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笑道:“您别急,不是大事,他就是短视又糊涂,又要靠着你,又想证明不比你差,等我回去再跟您说。我打电话是想问点事。”
“你问!缺钱了?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你到市局门口拿!”
“不是不是,爸!我不缺钱。”
顾平安无语极了,有个土豪爸是真爽啊,她赶紧问起国营屠宰厂的事,“您认识卫欣吗?”
“卫欣?”顾大眼声音提高了两度,然后道,“是坐牢的那个?我可不认识,我跟你妈不是在南关桥的二厂吗,不过我们都听说过她。大名鼎鼎,据说克夫,还……还……唉,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了。”
顾平安更无语了:“爸,我是警察,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是不是说她跟李家父子俩都有关系?”
“对,就说他家扒灰嘛!你妈去总厂开会倒是见过一次,回来跟我说可能是真的,那女的给她公公送饭,你放下就走吧,还给擦汗,还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顾平安愣住,难道又错了?卫欣的公公没有侵犯卫欣?还是说卫欣在卧薪尝胆?想让李家你子反目成仇?
顾大眼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大部分是道听途说,他也没听过康永平,可能有风流韵事的女性才有讨论话题。
卫欣跟她公公的事当时在两个厂里都传遍了,也不怪杨刑警会把她当首要嫌疑人。
卫欣已经送去了拘留所里,再好奇也只能等明天再问,顾平安回宿舍休息,心里却总挂着案子,觉得线索越来越乱,他们好像偏离了方向。
也许该重点查人头的去向,雁过留痕,斩首、解剖、清洗内脏,还要带着猪头去抛尸,总会留下点痕迹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临睡前,顾平安还在梳理着案情,她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她洗漱完就跑回刑侦队,正碰上黎旭匆匆赶来,“卫欣昨天在拘留所自杀了!”
顾平安吓了一跳:“死了?”
昨天那碗肉真成了断头饭?
“没有,送医院了!”
“那是自杀未遂啊!黎队,拜托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吓死我了!”
顾平安松了口气,又问:“她怎么自杀的?进拘留所没换衣服吗?鞋带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尖利的东西,怎么自杀?难道撞墙了?”
黎旭叹口气:“她把多层厕纸打湿糊在口鼻上。呼吸不上来时,一伸手就能拿掉,可她就是没动手,窒息后才被看守发现。”
“求死意志这么坚决?敢死为什么不敢说出真相呢?她还在维护康永平?可为什么又装做不在意?”
顾平安还从没接触过这样拧巴又意志坚定的人。
黎旭更弄不清卫欣到底怎么想的,他招呼顾平安:“走吧,跟我去医院看看。”
两人刚下楼,治安大队的刘队长迎上来,“老黎啊,又出事了,昨天晚上有个穿碎花衬衫的女孩下晚班路上失踪了!”
黎旭愣住,难道凶手不是卫欣?他们抓错人了?
顾平安脑子里嗡得一声响,瞬间回想起卫欣那句话,她说‘其实我前天刚跟朋友一起吃过饭’。
当时为什么没有追问呢?居然自大的以为卫欣只是在挽尊。
她马上跟黎旭说了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黎旭安慰道:“就算你问了,她就会说吗?肯说的话就不会自杀了。”
刘队长也说:“是啊,谁能想到呢,再说没准是模仿犯,1号受害人的丈夫和女儿为了受害人的死吵起来,导致那条街上的人知道了不少细节。”
黎旭道:“四种可能,一是抓错人了,卫欣并不是凶手,二是卫欣还有帮手,三是模仿犯,四是昨天失踪的女孩碰巧穿了碎花衣服,这件失踪案跟我们在查的无关。我个人觉得应该是二。”
顾平安也点头:“对,我也选二。黎队,您跟刘队长先布置找人,我去医院见见卫欣,我觉得她是想结束这些恩怨的,只是还有执念,现在自杀未遂的人总会想开吧。
见黎旭点头应允,她赶紧跑了。
刘队不由跟黎旭笑道:“小丫头真是风风火火啊,话说这是她跟你申请呢?还是她安排你呢?”
