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小龟立刻嗓子高起,“你的信符!”
秦江月没有任何回应。
小龟刚要再喊,手里信符就消失不见。
好叭。任务也算完成了。
小龟面色灰白地拖着四只脚走远一点,想要淋淋雨清静一下。
分明是夏天,却有点思春,哎,做神兽也不容易啊……
屋内,这次换薛宁气息奄奄,一动不动。
秦江月披着件雪色里衣,乌黑的发垂在背后,静静地看完了所有信符。
仙府自然不敢直接催促仙尊,但他们会迂回地提到随他修炼的精英弟子都已经集结完毕,法宝也发放完成,可以来拜见他了。
这是委婉地表示他实在是磨蹭太久了。
时间确实很紧迫,他已经放纵自己很久,该是时候回去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确定。
算是件好事。
“薛宁。”
趴在红色丝被里的姑娘茫然地望过来,脸颊绯红,眼里还残存着余韵。
怎么说呢,就感觉上半辈子缺失的这种事都被秦江月给做回来了。
“怎么了?”她有气无力地问。
在他回答之前,她又说:“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我?”
回忆起来,秦江月好像一直这样,总是连名带姓喊她。
薛宁薛宁,有时温存,有时柔情,有时郑重其事。
旁人都是喊她阿宁的,小龟也是这样。
秦江月过了一会说:“寻不到独一无二的称呼,便这样叫你。”
叫她阿宁的人太多了,大多是熟识的人。
不熟悉的人现在和她说话也不好意思直呼其名,以后也要称呼一句薛真君。
金丹了啊,他的妻子已经是真君了。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秦江月这样说。
薛宁怔了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她抿抿唇,良久道:“其实可以叫我……”
宁宁?算了。
这个称呼都是穿书以前的亲戚朋友喊的,秦江月喊的话……
好难想象叠词从他口中说出来。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薛宁哆嗦一下,没再接着说下去,倒是秦江月另起:“叫你什么?”
薛宁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秦江月沉默半晌,道:“夫人?”
薛宁浑身一震,睁大眼睛望向他。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一个称呼。
桌上的龙凤烛还在,虽然没有行什么所谓的拜天地,但都修仙了,那些也不重要。
不过:“咱们的婚契……那时解了。”
那要喊夫人,是不是得再结回来?
秦江月手腕翻转递到她面前,薛宁跟着翻过身来,拉着红色的丝被把自己盖好。
秦江月另一手抬起,拂过灵力,本来是要做什么的,但看到她半露的肩,与红色丝被色彩对比鲜明的雪色肌肤,突然就顿住了。
薛宁心说不妙,赶忙道:“要给我看什么?”
秦江月缓缓恢复了动作。
薛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看秦江月的手势,淡淡的仙气弥散在他手腕内侧,出乎预料的东西出现在上面。
一条红线。
薛宁立刻就想到了那段记忆里,荒羽拴在自己身上的红线。
那是用来控制她的吧?
薛宁立马低头看自己,果然看她手腕内侧也有一条红线。
她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望向秦江月,秦江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未曾受到天罚。”他一字一顿,“自你回来,一次都没有。”
薛宁愣住了。
“这是荒羽的红线。”
姻缘神是负责什么的,听神位就知道了。
他的红线早就拴住了薛宁,她一直以为只是一种在记忆里控制她的手段,可现在发觉,红线那头在秦江月身上。
“他可还和跟你说过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秦江月这样问,薛宁就开始回忆,然后就记起来了。
她慢慢说:“他送我去那段记忆里之前说,若我可以让那个时期的你也动情,就给我一份大礼。”
那时的荒羽讥讽嘲弄,看起来是完全不信她能成功的。
可她一进记忆,就发现身上拴着红线。
这红线的用途,如今已经明白不是为了控制她。
这样说来,答案很明显——
荒羽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她这份大礼。
一份让她和秦江月不用再对抗天罚,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大礼。
薛宁心上像压了块石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长圣说过的话,魔神曾告诉她,神仙不能谈情,没有姻缘线,姻缘神还活着的话,或许可以为他们牵红线,但他已经被秦江月杀了。
就算没死,强行为神族牵红线,最后可能也是三个人都得死。
薛宁眼睛有些酸涩,小声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们之间有了姻缘线。
荒羽成功为他们牵了红线。
秦江月想到荒羽的残魂消失时,在薛宁发觉不到的角度传递给他的信息。
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也传不了心音,只能让他感受到淡薄的情绪。
那种强烈的遗憾让他几乎被淹没其中。
荒羽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秦江月这次对他的残魂出手没有任何留情。
但荒羽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恨他。
他解决了他和薛宁目前所需要面对的最大困扰。
秦江月一直都不是很担心魔神。
长圣总会被打败的,他既然可以回来,天道也选择了新的救世之子,那就说明命运之线绵延不绝的走向里,下一段的胜者是他们。
所以他会拼尽全力,但不会担心结果不好。
他唯一无法确定的就是和薛宁的未来。
“要嫁我吗?”
