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不逾是个孤傲之人,他性子强势,为人冷酷,于妻子女儿都很冷淡,就和普通弟子差不多。
这样的人,哪怕知道与魔神实力差距悬殊,也不会轻易服输。
魔神长圣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的人败退挣扎的样子,就像秦江月,看他临死前受尽折磨绝望无比,真是给他带来了极大乐趣。
慕不逾朝薛宁一声:“过来!”
薛宁毫不迟疑,抓着玉骨花枝逃到他身边,两人合力对敌,依然不是魔神的对手。
长圣笑得更开心了:“之前总奇怪人族女子有什么趣味,值得那般费心?现下看来,你们这个长相的人族女子,大概就是比其他女子多些本事。”
又说到长相了,所以能不能别再打哑谜,把事情说出清,到底她们这个长相的还有几个,都干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兴致勃勃?
慕不逾根本不听魔神再废话,这里是无争仙府,是人族最后的尊严,不能如此被魔神践踏。
他紧蹙眉头,双手汇聚灵力,朝空中的魔神袭去,被一道屏障打了回来。
“不自量力。”长圣诡异一笑,目光在慕不逾和薛宁之间打了个转,“再来点有意思的事好了。”
薛宁心道不好,但这次对方的目的不是她。
只见魔神黑气攻向慕不逾,慕不逾早就有伤在身,即便尽力在反抗,还是让魔神得手。
千钧一发的时刻,慕不逾启动无争仙府护山大阵,这由从前神仙二界合力为仙府建立的护山大阵,对魔神还是有一定的作用,长圣带着一丝兴味,施施然地离开了。
“看看你们的好府主,真是藏起来的一副好相貌啊。”
魔神当然看得出来慕不逾和薛宁并不对付。
前者十分看不上后者,只是面对共同的敌人勉强合作。
慕不逾所有的无懈可击,在面对魔神时也不堪一击。
魔神想揭穿什么就可以揭穿什么,他让慕不逾缜密的伪装暴露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令他难堪。
乐子人想想他会多难受,就觉得这一趟来的值了。
“改天再来接着玩。”
长圣走了,而薛宁确在他有意的安排之下,看见慕不逾白须消失不见,一张光芒极盛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哪里有什么老头。
美男子倒是有一个。
修士一般会在筑基时容貌停止衰老, 永葆青春。
不过也有些比较特别的例子,选择将容貌维持得老成一些。
慕不逾肯定不是一把年纪才筑基,所以他应该是后者。
但现在他胡子没了, 眉眼也有些改变, 不曾改变的是漆黑如墨的眼瞳和满头银发。
他捂着胸口与薛宁对视, 看得出来, 在薛宁发现他真实模样的一瞬间,他眼里有深刻的杀意。
薛宁立刻后退割席:“是魔神干的又不是我, 冤有头债有主,你是名门正派, 可不兴乱来。”
刚说完就发现慕不逾的身体也发生变化,脖颈处若隐若现淡淡的绿色,有藤纹爬上他的手臂,袅袅绕绕, 并不吓人,甚至有点诡异的阴郁美感。
慕不逾的眼瞳更黑了,他站稳身子,一步步走向薛宁, 薛宁咽了咽口水, 眼睛睁得老大。
“你都看见了。”妖异的白发青年凝视着她,“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薛宁抬起手,撑在他胸膛上防止他继续往前, 重申道:“是魔神干的,不是我, 我什么都看不见, 也什么都不知道。”
许诺的话语似乎没什么用,慕不逾用力往前, 薛宁的手便撑不住一点点缩回来。
她近距离与那双妖冶的眸子对视,被迫认识到,这位统治无争仙府多年的大能,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个人。
慕不逾很快就不能再往前,因为薛宁的法器抵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你受了重伤。”薛宁的声音飘忽,“即便你再强,伤上加伤,怎么敢离我这么近的?”
慕不逾垂眼看着抵在心口的玉骨花枝,突然笑出声来。
“放心,本座没打算杀你灭口。”他后撤身子,白发如缎抽离,“本座答应了秦江月不动你,就不会轻易动你。否则你既发现了本座的秘密,又与魔神似有特别来往,不管其中哪一点,都万死不足。”
话音刚落,腰被人自后捆住,淡淡的莹绿色,和他的灵力颜色一样。
慕不逾的心情一下子有些微妙。
“你不杀我那还真是谢谢了,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杀你呢?”
