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婶还真当她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
不,她是说真的。
村民见翠兰婶走了,有人惊问:“伏大郎,你们是怎么能回来的?”
伏震:“现在着实不便,之后再与各位说。”
村民好奇得紧,可想到刚刚翠兰婶闹事,也心知伏家没人有空搭理他们,也就没人再问了,也就纷纷离去了。
院中只剩下虞滢与伏家一家人。
温杏站着一旁,泣不成声地看着一双儿女,想要上去抱住他们,可却又怕吓到了他们,所以踌躇不敢上前。
而罗氏觉着自己好似在做梦,不真实,一脸的茫然恍惚。
若是真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若不是真的,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喊了儿子的名字?
伏震看向母亲,红了眼,扑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阿娘,大郎回来了!”
这一下,罗氏才感觉到了真实感,霎时间潸然泪下。
她那离家多年,在采石场做苦役的儿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罗氏捂住了双眼,哭得更狠了。
伏宁伏安见着祖母哭了,连忙过去安慰。
虞滢看到这些场面,眼睛酸涩。
略一侧身,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几滴眼泪,却不经意对上了伏危的视线。
四目相对,顿时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阻碍他们几人团聚了,再者看着伏危也有些孤单的身影,她也就悄悄地离开。
先去洗了手,然后才入屋中陪一陪那被所有人都冷落了的伏危。
第42章 四十二章
院子外边是一幅亲人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 明明也是血脉浓于水的家人,可伏危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好似与这一家子格格不入。
伏危目光一转, 便看到虞滢偷偷抹泪。
伏危想,她是个感性的人。
与她对上了目光,伏危沉默了一息,然后移开了视线,把草帘放了下来。
他不大想让她看到自己形单影只,好似很孤单的模样。
可不一会,房门被推开, 她却从外边走了进来。
“怎么忽然进来了?”他问。
虞滢抬了抬刚刚洗过的手, 给他瞧, 然后说:“沾了些痒痒粉, 得立刻用药擦一擦,不然一会就会痒得受不了了。”
说着, 她把身上的包袱放了下来, 取出了一个约莫一指高的小竹筒。
她打开后,抠出了一小坨草药捶打的绿色药泥, 然后敷在了手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顿时把逐渐升起的火辣痒意给压了下去。
虞滢准备了那痒痒粉, 自然也准备了能止痒的草药, 就是以防万一自己沾上后能缓解。
伏危听了她的话,再想起她去采石场前与他说过的药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问:“你在那妇人的身上动手脚了?”
虞滢涂抹了药泥后, 对他也不隐瞒:“与恶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况且她那样对伏安, 自是要她吃一些苦头,不然她还以为我好欺负。”
伏危薄唇不禁一弯, 清冷寡淡的眸子中多了几分赞赏。
他低声道:“你做得没错。”
虞滢呼了一口气,说道:“那么多人看着我没碰到她,就是她怀疑是我动的手脚,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再说了,她要是没有任何证据却四处传言说我下.毒害她,那我倒是更是乐见其成。”
伏危眉眼微微一挑:“为何?”
