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幕僚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然后屏息上箭拉弓,对准箭靶,下一瞬,箭矢倏然离弦而去。
箭靶有五环,顾幕僚的第一箭虽不是正正靶心,但只是偏移少许,也还是中心靶。
伏危侧身而坐,上箭拉弦,微微眯眼望向箭靶,四周格外的安静,有风起时等了片刻。
片刻后,风停,他眼帘一掀,眼神倏然锐利,箭矢也离弦而去。
箭矢破空而去, 所有人都被伏危的这一箭吸引去住目光。
一息之间,箭已然到了五环的靶上,但箭却是插入三环处。
这个位置, 只要是弓箭手就能射中的位置。
箭靶旁的侍卫在检查过两边箭靶的情况后,扬起了顾幕僚那侧红旗。
看到这情况,几乎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郡守瞧到这样没有悬念的结果,顿时没了观看的欲望,继而与美妾调情。
顾幕僚嘴角一勾,朝着伏危戏谑道:“伏小郎君不如现在认输,也省得一会输得难看。”
伏危转头看向她, 莞尔道:“比的是箭靠近靶心最多者胜, 这才是第一箭, 尚有四箭, 胜负未分,顾先生怎就如此心急?”
顾幕僚略一轻嗤, 也不把伏危放在眼里, 而是再度拿起一旁箭筒的箭,抬弓上弦。
轻松一箭射出, 比方才偏了稍许, 处于靶心与四环中间。
虽比方才的差些, 但顾幕僚却是没有半点的失望之色,而是神色轻松地看向一旁的伏危。
席上的周知县见状,眉心紧蹙。
伏危有条不紊拿起一箭, 握着长弓时轻微调整角度。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又是顾幕僚胜时, 羽箭咻然而过, 正中靶心。
所有声响都在一瞬静止。
便是不用近看,也能看得到那箭是正正插在靶心上的。
顾幕僚瞳孔微微一缩, 便是太守也收起调情的心思,把身旁的美妾推开,兴趣盎然地望向场地上的那一箭。
有悬念的比试,才算精彩。
伏危那边的旗帜扬起时,太守抚掌称好,底下的人也跟着鼓掌。
顾幕僚的脸色却黑了。
周知县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想不到般的摇头直笑。
不错,真不错!
看来这伏危不仅脑子还好使,显然还是有其他长处的!
他底子是好的,只是之前一直都是站着射箭,如今是坐着射箭,所以这第一箭尚未适应,才会失手。
伏危看向顾幕僚,脸色温润:“顾先生请。”
顾幕僚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
看来,他方才一直都是扮猪吃虎。
暗暗呼了一息,收起轻蔑的态度,然后转身取箭。
这回,顾幕僚没有立刻松开弓弦,而是沉静片刻才松弦。
这一箭比第二箭好,但却看不清是否正正靶心。
伏危的第三箭射出,箭的位置,看着与那顾幕僚的差不多。
分辨不出时,侍卫就近仔细察看。
因伏危的第二局反败为胜,这出反转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所以这一回的比试,更是引得旁人敛息屏声的等待着结果。
明明只是小片刻的等待,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漫长。
小片刻后,伏危那边的旗子扬起,让所有人惊讶。
郡太守脸上顿时堆满笑意,再次鼓掌喊道:“好!”
旁人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幕僚的尊严,他们只会附顺着太守,故而太守鼓掌说好,他们也一同鼓掌喊着好。
顾幕僚抿唇咬紧牙关,努力无视这些耻辱。
还有两箭,只有这两箭他能赢下,他就不会输!
直至第四轮,侍卫扬起两臂的旗帜,意味着这一局是平局。
最后一箭若又是平局,那只能再加一局。
但顾幕僚的心态已乱,最后一箭偏了少许,而伏危又是一箭中靶心。
这比试,伏危赢了。
顾幕僚怔忪地望着前边的箭靶,他不敢相信自己输了,还是输给一个给一个不仅比自己年轻,且还是双腿残废的人。
周知县和钱幕僚哪怕有所收敛,可都遮不住他们眼里的笑意,和微扬的嘴角。
伏危这一回,是真真的给他们玉县长脸了!
