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苦恼着固定靶不如移动靶来得考验技术,就听秦江月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拼死反抗,否则便入本尊元神剑中,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
几只有些修为的魔族原以为逃过魔域的大战,能安稳几日,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
你们神仙玩得太花了!
这是让他们明知死,还要当陪练?
目光定在薛宁的小布包上,十几只魔挤在仙阁大厅里面,其实有点局促,魔气并不被结界所封印,还是会散发出去,远远瞧着,叫仙界不少人担心。
秦白霄练完剑就盯着那些魔气看,他实在没脸去见薛宁,虽然薛宁不知道,但是他将慕妏放下,让她得了机缘,着实无言面对嫂嫂。
可他其实也想知道,薛宁的魔化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眼下水上仙阁的魔气该不会是她身上的魔气又复发了吧?
她会不会有事?
没过多久,魔气消散不见,无影无踪,秦白霄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越线了。
那是他的嫂子,好不好自有兄长担心,她肯定不会有事。
就算有事,以他目前的力量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还是太弱了。
若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承担所谓因果,让兄长不必受累,可以尽情做自己的事不被打扰。
这次在云归峰,所有人都因为秦江月的话而感到焦虑不安,唯独秦白霄没有。
他甚至觉得很高兴。
兄长不必承担因果,也不愿意再承担,就说明他不用再在危险之中。
他觉得那很好。
所有的危险和波折就由他来承担好了。
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他会努力变得强大,让兄长和嫂嫂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哪怕下次要让他和府主一样选择牺牲自己,他也毫无怨言。
夜色渐深,秦白霄本已精疲力尽,却又燃起了力量,继续修炼起来。
次日,薛宁再次前往云归峰帮长老给众弟子疗伤。
她现在在修士之中很有一些名声,受她恩惠的人处处说起她的好,那些以前或多或少讲过她不好,说过她坏话的人都无比惭愧。
薛宁甚至遇见几个来跟她道歉的。
这并不是坏事,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从前的薛宁听不到这些话了,哪怕可以听到,大约也不稀罕吧。
在云归峰,薛宁又看见了温颜和慕妏。
温颜衣不解带地照顾慕妏,慕妏状态非但没有转好,甚至变得更差。
薛宁透过净化之力,看到慕妏神魂离体太久,躯壳快要承受不住了。
她错开视线为别人疗伤,待长老又去给慕妏查看情况的时候,才似不经意道:“我怎么看着,她身上近似冥气缠身的反应,特别像没了魂魄呢?”
长老闻言讶异抬眸:“可我之前几次查看她的灵府,都没看到她的神魂有何问题。”
温颜错愕地看着开口的薛宁,很惊讶她居然愿意出言帮忙。
薛宁对床榻上的张止道:“你好了,可以走了。”
今日受她照顾的正是张止。
张止一身红衣,高马尾大波浪,着实扎眼。
“喂。”他不可思议地轻声道,“你这是要干嘛,不会是要以德报怨吧?她自己的机缘自己消化不了,你帮她醒了搞不好还要怪你。”
薛宁皱眉:“你快走,刚才不是还嫌这里都是药味,不想再来了吗?”
张止却不急:“你到底怎么想的,不会真要帮忙吧?”
薛宁起身道:“不帮忙,我只不过说几句话罢了,你赶紧走,祝你永远不用再来云归峰。”
“真是好的祝愿,承你吉言。”
到底是别人的事,张止不好多说什么,在温颜目光复杂地注视下抱拳离开了。
薛宁也没靠近慕妏,只是整理着自己的小布包,低着头说:“看不出来她的神魂有什么错处,并不代表它就还存在。症状摆在那里错不了,长老姑且就按照神魂离体来下药,帮她稳固一下躯壳,反正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说得有理。”长老望向温颜,“阿颜觉得如何?”