虞滢道:“她和村民都以为我不会告官,那他们就猜错了。”
伏危闻言,沉吟了一息,说:“像这般乡邻口角争执,县衙不会管,所以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虞滢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的罗氏让伏大郎进去见见二弟,便也止住了后边的话。
虞滢把竹筒盖好放到了床头,然后站到了一旁。
全家人都进了屋中,原本就不是很大的茅草屋顿时拥挤了起来。
伏安伏宁一进屋子就快步走到了虞滢的身旁。
伏安有些拘谨地看着面前陌生却也有着几分熟悉的阿爹阿娘。
原本一直盼着阿爹阿娘回来,可现在真回来了,他却不敢开口喊爹娘。
虞滢有些担心大嫂看到这俩孩子与她这么亲近,会心里不舒服,可抬头望去,只见大嫂躲在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虞滢:……
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却又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两个孩子现在只是因为陌生才会疏离,等过一些时日就会自然而然的接纳他们,虞滢也就暂时先不想这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回兄弟二人的相认上。
伏震心情复杂地进了屋中,看见床上的亲二弟。
目光从那直得不正常的双腿缓缓往上移,最终望向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
第一回见,陌生之中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四目相对,相互静默无声。
虞滢看着两人,大概明白为什么会知道是抱错的了。
第一点肯定是以样貌来分辨的。
就她所看到的,兄弟二人的相貌,站到一块的时候,眉眼是极为相似的。
只是因为两人在不同环境中长大的,一个气质冷清润朗。一个则沉默寡言。
再有生活的环境而言,伏危养尊处优,姿容看着自是出众。
而伏大郎常年风吹日晒的,看着多了几分粗犷。
良久的沉默后,抹着泪的罗氏开了口,哽咽的说道:“你们兄弟二人,长得最像父亲的,是二郎。”
双眼虽看得不清晰,可在逐渐视物,罗氏昨日看到二郎的时候,恍惚间竟好似是看到了那已故的丈夫。
伏震听到母亲的话,知晓母亲能视物了,并没有太过惊讶。
在采石场的时候,听何二郎说过他的母亲在他离家的时候,便逐渐看不清了。
在采石场的时候,他一在担忧母亲的双眼。但在回来的途中,从何叔的口中得知,弟妇在医治母亲的眼睛,如今母亲也已经渐渐可视物了。
兄弟二人沉默了片刻后,伏震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叫伏震,是你大兄。”
伏危放置在身侧的手,手心微微一收,面上的神色似乎很平静,淡淡的回道:“伏危。”
伏危这名字,一直都是伏家二郎的名字。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先前的养子被二房抢走后,名字也改了,所以这个名字一直没有人使用。
这个名字是他们的父亲所留,最终,还是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而那个跟随了伏危二十一年的名字,也在被养父抛弃的那一刻丢下了。
虞滢适时开了口,说:“我们急着赶回来,还没用午饭,我就先出去做饭了。”
她从屋中出来,伏安伏宁也跟着出来了,接着是他们的阿娘。
罗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兄弟二人,好好说些话,我先出去了。”
说着,也出了屋子,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许久后,伏危开了口:“说实话,我与你相见,心底并无太大的波澜。”
伏震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他看得出来亲二弟的沉敛与平静。
伏危往未关上的房门望出去,说道:“你们能回来,是靠着六娘劳费心神,且冒险进山采药才存够的银子,我只希望你们……”顿了一下,改了口:“大兄大嫂能记住这份恩情,莫要辜负了。”
伏震听到他所言,想起母亲的眼睛,还有一双儿女不似其他孩子那般瘦弱,也知道是弟妇的原因,心头感慨万千。
他点了头,沉声道:“这恩情,一辈子都不会忘。”
伏危未见大兄夫妇时,确实为六娘担心过这夫妇二人的为人。
担心这二人会忘恩负义,但现在在见过后,便放下了那些担心。
这夫妇二人,是个好的。
院子外,罗氏跟着出来后,连忙去拉住了虞滢的手,双手颤颤发抖,语声颤抖:“六娘,我这老婆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谢你,而且说再多感谢的话,都无法把你对咱们伏家的恩情说尽。”
虞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回罗氏,只说:“往后好好过日子就好,不需要说太多感谢的话。”
罗氏闻言,眼眶中又蓄满了眼泪。
伏安拉了拉祖母的衣服,劝道:“奶奶别哭了,不然眼睛又要哭瞎了。”
伏宁也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祖母。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小婶婶回来了,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奶奶会哭得这么伤心?
