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略微思索,就将外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他。
他并未过多赘述自己的身份, 但薛琮也可以从秦江月陨落, 化剑仙尊成功渡劫归来这两件事的联系之中明白一切。
“……所以,你真的和阿宁在一起了。”
秦江月是薛琮最得意的弟子, 从小看到大,自然放心得很。
他不是没想过要阿宁和他在一起,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怕是得不到秦江月的倾慕。
他是可以挟恩让秦江月勉强应下,但一来强扭的瓜不甜,最后说不定徒增一对怨侣,反而叫薛宁过得不快乐。二来,他不觉得微薄的师恩能让秦江月松口答应婚姻大事。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薛琮教导秦江月时间并不算长,能教他的东西也不多,秦江月出生就是筑基,天赋异禀,进益之快,他作为曾经的师尊,最清楚他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
他来此处前,刚将薛宁罚入思过崖,女儿吵着要他将秦江月叫回来继续给她做师兄,供她欺压,闹得人尽皆知,雪隐峰弟子都能听见她放肆地喊着要潮凝滚回来的话,他深知女儿性子不训,不吃点苦头不可能更改,便狠心将她关进了思过崖十层,足足七七四十九天。
也是这次关禁闭,彻底葬送了他们的父女感情。
当然,这之后的事情,作为半个元神,是不知细节的。
他如今看到薛宁还好好的,只知道她成功从里面出来了。
秦江月在原身被罚入思过崖的时候并不在宗门内,若在也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
在他看来,事情并未严重到那个地步。
思过崖十层是秦白霄进去都脱几层皮出来的地方,更何况是薛宁这个天生体弱,修为勉强筑基的女子。
但毕竟那些处罚是对从前的薛师妹,不是如今的阿宁,眼前的也不是真正的薛琮,只是半个残破的元神,再如何追究不平,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能愿意照顾她,多谢。”
薛琮在为秦江月的“妥协”道谢,但秦江月根本不需要。
“婚约之初,确实是因你之死和师妹的索求。但之后不是。”
之后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薛琮怔了怔,很快释然地笑了。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
秦江月不愿他多看薛宁,薛琮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但时间紧迫,他坚持不了多久,还是得先说正事。
“此地乃古神遗迹,我指引阿宁来此,是为了让她毁掉一样东西,以绝后患。”
秦江月望过去,看到薛琮四处寻找什么,可他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目光不约而同地撞在一起,薛琮慢慢说:“我在此地发现了旧神的遗骨,还有他的神兽灵蛋。我将蛋带回给阿宁做了契约灵兽,你既是那样的身份,应该看出一切了。”
他朝秦江月微微一拜:“阿宁孤身一人,父母不在,无依无靠,只能靠自身力量,这灵兽乃旧神所有,定能庇护她逢凶化吉,还望仙尊护她保留,不被人掠夺。”
薛琮直来直去:“我未曾寻到旧神遗骨,当是仙尊已经取走。那便求仙尊将遗骨销毁,免得以后灵兽发觉旧主仍有留存,有了异心,不好好跟随阿宁。”
“实不相瞒,当时我取了灵蛋,若非力量不济,不得不逃,定会铲草除根,不留把柄。”
此地危机重重,非同小可,薛琮那时都不是道君,来到这里,拿了神兽的灵蛋,自然会惊动天生魔和一些守护的妖魅,他能拖着半个元神带着躯体回去,已经是非常难得。
最后关头,金蝉脱壳,丢下半个元神,是他唯一的逃命之法。
那半个元神记挂着这里未曾了断的机缘,想要女儿以后可以解决问题,在涯底挣扎坚持了许久,不得不寄生在黑鸦的一颗种子上。
从前潇洒落拓的真君,要和最痛恨的、杀死他妻子的魔族共存,苟延残喘,在这地下度过这么多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薛琮自有一股傲气,嫉恶如仇,是个非黑即白的人。
他活着的时候,任何妖魔遇见他,都别想有什么好结果。
这样的人为了薛宁的一个机缘,宁愿投身魔的种子,艰难地挺过这么多年。
……人性复杂,一个人是好是坏,从来无法用一件事来定论。
秦江月不想和他说那么多,只道:“此事不必挂念,我会处理。”
“她的安危与我的性命挂钩,我在她在,我死,亦不会让她死。”
这个承诺重如千金。
但薛琮看得出来,这承诺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阿宁本身。
