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雨—— by桑玠
桑玠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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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长桌上座的邵家家主邵蒙这时沉声发话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邵家现在的核心成员共五人,家主、三位少爷和大少奶奶。鉴于邵垠和邵允都还没有娶妻成家,所以沈鹭是家中唯一的女眷。
家主邵蒙的夫人去世得早、他后来也一直都没有再娶。虽然他已年近七十,但身板却依旧挺直,精气神各方面都极好,身上的气场让人一看便感到不怒自威,甚至敬畏不已。
大少爷邵眠的性格严肃板正、不苟言笑,行事风格一板一眼。外界都在盛传,邵眠很有可能会被委任成邵家的下一任家主。这不仅仅因为他是邵家的长子,更因为他与其父最为接近,所以才会深得邵蒙信任,每天跟着邵蒙一同进出、处理家族中的大小事宜。
大少奶奶沈鹭性格温柔绵软,是位典型的家庭主妇,每天忙碌于操持家务、教导邵琴琴,对邵眠的话言听计从。
二少爷邵垠与邵眠截然不同,脸上虽然总是挂着怡然自得的笑,处事的手段却相当激进,还会在生意场上戏弄对手、耍阴招。他比起狮子,更像是一只笑面虎,笑意中的真实想法深不可测。
“被小孩儿喜欢有什么用?”
上菜后没过多久,就听邵蒙冷不丁来了一句,“身子骨孱弱不被女人喜欢,也不被合作对手尊重,整天尽知道捣鼓什么照料老弱病残的福利院。”
彼时邵允正在给邵琴琴盛汤,听到这话,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将汤碗稳稳地放到邵琴琴的面前。
“阿允。”邵眠这时侧目看向他,“父亲和我最近准备在城西的工业园区开设新的分公司,新公司刚成立的这段时间需要有人经常过去帮忙盯一下,我们也会按比例分配股权,你有兴趣吗?”
开阔的餐厅一时只有筷子和碗触碰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邵允听罢垂了垂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面的邵垠吊儿郎当地开了口:“大哥,我白天还在问你这新公司的事儿,你却对我避而不答。晚上一回家倒主动开口给阿允递橄榄枝,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邵眠面无表情:“你手上已经有那么多家公司,你还管得过来?”
邵垠耸了耸肩:“那么多家公司又不需要我自己天天坐在那盯着。”
“谢谢大哥。”邵允吃了两口菜,在他们说话的缝隙间开了口,“我学艺不精,怕处理不好事,反倒给你和父亲添麻烦,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二哥吧。”
邵眠望着他:“没关系,我会派专业的管理人在旁边辅佐你……”
“他不想去就别让他去!”邵蒙脸上的胡须抖了抖,他“啪”地一声将碗置在餐桌上,看向邵允的眼神里尽是厌恶,“邵家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废物阿斗,怎么捧都捧不起来!”
邵允顶着整个餐厅朝他聚拢过来的目光,低头平静地吃着碗里的菜,仿若无事发生。
这段对话结束后,一直到邵蒙离席,整顿晚餐都没有人再说过话。
等邵蒙一走,邵垠立马从椅子上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道:“大哥,那我明天就去新公司报道咯!”
邵眠抬起眼:“我发现你老喜欢去跟阿允争抢。”
“我没有跟他抢啊!”邵垠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指向邵允,“你还没发现?阿允他明摆着就不会去碰邵家给他的任何东西,你又不是第一次提出要让他去管邵家的新公司了!”
邵眠皱着眉头:“你先不说你要,他会说他不要?”
眼看着邵垠要和邵眠掐起来,邵允放下餐布,起身对他们笑了笑:“大哥,二哥没有说错,我确实不想接手新公司。”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往后不必再提了,因为这种事老是触怒父亲让他大动肝火也不好。”
他说话的语气虽如常般温润,但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果决,并不是在客套。
邵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话最终却还是停留在了嘴边。
“大哥,你就别替阿允瞎操心了,他有本事能养得活自己,要不然会在城中运营那么多家福利院吗?”