黎旭无奈地拍拍刘队的肩,“齐心协力查案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走吧,先去失踪地点看看。”
顾平安匆匆来到医院, 卫欣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没了时髦的衣服和红唇,她洗尽铅华, 像个邻家阿姨一样,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亲切,这样的人会做出那种恶性案件吗?
顾平安有一瞬间的动摇,她还不清楚卫欣是否知道又有碎花衫的女性失踪, 想了想决定先不提这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寻死!不会是因为我那碗肉吧!你不是跟我们斗得很开心吗?怎么突然想不开了?也许我们拿你跟康永平没办法, 很快就会放你回家。”
卫欣睁开眼睛, 见是她来了, 苦笑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跟你没关系。”
“既然看破红尘了, 那你先把俗事了了啊。受的委屈,欠的债都说出来,该认的认,该罚的罚。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保住康永平?他跟于水萍结婚的时候想过你吗?”
卫欣叹口气:“我没想保他, 我想让他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保他呢?就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再说我也不想跟你们说所谓的真相。”
她抬眼看顾平安,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 你以为我被院长欺负了,逃到李文斌家, 又被公公欺负了, 然后才变坏了,才跟康永平搅在一起, 对吗?”
顾平安想到顾大眼说的那些事, 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无奈道:“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些事。卫欣,也许你当时并不是完美受害者,可你在福利院长大,还是五六十年代的福利院,那时候能把孩子养大就算不错了,教育方面肯定跟不上。再没受过教育的情况下遇上坏人坏事,对你的影响一定很大。你放心,没人把你当成天生的坏人,也没人会觉得你不知廉耻。”
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卫欣变了脸色,“你猜到了?还是查到了什么?”
顾平安叹口气:“昨天我只是给你端了饭,你就留我一起吃,我猜你这一生,真正对你好的人不太多吧。一旦遇到了,不管他是什么人,你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也说不上对还是错,不过我想后来的发展一定是你没预料到的。比如李文斌一家的死,或者康永平成了于富义,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骨牌,但你说对了,我确实没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老死在福利院,也不会去李家。”
她提到李家又不肯说了。
顾平安不想再等下去,“昨天晚上又有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孩失踪,她刚下夜班。卫欣,既然你都有了一了百了的心,为什么还要接着造杀孽?”
卫欣看起来十分震惊:“你说什么?是不是巧合?怎么可能?”
顾平安皱眉:“我也希望是巧合,我希望这女孩只是迷路了,甚至被人拐了,很快会有人把她解救出来,我可不想再看到一具放着猪头的尸体!卫欣,你昨天说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你们的杀人据点又在哪里?”
卫欣此时好像很欣喜,眼睛亮亮的,但嘴里却说:“我朋友?我没有朋友啊!”
“昨天你说你前天跟你朋友一起吃过饭,这么快就忘了?”
“逗你玩的!”卫欣说着坐起身似乎想要下床,“你带我回审讯室吧,我招,你说得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顾平安皱眉,她想拖延时间?
“你先告诉我,那位朋友是谁?康永平认识吗?是你们原来屠宰厂的吗?”
“不是!我没有朋友,有人失踪也跟我没关系,不过我可以跟你讲讲我的过往,我跟康永平,哦,不对,跟于富义之间的恩恩怨怨。仅此一次哦,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昨天刚自杀过的卫欣似乎重新迸发出生命的活力,精力充沛起来。
顾平安虽然急着找那个失踪的女孩,也不能真把枪顶在卫欣头上吧,再说她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枪呢。
一般人口鼻被捂住会挣扎,哪怕心里想死也会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而她手脚没被人束缚,只要手轻轻一抚就能呼吸顺畅,可她就是要让自己窒息而死,这样的人,就算真把枪顶她脑门上,她不想说的也还是不会说。
顾平安让她躺回病床上,“不用回审讯室,就在这里说吧。”
她从外边叫了一位看守病房的同事过来,帮忙做笔录。
“说吧!”
