后,就有许多人用这种法子收买官府中人,换人去采石场服役的。
这里面男丁换成女眷的更多。
只需给五百文,就能把这名字给换了,再多给三百文,连性别都能给你换了。
而这些事情,几乎都是三年前先知县在位时办的事情。
上头贪,下头更是贪得肆无忌惮。
因温家母子这一个简单案子,却牵扯出了许多人都是被迫去采石场的案子,处理起这些繁杂的案子后,衙门上下都异常的忙碌。
便是伏危也是忙得双脚不沾地,既要忙商会与新推行的政策,更要忙这些杂事。
伏危忙碌起来了,午时回家吃过午食后,径直去衙门继续忙活,有时更是不回来。
而虞滢则在忙活着新开垦的地。
半个月下来,她去过一趟玉县,碰巧那日伏危一直在衙门没回来,也就错过了。
这些“李代桃僵”的案子查证如实后,如何处罚就有了些许难度。
强制那些人去采石场吧,又恐会闹出人命。但若是不去,恐怕又会对被逼去的人不公平。
再三衡量之下,知县接受了伏危的建议。
——把被强迫采石场的人放出来,而剩下的役期则改成役银,由原本该去的那些人按月交付,若是交不上来,那就去采石场老老实实的服役。
不得不说,这么一件件李代桃僵的案子解决之后,周知县的声望顿时水涨船高了起来。
过了许久后,虞滢才忽然明白过来,伏危不仅是在处理大嫂的案子,同时也在帮周至县谋划着声望的事情。
而借着这一波声望,知县便开始推行开垦种药材,大豆的政策。
百姓种植药材,知县也安排有这方面学识的人讲解,这人会轮番到玉县管辖下的村子教百姓怎么种草药。
最后所种植的草药,只要不是特别差的,都由四个医馆分两个标准来收购,六文一斤和四文一斤。
倒是不担心药农自己卖给药商,往来药商,衙门登基在册。且调查过,一年到头收购的药材不过几千斤。
一亩地若管理得当,年产六百斤至八百斤草药是正常的。
这么多的药材,皆是一年生长的普通药材,药商也要不了那么多。就算要,因种植时间短,往来的药商也不可能全给十几文一斤。
可新推行的政策中有规定若是散卖给药商,不得低于十三文一斤,若查出后低价售卖,罚银十文一斤。
这一条是硬性规定。
若是药商真要了,那就是有猫腻的,查一查后震慑也是可以的。
在这些规定之下百姓可自行选择如何那一条外销的路,但最后无疑多为选择送去医馆。
按照低价收购的,六百斤晒到七八成干,还有三百多斤,便是按照四文一斤来算,那也还有个一千三百文左右。
除了每年两百文的地租,还是有个一千文左右的盈余的。
而且租的时候不用先给银钱,衙门也会先垫付药材种子和大豆种子,等到明年统一的时间再收地租和种子钱。
但这地可不是随意租,每户人家限制了两亩荒地开垦。同时也限制一亩地用来种大豆,一亩地用来种植草药。
政策一推行,便有人不看好。
有人说“开垦费时费力,用来种草药,还不如种点粮食来得划算。”
但因着是真真切切的觉得周知县是想为百姓好的,故而也很多人配合。
而且这政策对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这其中最为积极的,莫过于陵水村的村民。
他们是亲眼见道伏家是靠着草药发家的,这政策一出来,如何能让他们不心动?
他们是率先一批去衙门的,摁过手印,画押得二亩荒地开垦。
没等衙门派人去教怎么种草药,他们就去请教了伏家人。
怕伏家不愿意,在此之前争先恐后地给伏家新租下的十亩地开垦。
虞滢才准备请人开垦,地却已经被耕好了一半。
种草药的事,总归之后还是会有人来教,而且这些事情也不需要藏私等,所以等同村的人来请教种草药的时候,虞滢也就教了。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了。
临近年底,伏危有信送回。
伏危忙,她也忙得没有去玉县,自温家母子的案子过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
忽然收到伏危的来信,虞滢是有些恍惚的。
温杏催促:“弟妇,你赶紧打开来瞧瞧,看二弟给你写了什么。”
虞滢如梦初醒,连忙拆开伏危的来信。
片刻后,温杏问:“弟妇,二弟与你说什么了?”
