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
“说不清楚,总感觉阴森森的。”
整座城市表面看上去安静又祥和,实则底下暗潮涌动,几个大家族背后的不知名势力都在黑暗中蛰伏着,随时随地准备伺机制造恐慌和混乱。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叶舒唯这时将吃干净的泡面推到一边,“不过,无论在哪个罪恶之地,应该都还是有好人存在的。”
郁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哟,这位母胎Solo小姐,难不成您来了这儿之后有艳遇啊?”
随着“艳遇”二字落地,叶舒唯脑中一闪而过的,居然是落日时分镜月图书馆后门那片荒地前,那个从身后默默替她撑起黑伞的病弱年轻男人。
那人生着一张她鲜少见过的能将病弱与出挑这两种浑然不相干的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脸。
他看上去是苍白无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似乎能从他的身上感知到他内里蕴藏着的东西——
像是蓬勃的能量和耀眼的光芒。
死者床单上的蛇鳞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言锡走出安全屋,将鉴定报告往吧台上一扔,急不可耐地准备扑向他的泡面:“你们自己看吧,我快饿死了……”
谁知他人刚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就看到一碗只剩下汤汁的泡面。
连面渣都不剩。
言锡:“……尼玛。”
没等他动手揍人,叶舒唯已经捧着鉴定报告瞬移到了离他最远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她扫了眼报告,冲郁瑞道:“黑曼巴蛇。”
郁瑞将蛇的学名输入电脑,看着屏幕上那条橄榄色的毒蛇,轻簇起眉:“黑曼巴蛇是世界排名第二的毒蛇,也是非洲最致命的毒蛇,号称非洲死神。体内的毒素是神经毒素,人一旦被咬,一个小时内就会死亡。”
叶舒唯记得,死亡报告里明确写着在死者的体内检测到了酒精成分。所以死者那天应该是已经喝酒喝到完全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然在神志清明的情况下,他上床之后在被子里感觉到蛇一定会有反应,而不是直接躺上去任由那条毒蛇咬死自己。
她放下报告:“那天是谁送死者回房间的?”
言锡在吧台边气呼呼地拆了一盒新泡面,插嘴道:“酒店员工。”
“没有异样?”
“没有,那人看到警察吓得腿都软了。酒店里也有其他员工可以证明他是空手扶着死者回的酒店房间。如果他随身携带可以装蛇的装置,肯定会有人举报他的。”
“那他扶死者上床的时候,没在被子里看到蛇?”
“没有。”
叶舒唯从沙发上起了身:“事发当天的酒店监控能搞得到吗?”
言锡打开了隐藏在酒柜后的投影仪,郁瑞笑吟吟地将电脑上的视频投在了投影幕布上:“报告长官,早就已经黑进酒店系统把监控拷贝了个全。”
如果说酒店员工没有看到蛇,那就说明这条蛇是在酒店员工离开后才被放进被子里的。
郁瑞:“我在飞机上抽空看了看,在死者进房间前,今天一整天都只有清扫阿姨在中午左右进去打扫过房间,之后都没有人再进去过。”
并且很显然,监控没有被篡改过的痕迹,如果有,那火眼金睛的郁瑞早就已经提出质疑了。
她将监控的进度条直接拖到了酒店员工离开后的时间,三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投影幕布。
没想到不出十分钟,他们就有了收获。
一个全副武装、身穿帽衫、戴着黑色墨镜、口罩和手套的男人出现在了视频中,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箱子,并用一张房卡刷开了房门。
单从背影来看,那男人的身材十分高大魁梧,除此之外,他们无法再看到更多。
男人在1208号房待了五分钟左右,便离开了。
叶舒唯按下了视频的暂停播放键:“珑城警察没长眼睛啊?”
言锡冲她抱了抱拳:“祖宗,根据酒店监控室的录音,警方压根就没调取酒店监控。”
她都给气笑了,连连抬起大拇指。
郁瑞提出了疑问:“可现在问题在于,监控没拍到正脸,我们能上哪去抓人?”