邵垠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准备离开餐厅的邵允,“而且啊,谁说咱们阿允不讨女人喜欢的?今天都有姑娘来家里找他玩儿了呢!”
此话一出,一整顿晚餐都面不改色的邵允脚步微微一顿。
他站在椅子后静立两秒,转过脸看向邵垠,就见邵垠整个人半坐在餐桌上,冲他笑得人畜无害:“阿允,要是交女朋友了,可不能瞒着哥哥们啊!”
由于邵允待人亲厚温和,从不打骂下人,整个大宅里的下人即便知道他是家族里最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不算和他亲近,但一般也不会主动在邵蒙他们面前随意搬弄他的是非和口舌。
今天一整个白天,邵蒙他们人都不在大宅里,包括他们最贴身的保镖、亲卫和眼线,这是他再三确认过的。所以他才会认定将叶舒唯带回家这件事是安全的,不会留有什么后遗症。
可令人感到后背发凉的是,邵垠人不在,却依然知道今天叶舒唯来过邵宅。
半晌,邵允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评价,他在离开餐厅前,没什么表情地对邵垠说:“多谢二哥这么记挂我。”

叶舒唯回到倒带咖啡店时,言锡和郁瑞已经双双靠在吧台上吃晚饭玩手机了。
见她进来,郁瑞贱兮兮地吹起了口哨:“上班摸鱼的人舍得回来了?”
“谁摸鱼了?”她走到他们身边,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你们俩有什么发现么?”
“满载而归。”言锡指了指手边一个微型硬盘,“都在这里面了……哎,你怎么身上一股子药味啊?掉药罐子里了?”
郁瑞听闻,也凑到她身边吸了吸鼻子:“嗯,还真有,你不是没进医院么?”
她把郁瑞的脑袋推开:“你是松鼠啊?”
郁瑞哼着曲,将微型硬盘插进电脑里:“你见过长得那么帅气的松鼠么?”
叶舒唯翻了个大白眼:“你再不说正事,我就把你变成一只帅气的死松鼠。”
“让你爷爷先说吧。”郁瑞耸了耸肩,“他今天可是找到了售卖那条杀人的非洲死神的蛇贩子呢!”
胆敢在全国境内进口售卖非洲死神的人不过寥寥,巧合的是,居然在珑城就藏匿了一位。
言锡循着郁瑞提供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珑城这位资深蛇贩子正在家中清点库存,他差点儿没被从阳台外徒手翻进来的言锡吓出心脏病。
于是,心虚加惊吓的双重作用下,没等言锡问话,那蛇贩子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蛇贩子说,他买卖各类蛇几十年,从来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只是本分地去世界各地进些漂亮的奇货、卖给喜欢养蛇的买家,所出售的品种也都是性情温和的非毒蛇,毕竟他也不想闹出人命。
可是大约在一年前,忽然有个陌生人找上了他,那人给了他一张名单,希望他能按照名单去进口一批蛇来。
蛇贩子玩蛇那么多年,一看名单就吓坏了,因为这名单上所列的品种都是巨毒无比的蛇,随便咬人一口就能当场毙命、连救都救不回来,这其中就包括了非洲死神。
“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想接这单生意,虽然我确实有办法搞到他要的那些毒蛇……可是,我也很害怕出什么乱子……”蛇贩子一脸懊悔,“但那人出的报价实在是太高了,他直接给了我做二十年生意才能赚到的钱,而且是先款后货,所以我就……”
听到这里,叶舒唯打了个响指:“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不是吗?”言锡摇了摇头,“蛇贩子告诉我,他至少卖给了那名买家二十多条不同类型的毒蛇……也就是说,那名买家拥有着一仓库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这简直是个相当可怕的坏消息。
不仅佐证了他们先前关于墉萍酒店的杀人犯是个有经验的杀手的猜想,而且显而易见,这个人还很有可能继续使用他购买的毒蛇在珑城犯下更多杀人罪行。
吴家二少爷吴赟的小跟班的死亡堪堪只是个开始。
叶舒唯又问:“蛇贩子能不能给出那名买家的画像?”
言锡:“很遗憾,他说那名买家全程都戴着面具和他进行交易。”
“着装呢?”