薛宁要走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心想她咋忘了,自己和慕妏之前的矛盾,温颜会不会觉得她是要害人呢?她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还帮忙,确实让人难以相信,真是不该多嘴。
主要她也确实不是为了救人。
她只是担心慕妏魂魄离开,是跟着魔神在做什么坏事。
“我觉得甚好。”温颜的回答却是,“快给师妹试试,也多谢你了阿宁。”
她的言语和眼神那么感激,叫薛宁心中热热的,潮湿一片。
回到水上仙阁,薛宁心事重重,想了想,还是扒拉着秦江月,把这件事又细细说了一遍。
“你之前说不必担心,一副等着看她如何选择的样子,还是想给她一个机会吧?那我说两句话,替她保一时躯壳,也算是想看看她如何选择好了。”
她说完就要得到秦江月认可,秦江月坐在水阁的平台上,看着氤氲的水雾和薛宁水润的眼睛。
“我没想给她机会。”他声线有些低,“我没你想得那么宽宏大量,慈悲心肠。”
剑仙又哪里会有什么所谓的慈悲心肠呢?他只是一身正气,诛邪不侵罢了。
“我留她,只是算到她若做某一选择,可能会牵扯到你。你今日修为松动却迟迟不能进一步,还是差些什么。”
薛宁怔住了:“牵扯到我?”
事情这 么大呢???
“展开讲讲!”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江月是当世剩下唯一的神仙, 以他高深莫测的力量,是完全可以掐算修界众人命运的。
但掐算他人未来是窥探天机,未免遭受反噬影响自身, 秦江月总会收着点, 不多看, 大致了解一下走向和其中羁绊便好。
薛宁和慕妏, 未来还有最后一个羁绊,这可能关乎到慕妏接下来做的选择, 又或者说,魔神要让她干些什么。
回宗之后秦江月见过慕妏一次, 看不出她身上什么魔气纠缠,可薛宁看得出来,恐怕不仅是因为她还没完全从魔化中挣脱出来,对慕妏有“同类”的敏锐。
应该是长圣希望她看出来。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秦江月其实已经有决断了。
因为知道,所以并未做出什么应对,而是任由慕妏继续下去。
“近日灵力不流失了,觉得灵力比从前如何?”
薛宁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一些。
“还好吧。”
只能说是“还好”了, 比不上从前, 却也不是那么差劲。
境界看上去还是一步元婴,最多算金丹初期。
力量流失停止,但拿走的就是拿走了, 找不回来,只能自己重修, 重修也看不到境界松动, 就像秦江月说的,她也像慕妏一样需要一个转机。
目光触及他的眼睛, 秦江月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很快就会好。”
薛宁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磨牙:“预言家?”
真想刀了。
这么想着,就凑过去咬了咬他的喉结,是真的咬,力气还不小,秦江月嘶了一声。
他如玉的手指轻抚喉结,她将他的手拉开,看到喉结上淡淡水痕下有一道红印子,依稀可见齿痕。
突然想到什么,又往他脖子上看了看,陈年的齿痕也还在呢。
“你真打算永远留着这个咬痕吗?”薛宁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秦江月常穿交领,很少穿高领的衣裳,这咬痕时日久了有些偏淡,也没人敢怎么直视他,所以发现的人并不多,可那不代表就完全没人会发现。
秦江月又去摸了摸旧的咬痕,喉结上下一动道:“留着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
就当时盖了个章。
只是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怪咯噔的。
薛宁离开他身上,红着脸跑去修炼了。
本来气氛挺好,心情也颇为轻松,他突然提起修为的事,叫薛宁心里又焦虑,决定努力用功,尽快靠自己寻得转机。
虽然秦江月说这个转机或许在慕妏那里,可她还是觉得不能依靠这些所谓的“命运之线”。
有穿书这种事发生,还到了修仙世界,薛宁很尊重这种玄妙之语,但她并不像本土的人那么依赖这些。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从头至尾,都没要别人帮过什么。
哪怕有也很少,基本都是靠自己。
秦江月确实强大,若她坚持要求,他也愿意为她打破原则,令她不劳而获。
但她从未那样要求过。
靠自己来的总是会更踏实一些。
但她没想到,秦江月所说的羁绊来得那样快。
次日薛宁再去云归峰,慕妏已经苏醒。
她看起来和从前很不一样。
素色衣裙,简单发髻,不簪任何钗环,不管旁人如何对她眼神探究,她都没有如从前那样不堪和羞恼,始终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等着薛宁出现。
与这样一双沉静的眼睛对上,是薛宁没想到的。