叶舒唯看着他和言锡:“我现在有两种猜想。”
“第一种,这个杀人犯是初次犯案,他担心警方调监控抓他,所以才把自己遮得这么严实。我相信他应该也不会在现场留下什么其他痕迹,来去更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通过安全通道出入。”
“第二种,这个杀人犯很聪明谨慎、甚至这有可能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即便他笃定警方不会调查他,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他杀的。这不是因为他怕自己成为杀人犯,而是他不想暴露自己或自己背后的人。”
言锡嚼着嘴里的泡面,含糊不清地说:“……窝显二。”
郁瑞也举了举手:“从监控上来看,他进出全程都表现得非常镇定、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我也倾向于第二种,因为如果是冲动杀人的初次杀人犯,他应该不会选择去大费周章弄条蛇来杀人,而是会使用更直接的工具,比如刀或者枪。”她这时停下了转吧台前小凳子的动作,“我现在需要你们去帮我调查两方面的信息。”
叶舒唯是目前整个Shadow里最年轻的特勤人员。
距离她单枪匹马闯进Shadow总部、说要当死神蒲斯沅的后继不过数年,她如今已经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能被组织委任去执行R+级任务的特勤小队队长。
平时在私下里,她的表现就是个言锡口中的熊孩子,调皮捣蛋到分分钟就能把一帮战友全都气吐血。但一旦进入到任务模式中,身为她前辈的言锡他们都会不自觉地信任与仰赖她的决策。
“第一,非洲死神这种毒蛇绝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国内胆敢非法进口供应这种毒蛇的卖家屈指可数。所以从蛇的方面入手,我需要知道有哪个毒蛇供货商曾向珑城中的什么人出售过非洲死神。”
“第二,除了死者生前是否与人发生过纠纷,我还需要知道死者当晚在墉萍酒店的酒吧里是和谁一起喝的酒,以及同一时间段酒吧里还有什么人在场,甚至细化到这一段时间里有谁进出过酒店。”
言锡:“我去办一,花魁办二。”
言锡和郁瑞跟她搭档过那么多次,默契早已根深蒂固,她丝毫不需担心拿不到自己想要的讯息。
郁瑞这时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你们觉得珀斯公爵真的在这里么?”
珀斯公爵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也是目前被Shadow和各国安全机构共同通缉的全球最穷凶恶极的犯罪组织头目。
他的名字取自于珀耳塞斯(Perses),古希腊的破坏之神。
他前些年横空出现,在世界各地犯下各种各样惨绝人寰的罪行,其犯罪链包括但绝不限于贩卖毒品、拐卖人口、地下情|色交易、器官买卖、地下赌场、情报交易、恐怖爆炸袭击等。
珀斯公爵非常擅长掩盖自己的行踪,并会变换不同的模样和形象示人。比起曾经他们缉捕过的最恐怖的犯罪组织头目“幽灵”和“O”,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
叶舒唯他们其实已经追查了珀斯公爵很久,但一直都没有办法触及到他犯罪组织的核心,每回都只是触到一些皮毛,线索就又断了。
他是叶舒唯见过最狡诈、最可怕、最残忍也是最自大的罪犯。
每次犯案,他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张黑色卡片,上面留有一行宣言——
[The world will be stained with sins and chaos.]
(这个世界即将充满罪恶和混乱。)
而一个月前,这张黑色卡片躺在了Shadow的会议室桌子上。
除了那句每张卡片上都有的宣言外,这次珀斯公爵还特意多写了一行字:
“To my dear Thanatos and Athena, see you in Dragon Town.(致我亲爱的死神和雅典娜,我们珑城见)”。
这张卡片翻译成大白话便是——就算我告诉你们我在哪儿,你们也抓不到我。
这毫无疑问,是对Shadow、也是对蒲斯沅和叶舒唯公然的挑衅和讥讽。
只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蒲斯沅和郁瑞带领的技术团队,从没有在珑城挖到过一丝一毫与珀斯公爵相关的线索。
但既然珀斯公爵已经预告了自己会出现在珑城,就算到最后他只是虚晃一枪戏耍他们,为了以防可能出现的危机,他们也不得不来这一趟。
这种仿佛始终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制着的被动感觉真的不好受,尤其叶舒唯一直以来都是在缉捕罪犯的过程中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的。
所以在抓不到珀斯公爵还反被压制的这些年里,她的心里始终都憋着一股邪火。
无处释放,越积越多。
她从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抓住一名罪犯。