虞滢把信折了起来,道:“二郎说过一些天,苍梧郡底下的所有知县都要去郡治汇报。他也一同前去,可因他腿脚不便,知县特准他携着家眷同去。”
温杏愣了一下,问:“弟妇你要不要一块去?”
虞滢想着这次是跟随衙门的人同去,远比先前去郡治的时候要方便许多,而她也可以借这次机会去瞧瞧郡治的摊子。
琢磨片刻后,虞滢道:“应该去吧。”
时间是三日后,但因陈大爷冬天不赶牛车了,虞滢得走到前边一个村子才有牛车去玉县,而且也是两天一趟。
刚好明天就有一趟。
简单地收拾过后,第二日便在大嫂大兄的护送下去了玉县。
伏危与知县汇报这半个多月下来,各村子租地开垦荒地的情况。
知县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情况,药材也要等到明年二月份才能播种,先说说商会的事情。”
伏危继而道:“商会已然成立,第一批的药材也快收好了,就等着送走了。”
第一批药材多是从几家医馆手中收购来的。
今年来玉县收购药材的药商减少,以至于几家医馆有许多药材未能及时销出去。
而护送的人,衙门对外招募了十人,几家医馆也各送去两人同行,衙门也会派四个身手还算是了得的衙差同行。
知县问:“什么时候去?”
“等年节过后送去,那时候送到北面,天气恰好暖和一些,也不至于冰天雪地的,而那个时候药材正缺着,正好能卖一个好价钱。”
知县“嗯”了一声。
要是这批药材能顺利卖出去,玉县的财政也不需要这么捉襟见肘了。
几句话询问过后,知县想起孙幕僚的事情,皱起眉头问伏危:“三个月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怎么瞧着孙幕僚好似没有离开衙门的想法?”
伏危想了想,说:“不若大人找孙幕僚好好劝一劝,想必他能理解的。”
周知县闻言,笑了一声:“你是仗着我现在留你还有用处,便不打算想法子让孙幕僚请辞了吗?”
“在下不敢。”
“不敢,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这苍梧郡郡下,也没见哪个知县有三个幕僚的,此番去郡治之后指不定会被郡守训斥。”
想到这个,周知县就觉得头疼。
知县现在都没有安排活给孙幕僚了,就是让他自己想明白,然后自动请辞。
可孙幕僚就是装傻充愣,硬是不辞。
这人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留他一个体面,他却不要。
闹到最后,知县也不想留他面子了。
只是怕不给他面子,那些受过他照拂的衙差,差役会心凉。
伏危应道:“孙幕僚会在年节之前自愿离开的。”
知县挑眉看他:“但愿如此。”
从知县书房出来,屋檐外飘下了蒙蒙细雨,伏危的神色微黯。
他知道从陵水村方向到玉县所有牛车的时辰,也知道陈大爷岁数不好,所以冬天不来玉县了。
阿滢若要同去郡治,今日就会来玉县。
这样的天气,想必阿滢今日也不会来玉县。
这一回,要是又错过了见面的时候,再见的话,只能等到年节了。
伏危暗暗一叹,雾气从口中呼出,白茫茫的。
他收回了目光,由着跑过来的小差役推着他离开。
今日有小雨,小差役自告奋勇的送他回去。
回到家中,敲向院门,是伏安来开的门。
伏安把小叔推进了院中,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等等!”
那一刹那,伏危以为出现了幻听。
第81章 八十一章
阴雨绵绵, 天气湿冷刺骨,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双手交叉放入袖子中保暖。
虞滢脖子上围了一面棉布, 头带着斗笠,因棉衣之下穿着的是尝试了几回才做出来的麻毛衣,倒是比别人暖和一些。
可坐了大半个时辰没有遮风挡雨的牛车,也被这湿冷寒风吹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连句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进屋子后,在火盆前烤了许久的火才逐渐觉得缓和。
片刻后, 伏危端来一杯刚煮好的热姜汤, 递给她:“先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虞滢接过, 道过一声“多谢”后, 才小口轻啜着热气氤氲的姜汤。
热烫的姜汤缓缓入喉,再入腹, 暖意也渐渐的散开, 虞滢脸色才恢复血气。
捧着半碗热姜汤暖手,虞滢看向一个多月不见的伏危。
他也在看着自己。
虞滢只得移开目光, 望向地上的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盆。
伏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问:“你怎这时才到?”
