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朝他肩膀拍了一巴掌,“我看你是没长进,还想当老大吗?”
“不是,我是说我们都不会再欺负他了,不对,我们不会再欺负任何人了!”
顾平安决定再观察几天,不过以她的判断,他们这次是真被吓到,肯定会老老实实在学校当好学生。
她解决完这事,她带着小宝还了车,车子一点磕碰都没有,老板虽然没能坑到顾平安的钱,但对她很好奇,甚至打听她在哪儿工作有没有对象。
顾平安没理人家,押金只收回了四百,把那一百放柜台上:“算这三个小时的租金了。”
她去商场拿了衣服,又带着小宝买了几套运动装,这才一起回家。
一路上小宝嘴就没停过,一直夸三姐厉害,甚至还说要学功夫要当警察!
等到了家里,他兴冲冲上楼想试下三姐给买的衣服,却发现他的房间几乎已经清空了。
白文珍在楼下低声跟顾平安说:“分好了,新厂给你二叔一家,你奶奶非要跟着你二叔过,也跟着走了。你二婶说今天就要带走小宝,把他房间的被褥跟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还有你奶奶箱子里的首饰跟布料,连你跟娜娜给你奶买的营养品,哪怕拆了袋的,都被你二婶带走了!她嫌只给了厂子没给分钱。”
“脸够大的,厂子都不该给他们!”
白文珍劝道:“反正你爸又要建新厂,那厂子给就给了吧!就算是孝敬你奶奶了!人家律师都来了,一次性的事。”
小宝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悻悻地拎着装衣服的袋子从楼上下来,“三姐,能送我回家吗?”
顾平安叹口气,自己说要给他保留房间,哪想到他妈居然什么都带走了,这可都是这边给买的,他们那边再买一套被褥能花多少钱。
她把小宝送到二叔家,又叮嘱:“有事要跟你爸妈说,他们不管就去找我,或者回家找爷爷,别藏着掖着。金子豪那一伙要是再找你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顾平安把家里和单位的电话都留给他,又给他买了张电话卡,这才回家。
没了顾奶奶在家,顾爷爷话居然多了起来,顾平安回家时,见他约了人要去钓鱼,见小孙女回来,甚至还高兴地说可算清静了。
白文珍跟顾平安说:“等着吧,这才刚开始,你爷爷高兴不了几天,到底陪了一辈子的人,天天见不耐烦,分开了肯定也不行,迟早得回来。”
反正谁也没想赶顾奶奶走,顾平安也不在意。乐意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别整天跟二叔家为了钱的事吵吵,怎么过都是好日子。
白文珍跟顾平娜在收拾屋子,两人不让顾平安帮忙,她干脆跑了趟驾校,报名参加下期的驾驶证考试,顺便偷偷把小粉车骑回家。
不过第二天去上班时,她还是骑的自行车。
一大早办公室里就已经开始忙碌,顾平安一进去就闻见一股包子味,她把带来的点心跟那件衣服放到黎旭桌上,跟人家道谢。
黎旭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讲究,只是披了下衣服,给洗干净熨烫好了不说,居然还送了盒点心!
小郭他们几个可没这个觉悟。
衣服上甚至带着淡淡的香味,不像是洗衣粉和肥皂的味道。黎旭这几天太忙了,忙的都有些烦躁,接过带着香味的衣服和看起来很精致的点心盒,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就舒爽起来。
邹卓把手里的包子两口吃完,凑过来:“黎队,这什么点心?看着盒子还挺高档,我帮你打开吧!”
黎旭推开他的油手,把盒子和衣服都塞进自己柜子里,“一边待着去!”
邹卓不敢说黎旭小气,有点失望地说:“我就看看!”
小郭嬉笑:“那可是小顾送的点心!你还想吃?”
不等大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黎旭就说:“对啊,我可没见过你们送我点心!你俩谁没穿过我衣服?别说点心了,谁帮我洗过?”
刚进门的田副队听见这话,不由乐了:“大家快来看啊,黎队居然公然索贿!”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互相打趣。
顾平安发现刑侦队氛围还挺不错,就是地方太小,根本转不过身,不过她一转头就看到墙上贴着的通知,下周四开始搬家,到新楼里办公。
这消息可太及时了!顾平安心情更佳,帮着处理起之前案子遗留的琐碎事情。
黎旭却把她叫到门外,“听说你昨天又骑了一辆很拉风的摩托车?”