顾平安以为她只会说对她有利的,哪想到她居然从头说起了。
卫欣又开始扣指甲,“我一出生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门口,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里边什么字都没有。别的孩子还有襁褓,有的襁褓里还写着名字,说实在无力抚养。可我什么都没有,就是光溜溜的我跟一件破棉袄。”
顾平安想安慰她,可看她眼神似乎陷入回忆里了,也就没吭声。
只听卫欣接着道:“那家福利院是建国前盖起来的,原来是个孤儿院,可我总觉得那里边鬼气森森。也许是我不够讨喜吧,来领养的人总也不选我,我努力让自己讨好地笑,还冲着镜子学,可越学越没人选我。后来我大了,也不抱希望了,再说被领养的也不一定就过得好。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她叫小蝶。被一对夫妻抱去后改名叫引弟,可一年后她引来了妹妹。”
卫欣嘴角露出嘲讽的笑:“那对夫妻就把引弟的名字给了刚出生的妹妹,把她送回福利院了。照顾我们的婶婶气地在门口大骂他们不要脸,那一家子还振振有词,说小蝶只会引妹!是个赔钱货。”
她叹口气:“我猜我肯定也是因为是女孩才被扔掉的吧,他们都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也来不及给我包被子,反正不要了,找了一件不要的旧棉袄一起扔了就算了。”
顾平安很同情她,但更担心那个失踪的女孩,半是安慰半是催促地说:“也不一定啊,也许你爸妈真养不了你,或者年纪还小偷吃了禁果,你能在福利院长大,还有心疼你的婶婶在,过得应该也算安稳吧。要是没有尤院长,你也许走不到这一步。”
“婶婶虽然好,但她是大家的婶婶,也不会多管我。至于老尤嘛,以前我觉得他非常非常好,反而他家里人很坏,总是把我们当贼看。可我十三岁那年,他突然把我叫去他办公室里。”
卫欣说得很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甚至跟顾平安说:“这段就不用说了吧,你应该能猜到他做了什么!”
“那本画册是你画的吗?”顾平安问。
提到画册,卫欣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羞赧,但她很痛快地承认了,“对,是我画的,他就是对我做了那些事,福利院当时有个会画画的老爷爷,我管他要了纸,一张张画下来压在床底下。”
“这位老爷爷没看到你的画?”
“没有,他只顾着画自己的,什么都画,像疯子一样。老尤也没发现我在画这些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每次叫我去都会给我些吃的,慢慢的我习惯了,跟他关系还不错。”
顾平安叹息一声:“这不是你的错,没人教过你遇到这事该怎么做,没人给过你正确的引导,他是院长,福利院属他最大,你害怕也正常。而且我猜他一定说过一些恐吓的话,让你不敢跟别人说。”
卫欣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我还以为这些事说出来,你们都会嘲讽我。”
“怎么会呢!你没错!只是不懂得反抗。”顾平安语气更坚定了些。
卫欣笑笑,不用她问,就接着说下去:“我以为会一直这样,可十五岁时,他突然把老李介绍给我。”
“李文斌的父亲,屠宰厂的老李?”
“没错,就是他,老李给我带了红烧肉,我虽然不太高兴,但把肉吃了。后来老李经常来,老尤却不再跟我干那事了。”
顾平安一听就明白了,尤院长是恋|童|癖,当卫欣有了女性特征,他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而李文斌父亲就是个性取向正常的老色鬼,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尤院长。
“尤院长有没有对别的女孩下手?”
“我不知道啊,他做事一向很隐蔽,不会留把柄,也不会让人发现,反正他是院长,想找理由多得是。”
“李文斌父亲,也就是你前公公一直来找你吗?尤院长收没收过他的钱?”
“没有吧,后来我才知道老尤被老李勒索了。不过老李对我真得很好,经常给我带吃的,还给我带过红烧排骨,还有各种肉丸子,甚至带我去逛过公园,在公园还给我买了一瓶汽水一个发卡,那是我第一次喝汽水。”
顾平安越听越无力,卫欣不会爱上老李了吧!
卫欣见顾平安没有嫌弃的神色,就接着道:“有两三年吧,我每周都盼着他来!后来我十八岁时,福利院要送我出去工作,我就想跟老李一样当屠宰工。老尤听了只是笑,可老李却拒绝了我,他说想进工厂要等机会,屠宰厂很少招工。等他走了,老尤就问我是不是真想去杀猪,他说他帮我想办法,我当时挺高兴,特别感谢他。又过了两天,他领着我在外边见了李文斌,我长得还算可以吧,李文斌特别满意,就要带我回家见父母。”
顾平安忍不住道:“卫欣,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去屠宰厂是为了跟老李在一起吗?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又要嫁给他儿子?”