花枝再次抵在了身上,这次尖端入体,带来细微的疼痛。
中空的玉骨花枝中有灵力球发出,顺着伤口侵入身体。
慕不逾肩膀一震,紧锁眉头,转身要反击,但到底是伤上加伤,反应慢了些,薛宁手中法宝奇多,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一道亮银色的绳索将他捆住了。
“你现在是我砧板上的肉了。”
薛宁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看着他满头银发铺满地面。
“慕府主,再来俯视我啊,再来看不起我啊。”
慕不逾倨傲半生,倒是因为轻敌和魔神突然出现,而栽在了薛宁这个晚辈身上。
但他一点都不慌。
“你能做什么?”他不屑道,“不管你做什么都出不去这间法阁。”
意思就是杀了他也没用,出不去,等人发现她还是要死。
慕不逾也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人是被捆着,但被束缚的手紧挨着,还能捏诀,还能……
“这样就没问题了。”
薛宁突然将他翻过去,让他匍匐在地,双手分开绑着,他便不能捏诀,不能尝试挣脱束缚。
“秦江月对你可真是毫无保留。”慕不逾冷冰冰道,“这样的法器都给了你。”
潮凝真君虽然还只是真君,但修为已在道君之上,这是修界的共识。
他手里多少法宝,宗门也无法全部索来,虽然开口的话他肯定不会藏私,但他们也没那么大脸就是了。
这样东西竟像极了失传已久的捆仙索,慕不逾无法挣脱就算了,甚至越挣扎越被榨取灵力。
法阁外忽然传来声音,是聂槃大长老来了。
“这里是在闹什么?”
大长老在阁外问:“白霄是怎么回事?”
慕不逾眉头一皱,薛宁也跟着紧张起来,若他开口呼救,聂槃指不定能听到。
大长老修为可是深不可测。
在慕不逾开口之前,薛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慕不逾脸上藤纹已经褪去,黑漆漆的一双眼紧盯着她,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你非要拦着我不准我走,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自作自受,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慕不逾冷哼一声,看起来油盐不进。
薛宁便道:“你道侣知道你这个情况吗?”
她眼神朝下飘,慕不逾神色微变。
薛宁悟了。
“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让她进来,把一切都告诉她,咱们鱼死网破。”
慕不逾挣扎起来,亮银色的绳索绑得更紧了,微薄的灵力再次被榨取,他难得痛哼一声。
……这法器真好用。
薛宁稍微有点神不守舍,因为欣喜之余想到这是谁给的。
她甩甩头,将那些思绪抛开,听到聂槃在外面催促慕不逾回答。
想来她是慕妏搬来的救兵,为了秦白霄。
“请府主放薛宁出来。”
秦白霄果然也开了口,聂槃细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对慕不逾的做法没有太大反对,但也有些细微的不赞同。
“问话也不一定要搜魂,毕竟是江月曾经的未婚妻。”
“曾经”二字说出来,可见他们都已经知道秦江月和她解除婚约了。
婚契这种东西,尤其是无争仙府弟子的婚契,都定在仙府的三生石上。
三生石恰好是大长老的管辖范围。
她比任何人都早察觉到婚契的变动。
大长老说了劝和的话,也没期待慕不逾给什么好的回应,但奇怪的是,今天这老东西居然一句话不说,往日里总会不屑地哼一声,或者果断拒绝。
这可有些反常。
“府主?”
聂槃往前一步,端丽的脸上神色凝重起来:“你可在里面?”