即便不是坐陈大爷的牛车, 那也是与平时差不多时辰到的才是。
而在方才在进屋后,她就先换了一双满是泥泞的鞋子,像是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滢哆哆嗦嗦呼出一口冷气, 又喝下一口姜汤后才解释:“牛车在半道陷泥坑了, 所以才会这么晚到。”
难怪会是这个时辰才到玉县。
伏危见她还未缓过来, 起身回屋,片刻后把自己的厚衫取了过来过来, 轻缓披在她的肩上。
虞滢微愣,正要说开口说不用了,伏危却叮嘱:“这几天的天气格外寒凉,明天就要出发去郡治了,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染上风寒。”
虞滢闻言,也就作罢。
不过,多添一件衣裳在肩上,也多一分暖意。
外衫传递来暖意的同时,还挟待着一道淡淡的笔墨竹香,是伏危身上的气息。
这气息,很舒服。
虞滢拉了拉肩上的衣裳。
伏危见她没有拒绝,笑意浮现再脸上。
他与她道:“政策推行前,我与知县大人说过药田一事是你提议的,再者你在租赁田地的时候就把一年租金都结清了,更是不需要本地医馆派人去指导如何种植采药,知县便也就同意按照医馆收购的价格来收你的药材。”
虞滢闻言,心头大石总算落了地。
她这次来玉县的目的,除了与伏危一块去郡治外,也想询问关于她所种的药材可否不送去医馆,价格是否能一如之前那样。
伏危继而解释:“这政策主要是针对种植草药的药农,后期会更加完善,譬如进山采的草药也会比种植的草药更值钱。但现在是政策推行初期,连第一次草药都还没卖出去,再者山中凶险,所以并不鼓励百姓进山采草药。”
虞滢也认同伏危所言。确实,如果让百姓知道这山草药更值钱,指不定都会冒险进山采药,也更有甚者会荒废药田。
说到政策的事情,虞滢免不得询问伏危关于衙门的事情。
“现在衙门可还有人为难你?”
伏危淡然地拿起铁钳翻弄着陶盆中的柴火,再而放入两根木头,熠熠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的深邃英俊。
相对比半年前,伏危的变化很大。
初见那时不过是落难的年轻贵公子,短短六七个月,现在却已是有担当,且沉稳内敛的成年男子。
或者说更像是深卧水底的潜龙,总会有朝一日能翱翔至云霄。
伏危弄完火盆,抬起头含笑地望向她,回道:“我在衙门很顺利,你莫要太担心”
“那就好。”虞滢也笑了笑。
伏危与她大概说着此番去郡治的安排。
“大人约莫要在郡治待五日,而这五日你随我一块住在客栈。白日我会随着大人去郡府,你也可外出。”
五日的话,多少都会要花销。
不过这是去开年终汇报,关于这种出差办公,后世有各项报销,就是不知道这玉县衙门这般穷,有没有报销。
斟酌了一下后,虞滢还是问道:“那可是要自掏腰包准备食宿?”
她全部的银子也就只有三两左右,若是住在好的客栈,一宿就要花去个七八十文,那这也太贵了。
伏危知道她在意银子,也知道她挣银子辛苦,所以仔细询问过了。
“衙门包食宿,而幕僚为单间,衙差则为四人一间。”
同去的幕僚只伏危与钱幕僚两个,两间房的花销不算多。
但衙差人数众多,只能是凑合一下。
虞滢感叹,这幕僚和衙差待遇大不同,连着她也能沾一沾光。
虽然食宿不用担心,可回想起伏危与知县去郡治后会发生的事情,虞滢心底到底有几分担忧。
这时,屋外传来伏安喊吃饭的声音,伏危先站起身,虞滢犹豫了一下后,喊了他。
“伏危。”
伏危转头看向她:“嗯?”
虞滢道:“若是在郡治发生什么事情,莫要一个人钻牛角尖,你也可以找我商量。”
“为何忽然这么说?”她这么一说,伏危有些不明所以。
虞滢笑了笑,说:“就是怕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例如,此次郡治之行,伏危会遇上生父的故人。从故人的言语中会怀疑生父是否真的通敌了,以及怀疑到他的养父。
伏危一笑,点头应道:“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定会与你说。”
有他这句话,虞滢也起身去堂屋用中食。
下午,伏危去上值后,虞滢为了应付这三日路程,去市集买一些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