“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啊!”卫欣无奈道,“我知道不该这样想,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老尤还吓唬我,说这次我要是嫁不出去,他会帮我介绍像老李一样的人,肯定让我赚到钱。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更坚定了要嫁进李家,可李婶嫌弃我是六指,我只好把手指砍了。”
“老尤急着摆脱你?而且他想让老李家宅不宁?”
“没错!后来我才知道老李知道了老尤喜欢小女孩,开始讹诈他,他被讹了好几年,早不耐烦了,干脆就把我打发过去,这下老李也有了把柄在他手里,他还能以此报复老李。”
卫欣叹口气:“可我当时只想着进李家!不是为了吃肉,就是想跟老李在一起。李文斌看我砍了手指头也要嫁给他,感动极了。老李当时可能也心疼我了吧,也同意了婚事,李婶一个人不乐意,可她也没办法。我结婚那天,也想清楚了,跟了李文斌就不能再跟他爸,反正我也不喜欢跟老李干那事,在一个家里就行了。我想把老李跟李婶当亲爸妈,可李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总防备着我,动不动就骂我。我为了气她,有时候也会跟老李在一块。”
顾平安越听心里越堵,想说她不自爱吧,又觉得她很可怜。
这就是一个缺爱又恋父,童年有创伤,没有形成正确三观的小女孩,赌气一样跌跌撞撞地生活着。
“你跟老李有那种关系,还把他当做最亲的长辈,语气和动作肯定比正常的公公和儿媳妇要亲密,也不怪李婶能看出来。可你不该再跟老李在一块了,是他主动的还是你主动的?”
“当然是他了,我跟谁也没主动过。”
顾平安心更堵了,“他同意你嫁给他儿子,还跟你保持关系?”
“男人嘛,就那回事!他还说他儿子要是生不出来,可以生他的,反正一家人嘛。”
顾平安突然有点恶心,“接下来呢?既然你跟他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卫欣悠悠叹息一声:“李文斌发现了,他大发脾气,拿着刀要砍他爸,可下不了手,于是又要砍他自己。他妈在一边哭,他爸夺了他的刀,还给他跪下道歉。”
顾平安想到杨前辈的话,看来那位邻居还真没有撒谎。
卫欣嘴角微挑,眼里都是嘲讽:“你知道老李说什么吗?”
“他一定说是你勾引他甚至缠着他!”
卫欣长叹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我并不比你聪明,只是旁观者清。然后呢?你开始恨他?”
“我觉得老李抛弃了我。他说他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不会跟我说一句话,还让李文斌赶紧跟我离婚。”
“你没解释吗?大胆说啊,他从你十五岁就开始欺辱你。他跟你有不正当关系,还让他儿子娶你。你都该说出来,告诉李文斌,他爸的真面目。”
“我说了,可他们不信!他们才是一家子,都觉得我是破鞋是妓|女,是来他们家搞破坏的。我骂不过他们,哭着跑出家门,在街尾遇到了康永平!”
顾平安瞬间坐直了,李家灭门果然跟康永平有关,“你把你跟李家父子的纠葛跟他说了?”
“没错,连老尤的事我都说了。当然了,我也不是随便见一个人就说,之前我给老李送饭时就看出他对我有意思。他特别心疼我,把我带到他的宿舍,问清楚了所有事,我还把我藏起来的画册给他看。他义愤填膺,说要替我报仇。不过我还是给了老李一次机会。”
顾平安皱眉:“老李这样的烂人,你还给他机会?”
