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伏危又道:“正好大兄你在玉县,我也能行走了,便教另外的招式。往后每三日,大兄都来一趟玉县,我也方便教习。”
如今这玉县的小院四周高墙,也可掩人耳目练枪法。
伏危有这个想法,可拿着棍棒出来的时候,被虞滢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手臂后,他便很自觉的与大兄说下回再教。
从郡治匆匆赶回的几人在休息半个时辰,缓过劲后,才出屋子帮忙。
虞滢进了厨房,发现罗氏不知何时去买回了一个猪脚,还有一尾两斤重的鱼。
罗氏道:“你们都奔波了大半个月了,我就买个猪蹄回来让你们补一补。”
虞滢好似听出了些“缺什么补什么的意思。”无奈一笑,随而道:“正好我会做这个,我来做吧。”
罗氏便把猪□□给她来处理。
虞滢敲落了猪蹄盖,让大兄用柴刀把猪脚对砍成两半,再砍断骨头,然后用几根木头横放在火盆上方,把猪脚放在上边烧一烧,烧去毛发,也能去一去猪骚味。
片刻后,猪脚略微发黑,虞滢洗了两盆水才洗净,边洗边刮去皮质上的残留。
大兄上前帮忙剁猪脚的时候,虞滢与伏宁去杂货铺打了些醋和糖,还有一小包盐渍青梅。
回到家中后,焯水猪脚,在水中放了姜片和酒,待沸腾时撇掉浮沫,再用凉水冲洗猪脚。
做好了准备,虞滢在锅中放入些许糖和油,待成糖油后,便把猪脚放进去,待猪脚变色之后,再放入些许酱油和盐,酒来翻炒。
待香味四溢时,放入了满满的三碗海口碗的水,没过了猪脚,然后放了四个盐渍青梅一块焖。
小半个时辰后,锅中的水没有多少了,虞滢倒了三勺不怎么酸的黑醋进去炒了几下。原本只浅浅上色的猪蹄,顿时染上了红色,翻炒时逐渐深红。
盖上盖子,等最后的收汁就好了。
最后出锅上陶盆的时候,炖了许久的猪脚已经软弹软弹的了,色泽诱人,香味浓郁,看着就让人食欲打开,垂涎欲滴。
虞滢端上桌的时候,两个非常捧场的小捧场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异口同声“哇——”的拉长了声音。
虞滢刮了刮他们的鼻梁,说道:“小婶的拿手菜都拿出来了。”
伏安抬头,兴奋的猜道:“我知道这个菜,是红烧猪蹄对不对!?”
虞滢摇了头:“这是甜酸猪蹄。”
饭桌上一大盆猪脚和一条鱼,还有一个素菜,完全够他们一家七口吃的了。
猪脚是大家的最爱,酸甜适中,软烂香滑,一点都不腻。
两小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嚷着撑得难受,虞滢只能给他们的腹部轻缓按摩一下,让他们消化。
按摩完之后,再与他们出去走了一圈。
回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堂屋点上油灯,一家子坐在堂屋中,虞滢与大嫂把在郡治买回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份。
罗氏是一块布。
伏危的则是二十张纸和两支笔。
虞滢与他说道:“玉县的纸五文一张,郡治只需要三文一张,我想你总该是要用到的,就一下子买了二十张,就是郡治的笔也比玉县的好,而且还便宜,你旧的笔已经散开了,我也给你买了两支。”
伏安伏宁一直等着自己的礼物,一脸期待的望着小婶。
虞滢望向他们眼巴巴的眼神,笑道:“自然忘不了你们的。”
说着,她从包裹中拿出另外一支笔和五张纸:“这是伏安的。”
伏安愣了一下,惊道:“真给我的?不是给小叔的?!”
“你小叔有了,这就是给你的。”
伏安又惊又喜的接过。
他之前一直不敢碰小叔的笔墨,只能在地上习字——虽然现在也舍不得用,但也不影响他高兴。
最后是小伏宁的礼物。
虞滢看向大嫂,与伏宁说:“你的礼物,你阿娘给你买的。”
伏宁闻言,转身看向阿娘。
温杏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小布偶。
看到小布偶,伏宁的眼神瞬间亮了,哒哒哒的朝着阿娘跑过去,接过布偶。
她抱住了布偶,抬起头,咧开嘴角朝着母亲软糯糯的道:“谢、谢阿娘。”
温杏不由自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唐屋中柔晃的光亮洒在了每个人喜笑颜开的笑脸上。
分完了礼物,伏危把虞滢喊进屋中,道:“大人已然准备推行开垦坡地种大豆和药材一事。”
虞滢闻言,道:“那我岂不是可以租田地了?”