罗氏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然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她大概知道那是谁,开口喊道:“杏娘,你过来。”
温杏看了眼儿女,又看了眼弟妇,然后才小碎步的走了过来,开口喊了一声:“阿娘。”
罗氏拉上了大儿媳的手,说道:“以后家里就是六娘当家做主了,你往后也要听六娘的。”
温杏看了眼弟妇,连点了两下头,应:“好。”
应了好之后,又低头看向一双儿女,似乎她对谁当家做主都无所谓,只在意自己的孩子。
罗氏低下头,与伏安伏宁说:“安安宁宁,这是你们的阿娘,快喊人。”
两个孩子退后两步挪到祖母的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没有什么印象的母亲。
大嫂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再次泪眼婆娑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又看了眼弟妇。
虞滢觉得这大嫂的心思很纯净。
那双眼睛很纯净,没有什么过多复杂的杂质。
虞滢对性子软且娇小的女性没有什么抵抗力,不仅有些心软。
不仅她心软了,就是伏安也看得有些心软。
他虽然对母亲感觉到陌生,但在看到母亲哭了,还是于心不忍,随后从祖母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母亲的身前。
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之下,伏安踌躇了片刻,才喊道:“阿娘……”
一声阿娘,直接让温杏眼泪决堤,她蓦然蹲下身子抱住了儿子,哭得稀里哗啦的。
伏安一怔,许是感触到了母亲的感情,他也红了眼眶,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阿娘,别哭了。”
伏安对爹娘尚有一点印象,伏宁则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很茫然。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但很多人都被泪水洗刷了一遍。
半晌后,虞滢道:“大家伙都饿了,我先去做饭了。”
温杏哭得眼睛都红肿,闻言,立即松开了儿子站了起来,抹着眼泪说:“我去做,我去做。”
她正打算去做饭,却愣了一下。
家里边不知何时多了两间茅草屋。
好似是一间茅房和一间庖房。
虞滢看到她的茫然,朝着庖房走去,解释道:“只两间屋子,是大概一个月前搭建的,一间茅房,一间则是庖房和沐浴的地方。”
温杏闻言,忙擦了擦眼睛,跟着弟妇走了进去。
因为庖房中没有粮食,粮食都在罗氏的屋子里,所以虞滢又出去取了粮食,余下大嫂一个人在庖房中。
温杏看着庖房,眼神里边有着些许好奇。
她瞧了眼,小小的一个庖房,里边却还有一个沐浴的地方。
想起自己在采石场的三年。
因没有洗澡的地方,水又少,几乎大半月才能擦洗一次身体,所以现在在看到这浴间,忽然觉得没有真实感。
苦太久了,以至于她现在看到稍微有些好的东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虞滢从屋中取来了一碗米,五六个小芋头,还有剩下最后的八个鸡蛋。
小伏宁一直跟着,看得她亲娘想上前与她说话,可又怕吓到她。
虞滢把装了米的碗给小伏宁,与她说:“把米拿给你阿娘,让你阿娘去淘米。”
伏宁愣了愣,端着一碗米看了眼小婶婶,又看了眼陌生的阿娘,犹豫了一下,她才缓缓走了过去,端起手中的米递了过去。
温杏接过了米,然后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温杏看到那笑容,眼泪又盈了眶。
伏安看到这幕,暗道阿娘怎么这么爱哭?是不是在采石场被人欺负了?
他有些心疼起了阿娘,想了想,连忙走过去,说道:“我来淘米就好。”
可温杏哪里舍得儿子帮忙,她摇了摇头,转身就立刻去淘米。
淘完米回来后,虞滢与大嫂说要把芋头放进去一起煮,大嫂又连忙去给芋头削皮,动作很是麻利。
两人很快就把今日这顿午饭做好了。
在做饭的时候,伏震早已经从屋中出来了,他看到水缸没什么水了,他拿起桶就出去了。
三个来回就直接把水缸打满了,然后拿着柴刀在院子里把较粗的树枝给砍半。
虽然伏家大兄大嫂才回来一个晌午,但虞滢却还是觉得一时间轻松了许多。
中食很简单, 就是芋头饭和半陶罐的鸡蛋汤。
虽然简单,可于农家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吃食了。且与吃了三年的窝窝头和米汤的伏震夫妇而言,这些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伏震再次感受到了家里的日子是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天差地别的不同。
一家人,第一次这么齐人的吃饭。
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吃着中食。
吃了中食后,伏安正要收拾碗筷,他阿娘却是先他一步收了,轻声地与他说:“阿娘来收拾就好。”
伏安却还是与阿娘一块收拾。
饭吃了,饭桌也收拾干净了, 伏震便拿了柴刀外出去砍柴, 温杏也跟着出去帮忙了。
虞滢原本想劝他们休息一天的, 但从庖房捞了个水煮蛋出来的时候, 人都已经走了。
虞滢也就作罢,她把伏安喊了过来, 剥开后给他祛脸上的瘀青。
她看着伏安脸上的巴掌印, 心头堵得很。
她问:“疼吗?”