顾平安没想到监狱那两位也这么大嘴巴,只好承认了:“我租车行的,就是想吓唬一下那些孩子!”
“用摩托车吓唬孩子?”
昨天曹狱长在电话里夸了顾平安一番,还说顾平安给了他一个好思路,要充分发挥监狱的职能,黎旭知道顾平安没做出格的事,也懒得问她怎么吓唬的,只道:“你教孩子们要遵纪守法,你自己呢?”
顾平安愣住,是啊,不以恶小而为之,没驾驶证就上路确实是违法行为,上次黎旭已经警告过她了。
“是我的错,我一会儿就去趟交通局交罚款,也已经报名要考试了,在驾驶证没下来前,我肯定不会再骑车。”
黎旭还以为她会强词夺理,哪想到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他还是道:“之前我有个同事,认错超快,死不悔改,最后被撤职去后勤了。”
顾平安知道他不信自己,只好道:“我要再无证驾驶,您也送我去监狱体验体验!”
看她说得一本正经,黎旭想笑又忍住,严肃道:“顾平安,记住你的话。要是追凶犯或者为了救人,你无证驾驶了,我没准还会表扬你。执法者任何红线都不能过,一次都不能!”
顾平安心中微叹,虽然被批评不舒服,但人家说得确实有道理,她是有点飘了,觉得上辈子有驾照,这辈子就不算违法!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顾平安也默默给自己心里上了个警铃,确实该更警醒些,她认真道:“黎队,您给个处分吧。”
黎旭摆手:“处分就算了,再犯一次就给我回平安镇去!”
“是长安镇!”顾平安无奈纠正。
这时小郭从办公室探头出来:“黎队,说什么悄悄话呢?”
黎旭一瞪他,他马上正经起来:“小顾,有电话找你,好像是个孩子。”
◎他攒路费去看他妈◎
打电话过来的是小宝,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三姐,我没事,就是金子豪想找你, 我本来不想打的,可他说人命关天。”
顾平安皱眉:“他怎么了?赶紧让他打110啊!”
“他没出事,他说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命,就是他一个好朋友, 很久没见过了。”
“什么意思?失踪了?”
刚处理完失踪案的顾平安有些头疼, 她担心是金子豪又在耍花招, 正要细问, 却听电话那头传来金子豪的声音, “姐,要不我们去找你吧,真挺奇怪的。”
在监狱参观时,金子豪已经知道顾平安是警察,遇到事来找她,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顾平安看看手头的活儿,皱眉道:“你们在哪儿?”
两人在小宝家,离市局不近,顾平安干脆约在他们附近的人民公园。
等她挂了电话, 小郭吐槽道:“小顾,你这还挺忙啊, 你弟弟找你干什么?不会是太调皮被你带去监狱教训了吧, 你这教育方式是不是也太个色了。”
顾平安懒得理他,出去跟黎旭说中午休息时要出去一趟,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 只是她昨天刚请过假, 今天又请好像太频繁了。
黎旭倒没说不准假:“又是那群小朋友?”
“嗯,说是有人命案,不知道是不是在吓唬我,电话里说不清,我过去看看。”
黎旭没拦她,反而道:“我听你说要去人民公园?那边环境还不错,叫上蔡老师吧,她好不容易来咱们市一趟,也去逛逛公园,散散心。是真有人命案还是小孩子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平安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带着心理专家去?是让蔡老师给自己做评估吗?
“黎队,我这边还不确定有没有案子。你再忙也不能这样连轴转啊,现在李贵的案子差不多算是结了,也没什么要紧事,蔡老师又是你朋友,你不招待,怎么能推给我呢?我那边又是堂弟又是问题少年,麻烦着呢!我先走了,骑自行车太慢,可不能耽误!”
她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没影儿了,黎旭也只能苦笑,难道是太刻意了?
