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温之后不觉得冷,还觉得热,说明她快死翘翘了。
长圣的骨剑里怎么会接通天山?或者说,怎么会把天山给挪进来?
她非要出来也不是找死,是真觉得天山上或许会有助力。
原书里提到过一次天山,是为了介绍奢比尸才说的。这只尸神就来自天山,奢比尸与长圣的关系,说是契约灵兽,更像是朋友,文中简单表述过一句,奢比尸救过长圣的性命,那时长圣还没修出天照神体。
薛宁对原书的印象到今日已经十分模糊,也不怎么去考虑它的剧情发展了,但这点线索还是可以使用的。
奢比尸来自天山,又救过长圣的命,那有没有可能,长圣在天山出过事?
他是输给天界数次,才在最后一战中得胜。天山在奢比尸跟了长圣之后,就消失在六界之中,很多人都说天山被毁了,如今看来,或许是被挪到了这里。
也许天山是奢比尸的栖息地,为了让这位好友在自己身边足够舒服惬意,拥有移山填海之能的魔神就把天山私有化了。
关于天山,薛宁还想到一件事。
慕不逾是天山藤妖。
他的葬礼还没举办。
冲虚道宗的沐宗主希望她去参加那场葬礼,希望她可以看看慕不逾棺椁,她被关在这剑中,是赶不上那场葬礼了。
不过——
薛宁身上披满了厚厚的积雪,几乎像是一个雪人。
她见不到慕不逾的棺椁,却来到了传闻中被毁的天山,也算是见到了他的出生地。
慕不逾寿命不超千年,约莫五百年左右,他是怎么从天山出去的?
当初长圣看出他是天生藤妖也有些惊讶,想来他离开这里前往修界修行,过程十分艰苦。
薛宁闭目沉思,腿如灌铅,实在走不动。
厚厚的雪埋住她半条腿,薛宁终于不再往前走。
没有路了,前面是悬崖,她僵硬地停在原地,看到崖下一片白雪茫茫,辨不清到底有什么。
身子被人猛地拉回去抱住,薛宁看见了一样满是雪,难得暴露狼狈的魔神。
“居然还没死,真是可惜,枉我还来为你收尸。”
他嘴上惋惜她没死,面上的神情却恰恰相反。
薛宁想趁着自己还有理智,没冻死,下山去看看。
说不定山下没有这冷。
方才一眼错过之间,她好像看到有绿色。
太新奇了,这白雪皑皑的地方有绿色?
说不定真是她要找的……
思绪到此断住,因为长圣再次把她拉了回来。
他的忍耐这次到了极点:“我再回答你一次——不是。你满意了?”
薛宁满脸都是长圣呼出的白气和风雪,懵了一瞬,恍然大悟。
他在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喉结上的图腾是不是天照神体的破绽。
认认真真回答了一句不是。
薛宁目光回转,长圣一字一顿道:“现在可以不发疯,跟我回去了?”
“回去再找。定不骗你。”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穿书见魔神第一面开始, 就只看到他与黑色血色相伴,最多加一种灰色,再多就没有了。
从未想过, 长圣有一日也会身披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白色。
白雪满山, 也落了魔神满身。
他黑袍变白衣, 睫毛眼睑和眉毛上都有霜花。
薛宁透过魔神紫眸之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与他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居然真的回答了,还许诺她回去就继续陪她找。
薛宁心中意外至极, 也就此彻底安定下来。
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细微笑意,长圣怎会看不出她这种笑有多志得意满?
