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允望着她的侧脸,脸上的笑意更盛。
邵家大宅耸立于城中一处闹中取静的位置。
前天晚上一到珑城,她第一时间就去三大家族的三座宅邸分别留了个足迹。只是夜里光线暗,到底是没有白天看得清晰。
从大门的外观粗略来看,叶舒唯感觉它的建筑风格有点像四合院。可当她进门之后,她又发现,四合院这个定义多少是有些以偏概全了。
因为这座宅院里绝对不止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厢房,整个宅院的构造极其繁复复杂,大大小小的厢房远远近近地交错陈列,甚至在庭院的中央还开辟了一处亭子和一片碧绿的小湖。
即便叶舒唯去世界各地执行过任务,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大宅院绝对是她在现代化城市里见过的有人居住着的、最古典最传统的老宅院。
这是一座写满了历史和年代感的“豪宅”。
邵允一边带着她参观宅院内部,一边对她说:“这处老宅是由明清时期的邵家家主命人修建的,在当时很是轰动了一阵。因为除了皇亲国戚,民间鲜少有人会愿意投那么多钱来建个宅子,哪怕是生财有道的商人。”
叶舒唯看着宅院内随处可见的雄狮印记和摆设:“那说明你家老祖宗经商赚了不少钱啊!”
邵允浅笑着摇了摇头:“邵家的祖辈其实并不很擅长经商,好不容易经商赚来的钱倒是投了一大半来建宅子,导致基业动荡,后面几代人都叫苦不迭。”
“我倒觉得老祖宗很懂得享受生活。”她自顾自地说着,“明清时期建的老宅院,经历了那么多子子孙孙,直到现在还如此弥新牢固,可见这笔巨款花得多值啊!不然你、你兄弟和你爹不还要砸钱买房吗?老祖宗这是在给你们全家人省钱呐!”
辛澜将中药送去厨房、吩咐厨娘赶紧开始煎药之后,就屁颠屁颠地冲回来跟上他们俩。
结果一来,就听到叶舒唯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他越听越心惊肉跳、想提醒邵允要不要点一下这姑娘,结果一转头却发现他家三少爷不仅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颇为赞成地点点头。
口无遮拦的姑娘一开始进门的时候还知道要收敛,只是走在邵允身边,用眼睛四处乱瞟。
可连十分钟都没到,她就已经完全原形毕露,身为客人不仅走在邵允的前面,还直接开始东摸摸、西碰碰。
在她变本加厉要上手去摸庭院中央那座亭子里的上等青花瓷大花瓶时,辛澜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步对她说:“邵小姐……”
“不碍事。”邵允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阻拦。
辛澜张了张嘴:“可这大花瓶……”
叶舒唯非但没将手收回来,还用指尖蹭了蹭大花瓶瓶口的花纹,看得辛澜那叫一个汗如雨下:“嗯?这大花瓶怎么了?很值钱么?”
邵允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坐下,看着她温声说:“不值钱,地摊货,随便玩儿吧。”
她笑眯眯地应:“好。”
辛澜:“……?”
他家三少爷什么时候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这青花瓷大花瓶可是从明清时代传下来的大宝贝,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哪怕他有二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啊!
这还没算完。
在这位姑奶奶把亭子里的所有摆设都摸了一遍之后,她又将魔爪伸向了那片碧绿的小湖。
小湖上养了些黑色和白色的天鹅,大约是伙食给得很好,每一只都生得美丽又高贵。
叶舒唯盯着这些优哉游哉游着的天鹅看了一会儿,双眼发亮地说:“你家天鹅长得好肥美。”
邵允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想吃?”