虽然是周日,但可能因为附近的商场在搞活动,公园里人并不多,再说大中午的也没什么人逛公园。
小宝跟金子豪早早来了,正坐亭子里看鱼呢,见她来了赶紧招手。
“说吧,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金子豪又支支吾吾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事。”
顾平安马上提高警惕,这小子不会真要报复,想给她下套吧,她眼角余光扫了眼亭子周边,连上边都看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却听金子豪说:“姐,要不让小宝回去吧,我单独跟你说。”
顾平安愣住,小宝也急了:“不行,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姐啊,她是大人,你们不可能的。”
金子豪傻眼,他看看顾平安然后脸红了!
顾平安乐了,她猜测金子豪可能是想把她单独骗去哪里,带着小宝不方便,哪想到小宝的脑回路这么清奇。
她笑道:“小宝,别乱说话,金子豪可能是气不过,想再跟我打一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
金子豪一听吓坏了,忙摆手道:“不是的,姐,我怎么敢跟你打啊,那些钱我都退了,欠的也给人家写了欠条,等我攒够了钱再退。我真不打架了,更没想着报复你。”
顾平安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皱眉问:“那你想干什么?有什么事还要避开小宝?”
金子豪上下打量着小宝,然后叹口气:“他太怂了,跑起来也很慢,我怕他给咱们拖后腿!”
刚才金子豪为了让小宝给顾平安打电话,夸了他老半天,没想到一见到顾平安,他就过河拆桥,小宝十分气愤,想辩解吧,却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点怂,体育课也是永远吊车尾。
顾平安却更不解了,问金子豪:“你到底想带我去干什么?”
“我怀疑我朋友被他爸杀了,我想带你去他家看看!”
这话一出,顾平安跟小宝都傻眼了。
小宝朝顾平安靠过来,缩起肩拉住她的胳膊袖子。
金子豪就说:“你看,我就说先让他走吧,他帮不上忙,还可能会添乱。”
顾平安见小宝那样子,也很无奈,要真的出了杀人案,确实不该让胆小的孩子参与进来,她先问金子豪,“你确定没跟我开玩笑?”
金子豪眼神坚定,“我要是撒谎,你就把我关监狱吧。反正我朋友莫名失踪了,他爸说他转学了,可我问老师,老师说没转学,还说他去看病了。到底是转学了还是看病去了?”
“这就你的证据?”
“不止!他手里有点钱,跟我的钱藏在一个地方,他不管是转学还是去看病,都会拿走这些钱吧!”
顾平安没想到他身上的钱还不是全部,“挺机灵的啊,狡兔三窟?那孩子也跟你一样经常去勒索人?”
“不是,他是在车站卖地图跟报纸赚的!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我看他赚钱辛苦,就拉他进帮会,他也不肯,还说他爸会打死他。他爸经常打人,听说他妈就是被他爸打跑的!”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叫方启,一个月前我发现他不见了,当时我就去问过他爸,还去学校找过,一开始我很生气,我俩真是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不告而别呢,结果后来我发现他的钱还藏在原来的地方,我就开始怀疑,我又去问他爸,他爸喝多了,差点打我。我不敢跟他说方启的钱还藏在树洞里,怕他拿去买酒,我就跑了。”
金子豪说着说着面露羞惭之色:“你昨天吓唬我们,让我们还钱,我不敢不还。我钱不够啊,就想去拿方启的。可昨天我拿回家后,怎么也睡不着!我……我怕方启已经死了!要不然他一定会来拿他的钱,那是他一毛一分赚出来的,每周六日他都去车站或者公园,人家看他岁数小还赶他。”
“他跟你一样大?他爸不给他生活费吗?”
“他跟我一样上初三了,不过他没有生活费,都是自己在家做饭,中午不回家的话,他就吃自己带的饭团或者馒头,他攒钱是为了去找他妈,他妈嫁到海边去了,哪个城市我给忘了,反正给他捎过鱿鱼干,他还拿给我吃过。”
顾平安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决定过去看看,就先打发小宝回去,小宝却不肯走:“三姐,我不怕,我帮你们查。”
顾平安看他顶着胸脯,眼神却有点怯,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怕的,再说还不确定有没有案子,真有案子也是派出所或者市局接手,怎么也用不着小宝啊。
“我们不去查,只是去问清楚详细情况,再说调查案情是警察的事,你别掺和,我先送你回家,免得你妈着急。”
哪怕小宝胆子大,她也不打算带他,万一被二婶发现,恐怕又得闹起来。带金子豪只是想确认一下他说的是真是假,市局再缺人少也不可能带着半大的孩子去查案子。
等把小宝送回去后,金子豪才问她:“你的摩托车呢?”