可没有办法。
是他亲手给她这样得意的资本。
长圣忽然不再催促她离开, 仿佛这样就可以稍稍挽回局面。
他诞生至今,从未有过如此棘手被动的局面。
哪怕被天界一次次诛灭,艰难逃窜重振旗鼓,也从未有这样令他左右为难。
可他没想到, 他已经妥协——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确实妥协了。
他妥协到这种地步,薛宁居然还不见好就收。
她反身过来,费力地抬起僵掉的手, 调动所有的力气掐住他的下巴。
“让我相信你这个魔?”薛宁扯起嘴角笑, “怎么可能呢?你自己想想有可能吗?神尊真是魔神做你久了,习惯发号施令,人人都顺从你, 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只要你肯让步,别人就要感恩戴德。”
“你愿意说, 我反而不愿意听了, 我现在,没心情了。”
她轻飘飘一句没心情了, 就推开他继续往山下走。
雪越下越大,她个子没魔神那么高大,几乎要被积雪给埋在里面。
尽管如此,她还是艰难地继续往前走。
看她手指发白不断拂开面前阻路的雪,就知道她的手已经冻伤了。
冻伤对修士来说是小事一桩,一个简单法术就能解决,修士自身也不会冻伤,除非筑基之下的初学者。
可这里不是外面,他们都失了灵力,薛宁不但会冻伤,冻伤也不可逆。
时辰久了,那双手就要不得了。
长圣停在原地,回忆掐着自己下巴那只手,比他的手实在小很多,肌肤细嫩冰冷,像某种质地极佳的冷玉。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很低,但不妨碍暴雪之中的薛宁可以听见。
她听见了,但没有任何表示,不回头不停手,继续往前走。
走得越远,积雪越薄一些,要回到没有暴雪还算稍暖一些的地宫去,变得越来越难。
薛宁像只能往前不能后退的一样,依然不肯停歇。
身后完全没了动静,薛宁也没回头去确认长圣是不是真的走了,她要倒下之前,终于到了半山腰。
感谢修真,哪怕没了灵力,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不然她也坚持不到这里。
中间薛宁滑倒过几次,直接从山上滑行下来不少,要不也不会这么快到这里。
身上都是雪,双手都是白色,看不到一丝红润的血色,她不在意地拍了拍脸,将雪渣全都拍掉。
到这里积雪已经不那么厚,只在脚踝处左右。
暴雪也停下来,除了依然呼啸的寒风,连温度都上升了一些。
在这里,薛宁看到一座冰宫。
冰宫很大,建得精致漂亮,全透明,她在外面就可以看见里面一些生活设施。
毛茸茸的大毯子,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摆件,她猜测这是魔神给奢比尸建的,所以里面那些摆件应该就是玩具之类的?
真是很好的朋友及主人。
想来魔神要真心对待谁,也是可以做到无微不至体贴周到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阴晴不定危险程度S级的魔神以诚相待的,也只有奢比尸这么一个非人类了。
这俩非人类是相依为命,也是狼狈为奸。
薛宁感觉到生命迅速流逝,想到冰宫里面查探蛛丝马迹,分析长圣真正的破绽在何处,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她制住对方,可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
她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只能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宫,不甘心地任由身体倒在皑皑白雪之中。
这时她终于可以朝后看一眼。
什么都没有。
魔神没有继续跟着过来。
这就是魔和人的不同。
薛宁感受得到长圣对自己明显和其他人不同,异常的宽容和在意。
但即便如此,真的危及到性命,魔也不会放任自己和她一起发疯。
可想而知,若是秦江月和她一起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恶劣的情况,所有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他都会揽到自己身上。
秦江月……
进来之后,哪怕魔神主动提起,她也刻意不去想他。
但弥留之际,她还是想到了他。
秦江月就在骨剑外面,正找办法救她出去吧?
他找到办法了吗?
如果找到办法之后,看到的却是她的尸体,他该多伤心。
是她自己答应斗法,以致到了这样的处境,若因此叫他伤心,甚至动摇境界,那就太不应该了。
薛宁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就算不为秦江月,只为好不容易到达半山腰的自己,也要撑下去。
多艰难都没关系,毕竟再难的时候她也过来了。
她现在对自己有种超乎想象的信心。
薛宁咬破嘴唇,血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灵力是没有了,但灵根神府还在,只是不能调动。
她的血还是修士的血,还是可以为她带来一点点力量。
这杯水车薪的力量就足够她再次站起来了。
薛宁要勉强站起的时候,脚踝和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
她再次滑倒,身体摔在白雪上,倒是不会觉得很疼。
只是脑子发懵,心生忐忑。
是魔神恢复力量了?!