伏安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疼了, 刚刚挨打的那一会, 很疼。”
虞滢默了默, 然后拿起鸡蛋滚在他的脸颊上。
伏安到底还是有些疼的,但就是咬着牙忍着。
“以后要是有人诋毁家里的人,你先别急着上手, 想明白了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再动手。”虞滢缓缓说道。
伏安一愣, 错愕道:“我以为小婶会劝我以后别打架了。”
虞滢温声说道:“只会打架自然不可取, 但也不能置之不理,那样只会让自己被欺负得更厉害。”
时代背景的不同, 应对的方法自然也不能一样。
伏危听到婶侄俩人在屋外说的话,敛眸一沉思。
虞滢又道:“不过你放心,翠兰婶污蔑我,打了你的事情不会这么揭过的。”
提起那个凶妇,伏安有些后怕:“她那般撒泼无赖的性子,小婶还能拿她怎么样?”
虞滢并未说能拿翠兰婶怎么样,只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给伏安祛瘀后,虞滢去了一趟何家,与何叔何婶大概商量了一下之后采药的事情,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
黄昏,用完暮食后,问题接踵而来。
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人,家中总共两间房和两张床,晚上该怎么睡?
这问题虞滢之前也大概想过了,只是竹床虽然已经托人做了,现在也还没来,所以还是得让大兄大嫂先将就着睡两个晚上的地上了。
伏震倒是没什么意见,比起待在那采石场,就是让他在家中院子睡都无所谓。
虞滢与伏危说:“现在你大兄大嫂回来了,等过些天才能搭好茅草屋,而且竹床也还没回来,现在着实住不开了。不然这样,这屋宽敞些,就让你阿娘,还有你大兄大嫂住这屋,我与你去隔壁屋睡,你看怎么样?”
伏危对这住处倒是没有要求,遂点了头:“好,依你所言。”
伏危站不起来,虞滢喊来了大兄,让他帮忙与她把伏危扶到另一个屋子。
屋中有两根粗竹子,是平时伏危短暂洗漱时用的。
虞滢取来了粗竹子给伏危,让他可以借一借力。
看着两个粗竹子,虞滢想到了后世腿脚不便之人用的拐杖,暗自琢磨了一下,想着那陈大爷堂兄弟既然会做竹家具,肯定也能做拐杖。
明日去一趟县城,回来后她就顺道与陈大爷去一趟陈家村,除了看看竹床做好了没有,再与竹匠说一说这竹拐杖。
轮椅是没法子了,但是拐杖应该还是能做的。
伏危再休养一些日子,也是可以杵着一对拐杖下床的。
毕竟整日闷在屋子里头,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且长期闷在一个窄小的空间,情绪肯定会低迷,人也会阴暗许多。
话又说回来,虞滢原打算和大兄扶着伏危过去的,但伏震进了屋子后,径直与伏危说:“我背你过去。”
伏危点了头,倒是接受得很快,让伏震把自己背了出去。
两个多月第一回 出屋子,伏危看着外边的光亮,心头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些许。
隔壁屋子原本有些小,再加上有一堆柴火,更显小,但庖房搭好后,柴火逐渐都搬了过去。屋中就一张比隔壁屋子还小的禾秆床,也没别的家具了。
倒也算宽敞。
原本罗氏还让他们把竹床搬过来,但虞滢却是说这两天会有新做好的竹床,先将就两个晚上就成,也就没让搬。
伏危在禾秆床上坐下后,虞滢便开始打扫这小小的一间屋子。
她把角落里边的草药碎,还有细碎的树枝都扫了,再把草帘卷起来通风。
伏危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眸色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虞滢因着这几日赶路,也没怎么休息好,现在忙完后,却也是累得不行。
入了屋中,看到窄小得只能躺得下她和伏危,且还是挨着肩头躺,根本就不能再多躺一个伏宁的禾秆床,虞滢沉默了。
她只想着怎么分配屋子,倒是忽略了这一茬。
可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她难不成现在出去改口与他们说把竹床搬过来?