顾平安不答,反问他:“你想骑摩托?可你十八岁才能考驾驶证,现在就开始攒钱有点早吧!好好学习,先想办法考个中专大专,分配个工作,没准到时候摩托车也降价了,几个月工资就能买一辆!”
金子豪撇撇嘴:“你这么年轻,怎么说话调调跟我爸妈一个样儿?大人真无聊!”
顾平安失笑,“指路吧,你说的树洞在哪儿?钱藏在哪儿,他家在哪儿,都带我去看看。”
金子豪说的树洞就在关帝庙后边,昨天顾平安跟他们见面的地方。
这片小树林面积不大,树有歪歪斜斜很粗壮的,也有很直溜但很细的,细的那些一看就知道是后来补种的。
杨树比较多,春日风一吹,杨絮飘飘,沾到衣服和头发上,让人略烦。
金子豪领着顾平安进去,指着那棵树上的树洞给顾平安看,“就是这棵最大的!你看是不是很隐蔽,猛一看像一只眼睛一样。”
树洞很大很深,不过那棵树并没受到影响,还是欣欣向荣地四处播撒着杨絮。
金子豪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个铁盒子来,“我一个方启一个,我攒钱买摩托,他攒路费去看他妈。都藏在这个树洞里,这里很隐蔽,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玩!”
顾平安接过铁盒子,发现就是简单的铅笔盒,上边有变形金刚的图案。里边装着两卷钱,最高面值是十块,然后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甚至还有五毛一毛的,下边还有一些各种面值的硬币。
她看着这点可怜的积蓄,想到金子豪衣兜里就有五百多块钱,不由道:“你们这对好朋友真是差别不小啊。”
金子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奈道:“其实我一开始也跟他一块卖冰棍,就是批发了人家的,用箱子带到人多的地方卖,可有时候卖不出去就化了,后来箱子还给丢了,他叫我去卖地图,我懒得再去,又发现有些同学特别怂,一吓就能要到钱,我就走了歪路,他劝过我,但我想着攒够钱就不干了,哪想到碰上你弟这个硬茬子。”
顾平安冷下脸来:“听你这意思,还没勒索够,以后还会重操旧业?”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我要进了监狱还怎么买摩托?你放心,我是真不敢了。”金子豪再三保证,“我不是抱怨,我就是说不该惹你弟……也不是,我就是说幸亏遇到你跟你弟了,才能让我瞬间勒马。”
顾平安笑了:“那叫悬崖勒马,金子豪,以后好好读书吧,先别惦记你的摩托了!”
“好,我一定好好读书,你先帮我找到方启好吗?我真得很担心他!”
“他家在这附近?”
“对,就是过来的时候咱们经过的筒子楼,以前我们两家都住在那里,后来我家搬走了,不过这边人少,我还是经常过来找他玩。”
金子豪见顾平安把那个铁盒子放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里,疑惑道:“你要干什么?要没收这些钱吗?”
“不是没收,如果他真出事了,这些会做为他的遗物被取证,如果他没出事,这东西会转交给他,怎么?你还惦记着里边的钱?我目测也就七八十吧,你还差多少?”