法阁内,薛宁与慕不逾四目相对,慕不逾嘴唇在她掌心动了动,一片湿热。
薛宁倏地松开手背在身后,使劲擦了擦手心。
慕不逾刚刚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答应也不行。
情况不允许他拒绝。
他确实可以就这么硬挺着,要么薛宁动手伤人,然后自己也活不成,但和这样的人同归于尽,未免太没价值了一些。
要么就是另一种情况——聂槃得不到他的回复闯进来,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薛宁届时固然也吃不了好果子,但他不能被发现。
这是需要守护终生的秘密。
于是在门外人进来之前,他答应了薛宁的要求,和她定下了契约。
她替他保守秘密,放开他,他也不能再拘着她,伤害和强迫她。
“把这东西松开。”慕不逾声音沙哑,身上的异常在一点点恢复如前,但很慢。
薛宁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收回来,你等我研究一下。”
慕不逾阴晴不定地盯着她,薛宁得了契约保证,也不再害怕他,在他身上动手动脚,惹得他浑身不舒服。
“让你解开法器,你在乱摸什么!”
“绳索绑在你身上,我找地方解开不得碰吗?”薛宁也非常无语,“你当我稀罕碰你?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
慕不逾心里堵了一下。
他很自负,也很自傲,看不起大部分人,不然也不会轻敌。
被薛宁如此说,心情克制不住地翻腾。
“你与秦江月在一起时,可殷勤得很。”
薛宁觉得好笑,讽刺道:“你同他比?一个连真容都躲躲藏藏的东西,也配和他比。”
慕不逾是秦江月的师尊,虽然两人从不以师徒相称,可他也受秦江月尊敬多年。
他有点受不了薛宁这语气和这措词,在绳索被解开后就想动手,被薛宁一把按住,狠狠一掌。
眼神交换,想起契约,慕不逾忍着翻涌对血气,冷哼一声缓缓退开。
法阁外,聂槃已经要进来,慕不逾终于开口回答:“没事,都滚。”
聂槃:“?你说什么?”
“让你走。”
“注意你的用词,慕府主。”
慕不逾不耐烦起来:“请你离开,可以了吗?”
聂槃还是不高兴,任谁被说了“滚”都不会开心,她一点都不打算走,直接就要进来。
“你说走就走?我偏要进去看看。”
“聂槃!”
慕不逾今天受到的忤逆够多了,神经几乎有些衰弱。
薛宁在一边差点笑出声,被慕不逾扭曲的眼神触及,不止没有收敛,还更加开心。
慕不逾人晃了晃,险些晕过去。
“我说了——不准进来。”
法阁结界布下,是他最后一点力气。
“这里不会有事,薛宁会明日离开,你们都可以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彻底消耗完毕,人靠在蒲团边昏昏欲睡。
薛宁静听了一会,外面好像没动静了,于是自己开口:“干嘛明天?我现在走不行吗?”
慕不逾瞪了她一眼,竟有些美人娇嗔之感。
冷冰冰的慕府主原貌真的太妖艳了,看着很下贱。
薛宁因这个眼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外面又传来秦白霄的声音。
“明日我来这里接薛宁,希望可以看到她安然无恙。”
“……”
慕不逾真的受不了了。
这是在威胁他吗?
如果她没有安然无恙,秦白霄打算干什么?
“真是反了。”他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就要出去教训人,结果没走几步,就被拖长的衣摆给绊倒了。
……天呢。
薛宁看不下去,转开了头。
真是改不了这替人尴尬的毛病。
慕不逾在地上趴了一会,慢慢看向她的背影,她衣衫凌乱,长发披散,也不比他的狼狈好多少。
心里莫名平静了一些。
他干脆就那么席地而坐,双手交握闭眼:“你走的时候,秦江月还没断气?”
薛宁愣了愣,半晌才道:“是。”
“你们都说了什么。”
“无可奉告。”
“呵。”慕不逾诡异地笑了一声,“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尸首不见了,尚可解释成因魔气侵扰灰飞烟灭,但剑骨不该不在。”
不管是在傅蘅芜送来的秘闻里,还是在慕不逾的理解中,剑骨都不是会消失的东西。
修士们陨落后通常也会像佛修圆寂那样,留下一颗舍利一样的东西。
秦江月既有剑骨,就该是剑骨留下来。
“你真不知道剑骨去哪了?”