辛澜眼见他家三少爷下一句可能就要说“我让人给你抓一只上来”,终于决定自己出马。
他脚一软,差点跪在叶舒唯面前:“邵小姐,这些天鹅可是老爷的心肝,是老爷亲自买回来叫人好生养着的。每天回到家,老爷雷打不动一定都会先过来观赏这些天鹅。”
邵允说:“只是少一只,父亲应该不会发现。”
辛澜:“……”
就在辛澜决定投湖自尽的时候,叶舒唯大手一挥,决定放这些天鹅和辛澜一马:“算了,家养的应该没有野生的好吃。”
辛澜眼含热泪:“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叶舒唯摆摆手:“不客气呀。”
邵允所住的厢房,位于这座老宅院最偏僻最靠后的位置。他们在整座宅子里七拐八拐,才终于来到他的地盘。
“三少爷本就喜静,咱们虽然住在最偏远的这间小宅院里,但也可以不为来去大宅的闲人叨扰。”辛澜指了指前方的屋子,“喏,这间正房是少爷住的,我住西边儿,照顾少爷起居的双子住东边儿。”
他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双子就推开东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三少爷。”
两个穿着和辛澜相同服饰、年纪看上去却比辛澜要小上不少的男孩子一左一右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这对双子长相如出一辙、仿佛是复制黏贴出来的效果,常人根本难以分辨。
“小执,小念。”邵允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邵瑶。”
双子异口同声:“瑶瑶姐好。”
“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叶舒唯分外感兴趣地绕着双子走了一圈,毫不避讳地盯着这对拥有着相同圆溜溜大眼睛、童花头的可爱双子猛瞧。
其中一个笑着露出了脸上的小酒窝:“你肯定猜不对。”
另一个抬手拍了拍小酒窝,声色沉稳:“不可以对客人没有礼貌。”
“破案了。”叶舒唯立刻得意地指了指小酒窝,“这个是弟弟。”
邵允饶有兴致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叶舒唯:“弟弟调皮一点,而哥哥作为兄长才会教训弟弟。”
“答错了。”小酒窝笑得更开心了,“我比这个小老头早出生两分钟,我才是哥哥。”
叶舒唯向邵允投去了求证的目光,就见他笑着点了点头:“笑起来有酒窝、话多的是哥哥小执,左眼下面有一颗小泪痣、沉稳寡言的是弟弟小念。”
小执听到这话,不满地抱起了手臂:“三少爷,你把怎么分辨我俩的秘密都告诉瑶瑶姐了,我们以后还怎么跟她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啊?”
小念用手指弹了一下小执的眉心:“不许对三少爷无理。”
叶舒唯看着双子的互动,忍不住感叹道:“小念还真像个小老头啊!”
这话迅速拉拢了小执,小执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那样激动地看着她:“是吧是吧!他真的很啰嗦很爱念叨!”
进了屋后,小念立刻尽职尽责地催促邵允:“三少爷,请先去换衣服,昨儿刚下过雨,你得多穿点。”
辛澜则转头出了门:“这厨房煎个药也忒慢了,我去催一下。”
邵允进卧室之前,笑看了一眼叶舒唯,对小执嘱咐道:“小执,你陪邵瑶聊一会儿天,她想看什么碰什么都让她自便。”
等客厅里只留下小执和叶舒唯后,没等叶舒唯说话,小执就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瑶瑶姐。”小执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珠,“你是我们三少爷的女朋友吧?”
叶舒唯愣了一下,逗他道:“你个小不点才几岁啊,你懂什么叫女朋友吗?”
小执立刻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你可别小瞧我,我和我弟弟上个月都满十六岁了!”
“难怪看着那么小,原来都还没成年呢。”叶舒唯抬手就揉人家的童花头,“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噢。”
“你骗人。”小执说,“你肯定是他的女朋友!”
叶舒唯都被逗乐了:“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啊?”
小执昂首挺胸:“因为咱们三少爷从没带过女孩子回家,他以前跟我们说过,哪天他要是带女孩子回来,那这个女孩子肯定就是未来的三少夫人咯!”
年轻男孩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回响在客厅里。
叶舒唯听完后少见地愣了一下,愣完后她忽然大笑了起来。
小执满脸无语:“有什么好笑的?三少爷真的是这么说的啊!”
“我发现你们几个都对你们家三少爷好忠心好贴心。”她更用力地揉了两下小执的头发,“无论是辛澜还是谭叔,还有小念和你,一个个的都把你家三少爷吹得完美无缺、忠贞专一、纯洁无瑕,鞠躬尽瘁地为他打助攻,还把你家三少爷的话当圣旨。”
小执顶着一头被她揉成鸟窝的头发,中气十足地说:“那可不?咱们三少爷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啊!”