金子豪昨天真吓到了,认认真真把那些被他抢过的人都回忆起来,没有一点敷衍,他忙说:“我昨天确实动过念头,这不是去找你坦白了吗?再说我差的钱其实也没多少了,我一直攒着没怎么花。我是怕你把钱给了方启爸,他爸是个酒鬼,而且有钱从来不攒着。钱多就买好酒,没钱了就喝散装酒。”
顾平安还没见到人,已经通过金子豪寥寥几句对方启爸有了大概的画像,这一定是个很不得志且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整天沉迷在酒精里麻醉自己,老婆被打跑了,接着打儿子。
金子豪把她领到筒子楼那边,“这边的楼盖了好长时间了,里边一层楼只有一个水房一个厕所,我妈住着难受,我倒觉得还好,人多热闹。方启家在二楼207,我带你上去吧。”
顾平安可没打算直接上门询问:“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回家吧,明天老老实实去上课,等我查到方启的下落会通知你。”
金子豪有点不高兴:“我跟你弟不一样,我胆子可不小,再说你一个人万一被方启爸打了怎么办?我还能帮着报警啊。”
顾平安气乐了:“我被打了你帮我报警?那我同事不得笑死啊!走你的吧,我要先在附近问问方家的邻居,再看看有没有居委会的人。也许只是误会,方启可能生病打算转学,他父亲跟老师才会有两种说法,至于这些钱,也可能是他有了更好的生活,不缺这点钱了,才没拿走。”
“不可能,那他怎么不跟我联系啊?难道也是有了更好的朋友,就不理我了?”金子豪更生气了,看来他是真把方启当最好的朋友。
“先别急,所以我说要查嘛,如果他生病了,急着治病,怎么顾得上跟你打招呼?先回去吧,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通知你。”
金子豪悻悻走了,顾平安进楼里转了圈,觉得楼里十分憋闷,很少有这种走廊两边都是房子的楼房,什么南北通透都不存在,怪不得叫筒子楼。
楼道两边都摆着桌子,有长有短有高有矮,桌子上边有的放着锅灶有的放着鞋子或是箱子,还有的桌上放着两盆土栽的大蒜苗,外围明显有掐过的痕迹。
总之这里生活氛围很足,但总给人一种憋屈的感觉,虽然是周末,家里有人的不算多,可能因为这种环境,有几家门大开着,大概是想透透气。
207的门却关得很严实,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平安看看表,她的午休假还有一个小时,见214门口择韭菜的大姨正打量她,她就过去问:“大姨,您认识方启吗?我有点事找他。”
大姨拿着韭菜的手一扬,指指207的方向:“怎么不认识?就那家的小子,不过好像跟他妈过去了。”
顾平安皱眉,没想到还有另一种说法,她蹲下来帮着人家择韭菜,“他是去玩还是以后都跟他妈妈生活?他妈在哪儿来着?”
“我也不知道他妈在哪儿,不过肯定是不回来了,衣服被褥都带走了。”
“您看见他跟他妈回来拿东西了?”
“没有,前些天我看见他爸背着东西往外走,我家那口子问他是不是要搬家,他说不是,是给孩子去送被褥。”
“送去哪儿?就在咱们市吗?”
“那谁知道啊,方德一天天醉醺醺的,那孩子整天低着头,见谁都不打招呼,我们都不跟他家来往,不知道他家的事。”
顾平安皱眉,按说这种筒子楼里应该是最没有隐私的地方,是方家父子太没有存在感了吗?可醉鬼不应该是大家的话题吗?
大姨问她:“姑娘,你找那孩子干什么啊?”
“他同学让我帮他捎点东西,大姨,这楼里谁家跟他熟?我想问问他妈妈的地址,你们这儿有居委会吗?”
“以前有楼管,不过现在早不管事了,居委会也不知道他家的事啊,什么东西你放桌上,等他爸回来,我跟他说。”
顾平安说的是那个装钱的小盒子,她肯定不能放在这儿。
她正要走呢,就听见楼道口有人骂骂咧咧地上来了。
◎在我眼里他是大人了◎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拎着半瓶子酒从楼梯处走上来, 他一头乱发,连眼睛都遮得看不太清,走路拖拖拉拉摇摇晃晃, 嘴里好像在骂楼道口有人在晒被子,挡了他的路。
顾平安只想先调查一下方启的下落,她觉得也可能是误会,那孩子也许真的只是转学了。
可择韭菜的大姨特别热心肠, 马上对那醉鬼说:“方德, 这姑娘找你家方启, 说是有东西要给他。”
方德拎着酒瓶子靠在墙上, 伸手撩了撩头发, 朝顾平安这边看过来。
还没等顾平安问呢,他手一伸:“什么东西,给我吧!”
方德说话还算清楚,但顾平安不可能就这么给他啊,“方启人呢?他朋友委托我亲手交给他!”
“他转学了, 不回来了!”
方德说着摆摆手,也没非让顾平安把东西给他,人家摸到207门口,拿钥匙捅了半天, 也没能把门打开。
顾平安就在他身后问:“方启转到哪儿去了?刚才这位阿姨说他去他妈妈那里了,能给我个地址吗?”