“平平无奇。”
“声音?”
“他说对方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听口音也辩别不出来什么。”
“车牌号记得吗?他要运走那么多条蛇,总需要代步工具吧?”
“没有车牌,只记得是一辆黑色的大商务车……对了,他说这名买家长得很高很健壮。”
“一八五以上?”
“差不多,目测一米九。”
叶舒唯沉思两秒,又转向了郁瑞:“酒店监控有什么发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郁瑞打开电脑,将酒店监控调了出来,“你猜怎么着?那天晚上可有不少人在墉萍酒店里出现过。”
“这个,是周家大公子周济。”他点了点屏幕上一个看上去醉醺醺的男人,“听说他当晚和吴家二公子吴赟约了喝酒,那个被蛇咬死的就是吴赟的小跟班。喝到一半,吴赟先走了,留下了小跟班继续和周济喝,喝完两人还推推搡搡了一波。”
“有人证吗?”
“有,酒店的服务生和邻座的客人都看到他们俩在座位上起了争执。”
“没有人出来指认周济?”
“谁敢?这是周济的地盘啊!他想在酒店大堂裸奔撒尿也没人敢管他,和人起个冲突算啥?”
言锡举了举手:“我插一句,下午你摸鱼的时候,你爷爷我替你去了趟沐风医院的院长办公室……从院长电脑里存的资料来看,这家医院简直就是周家的后花园,帮周家干尽了脏事,还从中牟取了巨额利润。”
“由此可以看出,要给吴赟小跟班做那么一张胡编乱造的尸检报告,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叶舒唯眯了眯眼:“所以……你们都觉得周家大公子周济是杀害吴赟小跟班的凶手?”
言锡和郁瑞对视了一眼:“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而且他的身量和蛇贩子形容的是差不多啊……”
叶舒唯认真地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花魁,当天晚上除了周济和吴赟,还有谁在墉萍酒店里出现过?”
“喏。”郁瑞将监控往前拉了一段,“邵家大公子邵眠和邵家二公子邵垠。”
一听邵家二字,她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
郁瑞:“不过,他们总共在酒店里逗留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走了,而且全程都没有和周济他们对上眼,应该和这桩杀人案没什么关系。”
叶舒唯没有置评,她将郁瑞的电脑屏幕往自己这边推了下,用光标拖动着监控。
在监控中,邵眠和邵垠从酒店大门进来后,直接就从楼梯上了二楼宴会厅,半小时后也是直接下楼离开,确实没有经过一楼的大堂酒吧。
她支着下巴,忽然冷不丁指向了邵垠的身后:“这个人是谁?”
郁瑞凑近扫了一眼:“邵垠的保镖,名字叫季殃。邵眠也有保镖跟在他身后,名字叫何虎。”
叶舒唯:“但何虎没有季殃的身量高壮。”
“你这是怀疑到邵家身上去了?”郁瑞说,“那你怎么不怀疑邵眠和邵垠?”
“邵垠是瘦高型、身量明显和杀手的画像不符,邵眠的身量相符、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将这几个人的形象都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中,“在找到真正的凶手前,任何在当晚进出过酒店的人都不能被排除嫌疑。”
倒带咖啡店二楼的一套三居室是他们提前盘下来的临时住所,讨论完今天一天的收获,三人便上楼睡觉。
叶舒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进浴室脱衣服准备洗澡,她将裤子放在衣架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肩膀。
……还真的有一股子药味。
看来她今天和邵允待的时间还真的挺长,要不然那股苦涩的药味也不会缠绕在她身上直到夜深人静。
想到邵允,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一秒,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洗漱完躺到床上,她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将言锡和郁瑞今天找到的资料又仔仔细细地复勘了一遍。
“咚咚。”
看到一半,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头也没抬:“进来。”
郁瑞手里捧着杯牛奶,站在门口看着她:“这么用功?”
“睡不着。”
“还是老样子?”