叶舒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来,说说,他怎么个好法?”
小执也跟着坐下,丝毫不把她当外人地倾囊而出:“三少爷可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比如澜哥,他是奶娘和老爷司机生的孩子,老爷当年大发雷霆,说这种厮混所生子是家丑,要把还在襁褓中的澜哥扔出去。当时自己也才是个孩童的三少爷跪在老爷书房门口求了好几个小时,老爷才同意让奶妈把澜哥带大,把他指给三少爷当管家的。“
“而我和小念呢,都是他从福利院领养来的,我们八岁的时候,我们俩的爸爸妈妈因为生意破产养不起我们了,就故意把我们扔在游乐园、自己失踪了。”
小执告诉她,邵允是珑城所有福利院最大的幕后投资人,他一直都在为无人照料的老人和无家可归的年幼孩童提供住所和保护。
大约是和他们俩特别投缘,他们进福利院后没多久就正好碰上那时候也才刚成年的邵允去福利院寻访。他们在一众待领养的孩童里年纪偏大,来领养孩子的家长都不愿意选择他们。
而邵允一见到他们,便立即决定将他们领回家,即便为此挨了邵家家主一顿臭骂。
“我和小念名义上是照顾少爷起居的仆从,但实际上少爷待我们完全如同是我们的兄长。他请珑城最好的老师来教导我们学业和功课,还会陪我们去参加各种体育训练,比如击剑、搏击和射箭等。”
“三少爷说,等我和小念成年后,无论有多艰难,都要安排我们离开邵家、去到国外生活。”说到这,小执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我和小念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叶舒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艰难?”
“嗯。”小执的眼睛里浮现起了一丝阴霾,“因为邵家是个牢笼,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没办法逃离,包括三少爷他自己。”
她轻眯了眯眼。
没等小执再说些别的,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已经换上一身深灰色居家服的邵允和小念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念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沙发边揪小执的耳朵:“叫你在客厅招待客人,你倒好,十分钟了都没给人倒杯茶,反而还坐在沙发上偷懒。”
小执捂着自己的耳朵哇哇乱叫:“疼疼疼!”
叶舒唯捧着肚子在旁边笑:“小老头,你别骂他了,是我叫他陪我聊天的。”
“抱歉,瑶瑶姐。”小念松了手,拽着小执冲她鞠躬道歉,“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打紧。”邵允这时从一旁取了茶壶和茶杯,看向叶舒唯,“喝茶么?”
叶舒唯耸了耸肩:“我难道还有第二个选择?你这屋里怎么看都不可能翻出一瓶可乐来吧?”
小念在一旁指出:“瑶瑶姐,多喝可乐这种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还是喝茶好。”
小执苦着张脸:“就因为这小老头,我每次都得偷偷找机会溜出去买饮料,喝个可乐跟做贼似的。”
小念斜着眼:“你以为你偷偷买我就不知道吗?我那是故意当看不到。”
邵允这时笑着将茶壶和茶杯端到茶几上,抬眼看叶舒唯:“我屋里确实翻不出来,但你要是想喝,我可以去厨房里给你翻。”
她捧起茶杯,示意他给自己倒茶:“不了不了,入乡随俗,我可不敢在小念同学面前造次。”
被揶揄的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执则连连冲叶舒唯抬大拇指。
辛澜这时端着中药推门进来,高声吆喝道:“三少爷,快把药趁热喝了!”
“好。”
邵允在沙发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辛澜和双子站在沙发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他从辛澜手里接过碗,慢悠悠地说,“你们是打算站在这儿看我喝完么?”
这三个里要数小执最机灵,他的目光在邵允和叶舒唯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拽起还一脸懵逼的小念和辛澜拔腿就往屋子外跑:“三少爷你慢点喝,别烫着自己哟!”