那个总是任性,他从小到大都不太看得懂的女儿,好像将仙尊收拾得服服帖帖。
很奇怪,他们还是师兄妹的时候,秦江月分明对薛宁毫无男女之情。
薛琮的元神开始变得黯淡,执念已消,这半个残破的元神自然也该消散了。
“如此甚好。”
薛琮行了个礼:“阿宁往后,劳仙尊费心。”
秦江月未曾言语。
“我此生憾事颇多。若无阿宁,或早随妻去。如今一切终有结局,也是时候道别。”
只可惜不能亲口与女儿说一声再见。
不能说就不能说吧,或许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女儿对他诸多怨怼,所以秦江月甚至不想让他多看几眼薛宁。
薛琮微微偏头,眉头皱起,视线与秦江月对上,人一愣,明白过来——怕是从前长辈纠葛,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
总要说清一切,才算是走得干干净净。
薛琮刚欲开口,秦江月先道:“为何来此处冒险。”
他本是无话可同薛琮讲了。
但想到薛宁或许希望知道这件事,才又问了出来。
薛琮无意隐瞒任何事,他直言:“因为放不下。”
秦江月微微蹙眉。
“放不下。不甘心。所以想去这世间所有地方寻找。”
放不下什么?
不甘心什么?
又找什么?
自然是江暮晚。
“能力有限,我无法真的处处都去,只能到自己力所能及之地试试。”
薛琮慢慢道:“这里是人界我能找到,最与魔界接近的地方。”
哪怕与魔族对战时,也无法进入真正的魔域——从前的天界。
他们只能在勉强称得上是魔界外围的地方驻扎。
在那里找遍了没能寻到蛛丝马迹,薛琮就想到了这里。
他始终放不下妻子的死,觉得上天不会如此对待他们。
他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她,所以上天入地也希望寻到找回她的可能。
倾天用障眼法给了他一具假的尸体,让他放弃希望,可他还是无法死心。
来崖底冒险,是他能走的最后一步,带着他全部的希望。
可他的希望斩断于此。
没有任何妻子的痕迹,那个总是会温柔看着他,喊他夫君,为他沐剑整冠的姑娘,是真的死了,再也看不见了。
这都怪他。
若非他伤了她的心,她不会想要离开,也就不会出事。
早知会是那个结果,也许他不会死不松口,他会放她离开,只要她安全。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在这里找到了旧神的灵兽,给女儿未来寻到了一个指望。
只剩下半个元神残躯的薛琮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所以在后面需要选择时,更要牺牲自己帮秦江月争取时间离开。
他已经是个半死人,神魂被吞噬留在这里一半,寄生在不灭魔族的种子里,肮脏,卑贱,不堪。
这样的他根本不配活着。
如果不是为了薛宁,他真的坚持不到今日。
“我能不能,再看她一眼?”
薛琮元神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阴森的古神遗迹里,他失神地凝望女儿靠坐的位置,可秦江月并未让开。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再让我见最后一面吗?”
薛琮不觉得自己和秦江月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很清楚他不允这件事是因为薛宁。
他面色衰败,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袂,正打算放弃,就听秦江月开口。
“还有些事我不曾告知你,你知道之后,再想是否有资格见她最后一面。”
薛琮怔住,隐有不祥之感。
秦江月这次将江暮晚当年并未死去,与倾天生了什么纠葛,在谪仙岛又如何选择,说了什么话,选择了什么结局,都告诉了薛琮。
薛琮如遭雷击,元神颜色骤变,急切地冲过来。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不对,晚晚真的还活着?!太好了……不是……她死了……她还是死了……她被倾天逼迫!她竟那样艰难……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元神几乎完全消散,如此动怆更是坚持不住多久,可他生生撑着不愿离开。
“不止如此。”秦江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堪称冷酷道,“还有一件事更为要紧,对常人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可你大概不觉得是好事。”
薛琮已然疯魔,元神飘起,披头散发,毫无人状。
秦江月并不怜悯他的情状,一字一顿道:“你从前偏向大长老和府主之女,是否也有对大长老的愧疚?”