“嗯。”
他们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搭档,自然对彼此的习性喜好了如指掌。而且这也不算是个秘密了,几乎所有和叶舒唯亲近的人都知道,她的睡眠质量差到离谱。
每天连入睡都已经很是困难,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之后也会因为噩梦缠身屡次惊醒,所以她每天大概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或者干脆不睡——但这竟然完全不影响她高强度的外勤工作,当所有人都累成狗的时候,她的活力值看上去却还是满格。
连蒲斯沅这么冷情少言的人,也忍不住评价她简直比鹰还能熬。
只不过,失眠的个中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么多年以来,战神孟方言的太太祝静帮她去找过最好的医生、用尽各种方法、试过各种药物,这种情况却都一直没有好转。
郁瑞垂着眼帘看了她片刻:“我去给你泡杯牛奶?”
她合上电脑,摇了摇头:“没用的。”
“那干脆来聊聊天吧。”他这时关上门走进屋,礼貌地抽了书桌旁的椅子坐下,和她隔了一定的距离,“比如……你今天白天摸鱼去找你的艳遇了,对不?”
叶舒唯眯了眯眼,没作声。
“你别忘了,我可是能看得到所有人的定位的,你昨天傍晚在镜月图书馆,今天在邵家大宅。”郁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叶舒唯,你挺能啊!刚到珑城就泡上邵家三少爷了?”
她听得莫名其妙被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滚!”
“猜对了?”他耸了耸肩,“坊间传闻那邵家三少爷邵允体弱多病,你今天身上又是一股子药味,那我肯定只能往他身上猜……而且,你来珑城之后,是不是找了镜月图书馆当你的安全屋?我看你去过好多次,你的小男朋友告诉你了么?镜月图书馆是他开的。”
“……”
叶舒唯顿时咳嗽咳得更厉害了。
难怪昨天邵允会如此熟门熟路地出现在镜月图书馆的后门,还在她说她占地为王时露出了些许微妙错愕的表情。
一想到她当时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词,说镜月图书馆的主人有可能没什么文化才取了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天灵盖都仿佛被人掀起来了。
等她咳完,她直接抄起自己手边的餐巾纸盒就朝郁瑞飞了过去:“你怎么像个八婆一样,管那么多?”
郁瑞准确地接过了那盒餐巾纸,拖腔拿调地说:“雅典娜小姐,被戳穿了恼羞成怒啊?”
叶舒唯脸上的血色还没完全褪下去:“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咱们这次在珑城执行的是R+级任务,你跟我扯什么狗屁艳遇?”
“你既然都知道你执行的是R+级任务、为什么还整天沉迷男色?对了,我看过他的照片,他长得真不赖,都和我有得一拼了。”郁瑞慵懒地冲她抛了个媚眼,“你眼光可以啊!”
这风骚玩意儿刚刚说的那段话实在是槽点太密集,叶舒唯根本都来不及骂,只能翻了个大白眼,用三言两句简洁地概括了她和邵允是怎么相识的,以及今天她请邵允帮忙让她混进地下搏击赛的事。
听完之后,郁瑞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叶舒唯,你特么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啊!”
她一脸不以为然:“我怎么了?”
“要是言锡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他绝对会把你直接从窗户扔出去的!你现在等于是在和我们潜在的任务目标谈合作你明白吗!?”郁瑞冲着她连连竖大拇指,“你自己也感觉得到,三大家族中绝对有人和珀斯公爵有牵连、甚至珀斯公爵可能就隐藏在三大家族中,说不定就出在邵家,说不定就是邵允呢?而且,你才刚刚看到他的两个哥哥出现在了发生命案的墉萍酒店,你到底是怎么敢相信他的啊!?”
郁瑞这话确实没有说错,珀斯公爵或者他的爪牙大概率就隐藏在有钱有势的珑城三大家族中,任何一个三大家族的人都有可能是他们这次要抓捕的目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从看到邵允的第一眼起,就坚信他不会是她的目标。
她就有预感,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通过今天拜访邵家大宅,从跟他以及辛澜、双子的相处中,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于邵家怀抱着的情感与亲近、喜欢和依赖全然无关,反而更像是抵触和厌恶。
“邵允应该和珀斯公爵没有关系。”她伸了个懒腰,“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要答应帮我?更方便我抓他么?”