她低头去看手腕,神色一怔,反抗的动作顿了一瞬,就被捆住她的东西带走了。
这一路身下都有厚厚的积雪,所以薛宁被拉扯得并不觉痛。
她也没什么精神,视线时好时坏,身子动荡彻底结束的时候,近乎雪盲的眼睛终于缓和了一些。
她可以看清楚了。
四周没有了雪,像是来到了一个树屋,四周被藤蔓编织包裹,干燥整洁,温暖如春。
薛宁愣住了,发白的四肢被藤蔓用雪使劲搓来搓去,再辅以稀少的灵力,她终于从失温和冻伤中泛了回来。
薛宁缓缓坐起,看到帮了自己的藤蔓倏地藏起来,仿佛害怕一样不敢再出来。
她突然有些眼睛疼。
因为这些藤蔓再眼熟不过。
即便它们还很稚嫩,和她见过的比可以称之为稚儿,可她还是认识。
天山藤。
薛宁眼中露出困惑的表情,找回自己被冰冻磋磨沙哑的声音,茫然地问:“为何救我?”
像是发觉薛宁没有要伤害它或者害怕它的意思,小藤蔓慢慢露出了头。
明明只是一条细藤,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更谈不上什么表情,可薛宁好像明白它的意思了。
是因为她是木灵根,所以对开了灵智的植物有种奇异的通感吗?
她好像听到它说不知道。
不知道吗?
那样恶劣的情形下,一个人族出现在那里,它该逃走的,不跑也该装死,至少不要惹祸上身,可它没有。
它救了她,给她温暖的地方休养生息。
薛宁缓缓爬向细藤,她不想那样以为,可她不得不将它和已经陨落的人相比较。
此地狭窄,只能容纳她一个人,细藤灵力不高,显然是才诞生不久,也支撑不了这里太久。
“谢谢你救了我,我已经好了,该离开了。我还有事情要做,若我能活下来,会再来看你,奉上谢礼。”
时间不等人,她起身背对着细藤道:“劳烦打开一下,我得走了。”
但细藤编织的小暖房没有打开门,薛宁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
她迟疑地回头,看到细藤小小的一根,已经缓缓来到她的衣裙之上。
她怔怔地看着细藤朝她跳了一下,然后继续向上爬,顺着肩膀下了手臂,停在她手腕上,像个木镯子一样缠好了。
“你要跟我一起走?”薛宁不确定地说。
细藤不语不动,意思很明显,是要一起走。
薛宁张口就拒绝:“不行,我要做的事很危险,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就在这里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她使劲去拽细藤,细藤却并不打开。
它有灵力,薛宁却没有,它不想松开她就扯不开。
薛宁渐渐沉下脸,一副生气的样子:“不准跟着我,下去。”
细藤还是不动,薛宁提高音量:“你若这样,便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细藤这才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
薛宁抓住机会将它一把扯下来丢远,大声道:“别跟着我!”
说完就要强行闯出去,未免她受伤,细藤不得不给她开了门。
重新从温暖的地方回到冰天雪地之中,薛宁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不断呼出白色的气,不敢减慢速度,闷头往前跑,来时的路已经再次被雪覆盖,但这里下的雪比山顶小很多。
薛宁倒不会辨不清方向,巨大的冰宫摆在那,想找不到都难。
她在积雪中行走,需要不断抬高脚,为了快一点,不让身上热度流失太多,她有时甚至跳着跑,远远看着就像一只雪兔子。
当她终于回到冰宫所在之处,就看见了站在冰宫外不知多久的魔神。
他几乎被雪掩埋,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但他的角还在闪光,说明他还活着。
是啊,天照神体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冻死?