等屋门关上、屋里重归安静,叶舒唯忍不住说:“你这儿每天还真是热闹。”
“确实。”邵允慢慢用勺子喝着药,“如果没有他们几个,不知道我这儿得有多冷清了。”
中药苦涩的味道沁入鼻间,本该是觉得并不太好闻的,但叶舒唯坐在这片浓郁的药味里,竟然异样地感到有些安心。
好像每每和这个男人相处时,她的心总能瞬间归于安定。
他喝完中药,将碗放回到茶几上,用纸巾拭了拭自己的唇角,才侧目望向她:“现在相信我是邵家三少爷了吗?”
“不相信也得相信吧,毕竟这整个宅院里到处都是你们邵家的家徽。”她耸耸肩,“而且,要是再让小执和我待一会儿,估计连你们邵家祖上十八代的秘事我也都知道了。”
邵允听得轻笑了起来。
“说真的。”她看着他喝了药后稍许变得红润些的脸色,“就辛澜和小执这两张嘴,要是遇上歹人故意利用他们,你的秘密不得被他们一口气全倒光了。”
“我鲜少出门,所以他们一般没有机会同别人交流,更不会轻易和生人说那么多。”他顿了顿,“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们和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这么热络亲近,由此可见,你很特别。”
她听得心中一动,嘴上却毫不饶人:“他们应该是真没什么机会和别人交流,尤其是女孩子,不然也不会见到一个女生就觉得特别到是他们未来的三少夫人。”
邵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而后不受控制地就咳了起来。
“……小孩子的戏言,玩笑话罢了。”他咳得耳根都有些发红了,“还请你见谅。”
“没事。”她摆摆手,“我也想谢谢你愿意信任我,把我当成朋友请回家来做客。”
他止了咳,缓和了两秒,低声说:“我很少有机会能够交朋友,所以能和你相识也实属意外。”
叶舒唯:“你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没办法经常出门吗?”
邵允:“以前小时候是,长大后就不是了。”
没等她开口,他又轻飘飘地接了一句:“不过,无论我出不出门,在大家眼里,我都是邵家最不像雄狮的人。”
珑城的三大家族都有各自的家族象征,这些她曾经在言锡给的资料里见过。所以昨天在镜月图书馆,她才能凭借邵允手持的那把雄狮银柄伞、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邵家人。
周家的家徽是鹰,在刚去世的前周家老家主的带领下,周家百年来的发展都如同鹰撮霆击、鹰击长空,所以才会被称作为珑城第一大家族;吴家的家徽则是熊,看似敦厚老实,实则立起来攻击人时也有如雷霆之势、不可小窥,这些年的吴家已逐渐开始和周家分庭抗礼。
至于后起之秀邵家,之前邵家的发展都像一只懒洋洋在闭目小憩的狮子、毫无起色。可这些年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邵家在周家和吴家的阴影笼罩下,却在一夜之间如同苏醒了的雄狮大展身手,一举吃下了多条产业链。
而在邵家之中,邵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邵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分别帮家主管理着邵家名下的产业,唯独最小的三少爷因为体弱多病常年待在家中、被边缘化。
“外界都在盛传邵家三少爷是个不成器的病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老爷子扔在一边不理不睬,是不是?”他看向她,“这应该是珑城人尽皆知的事。”
叶舒唯没有接这话茬,反而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但这并不是真相吧?”
邵允轻笑了笑:“只要想相信这是真相的人,认为这是真相就可以了。”
其实无论是从小执的话里,还是从邵允的只言片语里,她都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邵家内部的情况之复杂。
显而易见,邵允绝非外人看到的那般病弱无能,但他却有意让所有人以为他是那样的人设。
举个简单的例子,光经营多家福利院就绝非易事,一个病弱无能被边缘化的少爷哪来的那么多资源和资金?他必定有一套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存法则。
而且,她觉得,他的深居简出,不仅仅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做给邵家人看的。
沉默片刻,她对他说:“我在调查墉萍酒店的命案,我想知道更多三大家族的内部信息。不止是邵家的,还有关于周家和吴家的,你有办法帮我吗?”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这话她说得有些太过直白突兀了……平日里整天对着言锡和郁瑞,她直来直去的都习惯了,未曾料到在面对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时,她竟也会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
要是言锡和郁瑞在现场,非得把她的头打烂不可,说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信任一个刚认识的生人,还理直气壮地要托人办事、查的居然还有一部分是人家的家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他会接受不了她“荒唐无理”的要求。
她总觉得他会答应。
果然,邵允听完她的话后,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和抵触。
他只是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在手指间把玩了几下,要笑不笑地调侃她:“记者旅客女士,原来你还兼职调查命案,业务范围挺广的。”
“能者多劳,懂不?”她被噎了一下,吐了吐舌头,试图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再说看在我也算帮了辛澜的份上,你就当还我个人情呗。”
他一句话都没再多问,只是背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她。
沉吟片刻后,他薄唇轻启:“三天后的晚上,在珑城会举办一场地下搏击比赛。这搏击比赛一月一度,一年共举办十二次。”
叶舒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地下?”