他开口,语气滞涩,沙哑,隐含些许不确定。
是对她答案的不确定。
她不喜束缚,万一又担心未来会变心,届时婚契成绊脚石,所以干脆不与他结婚契,就这么一直无名无分地相处着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宁的性子或许真的会这样做。
秦江月视线转到窗外,天色不早,确实该走了,他起身穿衣,剑光为他镀上银色霞光,光芒散去的时候,他已经又是遗世独立,不染尘欲的神仙了。
薛宁低头看看自己,有点不高兴。
她爬起来,捂着胸口道:“跟人求婚,还没得到答案就穿得这么整齐,是打算不等答案直接就走吗?”
她拿起枕头砸向他:“吃定我了是吧!觉得我肯定不会拒绝,所以不用我亲口回答也一样!”
薛宁看秦江月不闪不避,接了这个枕击,柔顺的长发都被弄乱了,心情又好了一些。
她哼了一声,嘀嘀咕咕道:“好嘛,不等就不等,确实也不好再磨蹭,这就该回去了。”
她慢吞吞地在被子里如同蠕动的小虫子一样穿衣服,其实不该害羞了,看都看过用都用过,还害羞什么?
可秦江月盯着她一错不错的,叫人压力太大,很难不害羞。
她决定找点别的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结婚契怎么操作啊?要回仙府才行吗?我记得解开的时候你一下子就好了,也没非得去哪里。”
秦江月突至身前,手臂撑在她身侧,薛宁刚在被子里把里衣穿好,被他吓了一跳。
“……真的不能再来了。”薛宁心有余悸,咽了咽口水,“便是修士锻体,恢复得快,我也经不住仙尊这样折腾。”
腿还软着,小肚子还有点疼,真的扛不住了哇!
秦江月面上一红,半晌道:“……我知道。”
他垂下视线,身子俯下来一些,轻声说:“你答应了?”
薛宁迷茫一瞬:“什么?”
秦江月:“嫁我,答应了?”
语气里竟然透着一点儿不可置信。
薛宁脑子冒出一个问号,痴呆地问:“嗯?还可以不答应的吗?那……”
刚想皮一下,唇就被狠狠吻住,下一瞬眼前画面变换,薛宁发现自己被秦江月用被子裹住,站在一块仙气缭绕的石头面前。
天黑漆漆的,周围亮着红色结界,鸦雀无声。
面前的石头上刻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三生石。
秦江月毫不犹豫地握住薛宁的手,在指腹划下一个很小的口子,又在自己掌心划破一个大口子,两人血落在三生石上,融为一体,亮起灿目的金色。
婚契誓约在他们身上缓缓落下神光枷锁,从今往后,既是道侣,亦是枷锁。
薛宁莫名觉得肩膀发沉:“这样就好了吗?”
“是。我非凡人,本无需在三生石定下婚契,但你是,便要如此才可。”
秦江月与她十指紧扣,黑白分明地眼睛紧盯着她的脸,“不能反悔了。”
她也没有反悔。
就是……
少了个婚礼,怪可惜的。
她还想穿喜服看看的,一定很好看,还想要特别漂亮的发冠!