这比试,太守瞧得高兴,然后继续增加头彩让人去比试。
众人自然不敢再和伏危比试,一则是因为伏危后边四支箭百发百中,箭术强悍,二则是怕输了,与那顾幕僚一样丢脸。
好在那玉县来的幕僚很识相地退下了,不然他们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虽然又有新的比试,但众人也没有忘记方才因顾幕僚自负而取下的承诺。
输了比试的顾幕僚无地自容,羞愧至极,同时还要忍受自家知县大人的怒视和众人看戏的目光。
他知道,这些人等着他去给伏危伏低做小。
既已应下,就不能反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伏危的跟前,咬着牙一拱手,弯腰喊道:“伏先生。”
伏危忙抬起双手,隔空做虚扶状,道:“不过是助兴的玩乐罢了,顾先生莫要当真。”
顾幕僚深呼吸一口气,哪怕感觉到了屈辱,但还是心服口服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到底是顾某眼界狭隘,妄自尊大了。”
这时,钱幕僚上前,低声说:“伏郎君,太守大人让你上前去。”
说罢,他推着伏危的素舆到太守跟前。
太守今日心情本就好,再有这一场精彩的比试,心情更是大好。
对伏危夸赞一通后,便让舞姬送去金簪的,同时也嘱咐舞姬伺候着这伏郎君。
丝竹之乐继续响起。
因伏危入了太守的眼,引得别人上来与他结交,向他敬酒。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水灌入伏危的腹中。
身边的舞姬原本不希望这残腿的人赢得比试,可待看清这郎君俊美的容貌,还有那射箭的英姿后,瞬间看上了这俊俏郎君的皮囊。
可她看上了这郎君,奈何这郎君愣是一眼都不瞧自己。
风寒月冷,夜色深重。
虞滢把重新整理过的铜板都放好了,而后等到呵欠连连,也没等到伏危回来。
在这种宴席上,定然会有不少人去为难他,虽知他能应对,但肯定会吃上一些苦头。
想到这处,虞滢免不得担忧伏危。
不知等了多久,她似乎听见外院有细微的马蹄声传来,困意顿时消散,她下床穿上便鞋,再取来把衣架上的外衣穿上。
略一整理头发后,才提着油灯去打开房门。
外边只有微弱的光亮,虞滢走到屋外,往小院的拱门望去。
不多时,她看见拱门处的地面有微弱光亮洒落。
片刻后,就见小衙差提着灯笼,霍衙差推着醉醺醺的伏危从拱门而入,走过天井。
虞滢走了过去,看向靠在椅背上有些神志不清的伏危。
伏危抬眸看向虞滢时,许是酒喝多了,双眼似乎有一层朦胧水雾,眼角也泛着稍许的红意。
他朝着虞滢一笑,唇红齿白,好一个俊美的翩翩公子。
望见这般美色,虞滢心头早已经撞死了好几头小鹿。
“余娘子?”
霍衙差喊她。
虞滢被喊回神,随而问:“这是怎么了?”
霍衙差道:“今日有其他县的幕僚挑衅伏先生比箭术,伏先生赢了那幕僚,得太守大人夸赞,其他人上前敬酒结交,伏先生便把所有的酒都喝了。”
虞滢闻言,眉头微蹙,但还是忙道:“先把他推进屋中再说。”
霍衙差把伏危推到屋前,然后和小衙差连着伏危与素舆一同抬入屋中。
二人再合力把伏危放到了床上。
好在伏危不发酒疯,喝醉后也是安安静静的,期间都很是配合。
把人安顿好后,霍衙差让小衙差去烧水。
虞滢与霍衙差道:“我来照顾就好,霍衙差就先回去休息吧。”
霍衙差点了头,然后离去。
房门阖上,虞滢把放在小陶炉子上面温着的茶壶取下,倒了一杯热茶后,忙走到床边。
这时伏危已然坐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走来的虞滢,顿时笑意粲然,温柔地唤:“阿滢。”
虞滢:……
醉酒后的伏危,有些酥人,更是让她略招架不了。
虞滢轻咳了一声,然后把热茶喂到他的嘴边,温声道:“你醉了,先喝一口热茶缓一缓。”
伏危很是听话地张口含住杯沿,浅抿茶水。
这样的伏危,虽醉,但同时也保持着两分清醒,保持着理智。
起码他还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双腿未残的事实,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虞滢的身份,更不能在外人面前唤她“阿滢。”
因靠近伏危,虞滢嗅到了不怎么好闻的酒气,酒气中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
眸色微微一眯,虽然疑惑是从何而来的脂粉香气,但虞滢也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以伏危的为人,她相信他不会胡来。
一杯水喂完,虞滢正要转身把杯子放回去,但随即却被拉住了手腕。
她转头望回去,就见伏危从怀中拿出了一支金灿灿的金簪,递给她。
……?!