伏危点了头:“便是银钱不够,衙门也会宽限一年,来年再收租金。”
虞滢道:“再租十亩不用交粮食只要缴银子的坡田,我也还是够银钱的。”
租田和请人忙活,虞滢都预留了银子,虽不多,但刚够。
说了这事,虞滢想起了大嫂的事情,便也与伏危提起。
再而道:“你看一下,能不能查到大嫂的大伯母一家现在所在。”
伏危不知大兄大嫂竟有这么一出,几分诧异后点了头:“我明日上值便去查一查,像他们这种情况的,应是比较好查的,待查到下落后……”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她,问:“你想如何?”
素来温和的虞滢难得露出了愤忿之色,说:“大嫂去了三年,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把他们剥削一层皮,说不过去。”
伏危见到她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一笑,说:“成,我与你一块,剥去他们一层皮。”
虞滢眨了眨眼,随而更正:“是剥削,就银钱上的剥削。”
伏危微微摇头:“他们这种行为是犯了律法的,况且先前的知县也是因贪污受贿被削去的官职,他们不挨一顿板子说不过去。”
虞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意:“如此最好不过,大嫂知道后,肯定会高兴的。”
说到这,她说:“我现在就与大嫂说去。”
伏危见她笑容粲然的转身离去,也笑了。
这一趟郡治之行,他能感觉的出来她与大嫂之间的关系好似亲近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多的客套,俨然从妯娌变成了知心密友。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因只有两间屋子,所以伏危只得与伏震父子挤一挤,而四个女眷则是在另一屋打横着睡,床不够宽就在旁边多加了两张长竹凳。
凑合了一晚后,第二日就虞滢就与大兄他们回了陵水村。
回到陵水村,虞滢休息一会过后就去查看药田的情况。
药田被何叔他们家照看得很好,就是请来的两个人也没有偷懒,几乎没有什么杂草,草药也长大了不少。
从药田回来,虞滢便开始大概算了这一趟郡治的花销和摊子的盈利。
全部持平后,最后还多了二百文。
虞滢一文也没要,全给了大兄大嫂:“你们陪着我忙活来忙活去的,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心里是感激的。”
她把两份钱推到大兄大嫂面前,说:“这是我先前说好的误工费,等之后宋家三兄回来,扣除他所得后的盈利,会把先前说好的一成利分给大兄大嫂。”
伏震闻言,皱眉道:“我与杏娘又没出什么力,哪里敢多要,我们两人只要一成利就好。”
虞滢与他们道:“一人一成,毕竟我只是配了药材,而熬油脂,捣药材和煮面脂,还有那些个杂货都是大兄大嫂做的多,自然是要的。”
说到最后,虞滢索性给他们算了帐:“就是给了宋家三兄四文和六文,还有大兄大嫂的一成后,我也还是赚大头呢。”
面脂自然是一直要做的,量多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做不过来的,所以大兄大嫂这分成是必须要的。
再说了,就以十罐贵的面脂来说,简单的扣除租金和宋三郎的提成等,最低的利润还是有一百六、七十文的。
分给大兄大嫂各十七文,她也还有一百三十几文呢。
而且就他们在郡治摆摊的那几日来看,这一个月下来,最少都能卖出一百罐左右。
这利润自然不用多言。
虞滢简单的给大兄大嫂算过这笔帐后,他们这才接受。
最后两百文,夫妻二人又还了一百五十文回来。
他们受弟妇的恩惠已经够多了,不能一直欠着银钱,所以每时每刻都想着早点把赎身的银钱还给弟妇。
而洛典史却是告了一日假。
两日下来,遇上在后巷中那四个衙差,都会恭敬的朝着伏危唤一声“伏先生”, 让其他人都感觉到诧异。
有人询问他们怎么改了称呼,他们只道这伏先生是个大度之人,而且年纪轻轻便沉稳,还深得大人重用,他们自然是尊敬的。
其他人说得云里雾里的,但好歹偏门的石板这两日都没有再被人挪动过。
且说伏危记挂着虞滢回村前让他调查温家的事,所以这两日忙完了杂事后, 便去查关于古坳村的卷宗。
一通翻找, 并未看见温家的卷宗, 微微蹙眉, 正欲转身去问人,却见洛典史从外走入。
看到伏危, 洛典史神色一怔,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伏危撇了眼洛典史暗暗撰紧的手心,平静的别开目光, 问打理卷宗库房的小吏:“关于古坳村子的户籍卷宗, 怎不见三年前的?”