她几乎觉得这个人不是慕妏,可她也知道,这确实是她。
她的神魂回来了,但遍体鳞伤,残破不已。
她的修为非但没如神魂一样破碎,还比昏迷之前更强大,与薛宁始终无法跨出一步的境界相比,实在是诱人得很。
对,就是诱人。
薛宁身上魔化已经不多,只在心脏周围仅存一些,虎视眈眈地试图“擒王”。
“薛宁。”
慕妏开口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很苍老,像比她多活了几百年一样,可她也不过昏迷了两三天。
薛宁没说话,但停住了脚步,附近所有弟子听她开口,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
慕妏缓缓站起,迈开步子走向她。
薛宁个头不算很高,也不算很矮,至少和慕妏比,她要稍微高一点。
慕妏抬头看她,似乎看见了在万魔窟里见到的残念。
原来薛宁的母亲是那个样子。
那就是那个比她母亲更得薛琮喜爱的凡人女子吗?
哪怕在万魔窟那种地方依然不服输,不愿变得和其他魔族一样癫狂,即便被其他魔撕咬,也不肯做出失去理智,血腥残忍的事情。
魔神的本意,是让她在万魔窟受折磨,听从他的吩咐做事。
人间一天,万魔窟百年,她能醒来这么快,还要多谢薛宁提醒孙长老,给她的躯壳增添了力量,提醒了魔神还有这么一枚旗子放在万魔窟没用。
慕妏这一生,和薛宁有过两次近似的经历。
第一次,薛宁去思过崖,在十层待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活着回来。
第二次,薛宁被魔神带走,在魔域待了数日,最后和剑仙一起破溃而出,不但保住自身,甚至还伤了魔神。
换过位置来想,她呢?
她也去了思过崖,被父亲罚去,住了没几天,还是第九层,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被带出来时几乎不能行走。
再说魔神这边。
她昏迷不到三日,在万魔窟两百多年折磨,日日夜夜与魔厮杀,若不是见到薛宁母亲的残念,几乎就要和那些魔族一样,撕咬虐杀,做尽非人之事。
万魔窟是个残忍的地方,魔吃魔,她的魂魄进去,也会被其他魔觊觎掠夺。
想要保住自己,就得用和魔族一样的方式,但真那么做了,就是承认自己是魔了。
江暮晚坚持住了,她也坚持住了。
不——如果不是薛宁,她就要坚持不住了。
再几个时辰,甚至是一刻钟,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万魔窟里那唯一特殊,让她有所感应的,就是江暮晚留下的残念。
残念是很玄妙的东西,可能是一段记忆,也可能只是一段感情,可能丝丝入骨,也可能一触既散。
江暮晚的残念薄弱,一触既散,却叫慕妏感受深刻。
她好像终于有了真实感——她和薛宁是姐妹。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不想面对,她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她在过着父母宠爱万众瞩目的幼年生活时,薛宁跟着她们的亲生父亲,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母亲瞧不起那个凡人女子,后来发生那些意外虽不是本意,但确实给别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伤害。
以前她觉得娘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倾天。
可这一趟万魔窟之旅,让她清楚感受到,一个凡人女子被魔族抢走,远离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女儿,忍受母女分离和丈夫背叛的痛苦,还要被所有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为了活命委身自己厌恶的魔族,一日又一日,那么漫长的时光……
换做是她,只会恨意更重。
好听话谁都会说。
没有真正经历过是没办法理解,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尤其是对立方。
慕妏至今依然不喜欢薛宁。
她专注地凝视自己这位姐姐,她们仅仅只差了一岁,过往的成长却天差地别。
“薛宁。”慕妏再次唤她名字,慢慢说道,“我们打一场吧。”
薛宁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透露目的,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魔神特别要她知道慕妏的强大来源于他,如今慕妏这一场斗法的邀约,肯定就是他的目的。
她不稀罕他给的力量,可有人稀罕。
他要她败在慕妏手下,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
魔神要用这种失败来刺激她。
……真是阴损啊。
如果还是原身,在与慕妏之间的纠葛牵绊之下,怎么愿意输给慕妏?