郁瑞听罢急得都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了:“我的姑奶奶,当然是为了把你和Shadow一网打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珀斯公爵是个多么变态的人,他就喜欢玩那些刺激的走钢丝游戏。以他的作风,他完全有可能伪装成好人接近你并博取你的信任……我的天,我现在就去把你爷爷叫起来。”
“别。”眼看他抬脚就要往外走,叶舒唯纵身从床上跳下来,挡在了他的跟前,“郁瑞,你不信我吗?”
郁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信你,但我不信这里的任何人,尤其是三大家族的人……包括你的三少爷。”
“信我你就让我去这场地下搏击赛事。”她语气坚决,“你可以不信邵允,但你一定得信我。我宁愿冒着高风险去,也不想错过这场搏击比赛会给我们的调查带来的收益。”
郁瑞:“你是真的疯了!”
叶舒唯理直气壮:“你那天还要帮我在场外做技术支持。”
郁瑞:“……”
叶舒唯昂首挺胸:“你还会替我在爷爷和蒲斯沅他们面前保守秘密。”
“……算了。”沉默良久,郁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冲她摆摆手,转身朝门外走去,“我什么时候拗得过你?”
三天后的早晨十点,叶舒唯准时地在镜月图书馆借阅到了《荆棘鸟》这本书。
拿着书走到她和邵允初见的“安全屋”,她才轻轻翻开书本。
翻了没多少页,就看到书本当中夹着一张薄薄的工作证,工作证的正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在工作证的反面则贴着一张便利贴。
黄色的便利贴上留有一行字迹清秀干净的留言,字如其人,一看便是出自邵允之手。
“瑶陪侍,圳云街25号,晚上见。”
她合上书,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
郁瑞虽然这几天趁着言锡不注意时,总会用一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在她的身上戳出一个洞来——但今天一大早他却还是胡乱编了个理由应付言锡,准备提前去搏击赛场馆附近踩点、晚上好配合她打技术辅助。
傍晚五点,郁瑞在附近就位,叶舒唯只身一人出现在了圳云街25号。
搏击赛自然不会那么早开始,但作为陪侍,肯定要提前到场馆报道,做好准备迎接那些“贵宾们”的到来。
门牌号对应的是一家貌不惊人的服装店,这家服装店简直比倒带咖啡店还要冷清,连客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她长驱直入,二话不说便将邵允替她准备的工作证交给了柜台后的女店员。
那女店员原本恹恹地靠在柜台后打哈欠,一看见那张工作证、脸上立马换了副表情。
对方接过工作证、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才从收银台后取出一个印章盖在了她的工作证上,随即起身对她说:“你跟我来。”
店员带着她走进了店里的其中一间试衣间,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的卡、对着左边的空白墙壁轻轻刷了一下。
墙壁上的暗门“吱呀”一下应声打开。
入目处,秘密通道的顶部悬挂着一盏盏并不太明亮的吊灯,往前走几步便是一段长而蜿蜒曲折的楼梯,一眼望去似乎深不见底。
“你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到尽头会有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
店员扔下这句话后,递给她一个白色面具,便再没什么耐心地用手怼着她的后背将她推进密道,反手合上了暗门。
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源顿时又变得更黯淡了些。
叶舒唯手里拿着面具、静静地站在这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等到暗门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抬手轻摸了下耳垂上银质的小巧“耳钉”:“花魁。”
耳麦那头的郁瑞秒答:“收到。”
听到郁瑞回答的同时,她也抬步踩上了楼梯的第一格台阶:“你说,会不会等我走到地底的时候就接收不到信号了?”
“雅典娜女士,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蒲斯沅?”郁瑞在耳麦那头阴阳怪气,“由全球最牛逼的两位黑客共同研发的最新通讯器难道都伺候不了姑奶奶您吗?”
“话可别说太早,你难道是忘了上个月去埃及出任务,歌琰姐进了金字塔之后死活收不到信号、没法跟我们联络,等抓了犯人出来她差点把蒲斯沅送上天的事儿吗?”