“谁说去他妈哪儿了?”方德转过身靠在门上, 不耐烦地挥着手, “他去海南了,那边去了就落户, 还给钱呢, 他跟着亲戚去的, 以后都不回来了,别来找他了!”
顾平安皱眉,居然又冒出另一种说法:“方德,你一开始说他转学了,他老师说他生病了,你邻居又说他去他妈那儿了,现在你又改了口,请问你到底几个儿子?方启会分身术吗?四处乱跑!”
方德被她的疾言厉色震住,这才认真打量顾平安,见她白衬衣黑裤,打扮利索,一脸严肃,不由道:“你是小启学校的老师?他……他是病了,一开始病了,我就跟老师说要去给他看病嘛,结果他说不想在豫东待了,正好我有亲戚要去海南,我就问他去不去,他挺乐意的,我说那就转学去海南吧!反正他妈也不管他。”
顾平安皱眉,“那为什么又说去找他妈了?”
择韭菜的大姨起身道:“这可不是我瞎说!就是他自己说的。”
她说着指指桌子旁边:“那天我看他在这儿躺着,就问他方启呢?平时方启在家,还会把他拖进屋里,给他收拾干净。路过的老张媳妇就笑着说,那孩子是不是找他妈去了,方德就说是!找他妈去了,不回来了!”
大姨说完就质问方德:“这话是不是你说的?我可没编排你!”
方德揉着额头,似乎想不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但还是说:“可能喝多了吧,别人问什么我都说是!我跟他妈早不联系了,他妈也不乐意要他这个拖油瓶,怎么可能去他妈那儿,再说他都十六了,再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还找什么妈啊。”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一个醉鬼随口应付了一句,被大家当了真。
可顾平安想到那个小盒子里的钱,还是觉得奇怪,问道:“方启得了什么病?”
“就是感冒,挺严重的!不过好得快,很快就好了,我就送他去海南了。”
“海南哪里?跟哪个亲戚走的,亲戚是不是豫东人?地址在哪儿?我去核实一下。”
一听顾平安要细查,方德瞬间暴躁起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辍学,是转学去海南了,人家海南那边也有学校,你们能不能别操心了,烦不烦?”
顾平安见他一直提海南,十分无语,现在通讯不方便,有些人失踪了可能都没人发现得了。
像李仓李贵死了,他们不就是说去南边了去深圳了吗?好像一杆子支出去,别人就没法查了。
“他毕竟还是学校的学生,我们要核实一下他是否有大人陪同,去了海南是不是有学上,难道孩子走了,你们就不联系了吗?电话没有,住址总有吧?就算没有,谁跟他一起走的,你都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在我眼里他是大人了,他自己管自己吧!”
方德说完转回头去接着开门,鼓捣半天终于打开了,顾平安趁机往里边看了一眼,很乱,非常乱,地上的鞋子这一只哪儿一只,桌上放着的饼不知道多少天了,四边都翘了。
桌子旁边的酒瓶子都堆成了山!
砰的一声,方德把门关上了。
那大姨就小声跟顾平安说:“他是这样的,丢了工作,整天喝个烂醉。平时都是方启照顾他,那孩子自己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缝扣子,能干着呢。他爸喝多了就爱骂人打人,发起酒疯来吓人着呢,这楼里都没人敢跟他家打交道。”
这时旁边一户也打开门,大概是在里边听半天了,这屋的阿姨吐槽:“那孩子是真可怜,他爸喝多了就打他,我都不敢让我家小勇跟他玩,走了挺好的,离了他爸,没准人家还能轻松点。”
韭菜大姨也感叹起来:“也对,那么能干又懂事的孩子,走哪儿也能混碗饭吃,不过听说海南省是刚成立的,在天边边呢,恐怕这辈子是不打算回来了。”
这大姨又让顾平安先把东西放下,顾平安只说等方德清醒的时候再来,结果人家说:“他清醒的时候可不多!”
顾平安离了筒子楼,又拿出那个小盒子研究起来,真就是个铅笔盒,里边各种面值的钱,对孩子来说这钱不算少,真去海南,能不带上?再说关帝庙离他家也不远,走路的话也就是几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