慕妏当着众人的面发出斗法的邀约,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可能大家不会称赞她以强欺弱,可身为这个弱的薛宁,哪怕是被大家维护,也不会受得了这样的位置转换。
自从她穿书就一步步在变得比慕妏强大。
长圣要她心怀不满,嫉恨纠结,乱了心绪,让魔气趁虚而入。
薛宁几乎可以感受到心脏周围的魔气在蠢蠢欲动。
温颜已经走到慕妏身边,抓住她的手道:“阿妏,你才醒来还需要休息,阿宁也是,如今多事之秋,就别寻什么斗法的事情了。”
她要将慕妏拉走,慕妏直视薛宁,一动不动道:“你不敢吗?”
这样近乎挑衅的话她说得很平静,心如止水的样子。
“喂,你别太过分了啊!”
有人看不下去,开始替薛宁说话,一字一句都在耳边,此起彼伏。
薛宁始终不语不动,只和慕妏对视,慕妏恍惚忆起,从前薛宁与她有了矛盾,被这样批判指责的人是薛宁。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这些日子她已经体会过一些,但从未切身实地想过“薛宁也这样过”,她只是委屈难过,愤怒,更顾着自己的感受一些。
或许人活得久了,见到的困苦艰险多了,就是会成长一些。
薛宁后来那样变化也是长大了吧。
“打一场吧,薛宁。”慕妏舔舔干涩的嘴唇,慢慢说,“我们都需要这一场斗法,你觉得呢?”
温颜看她不听劝,急切地想把她拉走,满眼歉意地望着薛宁。
一直没说话的薛宁此刻终于有了反应。
她堪称平静道:“什么时候?”
慕妏也很平静地说:“越快越好,明日可以吗?”
薛宁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那明日午时,我们在无争仙府道场见面。”
薛宁又点了点头。
慕妏缓缓低下头,与她擦肩而过,离开了。
众人看她们这样平静,算得上温和地决定了斗法的时间地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们没有吵架,没有磕碰,心平气和地约了一场斗法,就像是关系很好的师姐妹之间,寻个风和日丽的时刻一起修炼一样。
实在不可思议。
慕妏走了不久薛宁也离开了,没有继续帮人疗伤。
她要准备明日斗法,面对的是已经可以称之为道君的慕妏,自然需要妥帖一些,大家都可以理解她的离开。
回到水上仙阁,薛宁刚进结界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秦江月。
剑仙临水而立,通身朴素白衣,毫无纹饰,只在腰间系了明玉带。
明玉辉光万千,依然比不上那张仙灵俊昳的脸。
薛宁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语气难明地问:“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薛宁完全不怀疑他知道云归峰发生的事。
整个仙府的情况,或者说如今的整个人间,应该都在他的神识范围之内。
他嘴上说什么都不管,却又去算他们的“有惊无险”,又神识遍布,怎么不算一种兜底呢?
“你觉得,这是你说的‘牵扯到我’吗?”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江月回到仙府就足不出户, 但不管是薛宁还是外界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消息不灵光。
薛宁的两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牵住她的手, 一步步走向仙阁之后。
仙阁之后有一片景色宜人的开阔之地, 是很适合修炼养身的地方。
薛宁不在的时候, 秦江月就在这里打坐。
今日这里摆了一桌席面, 说是席面,但菜品种类也不是那样多, 四菜一汤,还有一道甜品, 他们两个人反正是吃不完。
袖子里蠢蠢欲动,是小龟闻到饭菜香气想来一口,又想到外面气氛紧张,最后还是将偃旗息鼓了。
薛宁嘴角一弯, 心绪放松了一些,将小龟放出来,拍拍它的龟壳道:“有你的份,快去吃吧。”
小龟回头看看薛宁和秦江月, 又去看桌上的饭菜, 还真有两个小碟子,一看就是单独给它准备的。
天老爷,仙尊真是太周到太温柔了, 小龟被他爱屋及乌,眼泪差点飙出来。
它没立刻去吃, 而是跳上薛宁的肩膀犹豫说道:“阿宁,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的,而且你别看慕妏现在变得那么强, 但那不是自己的修为,就算赢了也不光彩,我也不觉得她一定会赢你。”
薛宁偏了偏头望向秦江月:“你觉得呢?”