慕不逾靠过来,一字一顿,带着戏谑道:“你的法器——让我仔细看看。”
提到自己的法器, 薛宁紧张了一瞬。
她抓紧了手中的玉骨花枝,想到魔神走之前,也想要仔细看看她的法器。
对上慕不逾阴郁冷漠的视线,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在怀疑什么。
“……怎么会。”
原书里剑骨是留下来的, 做了辅助斩杀魔神的利器。
但现实是, 秦江月尸骨无存, 而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她。
薛宁紧锁眉头,垂眸看着手中法器, 慕不逾已经不需要再拿过去仔细查看了。
“他给了你。”
他似乎很看不起秦江月的选择:“潮凝此生,算是为人界鞠躬尽瘁, 称得上一声‘圣者’。可他临死前却糊涂得彻底,竟被你迷惑得连剑骨都奉上了。”
薛宁一声不吭,慕不逾还没说够:“与其说是他糊涂,我倒是怀疑你——你真不知他尸身去哪了吗?你走之前他真的还活着?剑骨真不是你强行夺来的?”
慕不逾上下打量她:“早知你非要躲在他身边必是有所图谋, 没想到你所图如此之大。你倒是选得好,若以你从前的浅薄,定然会第一时间解除婚约,绝对想不到这样长远, 也断无可能俘获潮凝的心, 所以——究竟是谁在背后指点你?”
“没有人指点我。”
被慕不逾步步紧逼,一字一句堵到无处可逃,薛宁也没有任何慌张。
好像除了面对秦江月的时候, 她很少有不冷静,也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她和之前不一样了。
薛宁望向慕不逾, 凝着他的眼睛慢慢道:“这真是他的剑骨?”
慕不逾不语不动, 薛宁拿着法器上前,竟主动递给了他。
“你仔细看看,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剑骨。”
慕不逾见此不免有些错愕,本意确实想看看,却忽然有点抬不起手了。
“磨蹭什么,快点看看是不是他的剑骨!”
薛宁音量提高,眼睛发红地催促他,无论哪一个反应都在告诉慕不逾,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并不想秦江月的剑骨。
慕不逾广袖下的手缓缓握起,淡声说:“还有什么必要看?魔神不也提到了这法器?答案就在你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不拿在手里也能感知到那股独特的剑意。
薛宁只是筑基,还不到金丹,没有那么敏锐,所以毫无所觉。
她突然调头就跑,慕不逾叫她止步都当没听见,慕府主又被忤逆,甚是不满,直接追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争仙府早课时分到达镜湖,慕府主这一路还时不时以袖掩面,怕人看到他苍白病容,好在并未遇见什么人。
薛宁停在镜湖边上,拍了拍袖子:“小龟出来,你好好找找,看看剑骨是不是在这附近,但他们没看到。”
小龟从袖子里冒出头来,没有下去。
“去啊!去找找!”
“阿宁……”
“我让你去找!”
“……”
小龟磨磨蹭蹭地跳下了衣袖,发觉薛宁虽然让它找,其实根本没看它。
她自己也没闲着,一直在草丛里翻来翻去。
翻着翻着她就停下了,人懵懵地跪坐在那,似乎又想起秦江月双眼在她脸上梭巡,艰难地问她“不要解除婚约好吗?”。
……她哪里稀罕什么剑骨。
凭什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了她。
怎么,觉得自己这样是在做好事吗?
以为她知道了会感激涕零,后悔莫及吗?
薛宁冷着脸站起来,猛地回头望向慕不逾,慕府主身居高位几百年,竟被她这个眼神煞到了,心猛地一跳。
他白发雪面,一双漆黑的妖娆凤眼,注视薛宁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那剑骨制成法器递过来。
“归你了。”
慕不逾:“?”