小吏悄悄的看向洛典史, 心头犹豫不绝了片刻后,说:“我也不大清楚。”
伏危知道小吏忌惮洛典史,没有拆穿, 只道:“那劳烦你把我推出去。”
小吏忙上前去推素舆。
从洛典史身旁经过后, 正要出库房的门时, 身后忽然传来了洛典史的声音:“这里是知县大人任职后重新整理的,之前的卷宗都存放在旧库房。”
正要把新幕僚推出库房的小吏一愣, 转头惊诧的望向洛典史。
洛典史前几日遇上伏幕僚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况且洛典史与孙幕僚关系亲近,难道不是站在孙幕僚那边吗?
那为何今日忽然主动开口提醒?
伏危抬了抬手,示意小吏先停一停,随后转头看向洛典史。
洛典史垂眸,不甚自在的道:“我对先前的旧卷宗较为了解,伏先生要寻什么,与我说便是。”
听到这一声“伏先生”,小吏神色惊愕。
伏危也不与他客套,径直说道:“三年前五月至八月间所有搬出古坳村之人的卷宗。”
洛典史稍做思索,随而道:“两刻半后我会送到伏先生面前。”
伏危点头:“多谢。”
洛典史听到这声“多谢”神色略怔。
在伏危转回头,小吏把他退出了库房后,洛典史望着远去的背影,才幽幽的开了口:“与我道谢做什么,最该道谢的人是我……”
不到两刻半,洛典史便把卷宗取来给了伏危。
洛典史在找到卷宗后,也大概看过上边的记载。
根据上边的记载,他倒是想起了之前给伏危之妻,也就是余氏要接兄嫂回来时看过的卷宗。
她这大嫂所记载的是陵水村伏家妇,可却是代古坳村温家服役。
但是有几分奇怪,但并未细究,如今想来,洛典史约莫猜测到伏危要找的是何人。
伏危打开竹简,查看到地址,眉头微拧。
温家的地址,是当初伏危与虞滢到玉县找房子时,房牙子第一次带去的地方。
看来温家当年用侄女聘金搬到了玉县,但许是收买衙差之时花去了许多银钱,所以现在住在玉县城中最贫穷之地。
此时廊下四下无人,洛典史静默半晌后,开了口:“昨日之事,多谢伏先生。”
伏危从卷宗抬起目光望向他:“想通了?”
洛典史点头:“想通了,先前钻入死胡同,走向错道,若非伏先生大度,恐怕我已身在牢狱之中了。”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大兄欠伏先生内人一个道歉,我务必说服大兄登门道歉,我也欠伏先生一个人情,他日需用到洛某的地方,在所不辞。”
伏危卷起竹简,再而放到了腿上,漠然道:“你兄长所做之事之事,我与娘子皆不会原谅,但我也不会迁怒于你,其他事再说。”
说罢,伏危望向洛典史身后的人:“孙先生。”
孙幕僚在远处看到伏危和洛典史在同一屋檐之下,和颜悦色的谈话,眉头皱起。
忽然一声“孙先生”,让他收敛了面上的不悦,露出笑意走了过去:“倒是稀奇了,从未见过洛典史和伏小郎君一块畅谈,今日怎就聚在一块?”
伏危道:“不过说些公务上的事,事已说完,我便先回去忙了。”
孙幕僚笑了笑,目送伏危离开后,再望向身旁的洛典史,宽慰道:“洛典史还好及早想明白与那伏小郎君认了错,待你们关系好后,再多奉承他一段时日,想必也能让他在大人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洛典史眉宇微微一蹙。
以前他怎么没听出孙幕僚说的话古怪,现在怎听着这话,竟觉得有些刺耳?