虞滢惊愕地望着金簪,再抬起惊讶的目光看向脸上带着笑的伏危:“怎么来的?”
“给你赢的,别人戴过,不要戴,你直接拿去换银子。”
虞滢想起方才霍衙差说他与人比试箭术胜出的事,这才反应过来金簪是靠正当手段得来的,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金簪,虽然动心,但还是说:“你还是留着吧,用来做以后的花销也好。”
伏危却是不肯松开她的手,坚持道:“这是给你的家用,你拿去换银子,然后去租更好的院子,你与大兄他们也可一同搬到玉县来。”
虞滢见他不肯松手,而且想到他这样也不好去换银子。想着等换回银子后,再把银子给他,她便把金簪接到手中。
金簪到手,虞滢掂量了一下,不到一两重的金子。
一两金子虽是十两银子,但因这金簪的样式好,估计能换得十五两到二十两区间的银子。
伏危这一场箭术比试,赚了一小笔钱,是意外之喜。
虞滢接过了金簪,对他笑道:“金簪我收下了,你也可以放手了。”
谁知虞滢松懈之时,他不但没有松手,反倒蓦然用力,径自把虞滢拉了过来。
虞滢不察,顿时被他拉了过去。一个踉跄,直接扑倒,撞入了他的怀中。
手中的杯盏也随之滚落到了床榻里侧。
随而,伏危的手臂环住了怀中的虞滢,低头埋到了她的颈窝处。
虞滢心跳顿时乱颤,语气微惊:“伏危,你做什么?!”
伏危收紧手臂,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阿滢你莫动,就让我这样抱一会。”
“阿滢你莫动, 就让我这样抱一会。”
低沉而温润的嗓音犹如小河流水声一般,轻缓细流地流入虞滢的耳中,不带半点情I欲, 但话语里头却满是缱绻。
虞滢原本怦怦直跳的心跳逐渐缓和了下来,就是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柔软。
信赖地倚靠在伏危的怀中,掌心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胸腔内的沉健跳动。
这是从虞滢情窦初开的年纪到现在,唯一一次全身心放松的趴在成年男子的怀中。
她的脸颊与胸口都隐隐发烫。
伏危的呼吸逐渐平缓,紧拥着软玉温香,鼻息之间更是萦绕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加地贴近, 更加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处。
许久后, 才呼出热息, 低低缓缓的喊:“阿滢。”
“嗯?”虞滢应他。
“阿滢。”又是一声低声呢喃。
虞滢明白了,他只是单纯的想喊她的名字。
见他抱了许久, 而她在床外的腿脚也渐渐酸麻, 不得已推了推他。
伏危从她的颈窝处抬头,眼神迷茫地望向怀中的人。
待他低头之时, 虞滢也扬起头看向了他。
屋中幽静, 昏黄柔和的烛火映在俊美的脸上, 黑眸中也尽是光亮。
虞滢在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中眼底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在伏危的眼中,天大地大,他只看得见她。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于他那双黑眸中, 对自己的满满情意。
短暂的这一刻, 虞滢暂时忘却了心底那明知不可能的回家奢望, 就是这一时间,怦然心动。
遇上全心全意喜欢自己, 尊重自己,且自己也喜欢的人,几乎可遇不可求。
可现在就让虞滢遇上了。
虞滢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浅浅笑意,在伏危醉酒茫然的神色之下,她略一起身,伸长脖子,蓦然在他格外红润的薄唇上一啄,然后一瞬缩回。
虞滢脸颊虽绯红,却依旧笑吟吟地望着他。
伏危在这一刻,似乎定格了一般。
他怔怔然的望着她,两息之后,双目缓缓睁大,随之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但不巧,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屋外传来吴小衙差的声音:“余娘子,热水来了。”
虞滢边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开,边轻声道:“我去端水。”
话音落下,正要起来之际,伏危如梦初醒般,凭着本能的又猛然环住她的腰身,把她往上一提,再而低头撷住了她的唇瓣。
这次换虞滢惊得瞪大了杏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二人都毫无经验,伏危却凭着本能,吮着柔软的唇瓣,正要撬开唇齿之时,屋外再度响起敲门声。
“余娘子不在吗?”