“我确实恨他,可没闹翻之前,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偷偷找他,让他离婚跟我结婚,可他不肯,还说他跟我只是玩玩,他还说我长得漂亮又年轻,跟他儿子离婚后,肯定也能找到不错的对象。”
卫欣说着说着又笑了:“他还说他可以帮我!你知道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瞬间想到老尤,老尤玩腻了我,送给老李,老李怕我影响他的家庭团结,又要给我介绍别人!他们对我好,只是换取一些东西,没有一个人爱我!这就是我的命!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她说最后两句话的那种神情和语气,让顾平安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仅用厕纸就差点把她自己捂死,这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吧。
顾平安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直往上涌,她忍住这种感觉,“卫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好,生错了地方也走错了方向,没办法遇到那个爱你的人。”
卫欣苦笑:“是啊,我运气太差,不可能遇到的,可我居然以为康永平是那个人。他也很好,比老李还好,他不急着跟我上床,还教我人情世故礼义廉耻。他说最坏的是老尤,是老尤害了我,可我却想先报复老李一家!”
“先离开不好吗?就算报复也该报复老李一个人,李婶跟李文斌只是被老李骗了,他们跟老李是血肉至亲,肯定信他,不信你啊。为什么要把三个人都杀了?”
“李婶说我心肠恶毒,活该被父母扔了,还骂我父母为什么不把我扔到野地里喂狼。李文斌打了我,他说他瞎了眼,还以为我多稀罕他,原来是稀罕他爸,他说我是精神病,还说我是变态。他居然说我是变态!”
卫欣似乎想起当初的骂战,哈哈笑起来:“其实我嫁到他家后,也慢慢地融入社会,知道公公跟儿媳妇该避嫌。可就是忍不住要对老李好,现在事发了,他们居然都觉得老李是被我勾引的,他们原谅了老李,不肯原谅我。可老李不是更不可原谅吗?就算是我勾引他,他没经受住勾引,不也是他的错吗?”
顾平安叹口气:“正常人确实该跟这样的父亲断绝关系,可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李文斌跟他爸又是血脉相连,当然是指责你抛弃你更简单啊。”
“是啊,有家人真好,不管做错了什么都可以原谅,可我当时不懂!我恨死他们三个了,在康永平帮我杀了老尤后,就跟他添油加醋说他们三个如何折磨我,他就帮我出主意。在我们要去离婚的前一天晚上,他带着一袋碳溜进来,还帮我点着,他说我跟李文斌在闹离婚,李家人死了,警察肯定怀疑我,让我咬死了是煤气中毒,就不会有事。他还说反正这事是他干的,让我别心虚,他们就审不出来!”
顾平安早猜到是康永平动的手,可没想到他连卫欣会被怀疑,会被警察审讯都想到了。
“他又怎么帮你杀的老尤?老尤儿子说老尤是吓死的,你们又为什么会把那本册子留在老尤家?”
卫欣说:“也是永平想的办法,他没事就盯着老尤的行踪,挑他单独在家的时候跟我去找老尤。卫平跟老尤说知道了我被老尤欺负的事,还给他看了画册,说已经把另一本能看出画中人是谁的画册交给了警察,也已经把福利院里被他欺负过的女孩都送到了派出所,人家马上就要来抓他了。”
顾平安愣住:“老尤这就吓死了?”
“不是,永平本想把老尤逼死,老尤不想被抓去派出所,更不想让儿孙丢人现眼,肯定会寻死。我们会逼他,必要的时候还要帮他挂上绳子,让他上吊。结果正说着,外边突然响起警笛声,老尤突然就睁大眼站起来,然后又猛地朝后倒在椅子上,差点把椅子带倒。”
顾平安又有点相信因果报应了:“那辆警车是无意中路过吗?”
“没错!”卫欣笑起来,“后来我们听说有人被工厂的机子弄断了腿,警车是给救护车开道呢。永平说老尤是罪有应得,居然被警笛声吓死了。”
顾平安了然:“确实罪有应得,怪不得你之前提到老尤的死那么开心。
过去这么多年了, 卫欣想起老尤被吓死的情景,还是笑得很开心。
她跟顾平安道:“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怕他, 拖着不肯对他动手,其实也是心里发虚吧。可真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小,那时候如果我跑出门大喊他要强|奸我,或者跑出福利院跟警察说, 也许他早就吓尿了!可我就是不敢。不过杀了老尤, 我胆子倒是大多了, 把那本册子留在那里, 是想让他家人看看他是什么德行, 果然他儿子没报警,也没人来找我,还对外说老尤是心脏病发死了。”
顾平安忍不住道:“从此你跟康永平胆子就更大了?”