“如果他不在这儿,那我就会在下一个地方找到他。”叶舒唯这时冷下脸,一字一句地回答郁瑞,“他如果在,那最好不过,因为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看看他那张自大的脸究竟有多令人作呕。”
第二天,新闻中大肆宣传的台风安娜连一条尾巴都没有在珑城出现。
一大早,言锡和郁瑞就在晴空万里的天气里分别去寻找她想要的线索了。
叶舒唯自己自然也不会闲着,她在珑城待了一天半,没有一上来就着急去调查墉萍酒店的命案,是因为她在认真地摸索和感知珑城这座城市。
在这座城市状似平静的海平面下,绝对隐藏着他们想要找的暗涌。而她坚信,也只有彻底熟知这座城市的显性和隐性特质,才能够逐渐接近罪恶的真相。
在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她手机里保存的珑城地图上已经被她标记了好几个红圈,都是她观察到的珑城三大家族中的主要成员的活动范围。
将调查范围锁定在三大家族中并不是她的主观臆断,珀斯公爵从事的犯罪皆需要权势和金钱的支撑。而放眼整座珑城,也只有周家、吴家和邵家这三大家族有财力和能力可以协同珀斯公爵犯下罪行。
叶舒唯每到一个她圈出来的地方,都会在那片区域里待上一段时间,将区域里有哪些商铺设施,哪些频繁出现的面孔背下来,甚至连拐角小而破旧的书报亭和卖报纸的老大爷都没有放过。
她用她的眼睛记录每一个细节,并储存在她的脑海中。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的最得天独厚的礼物,她对于任何她见过的人和物都能做到过目不忘,甚至还能够准确到遇见那些人或物的具体时间点。
她记得她刚进Shadow的时候,老局长L就说过,拥有这样天赋的人屈指可数,她是天生就该干这一行的人。
有些人加入Shadow是因为罪犯迫使他们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他们孤独于世、无牵无挂,只想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世界的安宁做出最后的贡献;而有些人加入Shadow是因为纯粹的信仰,他们愿意永远做凡人的影子,为凡人抵挡黑暗,最终成为天上无人可知的星辰。
于她而言,这两种初衷她皆拥有,但又不仅止于此。
在加入Shadow之前,她曾碰巧亲眼见识过蒲斯沅是如何带领特勤小队惩恶扬善的,她非常崇敬这些优秀的特勤人员,所以也发自内心地想要成为这样的英雄。
说她冲动幼稚也好,说她年轻气盛也罢,这是她心中满满怀揣着的英雄梦,她怎么能不为之去拼命?
而至于她骨子里对于危险的感知力,以及天赋秉异的记忆力、智力和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又都在冥冥之中预示着,她这一生注定就不会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
她也很清楚,安稳的家庭与平静的生活都不会是与她相关的词汇。
蒲斯沅、言锡他们能够在完成使命的同时,遇到理解并包容他们所从事的事业的挚爱之人,那是千载难逢的幸运。
而她从不奢望自己能够得到命运的眷顾。
她接受自己的特殊,也接受自己的孤独。
珑城城中有一家极富盛名的私立医院名叫沐风医院。
这家私立医院是由周家联合国外的一线医生团队创立的,医疗设施与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但与此相对的,看诊费用也高得离谱,无论是重大疾病还是平时的小毛小病,普通工薪阶层都难以负荷。
在珑城,会去沐风医院看病的自然非富即贵,说白了,也就只有三大家族的人会去。
叶舒唯昨天做暗访调查的时候就对这家医院格外留了个心眼儿,看墉萍酒店杀人案的具体档案时她还发现,在墉萍酒店被蛇咬死的死者是在这家医院做的尸检。
而尸检报告里根本对死者的真实死因毫无涉及。
她相信,但凡是个长眼睛的法医,都不可能看不出来死者身上有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在周家酒店死的人,又是在周家医院做的尸检……这就很有意思了。
叶舒唯在医院外用手机扫了一遍郁瑞发给她的医院地形图,整个医院共有四层,下面三层都是各科科室、检查室和病房,而储存着最多机密信息的院长办公室则位于四楼最靠窗的位置。
明确了目标后,她便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医院大门……然后不出一分钟,她前进的脚步就被迫停止了。
因为在医院大厅的最前方,直接拉了一条通往签到台的道路,每一个来看病的人都要先走这条道在签到台报上自己的预约号,才能被放行进入医院内部。
……这家医院确实装逼装得有点过头。
在心里腹诽了这么一句,她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正当她在脑中思索着等会儿应该怎么和签到台的护士周旋,她忽然听到队伍的最前方爆发出了几声分贝较高的争执。
“你开什么玩笑?整个沐风医院应该都知道我每两周的周一都要来这儿给三少爷开药,已经持续整整两年多了,你们签到台所有的护士我都认得。”
“辛先生,我们理解……”
“确实我这两天事儿多、难得一次忘记预约了,但我今天人都到这儿了,你们不让我进去配药却要把我赶回去,这像话吗?”