虞滢恍然清醒,面红耳赤间,瞬间用力推开伏危。
被推开的伏危懵懵然地望着虞滢,似乎不明白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推开他。
虞滢:……
伏危的表情太过无辜了,有一瞬间她竟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须臾间,虞滢连忙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晃出脑外。
她趁着伏危茫然间,赶忙地把他的手拉开,从他怀中逃开。
后退两步后,她脸色通红的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在屋外等候着的吴小衙差以为余娘子不在屋中,暂时出去了,也就端着水在外头等候。
可这时屋子忽然打开,看到是余娘子,吴小衙差一愣:“我还以为余娘子不在屋中。”
虞滢心里尴尬,可也尽量让自己平静,嘴角微微一扯,笑道:“方才忙着照顾夫君,所以一时没有回应。”
吴小衙差不疑有他,把水盆递过去,问:“余娘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虞滢接过水盆,摇头道:“没有了,今晚麻烦吴衙差了。”
吴小衙差受宠若今的道:“一点也麻烦,能够帮忙伏先生的忙,是我的荣幸。”
这吴小衙差言语之间尽是敬重,看来伏危今晚是真的出尽了风头。
虞滢让吴小衙差去休息后,单手抱着水盆,把房门阖上。
转身走回屋中时,方才还懵懵然的伏危却已躺下,闭眸睡了过去。
虞滢不禁一笑,随而把水盆放在床旁的凳上,她在床沿坐下,拿着帕子沾水,拧得半干后给伏危擦脸,擦手。
相对比伏危醉酒后的好酒品,周知县却是截然不同的。
被衙差送回屋中的周知县,在娘子的恼怒之下,愣是把儿子给亲醒了。
周知县抱着半睡半醒的儿子吧唧了一口,高兴道:“我的好儿子哩,阿爹今日可算威风一回了!”
周娘子恼道:“哥儿本就认床,这刚睡着就被你这个醉鬼给闹醒了。”
周知县朝着自己的娘子咧嘴笑,放下儿子后就把娘子一把抱入怀中,又是朝着娘子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满是酒臭味,给周娘子嫌弃得用劲推他。
忍无可忍的周娘子威胁道:“你要是再不撒手,等你酒醒后,我让你出去睡,让衙门的人笑话你!”
周知县被拿捏得死死的,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
终于可以呼吸的周娘子呼出了一口气,念道:“瞧把你给高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捡了金子呢。”
周知县笑了:“还真是捡了金子,但不是我捡到的,是那伏危捡了!”
周娘子疑惑道:“怎么回事?”
周知县把一旁揉着眼的儿子抱入怀中,说道:“武安县那老头想要看我,看玉县的笑话,特意让他的幕僚为难伏危,在大庭广之下想借羞辱伏危来羞辱我,不成想反倒被伏危用实力羞辱了回去,到最后连太守都夸赞了伏危。”
武安县与玉县是临县,素来不和。
但碍于那武安县的知县做了十数年的知县,比起他这个不过才到苍梧郡三年的知县来说,太守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今日一出,周知县算是出了一口气。
兴奋劲过后,仅仅五分醉的周知县收敛醉意,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说道:“趁着郡太守心情好,伏危竟敢提议让我去求太守,让其减免玉县明年三成的赋税,再承诺后年如数交付。”
每年玉县的税收是最晚交上去的,而且也是最差的。
若能减免三成赋税,今年也能让人缓一口气。
周娘子一愣:“你去了?”