“是啊,后来李家三口也死了,我还拿到了他家的房, 当时我很得意的,谁让老李抛弃我,他们母子两个也欺负我。”
卫欣说着又打量顾平安的脸色,“你不觉得我是坏人吗?”
顾平安无奈道:“我说不觉得你也不信啊, 你觉得李文斌母子对你的恶,不可饶恕, 但他们没犯法, 甚至没犯什么大错,罪不至死。有些人生气了就会说‘去死吧’,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大部分人不会真去弄死对方。可你遇到了康永平, 你刚才说你想报复李家三口,可见你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把他们灭门。杀人计划是不是康永平提出来的?甚至包括后来的爆炸案,也是他设计的?”
卫欣本想否认,可想了想又道:“我已经习惯维护他了,可现在回想一下,确实是他提出来的,我只是跟他抱怨,跟他诉苦,想让他们吃吃苦头。后来我添油加醋,也是想让他像设计老尤一样吓吓李家三口,他们三个总不会也一吓就死吧。可康永平跟我分析这么做不妥当,还说他们是三个人,留下任何一个都不会跟我善罢甘休,所以要死就得一起死!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再说要是他们不死,我跟李文斌离婚后难道还要回福利院吗?”
她说着长叹一声:“我确实是坏人,我也不狡辩,你也不用替我找理由。不管是谁提出的杀人,康永平都是在帮我,他义愤填膺地骂老尤和老李,心疼我的遭遇,还要替我处理这些事,帮我对付警察,别说当时了,就是现在我也要感谢他。他还不嫌弃我克夫的名声,一个未婚小伙抗着压力娶了我!被他的朋友嘲笑也不在乎。”
顾平安问:“这就是我奇怪的一点,如果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分开后,他迅速娶了别人?”
卫欣苦笑:“可能只是我以为的好吧,我那时候真得很幸福,如果不是姓杨的,我们也许会生个孩子,就算生不出来,我们也可以去福利院抱一个,我也会有属于我的家。可康永平跟我说姓杨的一直盯着我们两个,他想报名去建设兵团,离开豫东。我不想去受苦,也不想让他走,我们两个为这事吵了两架,后来发水时我们跟着去捡鱼,结果捡到了一个人!”
顾平安:“于富义?”
“没错!他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我们拉他上来时只有一口气了,永平想背着他去找医生,到底年轻,也可能是背着控出了水,刚走几步他就醒了。醒了他就先检查自己的挎包,我和永平都很生气,还以为他把我们两个当小偷。结果他是想看看他的报到证是不是被水冲走了。他把湿了的证件拿出来想弄干,我们这才知道他是西北大学的毕业生,马上要去水利局工作。当时也没什么感觉,可他跟我们道谢,又在路边水沟里洗了脸,我们看清他的脸就吓了一跳。”
顾平安问:“你们发现他跟康永平长得很像?”
“没错,一开始他满身满脸的泥,我们只顾着救人也没留意长什么样,这时才发现他跟永平特别像,只是永平更壮些!永平说他小时候老师也说他是读书的苗子,可惜高中都没读完,他特别羡慕人家能上大学还能分配工作。后来我们把他带到我家里。”
顾平安皱眉:“没人发现吗?”杨前辈查过他们,可没提过有这样一个人。
卫欣说:“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抢险,我们两个偷溜出来捡鱼,谁也没留意我们带人回来。第二天于富义要走,永平说去送他,可再回来就拿着他的证件和报到证,他说于富义不想去水利局,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了。”
顾平安无语极了:“他那么说你就信了?应该是他贪图人家的报到证,想取而代之,他一定把人杀了!卫欣,你们都一起杀过人了,他为什么还要瞒着你。”
卫欣苦笑:“我当时也猜到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该问清楚,也该好好想想,可我当时居然觉得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还觉得他是怕我知道他做的事会害怕,这才瞒着我。他说他怕被姓杨的逮到送进监狱去,他不管杀老尤还是杀老李,都是为了我,我能拦着他换身份吗?不过他说等他在水利局稳定下来,就来娶我。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嘲笑我,克夫怎么了?永远有人乐意娶我!我越嫁越好,每次都是没结过婚的小伙子来迎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