看到薛宁那一瞬间,他像是雪妖苏醒,周身积雪簌簌落下,整个魔跑到她面前,紧紧按住了她的肩膀,紫眸定在她身上,仿佛在确定刚才山下跳上来的雪兔子真的是她。
“真是没用。”他嘴上的话实在难听,“居然没逃出去?我还以为你消失不见是跑出了骨剑,真叫人失望啊。”
他一点点观察她的情况,体温,面色,一切正常。
他将她拉进没有那么冷的冰宫之内,自己和她都因为温度提升状态缓和许多。
薛宁就地取材,将地上的毛绒毯子盖在身上,一点点找回方才失去的热度。
长圣就在一旁看着,在她没发现的角度,嘴角牵起又落下。
他当然知道她很可疑,应该是有什么偶遇,搞不好还真是寻到了对付他的方法。
这里毕竟是天山,以天为名的山,一切皆有可能。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兔子没被野兽叼走,活着回来了就好。
冰宫很大, 确实如薛宁猜测,是魔神给奢比尸修建的。
奢比尸虽然是魔神的神兽,但它其实住不惯魔域, 所以赢下神魔大战后沉睡的那段时间, 他一直和奢比尸生活在这里。
奢比尸出自天山, 长圣也在天山遭遇过此生最大的危机。
成为胜者后他本想毁掉这里, 毁掉这个见证自己最狼狈弱小时刻的地方,他都已经开始动手了, 又因为奢比尸不舍的哀鸣而放弃,转而收进了自己的神府之中。
为了促使慕妏打败薛宁, 他仿照秦江月拿化身的剑骨给薛宁做法器那样,也抽了自己的魔骨给慕妏做剑。魔骨与他神魂相连,能给慕妏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也能证明他的骨比化剑强大。
他算是苦心孤诣, 可惜结果不如魔意。
……也不算完全不如魔意。
长圣坐在冰宫内唯一的椅子上,看着裹在毛毯里的薛宁。
雪白的毛绒团簇在她颈间,衬得她一张脸越发生动美丽。
她的冻伤都好了,温度缓过来之后, 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
嘴唇因为被牙齿咬过, 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红之色。
或许不算完全不如他意。
长圣又想到这句话。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薛宁面前,看她沉默抬头, 慢吞吞道:“既然回来了,肯定还是想知道我的破绽在哪, 怎么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薛宁不说话, 长圣就绕着她转了一圈。继续说着:“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了,难不成真的动了心, 想一辈子……”
“你将封锁的时间改为无期,我自然不需要像一开始那样着急。”薛宁懒得听他故作暧昧的发言,冷冰冰道,“毕竟忍着恶心和厌恶说服自己靠近你,也是件很强勉强自己的事。”
长圣身高超过两米,长发倾斜而下,几乎到了小腿处。
他走动间发丝飞扬缠绕,黑色的衣袂擦着她的肩膀过去,薛宁蹙眉躲到一边,当真是和她口中说得一样对他恶心厌恶。
长圣忽然蹲下来掐住薛宁的下巴,可比薛宁掐他的时候有力气。
薛宁疼得皱眉,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魔神见此,神色越发莫测,但薛宁好像从他眼中看到了不甘。
“你真想知道天照神体的破绽,就该好好跟我说话,不断惹怒我只会将事情搞砸。”
薛宁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冷静说道:“要我跟你虚与委蛇,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再者,就算我肯,你难道会因为我的和颜悦色,就真的告诉我你的破绽在哪吗?魔神是那样好对付的吗?”
长圣笑起来,温柔如水地说:“我是啊。”
薛宁怔住。
“承认这些没什么丢脸,毕竟有化剑珠玉在前,我为你神魂颠倒,失了心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
长圣逼近她,几乎吻上她的唇,薛宁使劲挣扎,可完全挣不开。
“你亲我一下,与我颠鸾倒凤,让我知道男欢女爱究竟是何滋味,我就告诉你一处我的破绽,绝不骗你,如何?”
长圣一手掐着她的下巴,一手撤开腰封,咔哒一声,外袍落地,袍上珠链砸在冰面上,发出暧昧危机的脆响。
“你每和我做一次,我就告诉你一处。”长圣紫眸定定看她,“我一共七处破绽,只要你七天,这笔交易很划算吧?与我做如何?”