“嗯。”他谈到那件事,神色便跟着冷了下来,“和经过官方批准的搏击赛事不同,之所以要在地下举行,是因为那种比赛方式是不被允许的。”
她秒懂:“搏击手可以打死对手,还不需要负责?”
他微微颔首。
“更准确地来说,这本就是为了取悦珑城有权有势的人才举办的。”他不徐不缓地告诉她,“我应该有办法可以让你进入那所场馆。”
随后,邵允简单地向她介绍了下这门血腥的地下搏击赛事。
说是地下,其实珑城的管理者人尽皆知,只是碍于三大家族的面子,假装自己看不到罢了。这本就是由周家牵头、三大家族合力举办的赛事,连地下场馆都是一起出钱建的,三大家族的主要成员也必然都会出席。
除了三大家族的人有资格进入VIP观众席,其他观众席位只开放给能够付得起高额门票费用的人……也就是来自珑城和其他城市、甚至海外的权贵们。
讽刺的是,那些假装自己失明的珑城管理者,也会购票入内。
更令人感到背脊发凉的是,参加比赛的搏击手居然都是各大家族的成员和一些权贵们各自出资购买并“豢养”着的。
每一年,他们都会在世界各地精挑细选一批有天赋的搏击手,让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后在比赛时登场。他们花重金供养着这些搏击手,其实也等于是买断了他们的命。
因为这场赛事是允许搏击手将对方攻击致死的。
而搏击手们之所以明知可能会丢了命还要来参加,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计。
赢了,他们的人生便能从此翻盘,拥有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怎么能不放手一搏?
除此之外,所有在场的观众都可以对选手们进行下注,输赢的高赔率也让这些喜好血腥的权贵们趋之若鹜。
“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罗马角斗场。”她听完后,冷笑道,“将人当成野兽和奴隶来对待。”
“可不是吗?”邵允的嗓音也很冷,“但每个月的场馆里可都座无虚席呢。”
比赛当晚,三大家族的主要成员、也就是各家家主和直系子女全都会坐在VIP包厢里,以全场最近距离的位置观赏比赛。
那将会是能够最直观地接近并了解三大家族主要成员的绝佳机会。
快要临近傍晚的时候,辛澜在外头敲响了门。
“三少爷。”他似乎是怕打扰到他们,只从门缝里探进一个脑袋,压低嗓音提醒,“老爷他们回来了。”
邵允轻点了下头,叶舒唯已经利落地从沙发上起了身:“我走了。”
“邵小姐,你要不……稍微等会儿再走?”辛澜推开门,忧心忡忡地揣着手,“老爷应该会先去湖心亭看天鹅,你这会儿走出去,会跟他碰个正着。”
叶舒唯蹙了蹙眉:“你们看到你们老爷怎么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小执在后头插嘴道:“他可比猫可怕多了,小猫多可爱啊!”
小念难得没有批评小执说话口无遮拦,站在后面低头沉默着。
邵允的眸色轻闪,神情里看不出喜怒:“没事,应该问题不大。”
辛澜动了动唇:“三少爷……”
他却不容分说:“邵瑶,我送你。”
“不用。”
叶舒唯大步走出屋门,轻轻一跳便单手够到了门槛上的屋檐。
随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前提下,三两下轻轻松松地徒手翻上了屋顶。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未曾出现。
小执、小念和辛澜都看傻眼了,三个人齐齐像河马似的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屋檐上的这位女蜘蛛侠。
倒是邵允镇定自若地下了台阶,托着下巴微微仰头,望着她感叹道:“这年头,没点特技缠身、没点多重身份还真不能出来行走江湖。”
叶舒唯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她半蹲在屋檐上,没好气地对他抬了下下巴:“怎么样才能联络到你?”