“拿着,拿去做什么都可以,想要干什么都行,拿走。”
慕不逾当然想拿到秦江月的剑骨。
剑骨若真的可以制成法器,那会为诛杀魔神增添一大助力。
可剑骨已然有了新的主人,且与新主人建立了神魂烙印,他拿来也没用了。
能做到这个程度,显然也说明了秦江月交出去时的决心。
薛宁是肯定没有强行取剑骨的,他现在可以完全确定。
慕不逾不接,薛宁终于不再那么冷静。
她鼻尖和眼睛都有些红,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掐得他袖子下的手腕一片赤红。
“死了吗?不能动?让你拿走!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薛宁把剑骨硬塞给慕不逾,转身要走,被慕不逾反手拉住。
“他已经给了你,那便是你的,本座虽然想要,但到底是他的东西,最后给谁,由他决定。”
这话说得太端正了,薛宁笑着回过头:“话说得这样动听,可慕府主却不像是这样端正的人。”
慕不逾脸色一变。
薛宁上上下下认认真真观察了一下他,淡淡道:“你是妖,不是人族。”
原书里的慕不逾是绝对的正派。
这样的角色怎么会是妖?
薛宁只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他是夺舍后在骗婚,也难怪书里描写他从不让妻子女儿进无争法阁,对她们公事公办十分漠然。
想到自己答应替他保守秘密,薛宁觉得有些草率。
如果他真是骗婚,她不可能帮忙。
“你何时夺舍了慕府主?你究竟是谁?哪里来的妖?”
薛宁直白地问出声来,慕不逾怒不可遏:“放肆!”
简简单单两个字,那理直气壮的不凡气势,让薛宁明白他确实是慕不逾本人。
不是夺舍,也没有骗婚?
那就奇怪了。
薛宁思索片刻,慢悠悠道:“既然你就是你,那我劝你这种秘密至少别瞒着自己的道侣。或许你不暴露身份和容貌是怕修界的人知道你是妖族而不服从你,推翻你。但你的妻子和女儿至少该知道你的秘密,不然你小心追妻火葬场。”
慕不逾被她说得无语,拂袖道:“你知道什么!”
“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反而好了。我是给你一个旁观者诚恳的建议,听不听取决于你,等你骨灰被扬了再后悔可就迟了。”
她可太有火葬场的经验了。
但慕不逾不识好人心,直接怼回来:“薛宁,不要将你的焦虑不安到处发泄,把事情扯到本座身上,并不能代表你身上的事没发生过。”
玉骨花枝再次回到薛宁手中,慕不逾懒得再管她,事情都了解清楚了,也就不必继续看她折腾,他想要离开,却看见薛宁拿着花枝朝湖边走去。
慕不逾没什么好奇心。
几百年下来日理万机,有时间他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一点多余的好奇心都没有。
但这脚突然就没了力气,怎么都没办法往前。
那就随便看看好了。
只见薛宁散着一头长发,拿着花枝走到湖边,蹲下去趴在那里,对着冰封的湖面照了一会,突然用花枝使劲扎向湖面。
慕不逾心猛地一跳,阻拦的手抬起来,但因为灵力耗尽没拦住。
暴殄天物!
那可是剑骨!弄坏了怎么办!
可说来也正因为是剑骨,怎么糟蹋都是不会坏的。
湖面没有任何裂缝,花枝也安然无恙,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
薛宁趴在那里,小龟一点点凑到她身边,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那日我叫阿宁起来,跟你说真君有点不好,就是因为他抽了剑骨,给你制本命法器。”
薛宁耳朵动了动,没什么其他反应。
小龟舒了口气继续说:“真君说自己身无长物,只剩下这个,刚好也没想到死后怎么处置,既你是他的未婚妻,那就给你制法器,最是合适。”
“我不是他的未婚妻了。”
薛宁的声音毫无起伏。
“那个时候还是,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吧……”
这是小龟的猜测,但说出来之后,大家都知道一定是这样。
薛宁忽然平静下来。
她盯着手中花枝看了一会,慢吞吞道:“给我可是真浪费,他要是对我寄予厚望,指望我去替他反了现在的天,那就是想多了。”
“这就算是我这阵子的窝囊费吧。”
在无争仙府过的日子是真憋屈,事已至此,也不想那么多了。
想也没用。
薛宁站起身,转过来,发现慕不逾还在,握紧了花枝道:“你在也好,省了我再跑一趟,我现在就要走,等不到明日见他们,要怎么和他们解释,你自己想吧。”
她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他这次居然没有阻拦。
只不过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他问:“你就这副样子走?”