薛宁被他按在毛绒毯子上,长发散乱,身上无一处不被制住。
她用尽力气反抗,长圣看在眼中,并不松手。
直到薛宁在他脸颊靠近,想要亲她的时候,狠狠咬在他喉结上。
血流如注,紫色图腾都变得血肉模糊,长圣非但不痛呼,反而笑出声来。
他松开手,薛宁狼狈地倒在地上,却不敢耽搁,一路后撤,离他远远的。
“这都不肯,可见你对破解天照神体并没有很大诚意。”
长圣擦着喉结上的血,看着指腹上的颜色,目光再次飘向她。
“难道你是要为化剑守贞?多好笑的一件事啊,人族总是这样束缚自己,在我的魔域之中,魔女可以肆无忌惮,想寻几个爱侣就寻几个爱侣,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若有意见,两人打一架便是。”
“你若怕不是化剑的对手,我可以帮你。”
他循循善诱,可薛宁只觉得更加恶心。
“滚开!”她站起来,将身边所有东西砸向他。
长圣敏捷地躲开,半坐在那里,衣衫凌乱,望着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多了一丝不甘之外的郁结。
那郁结一闪而过,他很快又说:“不愿就算了,你总说魔不可信,我这次偏偏反其道而行,答应了让你找破绽,就真的让你找。”
薛宁倏地望向他,长圣已经恢复正常——他那种喜怒无常神经质的样子。
他站起来,散着衣袍慢慢走向她,这次薛宁没有躲避。
“你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我也懒得问你有何奇遇,这天山确实不同,沾了天道的一个字就人杰地灵起来,即便被我封在神府中多年,会发生什么也不奇怪。”
长圣停在薛宁身边,缓缓朝她伸出手:“你既肯回来,就是割舍不下我之前对你的承诺,那就来试试吧。”
抛开了什么七日的邀请,长圣居然真的愿意让她继续找破绽。
薛宁看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虽蠢蠢欲动,却到底没有真的直接就动。
长圣俯下身来与她四目相对,薛宁感受到他身上属于魔的血腥味,还有他呼吸间淡淡的灰烬气息。
魔神身上总有一种很淡的味道,像大火烧尽了一切时灰烬漫天的味道。
“再犹豫那就彻底算了。”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玩得有些过了。本来按照计划,能换到七天缠绵,那也算不错。睡化剑的夫人,这个人是薛宁,那拿天照神体来换,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那一刻他似乎忘为了修出天照神体他历经艰险,吃尽苦头。
欲要起身的时候,薛宁终于有了动作。
她站起来按住长圣的肩膀,将他按了下去。
长圣顺势坐在冰制成的台阶上,这样刚好可以和站在下面的薛宁持平。
薛宁看了他一会,他也不转开视线,感受着她手掌落在自己肩上的温度,身体缓缓绷紧。
“你说的。”薛宁启唇一字一顿,“最后一次。”
长圣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尝试相信魔的话。
明明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仿佛比化剑的剑气还要厉害,让长圣心中莫名压抑起来,心跳都快了许多,一种“不可以”的制约感油然而生。
不可以什么呢?
不可以让她得手,还是不可以让她失望?
到底是哪一种,居然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可能不到最后那一刻,他是不会知道答案的。
长圣被薛宁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台阶上。
他也不觉得这个姿势多暴露弱点,多不舒适,就任由薛宁的手从肩膀滑落,缓缓落在胸口上。
她探究地找了靠近左侧锁骨的一个位置,然后问他:“是不是这里?”
“……”
多么荒谬啊。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长圣几乎以为这位木灵根的女修是在为他疗伤。
他慢慢启唇,声线压低:“不是。”
薛宁蹙眉,看起来有些失望,手迅速下移,有些用力地按在了他左侧的胸肌上。
“这里?”
长圣皱起了眉,薛宁时候感受到剧烈的心跳。
“虽然也不是,但那里有我的一颗心呢。”长圣抓住她的手腕,认真说道,“我将这颗心掏出来给你如何?你想要我的心吗?化剑夺走我一颗心,我还有六颗,我愿意将其中一颗给你,你拿去给你的神庙炼化吸收,可以功力大涨,如何?”
薛宁挣开他的手腕,不为所动的样子。
“化剑做的到为你如此吗?他敢像我这样挖心给你吗?”