薛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几乎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那句话就这样闯入他的耳朵。
“慕妏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她是你的女儿。”
“不!……”
薛琮尖唳嘶吼出声,这声音震动天地,整个崖底都冒起烟尘,仙府内都为之震颤。
聂槃所处位置距离很近,可以清晰听见这声响具体的音色,一时怔住了。
那是,薛师弟的声音吗?
是幻觉吗??
聂槃正想着,一道阴寒之气袭来,她被杀意逼出本命剑抵挡,仍是受了极重的伤,一口血喷出来。
“师姐,你骗得我好苦!!!”
真的是薛琮!
这半个元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来到了这里,找到聂槃,想杀了与她的“孽种”,可惜慕妏不在。
那就杀了聂槃!
可他到底不是活着的时候,半个元神根本杀不了现在的聂槃,聂槃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薛师弟元神忽然出现又消散,原以为是做梦,可身上的伤作不得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槃惊疑不定,又吐出一口血来。
而崖底,薛琮仅剩一丝力量的半个元神再无力去索命,若非秦江月替他守住最后的气息,方才聂槃本命剑那一击,已经将他驱散。
饶是如此,他也马上就要消失了。
秦江月淡淡地望着挣扎癫狂的薛琮,慢慢问:“现在,你还想见薛宁最后一面吗?”
薛琮浑身一震,痴缠的目光落在薛宁唯一暴露在外的一片一角上。
他看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在消失之前,声泪俱下,万念俱灰地说了留给她的话。
“阿宁,对不起……是爹不好,爹便该死在那日魔头的设计之下,也不该对不起你和你娘。”
话音落下,魂光暗淡消失,消失之前,薛琮因没能杀死“孽种”不甘地在石头上留下无数抓痕,甚至对秦江月哀求。
“替我杀了她!江月!求你替我杀了她们!”
秦江月没有任何回应。
薛琮绝望地消散了,带着无尽的不甘与痛苦。
古遗迹也恢复了衰败断裂的模样。
秦江月是神,除了对薛宁,其他感情堪称淡漠。
他等薛琮彻底消失,就转身查看薛宁的情况。
她并无生命危险,甚至有在进阶,应该是薛琮寄生的黑鸦种子带来的影响。
一直不曾醒来,是因为种子毕竟来自黑鸦,其中带着大魔气息,这魔气与她纯正的内力相左,秦江月在外无法替她梳理,涉及到要进阶,她看着像是昏迷,灵府内可不一定,若她有自己在想法子,他冒然动手,可能会和她的力量相碰,过犹不及,令她走火入魔。
秦江月决定观察片刻。
薛宁这会儿的确在自己想办法。
她也不算是昏迷,她是对外面有意识的。
薛琮元神出现,和秦江月说了什么,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能跟随薛琮的叙述,看到他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走过一个个靠近魔的地方,试图寻找妻子的痕迹。
但最终都已失败告终。
来到崖底是他最后的希望,因为被种子钻过,薛宁几乎能与薛琮共同感知他那灭顶的绝望。
他必然是爱江暮晚的,也唯爱她一人,可造化弄人,爱又有什么用呢?有缘无份,缘也是孽缘。
薛宁一直试图醒过来,可直到薛琮发疯,求秦江月杀慕妏母女,再渐渐消失,她也睁不开眼,什么都说不了。
她意识到薛琮想引自己来解决厄神的遗骨,以免灵兽未来被抢,本是好意,可他寄生的黑鸦种子,即便这些年因他的半个元神而蜕变不少,依然残存着魔气。
魔气入体,让她难以解脱。
薛宁丹田滚烫,头昏脑涨,四肢麻痹。
她知道自己得快点想法子破解,不然魔气入心,会很难熬。
如此紧要的关头,换做以前,薛宁肯定会很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可能是真的成长了,此刻内心平静,有条不紊地在梳理自己手里的牌。
首先,平台可以使用,几只小龟无法作出回应,但技能亮着,就说明有转机。
剑骨花枝和其他法器是没办法在灵府内使用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薛宁盯住第四颗蛋。
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遇见可以让它孵化的机缘。
就真的非要一直等待吗?