周知县:“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是去的,我们玉县每年都会缺少两成,三成也不算过分,太守埋汰了我几句,但到底是同意了。”
周娘子闻言,不禁笑道:“看来你确实是要重用那伏小郎君。”
周知县点了点头:“他是有些本事的,起码比在玉县闭塞了三年的我等来说,他知道更多。”
武陵郡到底是上郡,消息远比这偏远的苍梧郡要来得灵通,朝中之事也比他们了解得多。
周娘子想了想,沉吟道:“你若重用那伏小郎君,我便多帮他娘子多一些。”
“也行。”
聊了一会,周娘子忽然想起:“今日那伏小郎君出了风头,曾与他被抱错的那位,会不会因此知晓伏小郎君在你底下做事,从而针对你?”
周知县呼了一口气,道:“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我本就是苍梧郡的知县,归沈太守所管,再者伏危若能得沈太守赏识,也会被太守归为自己人。到时即便那人知道伏危为我做事,可只要那武陵郡太守没有出面,那人一出手,便是越界动沈太守的人。”
顿了一下,又道:“因苍梧郡是下郡,沈太守得敬着武陵郡太守,但即便如此,可沈郡守不作为这么多年还没有被革职,显然朝中有人撑着腰。”
“哪怕就是武陵郡太守要出手,也会三思,更别说只是区区一个没有官职,只有太守之子名头的人,他还不够格和沈太守叫嚣的。”
说到这,周知县这才反应过来为何今日伏危要闹得如此大。
今晚第一箭的失利或许也有猫腻,毕竟就后边四箭全中靶心的情况下,怎么都不会在三环之处。
看来失利是真,但有意拉大偏差,让人顿失兴趣之时,随后又以一箭中靶心来调动众人情绪,让这场比试更加精彩。
推测过后,全然都能说得通,周知县顿时恍然大笑:“这伏危,还真有几把刷子!”
总归这最后得利的是他,是玉县,无论这一场比试是不是伏危的谋算,管他的呢!
这一晚,伏危一夜好梦。
翌日,虞滢因要去买做口脂的材料,所以早早就起来了。
伏危醒来时,床侧已经无人。
他按着额头坐起,宿醉之后,头痛欲裂。
此时,房门由外推开。
他抬眼看去,是端着托盘进来的虞滢。
虞滢见他醒了,把房门阖上后转身走去:“你昨夜喝得那般醉,早间起来肯定会头疼,所以我给你煮了醒酒汤。”
她走到床边时,伏危把醒酒汤端走,因宿醉尚未清醒,嗓音沙哑的问她:“我昨夜可有失言失行?”
虞滢想起昨晚自己一时冲动先亲了他,接着他又亲了回来的事,顿觉脸颊发烫得厉害。
“没有!”
她说得太过斩钉截铁,让伏危起疑地望向她。
在伏危望来时,虞滢忙转身去拿起桌面上备好的篮子,说道:“我今日还有事要忙,但因给你煮解酒汤而晚了,时下也没有时间与你多言,我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伏危说话,径直朝着房门走去。
开门,出去,关门,三个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伏危……
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
他浅蹙眉头收回目光,低下头饮解酒汤。
就在一口解酒汤入口时,忽然脑海中闪现了昨晚各种记忆。
他拥着她。
她亲他。
他又亲回她。
滚烫的解酒汤烫了嘴,让伏危瞬间回神。
那透红的双耳不知是被烫红的,还是因想起的昨晚那一幕幕而红的。
伏危把解酒汤放下,随而缓缓抬起手,指腹放在了唇上。
隐约记得昨夜她轻啄来的触感,还有……她留下的余香。
伏危往后靠向床凭,原本放在唇上的手往上抬。
整个手掌遮掩住上半张脸,遮住了双眸,可嘴角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缓缓上扬。
唇畔的笑意逐渐粲然。
虞滢平缓心绪后才出行馆, 循着昨日从行馆下人所指的集市方向而去。
她在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查看口脂,便宜和贵的都仔细察看一遍,随后再买几小罐在手腕上分别试用。
再一辨认后才知这些口脂皆是动物脂肪做的, 便宜的是糊状的,贵一些的才略微凝固。
虞滢认真回想古代口脂的发展,好似用蜂蜡做口脂是唐朝之后的事情,而现在像是唐朝往前推的朝代,所以要是找到蜂巢做蜂蜡,便能做出不一样的口脂。