薛宁无语道:“我并不想要谁的心脏,我是人,不是魔。”
“啊,真是对不起,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被魔化成功。”
如果她是魔,愿意做魔,他可能又会觉得无趣了。
长圣靠在台阶上,腰和后脑其实都不舒服。
可只要薛宁的手在他身上游移,他就觉得万分舒服。
左胸不是,薛宁又将手放在他的右侧锁骨,作为一个魔,他的锁骨倒是线条优美,十分凸出,薛宁的手按在上面,这里没有衣物阻挡,可以清晰感受彼此肌肤的温度和纹理。
“这里是吗?”
她像是这天山上冷漠无情的圣女,对这样的接触毫无动容,一板一眼。
长圣紫眸半眯,有些快要克制不住自己。
怎么办,又想要出尔反尔了。
这又有什么奇怪呢?
他是魔,历来做什么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什么诺言,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刚才他想要答应她,现在却又因为她的触碰而情绪翻涌,甚至有了本能的反应,所以想要违背承诺做点什么,一点都不奇怪吧?
他面上维持着正常的样子,对薛宁摇了摇头。
这里也不是。
姑且相信他说的,薛宁试着寻找其他地方。
她也不是完全按照他的回答做判断,她每次问了就看他的反应,试图捕捉细小的真实情绪,这样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
只要他有一丁点变了脸色,她就可以尝试伤害那个位置,看到底是不是破绽之处。
可还没等到长圣变了脸色,她就先变了脸色。
这位表情平静无波,好像真的做好决定要可信一回的魔,他居然有了生理反应。
发觉薛宁看到了,长圣也没露出什么羞耻或者兴奋来。
他只是语气寻常道:“这很正常,我毕竟是雄性,你这样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奇怪。”
薛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种仿佛被玷污了的模样,让长圣的反应更加明显。
薛宁想要起身离开,躲这个疯子远远的,可这样的机会确实千载难逢,她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她似乎只能这样屈辱地继续下去。
薛宁的为难和犹豫被魔神看在眼中,他以为自己该愉快,他也确实身体上感受愉快,薛宁所有的屈辱神情都让他有一种生理上的快慰,可他的心不是那样。
他的六颗心,每一颗都不希望她总是这样厌恶他。
薛宁突然问:“你的破绽在不在那里。”
长圣都被问得怔了怔,回过神来直接笑开了。
他原还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继续这个游戏。
可现在不行了。
彻底不行了。
虽然有衣物阻隔,甚至没有任何接触,可她看着他那里,在脑海中思索他那里,已经让他彻底冲破一切,切身实地感受到了所谓男欢女爱是何滋味。
薛宁深觉冒犯,终究是恶心地待不下去,决定出去吹吹雪冷静一下。
长圣反手抓住她,一把将她扯回来,喘息道:“还没找到,这样就走了吗?”
他将薛宁拉回来,把她的手继续按在自己身上。
“是你自己要开始,就不能只由你来决定结束,不能给你太大权利的,薛宁。”
长圣紫眸闪过红色的光:“不如我再有诚意一些,你自己寻找实在有些慢,我先来告诉你一处吧。”
他抓住薛宁的手,移动到自己额头左侧的角上。
“这是七中的一处,我足够有诚意了吗?”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薛宁:“你现在知道了,要如何对我?”
薛宁有些怀疑他在骗自己。
但试一试没有损失。
薛宁错目朝他身后一看,倾身过去以掌砍断一截冰凌,制冰锥形状,对着他的角根处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霎那间,鲜血飞溅。
是真的很疼。
作为魔神,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疼痛就面色大变,可伤到天照神体的破绽之处,这地方还是他敏感的角上, 真是叫他控制不住地身子痉挛, 脸色惨白。
血顺着额头淌下来, 他整张脸都快被血染红。
薛宁注视他的状态就知道他这次没骗人。
他说的居然是实话, 这里真的是他的一处破绽。
七处破绽,现在还剩下六处, 薛宁在长圣反应过来之前,握紧了冰锥又朝他另一侧角上狠狠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