她突然想试试主动一些,会是怎样的结果。
丝丝缕缕的魔气不断侵蚀薛宁血脉中的灵力, 但始终不能得进她的心脏。
她想到自己手上还戴着秦江月的玉扳指,应该是它在保护她的心脉。
很好,只要心脉不受魔气侵扰, 就不怕真的被魔化。
薛宁已经金丹, 进入金丹境的修士, 在丹田处可以看到自己修为凝丹的模样。
薛宁是木灵根, 初初进阶,金丹还很小, 圆圆一颗,周围闪着盈盈翠色。
看着就生机勃勃, 很有活力。
但这绿色被黑色纠缠着,有些快要支撑不住。
薛宁一开始都在与魔气抗争,分不出灵力来做别的,这会儿干脆放任魔气侵染, 灵力与魔气错开,去往别的地方。
看她居然连修士最重要的金丹都不管了,那魔气更是张牙舞爪,肆意妄为。
秦江月看到昏迷的薛宁身子震了一下, 嘴角沁出血来, 但眉头舒展,似并不困苦。
他拿出帕子,仔细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可以更舒服一点。
薛宁能感受到外面的秦江月做了什么, 他的平静感染了她, 让她更有信心。
她开启平台,利用灵力将一直没有动静的第四颗蛋拽出来, 直接置入丹田。
没有任何机缘的提示,也没有孵化,她这种举动着实有些太莽,可她灵力平稳,神府稳定,分明也不是鲁莽紧张的样子。
甫一有外物进入丹田,那魔气稍微停顿一下,在意识到进来的东西可能会与它们分食金丹后,一点点转向那颗灵蛋,想要先将竞争对手剿灭再继续吞噬。
这个过程很痛苦,薛宁身体剧烈挣扎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紧紧抓住秦江月的衣袖,不会为外物所累的法衣都被她抓得褶皱不堪。
她在做某件事。
秦江月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事,能做的就是给她兜底。
他将人靠在自己胸膛,双臂抬起,十指交叉,捏出一个复杂的指诀。
可以让人立地成仙的丹药是真的没有了,但上神的躯体还有这么一具。
神仙血肉与凡人不同,或者说,神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不世之宝。
诸神陨落时,就有上神躯体被魔族分食。
魔这种东西便是如此,只要可以变强,不拘什么法子,它们没有底线可言。
秦江月陨落时没留下躯体,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指诀结束,他扬起手来,另一手化出匕首,毫不在意地在掌心划出很长的一个口子,金红色的神血不要钱似的倾斜而下,秦江月将薛宁放躺,将血滴在她唇上。
“喝下去。”他温声道,“能帮你净化体内魔气。”
之前提到过,薛宁虽然无法醒来,但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听得见。
她本来双唇紧闭,闻言不自觉张开了嘴,人血是什么味道,还真是变态到不敢细想。
借她三个脑子也想象不出自己未来居然会喝人血。
但印象中血腥的恶心和呕意并未到来,秦江月的血是血腥味很淡很淡,更多的是一种檀似的香气,喝起来甜丝丝里,余味有些苦涩。
薛宁好像喝了很多,唇瓣和下巴都染上了血,胸前的衣襟都被血染成了金红色。
周围开始有妖魅和天生魔靠近,这种东西是杀不完的,有长圣这个魔神在,它们就能不断滋生,不断外放,生灵涂炭。
神仙的血液和躯体香气比薛宁可美味多了,就连已经钻入她身体里的魔气也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来一口。
就在这时,薛宁抓住机会,用全部力量强行打破一直没有动静的第四颗蛋。
成败在此一举。
小龟猛地从沉睡中醒来,发觉薛宁在做什么后,惊呼道:“阿宁,你疯了!老四还没……”
它话音未落,第四颗蛋蛋壳已碎,淡淡的红光从里面飘出来,看起来可不太妙。
失败了吗。
薛宁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魔气还在她身体里流转,因蛋壳破裂,也试图钻进去将这里面的东西一并吞噬。