伏危早已意识到了虞滢的问题,他沉吟了一会,说:“若不然把竹床搬过来吧。”
虞滢摇了摇头,说:“那张床本来就是大兄大嫂以前睡的,这几日新的竹床就回来了,也不差这两日,就是……”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可能要挤一挤了。”
伏危撑着身子往床外侧挪去,几乎半个身子都悬空了。
而后道:“我无碍,只是委屈你了。”
虞滢笑了笑,道:“我也没什么问题,算不得委屈。”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要求不了太多,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让她选。
说了之后,她转身出了屋子,去烧一些热水擦洗,然后休息。
因虞滢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如今有一身已经借给大嫂穿了,也没有换洗的了。
又想到那大兄一身比伏安伏宁还褴褛得多的衣衫,暗道明日得去玉县上扯一些布料回来做衣裳了。
就算她不会做,大嫂应该还是会做的。
沐浴回来后,天色已经暗了,虞滢是提着油灯进来的。
在沐浴时,虞滢也做好了与伏危单独躺一张床的心理准备,所以回来后,倒是接受得很快。
她把油灯放在了床外的地上后,才爬上了床,躺到了里边。
二人肩头并着肩头,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臂。
彼此的热度透过两层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对方的手臂上,沉默却也尴尬。
虞滢的双耳渐渐染上了绯红。
她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这么近的躺过,之前有小伏宁在中间隔着的时候,虽也是第一回,但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种尴尬且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让人怪不好意思,怪不自在的氛围。
虞滢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却是紧绷着的。
想睡却又睡不着。
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紧绷,伏危缓声问道:“大兄大嫂回来了,你打算何时开始采药?”
虞滢想了想,说:“让他们先歇两日吧,两日后我再教他们如何认草药和晒草药。之后早上去采药,下午就在家里搭茅草屋,两不误。”
“如此,你也不必那么累了。”
虞滢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之前并不觉得累,只想忙碌起来,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其他的。”
伏危略一沉思,便知她说的“其他的”到底是何意。
或许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如同他为郡守之子那时一般,但一息之间却也如同他一样落得一无所有,自然难以接受。
“那现在呢?”他问。
虞滢望着屋顶,仔细想了想后,才回答:“可能是接受了现实,也有可能是日子慢慢好了起来,让我觉得其实这里也没有那么差,也生出了偶尔歇一歇的想法。”
她心情放松了一些,然后打了个哈欠,又说:“等明日去陈家村的时候,让那里的竹匠给你做一副拐杖,这样你就不用整日待在屋子里头了,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能开始下地行走复建了。”
伏危闻言,垂眸低声道:“谢谢。”
虞滢闭上了双目,喃喃道:“不用整日把谢字挂在嘴边,大家都是相互帮助而已,就好似我把你大兄大嫂接回来,其实也是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罢了,我如今帮你,往后你或许也能帮我一把……”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困意犹如海浪轻轻拍来,虞滢精神放松了下来,也渐渐睡了过去。
伏危知晓她睡了,才缓缓转头望了过去。
目光落在了她的侧脸上,从眉骨到翘密的睫羽,再从高鼻梁到粉色的双唇上。
伏危喉间情不自禁一滚,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举动非君子所为,蓦然转回了头,然后拿起地上的油灯给吹熄了。
在黑暗之中,伏危闭上双目暗暗呼出了一口浊息。