“好。”秦江月应下,“我有在准备,出征魔界之前定能完成。”
薛宁这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裹着被子往他怀里跳了跳,摇头道:“没那么着急,等此间事了,我们再心无旁骛地准备一场婚礼好了,到时候大家也可以一起放松一下。”
虽然秦江月肯定很有钱,修士在战前举办婚礼也算不得劳民伤财,但还是觉得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举行更好。
乐极生悲,她很迷信,不要倒霉,好事要留在最后。
“我不会死。”秦江月突然说,“不必担心我们成婚之后我会死在战中。”
……好像不管是从前的转世还是如今的本体,他都在不断对她承诺,他不会死。
秦江月这个神仙也做得够无奈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薛宁说,“我也不会。”
她望向天空,天边泛白,快要亮了。
“不管是我们还是人界的其他人,都会好好活着的。”
风吹起秦江月的锦袍,拂过薛宁面颊,她叹了口气:“所以能让我穿上衣服了吗?”
秦江月:“……”
立刻布下结界,给她穿衣梳头。
另一边,聂槃入定醒来,感觉到三生石的波动便知发生了什么。
她一早去寻慕不逾,本被拒绝见面,直到她对着法阁道:“仙尊回来了,与薛宁一起,在三生石结下了婚契。”
无争法阁推拒的结界一顿,再想进去就没了阻碍。
法阁内,慕不逾怔怔望着镜中自己的本来面目,突然粗鲁地毁了镜子。
聂槃找慕不逾是有正事要说。
进来之后就看到他盘膝坐在法阁西侧的平台边, 望着山间的云雾缭绕喝茶。
说是喝茶,茶杯端在手里很久都没抬起过,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打招呼, 拿个背影对人。
虽说两人马上要昭告天下, 解除婚契, 也不至于生疏道这等地步。
“仙尊回来, 是否要让弟子们到仙阁外等着觐见了?”
聂槃的直觉告诉她,哪怕她觉得不舒服, 这个时候也最好别挑慕不逾的毛病,不然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她的选择是对的, 因为就连如此正常的问题,慕不逾都老半天才回答。
他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头转过来,眉头紧蹙, 眼底是浓浓的厌恶与讽刺。
聂槃可以肯定这不是对她的。
以她这么多年对大师兄的了解来看,这怕是对他自己。
“还在担心仙尊回来对你的处置?”聂槃迟疑着,“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一直觉得你不会有事。”
大战在即, 一位修界道君何其珍贵, 秦江月不像是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的人。
但慕不逾毕竟追杀的是薛宁,化剑仙尊又确实对这位道侣极为心重,连迫在眉睫的弟子训教都搁置多日。
“至少不会伤你性命。”聂槃斟酌着。
她本意是安慰大师兄, 可大师兄好像情绪更差了。
“这样活着,何如赴死。”
慕不逾缓缓站起, 整理衣衫, 淡淡道:“回去吧,我去仙阁见仙尊, 弟子们在道场等待召见,莫要擅自靠近仙阁。”
聂槃有点担心:“大师兄,要不我去……”
“逃不过的。”慕不逾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语气也很平静,“好好照顾阿妏。”
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聂槃眼睛有些热:“大师兄!”