薛宁自然是要保护它的。
失败就失败了,无所谓,再想办法就是,人生就在不断地失败中进行的。
她也不灰心,毕竟老这么等着迟早会等出心病,不试试主动是不会死心的。
金丹周围的灵力开始与魔气争夺冒着红光的乌龟蛋,小龟刚才还咋呼,这会儿突然沉默下来。
薛宁顾不上它发现了什么,尽力把所有魔气从蛋壳里清除出来。
可是太多了,魔气长久不散,越积滋生越多,眼看就要超过她本身的纯正灵力。
便是在这个时候,那颗强行打开的蛋,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薛宁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剧烈颤抖之后归于死寂。
秦江月将她抱紧,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战栗的余韵。
体内,薛宁看到了不可思议地一幕。
红光看起来不是太妙的颜色,但这颜色却将黑色的魔气卡得死死的,甚至一点点将其转化成了红光。
一只红色的巨龟从蛋里爬出来,喊叫着:“终于出来了!可憋死我了!再不出来我就死在里面了!”
薛宁猛地睁开眼。
巨大的红龟带着它的蛋壳从她丹田穿出,薛宁疼得直吸气,但她因为这疼彻底醒了过来。
体内魔气被清除得干干净净,金丹非但没有受损,那被转化为红光的魔气,还成为力量钻进了她的金丹。
薛宁感觉自己进阶了,跨过了金丹初期。
她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看清身边,这一看,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秦江月揽着她,在他们侧面,真是……好大一只龟啊!!
“早在谪仙岛我就想出来了,那秘境虽不能携带灵兽进入,但我与阿宁神魂相通,你的进益我都能感受到。”红龟一动,地动山摇,“出来之后阿宁又和仙尊双修,那么多精纯仙阳,可真是太补了,我要是再不出生,就补死在里头啦!”
……好一个“补”字。
所以薛宁歪打正着,反而救了这个巨大儿。
红龟想扑倒薛宁身上,但低估了自己的大小,差点没把她和秦江月一起压在龟壳之下。
“站在原地,莫要靠近。”
秦江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薛宁脸突然燥热起来。
精纯仙阳,太补了……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薛宁将视线移到秦江月身上,你说世道不好吧,它也是有好处的,一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张来,顷刻间坠入爱河,身上的疼都顾不得了。
“你的伤。”
她还记得秦江月放血给自己,她身上现在干干净净,应该是他给她念诀清理了,但他掌心的伤口还没愈合,还在流血。
“怎么不止血。”
薛宁心疼地赶紧替他治愈伤口,金丹修士的木灵疗愈伤口温和舒适,秦江月的血很快止住,手心只留下一道极淡的疤痕。
“之前答应过你,以后我受伤,无论大小,都留给你来医治。”
……薛宁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他还真是将对她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疤痕很快就会消。”
秦江月仙体神躯,哪怕伤口很深,愈合疤痕也会很快消失。
他并不在意这点疤痕,听过就算,扶着薛宁起来,替她检查身体。
红龟庞然大物地蹲在一边,委屈地等着两人理一理它,可谁也没给它注意力。
它不得不展示自己的力量:“阿宁,仙尊,你们看,我能净化此地魔气!”
这句话成功引来了两人的目光,红龟很是得意,尽情展示着自己的能力。
薛宁也在平台的牌子上看到了四技能的名字,还真是:净化。
红光从红龟身上蔓延而出,崖底魔物在这光芒之下转换为红色,凝聚成一个光团,被红龟送到薛宁面前。
“阿宁快吃了,很补的!”
够了,你怎么什么都吃啊!已经没办法直视“补”这个字了!