秦江月却道:“先用膳。”
薛宁一顿,去看桌上饭菜,本来没什么心情,但香气闻久了还是食指大动。
一人一龟上桌吃饭,秦江月就坐在他们对面,倒了杯茶,偶尔动一动筷子,吃得很少,但动作不停,并不会扫了薛宁吃饭的兴趣,陪伴得细心体贴,周到非常。
美食到了口中,令薛宁心中异常满足,她风卷残云,吃完之后拍拍肚子,一脸的放松。
秦江月挥了挥衣袖,将残羹剩菜和碗碟收起来,才对小龟道:“去别处修炼吧。”
小龟嘴上还都是油,仍然想陪在薛宁身边,但仙尊明显有话要说,不想让它听,它只能在薛宁附和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避开。
小龟不见之后,薛宁先开口了:“为何今日突然下厨了?”
秦江月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靠得近了,薛宁能闻到他身上清新淡雅的茶香。
他刚才一直在喝茶,吃得实在不多,一桌饭菜几乎都进了她和小龟的肚子里。
有些面红地摸摸脸,薛宁听到秦江月开口。
“你心情不好时,吃东西会高兴一些。”
薛宁不禁怔住。
穿书之后在后山时,她没少给秦江月烧菜做饭。
那时吃上可口的饭菜她就会高兴一点,觉得日子没那么难,后来也是。
他是知道她遇见了那样的事,哪怕已经做出选择,心中应该也不好受,所以才提前准备了这一桌饭菜。
“我没叫你失望吧。”薛宁拍拍肚子,“我全吃完了!现在心情也很放松,没有那么烦躁了。”
秦江月似乎笑了一下,他连这样短暂的笑意都赏心悦目,非常雅致特别,叫薛宁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有时她就觉得,秦江月虽然很强大,她却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只要她回来的时候,他能守候着她,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足够了。
薛宁忽然长叹一声,拉过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抿唇道:“我都答应了,其实不该再心烦。决定要做,就闷头往前走便是了。可我还是觉得,这样或许是不对的。”
她眼睛突然有些发红,语气变得游移不定起来:“万一我输了呢?会不会给原来的她丢脸?会不会让母亲觉得我输给了聂槃的女儿,很没用?”
“要是之前我肯定有信心能赢,但现在……”
今天很多人都听见了慕妏的约战,明日午时道场之上绝对有许多人围观他们斗法,她的修为在退步,慕妏今夜可能还会更上一层楼,长圣要的就是她败得轰轰烈烈,体无完肤,要她后悔拒绝力量,要她输给对立者,心魔丛生,她明知这一切,还是答应了。
“我是不是该拒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装南墙不落泪,是不是又冲动了?”薛宁不确定道,“如果我强行拒绝,她是没办法逼我动手的,有你在,我也不怕她突然对我做什么,只是……”
“你方才问我,所谓的‘牵扯到你’是不是这件事。”秦江月这时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是这件事。”
果然是此事。
怕什么来什么,越是害怕抗拒的事情越会成为转机。
薛宁思考很久,想到这里才答应了这场斗法。
吃这顿饭之前她在想,输了斗法肯定会被魔神嘲笑,又听一堆PUA的话术。围观的弟子们虽然不会因此说她什么,但她自己就真的能接受得了变得弱于慕妏的落差感吗?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身上魔气尚未全消,明日斗法,万一被引起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被种了魔种,但真正魔化的样子他们没有看见多少。
看见的人都三缄其口,她和秦江月回宗之后,一直是正常的状态,和以前无异,大多数人都没直观意识到她还可能变成魔。
如果明天看见了,哪怕近日对她疗伤的事诸多感谢,但修士天生骨子里痛恨魔族,他们真的能对她毫无芥蒂吗?