慕不逾没再停留,化光而去,直奔水上仙阁。
从无争法阁到水上仙阁,距离并不算远,尤其是对慕不逾这样的高修来说,顷刻间就能到。
仙阁结界是打开状态,但他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也不需要进去了,仙阁里有谁,一眼就能看到。
薛宁在这里。
她好像长高了一点?今日没梳从前的双髻,难得梳了个灵蛇髻,穿着件碧青色交领大袖纱裙,通身没有任何刺绣,额边垂下两缕发丝,随着她弯腰给乌龟刷壳儿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不知是因为突然长高了,还是因为发髻换了,总之,就是觉得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慕不逾眯了眯眼,长久地站在那里看着,几乎忘了自己本是要来做什么的。
薛宁是被小龟提醒,才意识到结界外面有人。
秦江月这会儿不在,他们是要一起从三生石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处回来的,不过走之前他突然望向人界的方向,眉头微蹙,眼神微冷,薛宁问他怎么了,秦江月那时说,人界有魔气滋生。
自正式与魔界决裂,不再假意臣服维持表面的和平,魔族已经不敢随意进犯人界,在那里发现魔气是不正常的。
秦江月既然看见了就不可能放过,所以要过去看看。
薛宁本来也要跟着去,但秦江月没准许。
他在无争仙府外设下本命结界,如今仙府算是六界之内最安全的地方。
这几次薛宁犯险,令秦江月枕戈待旦,没有一日是轻松的,短时间内,他不希望她再参与到任何有风险的事情当中。
看他一副精神衰弱无比强硬的模样,薛宁只得老老实实回了仙阁,等他看过人界情况再回来。
也不是不能叫别人去,仙府还是有人可用,但眼下秦江月去是最快也最无伤的办法。
薛宁回了仙阁先是入定片刻,调息过后觉得身体轻盈,灵脉疏通,有力气没地方使,憋得难受,就把目光转到了小龟身上。
开始刷龟。
小龟是神兽,身不染尘,龟壳自然也不脏。
但薛宁本就是没事找事儿,它喊着不用不用,她也没有停手。
说来好笑,刷之前小龟百般推拒,觉得自己是很纯洁干净的龟,根本不需要刷,但真的刷上了……
“对对对,就这边,哎呦,舒服舒服,阿宁再往左边点儿,诶对了,就是这里。”
太爽了。
刷龟壳原来是这样痛快的事情。
薛宁看着小龟如同猫咪被RUA时受用的神情,猜测着刷龟壳大约类似给人抓背或者采耳。
那感觉确实解压。
白龟紫龟蓝龟羡慕不已,一直在旁边排队等着轮到自己,可惜老大刚要结束,就警惕地看着结界外面道:“阿宁,府主来了,在外面站好一会儿了。”
薛宁专心刷龟,还真没注意到慕不逾,被这么一提醒就望了过去。
视线相对,仙风道骨白发白须的道君微微转头,竟先一步避开了她的目光。
“站好一会儿了?你怎么不早说?”薛宁有点无语。
她回来的时候秦江月本来要关闭结界的,但薛宁觉得他们都耽误这么久了,仙府那么着急,必然很是紧要,一会儿来人找她还能招待一下,免得他们再着急。
或许拜见秦江月的弟子们会来,结界开着诸多便宜。
鉴于已经在仙府外设了本命结界,秦江月也没拒绝薛宁的提议。
但看到慕不逾出现在那里,薛宁还是心有余悸。
毕竟是之前想要杀了她且付诸过行动的人。
薛宁将小龟们团到一起,直起腰走向慕不逾。
慕不逾余光瞥见,慢慢将头转了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他没想过要杀她,她也不是化剑仙尊的道侣。
小龟几个团在一起警惕地盯着慕不逾,生怕他再乱来。
仙尊虽然不在,但它们在这里,断不会再让他像在秘境里那样伤到阿宁。
至于小龟为何现在才提起慕不逾来了,自然是方才刷壳儿太舒服了,有点割舍不下。
自己都享受完了,其他几个小弟也就无所谓了,便可以告知。
白龟几个豆豆眼瞪着小龟,恨不得把它翻过去,叫它再也翻不回来。
你了不起!你清高!我们是什么很贱的龟吗!