不过薛宁想到自己身体里的魔气被净化后确实吸收良好,可以提升进阶,所以打算按照红龟说得吃下去,谁知刚动作,就被秦江月拦住。
“怎么了?”
她仰头看他,秦江月个子那么高,在红龟衬托下也显得十分渺小。
但他的气场不会让他弱势分毫,红龟对上他冷淡审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退了几步。
又是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有什么问题吗,仙尊?”红龟咽了咽口水问。
秦江月信手抓住那团红龟给薛宁的净化力量,直接将其塞进了红龟体内,这导致它更大了。
红龟撑到般打了个嗝。
“从前它跟着厄神,并无这样多的能力。”秦江月中肯地说,“它能吞噬修炼净化下来的魔气,但你不行。你是人修不是神兽,吸收过多会成负累,或许还会要你的命。”
薛宁还没对这话表示什么,红龟就哇哇大哭起来。
“什么?我真蠢!我真是太蠢了!居然差点害了阿宁!”
要不是秦江月在这里,出于对小龟的信任,薛宁真的会吞下刚才的红团。
“都怪我粗心大意,还请仙尊责罚!”
红龟自责地开始以头抢地,整个崖底都被它撞得快要塌陷了。
最后让它冷静下来的不是薛宁,也不是秦江月,而是原皮肤的小龟。
“白长那么大个儿,果然还是没有我贴心,呵!”小龟冒出来,踩在红□□上,恶狠狠道,“滚回蛋里去,把自己缩小点,憨货!”
从在薛宁体内红龟诞生,小龟就一直缄默不语,此刻出来,仿佛是想通了什么。
薛宁眼见红龟被小龟赶回去,眼前没了庞然大物,只有原皮肤安安稳稳地趴在那。
一人一龟对视,小龟别开头,它是绝对不会承认,方才它因为红龟的体型硕大,能力优秀而嫉妒得EMO了!
绝对不会!
“该回去了。”
秦江月在一旁提醒,薛宁注意到时间很长了,朝小龟抬起手,它跳上来钻进她的袖子,两人结伴离开。
这一趟说有些危机,也没什么太大危机。
解决了薛琮留下的疑虑,也开了久久未能出现的四技能。
现在只剩下三颗蛋没消息了,薛宁觉得这三颗蛋都可以试试主动打破。
但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跳上秦江月的背,离开之前,薛宁最后看了一眼崖底。
“走吧。”
前尘了了,今后就得往前看。
“说起来,你去凡界查看魔气,情况如何?”
若非此事,也不会给慕不逾进结界找她疯言疯语的机会。
秦江月的回答,让薛宁有些意外也不是很意外。
“是魔界的前行官。长圣在疗伤,底下护法想从凡界寻突破口,打修界个出其不意,被江湛得知,利用烽烟台令我看到了对方的魔气。”
“江湛成了新的人皇。前任人皇只一个孩子,那孩子天残又年幼,不能继承皇位,权衡之下,江湛被推了上去。”
秦江月语气平稳,说起这些事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叫人猜不透他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我离开前,他来见我,送了这个。”
薛宁低头去看,两人已经回到悬崖上,比起崖底的阴森恐怖,悬崖上还是明朗清静的。
秦江月给她的是一封邀请函,邀请函上是浓郁的人皇紫气。
从江湛在混乱中救下人皇之子,薛宁心中就有预料,人界未来的皇位恐怕是要落在他身上了。
那时他身上的帝王紫气,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都看得出来。
薛宁将邀请函拆开,看了看内容道:“他请我们三个月后,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神仙都在世外,庇护他们的安危却不管俗物,所以人皇是很有必要存在的。
江湛成了人皇,三月后正式举办登基大典,借秦江月至凡界的机会,请他们过去参加。
其实他不说,这样的事,修界也要派出代表,但最多就是慕不逾去了,这已经是极高规格的待遇,可江湛邀请的是薛宁。
他是江家唯一的血脉了。
想到江暮晚,薛宁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夺。
“这三月先好好修炼上课,三月后,我带你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