邵允:“我总感觉,用手机联系对你我来说,都不太安全。”
她意会,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那你让辛澜联系我?”
“不需要。”他笑了笑,“长久以来,其实有一种古老又安全的联络方式,我还挺喜欢的。”
她歪了歪头:“嗯?”
“三天后的早晨十点,你去镜月图书馆借阅《荆棘鸟》这本书。”他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温柔地告诉她,“届时,见字如面。”
叶舒唯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邵家大宅每日规定的晚餐时间。
小执和小念替邵允换上了正装,将他送到了他们这座小院子的门口。
按照邵家的规矩,晚餐只有邵家人才可以上桌,管家可以留在餐厅陪侍,其他下人则不得入内。
“我吩咐厨房今晚炖了你们俩爱喝的牛肉汤。”
邵允走之前,抬手拍了拍双子的肩膀,“要是今晚的晚餐不合我胃口,我回来之后再跟你们一起吃点儿。”
原本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点郁郁寡欢的双子一听这话,瞬间就高兴了。
“三少爷,走吧。”辛澜神色紧绷地看着手表,“从这儿走到餐厅还有一段儿距离,迟到的话不太好。”
两人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时,邵允感觉辛澜一直有话想要问自己、但又欲言又止,索性主动开了口:“有话就说吧,一直憋在肚子里不难受?”
辛澜这才一股脑地开始往外倒:“三少爷,我还是觉得你今天带邵小姐回家太冒险了。而且,你刚才还想让她从正门走出去,你就不怕……”
“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难听的话。”邵允神色平静,“但我听的还少么?”
辛澜:“可我怕老爷不止会训斥你,还会……”
“那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邵允淡笑了笑,“虽然能不让他们知道邵瑶来过最好,但我就是想让她堂堂正正地走正门,让她充分看到她想了解的事物。”
“她又不是见不得人,我不想委屈了她。”
等他们到餐厅的时候,餐桌边的人基本已经齐了,邵允在最靠外的那个空位上轻轻落了座,辛澜则和其他管家一起站到了餐厅的墙边。
他身边坐着邵家大少爷邵眠的独女邵琴琴,小姑娘今年六岁了,扎着两个小辫子,承了邵眠的肤色、大少奶奶沈鹭的乌黑圆眼睛,笑起来活生生像颗小葡萄。
一见他来,邵琴琴立刻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甜甜地叫他:“小叔!”
“琴琴。”邵允温柔地抱住软软的小娃娃,“今天在幼儿园过得开心吗?”
“开心!”邵琴琴趴在他的胸前,掰着手指头跟他比划,“我和同学一起做了手工城堡,我们还吃了超好吃的棉花糖!”
邵允问她:“什么味的棉花糖?”
邵琴琴说:“草莓味噢!明天我带回来给小叔吃!”
邵允笑:“好呢,小叔先谢谢琴琴了。”
“琴琴倒是从小跟阿允关系最亲,我感觉她和大哥都没那么亲,一看见大哥就想绕道跑。”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长桌对面传来。说话的是一位刚刚年过而立的男人,他眉眼带笑,生得风姿绰约、与邵允不相上下,但是却比邵允看着健壮精神不少。
“二哥,你可别说笑了。”邵允摸了摸邵琴琴的脑袋,对邵家二少爷邵垠说,“大哥对琴琴管教严厉一些,不一味地宠着,也是为了琴琴好。”
“琴琴。”坐在上座左侧的邵家大少爷邵眠面容严肃地开了口,“吃饭的时候别老缠着你小叔,黏黏腻腻的成何体统?”
大少奶奶沈鹭在桌子底下悄悄拍了拍邵琴琴的腿,示意她坐好。邵琴琴一脸不情愿,但又不敢忤逆邵眠,只得撇着嘴松开了抱着邵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