洛典史收敛眼底的疑色,抬起目光望向脸上噙笑的孙幕僚,应道:“也算是想通了吧。我想通后竟发现这伏先生也不难相处,虽然双腿残疾,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族贵公子的风范,也难怪大人会进衙门做幕僚。”
孙幕僚原本以为会在洛典史脸上看到羞恼之色,可不曾想听到的却满是夸赞伏危的话?
这前几日还对伏危愤恨的人,今日怎么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们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孙幕僚那一闪而过的错愕,被洛典史捕捉到,心下的疑窦顿时更深。
不禁怀疑起孙幕僚到底是真的让他与伏危和好,还是……在火上浇油。
若是没有前日的事情,他听到这话,对伏危的憎恶只会增不会减。
孙幕僚……或许在利用他。
想到这,洛典史心底渐渐下沉。
伏危拿到温家地址后,便找来了霍衙差格外关照的吴小衙差,让他与自己一同循着地址寻去。
温家所在,便是一个月前伏危与虞滢到玉县找房子时,房牙子第一次带去的地方。
——玉县城中最贫穷穷之处。
脏乱且交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巷子,入了巷子后,停在一座破烂的茅草屋前。
那院子中,有个中年妇人边骂骂咧咧边洗着衣裳。
这话语边多数是念叨着儿女不孝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知出去做活,家中都快揭不开锅了!
骂了一会后,屋中传出不耐烦的男声:“念、念念,揭不开锅不会把小妹嫁了拿聘礼么!”
妇人一瞪眼,骂道:“你以为你小妹是阿杏那贱丫头么!”
伏危闻言,确定这就是阿滢托他找的温家了。
确定是温家所在后,伏危便去征得知县同意,抓拿温家众人。
周知县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他进来就为了这等小事?
伏危便把前因后果说了,知县笑道:“我以为你在武陵郡生活了二十余载,对才相认不过半年的伏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看来不尽然。”
伏危回道:“在在下最萎靡不振之时,他们不曾放弃我,生母更是为我倾尽所有,最后只得野菜果腹,不算亲缘,就这一份情我也必须还。”
周知县闻言,笑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成吧,总归也是犯了律法的人,抓回来打几个板子,关上一段时日,另外再让他们补偿你家大嫂的役银。”
伏危想到在温家住在那等不堪的地方,役银也不用想了,时下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受罪,而非像现在这般没有半点愧疚,反倒觉得理所应当。
说了温家的事,伏危又说另外的事。
“此番农户种植草药,势必会引起玉县几家医馆的反对。”
这事,周知县也粗略的想过了,他看向伏危:“那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伏危道:“一开始就让医馆收药材。”
周知县眉头一皱:“他们低价收入,再高价转交到衙门?”
伏危摇头:“衙门的人不识草药,且人手不足,最重要的一点,太过明目张胆的收购农户药材,恐会衍生出各种问题,但医馆收药材快,也能分辨出药材,这就省去了许多人工和时间。”
周知县心中思忖片刻他所言,似乎确实如此。
“可就我所知,医馆收购百姓的药材价极低,如此百姓又有什么赚头?”
伏危应道:“底层药市胡乱定价,没有一个明确的价格,不若如先前所言,成立一个药行商会。加入商会的,便得衙门帮助外销药材,而且有规定收购百姓药材,最低不得低于多少银钱,这样既能保证百姓的利益,也能遏制医馆胡乱定价收购的价格。”
周知县闻言,沉吟半晌。
“我看他们未必能答应。”
“在下愿意一试,只要有一家家同意,其他几家便也能同意。”
周知县抬眼看向他:“你去说服?”