“仙尊还没回来。”
薛宁这会儿已经走到慕不逾面前,但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结界,谁都没有跨过去。
“他看到人界有异常魔气,亲自过去查看了,应该不会回来得很晚。”
只是魔气,不是长圣或者其他护法作乱,耽搁不了秦江月多少时间。
慕不逾来这里确是为了正事,也是为了领罚。
但秦江月不再出乎预料,也让他麻痹的心开始胡乱跳动。
他是天山藤妖,隐藏身份拜入无争仙府九百年,做府主三百余年,兢兢业业,问心无愧。
他是法修,所修习道法近似无情道,这是旁人不知晓的。
会答应聂槃,帮她给孩子一个名分,既是为了帮师妹,也是为了互相掣制,不让仙府成为一言堂,底下的长老弟子们才能安心。
慕不逾为人傲慢冷酷,不假颜色,若他一人独大,底下的人会有些不安。
除此之外,这段婚姻也是为了将其他女子对他的追慕彻底隔绝。
包括给假面蓄须也是为了这个。
修为高,相貌出色,哪怕性情冷酷也招人喜爱。
这些喜爱不利于他的道法,他就想到这个法子一劳永逸。
一个人成了亲,孩子都有了,再位高权重,也没几个女子乐意追慕。
这样的万全之策,慕不逾多年来不觉得哪里不好。
直到秘境中身染海妖之毒,又因吐真丹被迫面对内心,道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语之后,被薛宁几次以妻女在身嫌恶提醒。
“慕府主?”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慕不逾不走也就算了,还杵在这里盯着人看,薛宁白皙干净的脸上浮现出几丝防备。
慕不逾被那防备刺痛。
“我说过不会再杀你,就绝不会再动手,你大可不必戒备。”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难掩的疲倦,薛宁对他不甚了解,没听出来。
“那你还站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走?我脸上有东西吗,一直盯着看?”薛宁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还打算把结界关闭。
双手已经抬起,就要结阵,慕不逾却突然进来了。
“你干嘛!”薛宁摆出迎战的姿态,小龟们也一冲而上。
慕不逾看着这一幕,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不是问我为何不走?我是来请罚,如何能走。”
他继续往前,看着薛宁步步后退,他皱起眉道,“我对你不设防,你为何后退?你该对我出手,对,就这样,凝结灵力,冲盈相济,朝这里打。”
慕不逾手按在自己眉心,面不改色道:“别犹豫,我从秘境出来就在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很久。”
……等什么???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薛宁修习的心法是慕不逾的,他稍微以指点,所谓冲盈相济,她就完全知道要如何将法力注入他体内要他的命。
“站在那里别动。”薛宁冷了脸,“再过来我真动手了。”
小龟集结成阵法,将薛宁护卫其中,慕不逾闭了闭眼,停下脚步。
“真动手……你不打算动手?为何?不要我死吗?我活着你能安心吗?”
“你这话前后矛盾,刚才还叫我大可不必戒备,现在又问我你活着能不能安心。”薛宁放下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一直再等着我追究你秘境里发生的事。我以为,这件事我们在秘境中已经做了了断。”
慕不逾错愕抬眸。
“你拼尽全力杀我一次,我也拼尽全力试图反杀你一次,你我既都没死成,事情就算是结束了。”
“……结束了?”他怔怔望着她,语气有些飘忽。
“不然还要怎样?”薛宁不厌其烦,秦江月怎么还不回来,真是应酬够了这人。
“你是无争仙府的府主,是修界的道君,担负重则。我虽觉得你想杀我的理由是无稽之谈,但姑且算是出发点不坏。既已有过交手,谁也没藏着掖着,那就秘境事秘境毕,出来就不要再提起。”
慕不逾一直在等薛宁来杀他。
他以为自己在死的时候会遗憾会不甘,此刻却发现远远不是如此。
薛宁不打算追究那件事,反而让他恐慌紧张。
他想说什么,被薛宁抬手制止。
“我言尽于此,没功夫听你那些您逻辑诡异的辩词,你若想说就去找别人说,你是府主,定是很多人愿意听你说话,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我。”
慕不逾的心像被人割裂,他几乎因为她的话无法呼吸。
她真是厌恶他到了极点,也让他自我厌恶到极致。
“不过说句心里话,慕府主,你也肯定是接受不了因为这样的事死在大战前夕吧?是怕仙尊会追究,所以才主动来请罚,想早日得个结果才对。”
薛宁转了身,侧对着他回过头来,眼神淡漠疏远。
“你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如这天上云,谁都看不起。你这一生节制、修道,哪怕不是得道飞升,也该是战死沙场,才不算白活。”
“不该是因内斗死在这里,黯然失色,毫无用处。”