而这些口脂小小一小罐,估摸着差不多是后世口红量的两倍。
这口脂最便宜的为八文钱, 无论是陶罐还是口脂都很是粗糙, 且颜色还抹不匀。
好一些的是十五文钱左右, 但也只是比八文的好一些。
在铺子中成色更好些的则二十五文一罐, 而更贵的则往上,上千文的都有。
虞滢对口脂的品相和定价, 心中也有了数, 便开始寻找制作的材料。
口脂不需要太多的材料,但要用到的都有些小贵。
茶油, 紫草, 还有干花, 最后是制作蜂蜡的蜂巢。
干花在香料铺子有,虞滢选的是玫瑰。
玫瑰有香味,且也美容养颜的效果、
这干花较贵, 五十文一两, 好在一两也能做得好些口脂, 贵便贵一些。
紫草能加深口脂的颜色,也有效防止嘴唇干裂, 更有修复的作用,与茶油,蜂蜡,玫瑰搭配,颜色既好看,修复保湿的效果更好。
再说这茶油,她找了很多地方,在多番询问过之后,才知在医馆有售。
她也去先前的仁善医馆去买茶油和紫草。
茶油精贵,一两油便要三十文。
紫草在药店就买到了,按两来算,是十文一两。
毕竟只是试一试,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虞滢不打算做太多的口脂,所以除却四两茶油外,其他各要二两,共花去二百二十文。
待药童装好茶油,包好紫草,虞滢拿过东西准备离去时,正巧遇上了吴大夫。
吴大夫看到余娘子,也是愣了一瞬。
虞滢露出笑容,朝着吴大夫一颔首,然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妇人离去,吴大夫略一犹豫,还是追了出去。
“余娘子请留步。”
虞滢闻言,转身望去:“吴大夫可有事?”
吴大夫道:“先前的面脂,我想与余娘子再谈一谈,不知余娘子可方便到偏室一坐?”
虞滢着实是没想到这吴大夫还会再找她谈面脂的生意,琢磨片刻后才应下。
入偏室坐下后,小药童端上茶水。
吴大夫道:“我与馆长之前再次商议过,余娘子的面脂,我们可以出到四十五文一罐,定一百罐,罐子我们医馆提供,”
吴大夫算是明白了,给的价钱低,这余娘子说不卖就不卖,坚决得离谱。
而且他也听说了,这余娘子的人早在郡治摆上了摊子,药童去打探过,得知那面脂生意与口碑都很好。
琢磨过后,他清楚要是价钱低于余娘子先前所言,估摸着她还是不肯,心想还不如自己去摆摊。
如此,吴大夫索性也不谈那几文钱了,而是直接定下她之前说的价钱。
况且摊子上的面脂卖五十文一罐,就那罐子也起码要花去十文钱左右,四十五一罐,医馆出罐子,他们还算是赚的。
说实话,换做一个多月前,虞滢肯定会立刻点头应下,时下她却犹豫了。
看见余娘子犹豫,吴大夫继而道:“到医馆买面脂与去摊子上买面脂的客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能到医馆买面脂的人,几乎算是中等以上的富户,再说价钱也不同,只会更贵,绝不会便宜,这样更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确实,医馆四十五文买进来的,再翻倍来卖出去,当然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
便是两者都用过的人,没准还觉得五十文的面脂就有八九十文的效果,如玉坊的口碑也因此会更好。
吴大夫不怕余娘子不答应,他又接着道:“余娘子这装面脂的陶罐精致,买来的价钱想必很高。而我们仁善医馆有合作许久的陶瓷坊,不管这次与余娘子的生意做不做得成,我都会介绍给余娘子,就当是我给罗掌柜的面子。”
虞滢听到这,很难不动摇。
虽然把面脂换成了医馆的,卖得好,名声也不是自己的,可这与赚钱没有任何的冲突,与她自己经营的面脂生意也没有任何的冲突。
斟酌片刻后,虞滢思索的眼神顿时清明,有了决断。
她露出笑意,应道:“这买卖我做了。”
吴大夫闻言一笑,与她道:“医馆会先给一千文做定金,等面脂送来后,再结算,余娘子觉得如何?”
虞滢点头应下没问题,随而道:“只是我在郡治待得不久,做面脂要人工和时间,所以能否先送五十罐过来,等过十日后,我再让人送来五十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