薛宁站定,想到结冰的湖面倒映出自己的样子,从乾坤戒里取出一支梅花银簪,随意地绾了一下长发,人很快就变了一个模样。
慕不逾认得那法器,心里情绪莫名:“他可真是毫无保留,什么都给了你。”
薛宁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不给我给你?”
她瞪回来,说完就走,这是他们分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多久就感知到护山大阵的波动,顿了顿,闭眸放开一些,让薛宁成功离开。
很好,现在彻底安静了,仙府内再不用听到薛宁吵闹的声音,再不必因为这个晚辈心思繁闹。
慕不逾径直回了法阁疗伤,静坐一夜,白日里睁开眼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他竟然无法安然入定。
仙府里是安静了,也没了薛宁的踪迹,可他居然并未因此平静一些。
神色阴晴不定,正不悦着,这天刚亮,秦白霄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府主,弟子来接薛宁。”
……接什么接,她哪里还用人接??
慕不逾冷笑着说:“接?接不到了。”
秦白霄在法阁外,听着阁内传出的声音心里一慌,以为薛宁出事了,立刻就要闯进来。
“府主明明答应了今日会让她出来!”
他现在后悔无比,怎么就听了大长老的劝,任由薛宁在这里一夜。
府主带她走时是什么状态他明明看在眼里,怎么就没有坚持拼杀进去!
他答应了兄长要护她离开,兄长尸骨未寒,他竟已背诺了吗!
降魔剑铮铮作响,法阁天幕打开,慕不逾的脸展露出来,白须之下是开心的笑。
“答应是答应了,但死人又要怎么出去?”
他恶趣味道:“本座需得向你致歉,昨日手下没有分寸,竟让她死了。如今尸首已经处置,你什么都接不走,速速回去罢。”
秦白霄怔在原地,降魔剑已经飞腾而起。
慕不逾扫了扫那把熟悉的剑,仿佛见到秦江月回来了。
他淡淡地说:“怎么,你又能如何呢?一个与剑骨失踪扯上关系的人,怎么都不肯同本座说实话,也不准本座搜魂,那本座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必要斩草除根,不为人界留下后顾之忧。”
秦白霄身子震了震,血从嘴角流出来,一手是自己的本命剑,另一手握住降魔剑。
他手持双剑,意图闯入法阁结界,但被慕不逾毫不留情地镇压。
“想为她报仇吗?那就快点强大起来,如同你兄长一样,那便可以打败我了。”
天幕关闭,慕不逾最后的话,激起秦白霄无尽战意。
其实兄长死后,他一直都六神无主。
他看似在严格执行兄长死前的嘱托,实际是失了主心骨,一时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
哪怕降魔剑在手,也对自己充满怀疑,十分不安。
但眼下他彻底定了下来。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
兄长……薛宁。
他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的。
此时此刻,不知道自己被死亡的薛宁,正风雨兼程地赶往凡界。
她换了一副寻常女子的相貌,既不会很丑也不会很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她不知道慕不逾后续会如何处理,只知道自己得躲远点,销声匿迹,免得魔神再来找她,也避免和主线剧情挂上钩。
从修界去往人界,她还不会御使法器,就只能靠走的。
哪怕重新筑基后身强体健,能日行百里,也得好几天才能走出修界,到达人界。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慕不逾到处跟人说她死了的呢?
是行至一处名唤平安镇的修界城镇,看到无争仙府高高在上的金鉴时,才知道她赶路这段时间仙府都发生了什么。
无争仙府将潮凝真君的死讯昭告天下,这是金鉴上的第一条,薛宁离开仙府时就预料到的。
平安镇满城缟素,街上的修士各个素服,是在为秦江月服丧。
薛宁也穿着淡色的衣裳,但不是白色,与其他人比起来虽不突兀,却也意义不同。
她站在那沉默了一会,继续看下一条。
很好,下一条就是她和潮凝真君解除婚约后暴毙而亡,尸骨无存。
……薛宁忍着无语往下看,看到第三条。
那不是无争仙府发出来的,却在仙府的金鉴之上,因为内容和仙府的知名人物有关。
是温颜。
在明确薛宁和秦江月解除婚约,而秦江月也死了之后,哪怕没能送他走,她还是没有割舍掉对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