“……”
郁瑞瞬间噤声。
他光是一想到当时在沙漠里那个震撼的场景就头皮发麻——那位一头红发的火吻小姐抓了犯人之后愣是不上车,然后当着整个Shadow小队和罪犯的面,把特工界的顶级大佬死神蒲斯沅……也就是她自己亲老公劈头盖脸地痛打了一顿,差点把人打进沙子里连抠都抠不出来。
等过了片刻,郁瑞深呼吸一口气,试探性地说:“要是等会儿你进了地下场馆之后收不到信号……”
叶舒唯弯了弯嘴角:“那么等我出来,我一定会让你比沙漠里的蒲斯沅死得更惨。”
郁瑞:“……”
好在直到她走到楼梯的最后一个转角时还是能够听到郁瑞的呼吸声,郁瑞这条狗命到目前为止算是暂时保住了。
叶舒唯戴上面具、走完最后一段台阶,看到楼梯尽头有一扇门。一个与她戴着相同白色面具的高大男人就站在那扇门前,应该是进入场馆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男人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面具后,他朝她伸出手,吐出了冰冷的三个字:“工作证。”
叶舒唯将工作证递给他后,他快速地用手里的笔在工作证上写了个数字。
“你今晚的名字叫作56号。”男人将工作证还给她,机械又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记住,你只要听从你所在区域组长的指令,闭上嘴、好好做事,回去之后当作今晚什么都没有看到和听到就好。”
叶舒唯迅速融入进自己今晚的角色,乖巧地应了声“好”。
男人打量了她几秒,在拉开门前,又重申了一遍:“听明白了吗?”
叶舒唯假装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明,明白。”
男人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门后的世界。
寻常人可能根本无法想象,在珑城这样一座不算太繁华的小城市的地底下,居然盘踞着如此一只“庞然大物”。
整个地下搏击场馆呈椭圆形,以多个擂台为中心,擂台周围环绕着三个VIP包厢,擂台正东面有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走道直接延伸至主持人所在的主舞台,更向外扩展的一圈则是普通观众席。
无论是主舞台、还是擂台、VIP包厢……哪怕只是普通观众席都修建得极其奢华,由此可见在这里举办的地下搏击赛究竟为主办方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利润。
不,讲得更直白些,这些金碧辉煌,都是建立在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搏击手尸体上的。
叶舒唯看了一会儿,在面具后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也难怪邵允一谈到这血腥赛事就没了好脸。
很快,她所在区域的组长就将她和其他陪侍一起带到了VIP包厢区域,并对他们详细介绍了今晚的工作内容和流程,简单概括来说就是做牛做马伺候好这批包厢里的贵宾们。
郁瑞将她这边的所有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趁着她在接受培训时不能还嘴,疯狂在耳麦里输出:“你能伺候好人?你等会儿不会把酒倒在客人头上吧?或者给人上个菜直接把人手给卸了?”
而那边的组长也同样在输出:“你们今晚服务的是全场最重要的来宾,绝不能出现任何一丁点差池。来之前你们都签过保密协议,条款里明确写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真的犯了错,我不能保证你们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叶舒唯站在人群中,感觉到她身边的其他人都在发抖。
组长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但既然那么多人还是敢来,那说明来这服务一趟得到的报酬绝对相当可观。
培训结束后半个小时左右,观众们开始陆续进场。
邵允既然能将她安排进来,那么肯定会将她放在自己的最近处。她和另外几位陪侍一同站在一号VIP包厢里,看着一波又一波客人从敞开的大门往场馆内走来。
此时,站在她左边的32号女陪侍忽然开了口:“我们今晚服务的客人是谁呀?有人知道么?”
“知道。”7号男陪侍接了口,“我来这儿干了快三年了,一直都在这个包厢里伺候他们。”
32号好奇追问:“谁呀?是三大家族的人吗?几位少爷都会来?”
7号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32号被看得心里发毛,伸长脖子嘴硬道:“看什么看?不说拉倒!”
“看来你是把保密协议和刚才组长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7号冷笑了一声,“我干的这三年里,叫32号的人换了有十个都不止……你要想成为下一个被换的,就继续叭叭个不停吧。”
7号说完这段话,整个包厢里再也没有人开过口。
片刻后,包厢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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