慕不逾如梦初醒,不可置信地凝望薛宁,唇瓣微动,紧紧握拳。
她说的是他,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她都能想明白的事,他当初却陷入其中,做出杀人的决定,简直糊涂。
当世逢魔,修士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而不是内斗。
是他之错。
慕不逾心压重石,哑声道:“……对不起。”
万语千言,到了唇边竟只能说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大约也是薛宁唯一可以接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了。
她显得有些意外,像是不敢相信高傲如慕不逾,会向谁俯首道歉。
薛宁诧异挑眉,片刻后微微笑道:“好,如此,我们算是和解了。他日战场之上,咱们也并肩而行,共同对敌。”
她抱起小龟,转身离开,干净利落,没再回头。
这日风和日丽,骄阳似火,红光之下,薛宁一身青衣,像一团清冷的月光,沉入他翻滚的心,叫他通体生寒,难以自持。
慕不逾突然觉得唇齿之间满是血腥。
他抬手抚唇,不知何时,他隐忍得将唇都咬破了。
他从前总是在心里困惑,化剑仙尊那般修为身份,如何会毁在薛宁手中?
逆天而为也要和她在一起,不顾人言,不惧非议。
现在他知道了。
可他宁愿自己一辈子不要知道。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薛宁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 与慕不逾的仇怨算是有个完满的收场,今后再见,他们就是和别人一样的府主与弟子。
但慕不逾并未就此离开。
他似乎还有话说, 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 薛宁皱眉回头, 与他视线相对, 他微微失神,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追上来了。
“抱歉。”
他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唇瓣染血,是因克制而咬破出血。
薛宁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慕不逾抬手摸了摸脸, 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他又毒发了。
谪仙岛秘境是上神残魂炼化的秘境,何等得厉害?那里面的海妖之毒也不是外面的可比,他虽然抗到今日,却一直没办法解除干净。
不知是否非得与人交合不可。
慕不逾本想迅速离开, 不想薛宁看到他失态的样子,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可脑子里冒出交合二字后,望着她略清澈漂亮的眼睛, 他如何都迈不动脚步。
他知道自己在自找死路。
可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慕不逾的呼吸有些凌乱, 仙风道骨的样子与绯红的面颊合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是海妖之毒。”他沙哑地回答,“出来至今都无法全部解除。”
薛宁原本还以为仙府里出了什么事,慕不逾受伤了才这样, 要不然他那么着急地催着秦江月回来作何?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倒是不必什么问题都回答,这样的答案除了让两人越发尴尬之外有什么用呢?
真是谢谢了。
“那你快回去吧。”
薛宁和他拉开距离, 避嫌地快速远离。
慕不逾看不了她避他如蛇蝎的样子, 说出来本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这会儿手不自觉地抬起, 就抓住了她的衣袖一角。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浑身一凛,想起在秘境里慕不逾毒发时说过什么。
“放开。”薛宁猛地扯回衣袖,回眸蹙眉道,“你不该早就解毒了吗?怎么还会毒发?在秘境里是无人可以帮你解,可在外面你分明……”
道侣就摆在那里,毒发了不去找大长老,抓她袖子干什么?
怪恶心的。
薛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跳出好远,把小龟几个往前一推:“我还有的忙,就不送府主了。”稍顿,还是宽慰了一句,“若是觉得这种事被妻子知道丢脸,倒也不必。命比什么都要紧,被人笑话也没什么。”
她是以为他觉得秘境里被她还在筑基的修为反击,怕妻子知道了没面子,所以一直扛着没去找大长老解毒。
但根本不是那样。
慕不逾气息凌乱,广袖之下的手缓缓握拳:“……我与大长老并非真正的夫妻,所以不可能找她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