伏危微一拱手,提出道:“大人只需让洛典史与我一块办此事,便会事半功倍。”
听到洛典史的名号,周知县微微皱眉:“洛典史与洛记医馆是兄弟,洛记医馆恐是几家医馆中最难解决的,但若是洛典史相劝,也能容易一些”
斟酌片刻,应了伏危:“我会让洛典史与你一同去,至于洛典史配不配合,便是你考虑的事了。”
伏危拱手应下,随后周知县把霍衙差喊入书房,让他先去押罗家人来县衙,之后再去陵水村告知让伏家温氏,让她明日来衙门,开堂审三年前被迫去服役一事。
正欲出去的伏危闻言,犹豫了两息后,还是开口道:“大人,既是我家中之事,不若就让我去一趟陵水村,让我去告知。”
周知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素舆上:“你确定?”
伏危应:“下午应会有牛车往陵水村的方向而去。”
他多出几个银钱,自然是能让赶车的人把他送到陵水村。
周知县盯着伏危瞧,心头似乎有了答案。
“你内人还在陵水村住,是吧?”
伏危低眸,避开知县视线,应:“确实还在陵水村居住。”
周知县轻笑了一声,把伏危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年轻夫妻,一日不见就想得紧。”
伏危并未说话,但还在书房中的霍衙差却是忍不住憋笑。
周知县和霍衙差他们两人都是从年轻夫妻走过来的,哪能不明白什么叫做新婚燕尔。
周知县摆了摆手:“罢了,你想回去现在就回去吧,明早再与你家嫂子他们一块来,就当我给你半日假,总归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伏危颔首道谢。
出了书房,伏危先回了一趟西口巷收拾换洗衣物,顺道与罗氏和伏安交代自己要回一趟陵水村。
罗氏原本不放心也想一块回去,但想到村子没有那么多被褥了,也就作罢。
但祖孙二人为了让坐在素舆的伏危能快些到城门口,便送了他过去。
十一月中,岭南的天气一时一个样,前些天还冷得人瑟瑟发抖,没过几日,又开始暖如三月天,只是这样的天气格外干燥。
这样的天气,面脂才是最好买的时候。
但虞滢没时间去想面脂的事情,她好似停不下来一般,回到陵水村的第三日,又去租下了十亩坡地,准备请人开垦。
去郡治所有的花销好在都持平回来了,虞滢手中有五千文左右的存银。
她粗粝算了一下,这租田和请人开垦,约莫得三千五百文左右,倒还可接受。
与大兄大嫂,还有里正一块看完坡地,已近黄昏。
他们往家里走去,虞滢琢磨着请人开垦的事情之时,不经意的一抬眼,便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竟看见坐在轮椅上,一身浅色布衣的伏危,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朝着她露出浅浅笑意。
一层昏黄光亮的轮廓覆在他的身上,看着好像不是真人,而像是后世的立体投影一般。
虞滢顿下步子,揉了揉眼再看,人竟还在。
这时,身边的大嫂忽然惊讶道:“小叔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滢才知道伏危并不是幻觉。
——真的是伏危回来了。
第79章 七十九章
几人回到家中后, 温杏去庖房煮了一壶能润肺的蒲公草茶,端到饭厅,一人倒上一杯。
一杯热茶入喉, 浑身暖烘烘的。
伏危放下杯盏,把本次回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伏震夫妇听到温家所在,衙门明日也会开堂审问后,都面露惊愕。
伏震在郡治的时候就妻子提起过。
妻子说回去后,弟妇会让二弟帮忙去查一查她娘家所在,从而讨回一个公道。
伏震没有怀疑过二弟会不会帮,只是没想到他们才从郡治回来三日, 就找到了。
伏震回神, 面色顿时铁青, 手心暗暗攥成拳, 声沉沉的问:“人在哪?”
伏危道:“周知县已经派人去抓拿了,同时也会找到先前办这事的衙差。若是衙差承认是收过银钱的, 那么明日也只是让大嫂去指认一下是否是温家人。”
他略一顿, 又补充:“他们顶多挨上一顿板子,随而再关一段时日, 虽然也让其赔付役银, 但就他们家的情况来瞧, 赔付役银的事便莫要想了。”
事情过去三年了,与伏震而言,最重要已不是能不能要回役银了, 而是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大概会打多少板子, 又会关多久?”伏震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伏危大概了解过类似的情况, 应道:“二十板子和三个月的刑期。”
伏震立即皱起浓眉:“惩罚太轻了!”
他们不仅想把杏娘卖了,更算计杏娘去服苦役, 如此恶毒,这点惩罚对他们来说,着实太过轻了!