虽然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若挑明,今后在无争仙府不会有太舒服的日子过。
她是可以离开的,一走了之,但那也让长圣达到了目的。
一旦她失去力量,开始逃避闪躲,被人排挤,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
魔神不愧是魔神,走的每一步棋,不管你如何选择,他都有利于不败之地的角度。
薛宁正想得入神,忽然被蒙住了眼睛。
视觉消失,一片漆黑,如果不是能感知到秦江月的气息和温度,薛宁会觉得有些害怕。
她到底是经历了一场魔化,虽然找到了解决办法,但那些在黑暗中挣扎,一个人孤零零在湖边望着天空中微光的感受,深深刻入她的骨血。
薛宁身子颤抖了一下,听到秦江月问她:“能感受到什么吗?”
……什么意思呢?
薛宁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的手很凉……?”
秦江月似乎笑了一声,然后说:“还有别的吗?”
“……你身上很香?”
叹息声响起:“别管我,感受你自己。”
薛宁困惑地皱起眉,细细感受自己,除了血流的速度和心跳呼吸,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直白回答:“心跳呼吸?血在流动?”
秦江月温声说:“正是。你方才说我手凉,但你的体温是热的。你在呼吸,血在流动,说明你活着,活得很好。”
秦江月慢慢拿开手,光回到薛宁的视野当中,她缓了一会,渐渐看清楚他的脸。
他坐在有风的地方,风吹起他朴素飘逸的白色发带,与墨发轻轻飞扬,清冷寒萧。
“魔气在你体内所剩无几,却始终无法彻底消除,用你日益精进的净化之力也不行,它成了你的困扰,让你今日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无法完全坦然放心。”
秦江月的声音和着温暖的风而来,薛宁闭上眼,重新感受黑暗和温暖的风。
“它给你带来的不安,强烈到让你甚至无心去感受已经夺回来的更多生命力。”秦江月解释说,“没什么可怕的,夫人。你比它强大许多,即便你缺失的力量,也是被魔神强行夺走,不是他所谓‘赐予’你的。诡辩者给予的力量,从来不曾赋予你更多,你也不会输给这样的力量。”
薛宁一直闭着眼,听着耳边娓娓道来的话语,有些迷茫道:“你跟我说起慕妏的机缘时,也提到过如今的她和我打一场,都不一定谁胜谁负的。”
怎么现在又说她不会输给这样的力量呢?
所以还是为了安慰她吧?
秦江月捧住她的脸,她下意识睁开眼,他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你我所说的胜负并不一样。”秦江月认真地看着她,“夫人,胜负在你心中,不在明日斗法的道场上。”
捆缚在心脏周围的魔气叫嚣着,薛宁所有的迷茫都因为这句话消失不见。
胜负不在道场。
在她心中。
薛宁彻底清醒过来。
这天夜里,薛宁罕见的没有修炼。
天一黑她就拉着秦江月上床睡觉了。
帷幔落下,轻纱飞舞,水上仙阁四季如春,飞瀑悬下,美景如画。就连夜晚的风都带着怡神静气的花香。
薛宁侧身抱着秦江月的腰,让他背对着自己,面颊抵着他的背,感受他与自己几乎一致的呼吸。
“明天你会去看我斗法吗?”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问。
秦江月翻过身来,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我当然会去。”他理所应当道,“我去为你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薛宁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笑醒,睁开眼看着他,眼睛亮晶晶道:“想象不出来你做这些事会是什么样子。”
她浑身一抖:“不行,太瘆人了,你还是别了,你只要出现在那里,让我可以看到你就足够了。”
秦江月亲了亲她的额头:“好。”说完,又顿了下才问,“还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