静谧许久,在她听不到的情况之下,才开了口,语声低低:“若是你真的觉得这里没有那么差,便留下来吧。”
伏危因鼻息之间萦绕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以及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而难以入眠。
而在隔壁屋子的伏震夫妻也睡不着。
一是因回到了家中,见到了至亲,心情难以平复。二则是因家中有了大改变而睡不着。
伏震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苦活重活来养家糊口了, 而在娶妻子的时候几乎把家底掏空了。
能多搭一间茅草屋,也是因为有何叔和宋三郎的帮忙才建起来。
还没等建起其他屋子的时候,他就去服苦役去了,数年后回来了,也是那时候有的伏宁。
可伏宁自出生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一直要喂汤汤药药, 因此家中也几乎一贫如洗。
伏震更是拼了命般做活, 但奈何贱民的身份, 只得微薄工钱。
妻子要去服役时, 伏震几乎把做活得来的银子全交给了母亲,然后替了先前的二郎去服役。
伏震会替二郎服役, 一则是对二郎的愧疚, 二则是因妻子性子太柔弱了,被迫去采石场服役, 若是没有个人跟着, 恐怕难以在那么艰苦的地方活下来。
如今回来, 伏震看到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起来,心中感慨万千。
手臂枕着脑袋,身边的妻子也是翻来覆去都没睡着。
“怎么?”他问。
听到丈夫的声音, 温杏转过身来, 怕吵到婆母和两个孩子,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的应:“我睡不着。”
想了想,又说:“大郎, 能回来我很高兴,但高兴之后,我一想到我欠弟妇这么一个天大的恩情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就睡不着。”
伏震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莫想了,就是再想你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睡吧,明天再想。”
安静了一会后,身边的妻子又小小声地唤了一声“大郎。”
“嗯?”
“那我明天是不是该跟着弟妇,等她要帮忙的时候就帮?”
伏震思索了一下,应:“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不一会后,又唤了一声“大郎。”
伏震不厌其烦应声:“嗯。”
温杏悄悄地抱住了丈夫的手臂,一如在采石场时那般,这样才会让她有安全感。
她声音又轻又软:“再也不用去采石场了,我好高兴,也高兴能回家,高兴见到婆母,高兴见到安安和宁宁,一切都好像在做梦,我害怕一觉醒来就会回到采石场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伏震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再也不会回去了,不要想太多,睡吧。”
“嗯。”
翌日清晨,虞滢睁眼时,发现自己紧紧挨着伏危,茫然了一瞬后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外边近在咫尺,还在睡梦中的伏危,脸色微赧。
她放轻动作起身,下床。
等下了床后,才简单地梳了梳头,出了屋子。
虞滢一出屋子,伏危才缓缓睁开了双目,眼睑之下隐约泛着乌青。
一宿未眠的伏危暗暗呼了一口浊气,继而闭上眼补眠。
虞滢从屋中出来,便看到庖房有炊烟升起,然后庖房的一旁还堆满了柴火。
虞滢梳洗时,发现水缸还是满的。
大嫂从庖房出来,见着虞滢,忙道:“弟妇,一会儿就可以吃早饭了。”
虞滢应了声,梳洗后,伏安伏宁和罗氏也从屋中出来了。
伏安打了个哈欠,朝着虞滢喊了一声:“小婶早”
看到阿娘的时候,顿了一下,又喊了一声:“阿娘早”
温杏听到这声“阿娘”,脸上的笑意顿时灿烂了起来,也温声应了一声“早”。
这时,伏震从外头扛着一把柴火回来,然后放到了柴堆上。
伏安犹豫了一下,有些生硬地喊了一声:“阿爹,早。”
伏震闻声,转而看向儿子,点了点头。
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是野菜粥。
或许大嫂一直过着苦日子,所以很省,粥里边没有几粒米。
虞滢并未说什么,她端了一碗粥,打算端入屋中给伏危,可推开房门见他还在睡,也就把门阖上,没有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