伏危面色淡然,但却也意味深长地道:“虽只被关三个月,可在牢房中发生些什么事情,谁能知晓?”
虞滢与伏震都听明白了伏危话里的意思。
——暗中教训。
伏危的意思,或在以前,虞滢不大赞成,可这个时代并非是什么法治社会,况且温家当初对大嫂做的事情没有半点的人性,那些惩罚确实太轻了。
伏震闻言,看向二弟:“你能让我进牢狱一趟?”
伏危笑了笑:“他们又不是什么重犯,为何不能?”
伏震闻言,心里有了底,然后道:“那明日我与杏娘一块进城。”
伏危道:“刚打完板子,等到他们差不多可以出狱的时候,我再安排大兄去狱中看一看温家人。”
伏震点头。
温杏一直没有说话,低头饮着茶水,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虞滢想起在郡治时,与大嫂提起这事的时候,大嫂期待看到大伯母的报应,都激动得翻来覆去了半宿。如今真等到了,如何能不激动?
几人商量好明日什么时候去玉县后,便从饭厅中出来了。
伏危回来,虞滢只能与他一屋。
罗氏先前睡的单人床和伏危睡的床,都未送去玉县,还在,可问题是没多余的厚被褥了。
虞滢推着他的轮椅入屋,关上房门时,伏危也随之站起,把装着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单人床上。
虞滢转回身,望向他,问:“这件事不应该是衙差来陵水村告知的吗?你如此不方便,怎还跑回来了?”
伏危转回身看向她。
在对视上伏危那双漆黑深邃目光之时,虞滢似乎在一息之间心领神会。
她明白了他眼底的想念,在他张开嘴之时,连忙打断:“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伏危笑了笑,把那句“因为想见你,就回来了。”收回了心底。
虞滢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随而道:“你先休息一会吧,等可以用暮食时我再喊你。”
虞滢出了屋子,去庖房中与大嫂一块做暮食。
大嫂在搅拌米饭的时候,虞滢拿了一块之前腊的瘦肉。
虽是瘦肉,但为了让腊肉更香一些,还是留了些许肥肉的。
把腊肉切成薄薄的一片后,简单焯一遍水,再放在竹筛中沥水。
沥着腊肉时,虞滢捞起上午浸泡的冬笋片,用洗了几遍后,同样的也焯一遍水,然后直接放进没有放油的锅里炒去多余的水分,这样可以有效地除去涩味。
冬笋片的水分也炒干了,虞滢加入了些许的盐,片刻后才倒入碟子中,开始炒香葱头姜片,再放入腊肉炒。
因腊肉的时候放过盐了,虞滢也就没有放盐,而是只放一勺酱油。
家中从连颗盐都没有,到现在已经有油盐酱油时刻备着了。
香味飘散出来,腊肉也炒得油亮油亮的,虞滢这才放入冬笋一起翻炒。
温杏只会简单的把菜炖熟,见到弟妇做菜,都会凑过来学一学,看到锅中色香俱全的菜,不免感叹:“弟妇你的厨艺真好,估计酒楼里边的厨子都没你做得好。”
只会做些家常菜的虞滢闻言,笑道:“人家酒楼可不止这个手艺。”
这时候伏宁也从何家那处玩回来了,循着香味跑到了庖房,小姑娘用力嗅着香味,软糯糯的说:“香香。”
虞滢笑着与她说:“要好一会才能吃饭,你先回屋陪小叔聊聊天。”
伏宁小脸一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道:“小叔,回来了?”
温杏点头:“刚回来的。”
伏宁听到小叔回来了,顿时兴冲冲的朝屋子跑去。
温杏瞧到女儿欢快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会说话后的宁宁,现在已经开朗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怕生了。
说实话,便是知晓前小叔是被抱错,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她心里是同情的。
可回来后听到小叔的腿可能是被前小叔派人打断的,女儿也可能是前小叔的原因导致哑巴了几年,她很难不怨恨。
好在,回来的小叔是好相与的。
虞滢道:“宁宁还挺喜欢二郎的。”
温杏笑道:“不止宁宁喜欢,安安也喜欢小叔。”
暮食过后,快天黑了,也得干净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