“辛先生,这是咱们医院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我也不是没碰见过周家自己人过来看病,连预约号都不报就大摇大摆走进去的,你们是真当我眼瞎么?”
叶舒唯耳尖,虽站得离签到台不算太近,却已经将所有争执的内容听入耳中。
那道男声她一开始听就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到过,等听完全部对话,她的眼底已经闪过了一丝精光。
“你们好,我是珑城市电视台的记者。”
她这时毫不犹豫地借过前面的人群来到签到台旁,笑眯眯地对着护士和那位穿着黑色管家制服的姓辛的年轻男人说。
护士和男人俱是一怔,就听到她又无比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我们电视台今天委托我来拜访贵院,据说贵院在珑城的风评是一等一的好,从不以贫富贵贱将病人分级,对待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
那护士张了张嘴:“这位女士,据我所知,我们医院从不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请问您今天来,是和我们的院长有过预约吗?”
她回得镇定自若:“我没有和你们院长预约过,因为我今天来、只是想以普通病人的视角亲身体验贵院是否真的如风评所说的那般好,我并不需要采访任何人。”
护士一板一眼地回:“女士,如果你没有预约,那么我们可能需要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不需要兴师动众来赶我,我自己会离开的。”
她笑得露出了一双可爱的小虎牙,“不过,我一定会将我今天看到的所有内容如实写进报道里,无论是不通人性的管理制度还是阶级分明的待客之道……比如这位先生如此殷切地请求进去配药,只是因为难得忘记预约而被拒之门外,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说完这些,她优雅地朝护士和那位管家点了点头,潇洒地扭头就走。
走出医院大门,她在医院外的路边随便找了一棵梧桐树靠着,百无聊赖地哼着歌……直到过了片刻,那位身着管家制服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两大袋药走出医院大门,沿着楼梯快步往下。
她直起身,以一个不紧不慢又恰好赶得上对方步伐的姿态迎了上去。
男人走到楼梯的最后一格,抬眸撞见她,立刻停下脚步朝她点了点头:“见义勇为的记者女士。”
她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药:“他们放你进去了?”
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写满了真诚的感激:“你走后,那护士可能是害怕了,急急忙忙就去找他们的主管汇报你要写医院报道的事。来接班的护士比较胆小,被我随便唬了两句就放我进去了。”
“狗眼看人低的混账玩意儿。”
男人回过头,鄙夷地看了一眼医院的大门,滔滔不绝地向她输出道:“这医院对周家自己人和珑城有权有势的人各种卑躬屈膝,对待平民百姓都视如草芥……要不是三少爷要喝的药只有这家医院能开方子配药,打死我都不会每隔两周来受这个晦气。”
“而且他们对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态度就跟对三少爷完全不一样,今天要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没有预约就来看病,他们绝对不会拦着不让进。”
她装作自己听不懂:“三少爷是谁?”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生气上头暴露了心直口快的毛病,但话说出口已是覆水难收,又见她不像个坏人,便只好顺着说下去:“……是我侍奉的主人,邵家三少爷邵允。”
叶舒唯点了点头:“大少爷和二少爷也是邵家的那两位?”
“是。”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唔,记者女士,是我失态了。抱歉,我不应该在你面前随便吐露这些话的,你能不能……”
“你放心,替人保守秘密是我的基本职业操守,你说的这些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且,珑城三大家族的主要成员也不能算是秘密,干我们这一行的肯定消息不会太闭塞。”
她说到这儿,朝男人伸出了手,“我叫邵瑶,和你家三少爷是本家。”
“辛澜。”男人握了握她的手,“我是邵家三少爷邵允的管家。”
“幸会。”
这辛澜一看就是个热心肠又心里不藏事的主,要是能够取得他的信任,对方绝对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三大家族的内部信息倾囊而出,以此完全打开他们深入调查的口子。
叶舒唯不禁感叹今天这一趟暗访真是收获不浅,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跟对方再深聊几句,更大的收获就自己送上门了。
“辛澜。”
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这时响起在了他们的身后。
她一听那道声音,心中某个地方就悄声无息地动了动。
叶舒唯转过脸,便看到邵允正不远不近地站在离他们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依然如昨天在镜月图书馆见到时那般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度翩翩,他今天穿着白色长袖和黑色西裤,手里还挽着一件灰色的针织衫外套。柔软的额发服帖又乖顺,态度没有任何攻击性和高高在上。
也依然看上去病弱又苍白,精神欠佳。
“我去,三少爷,你怎么自说自话下车了!?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么!?”
辛澜见他出现,立刻瞪大了眼,急急忙忙就朝他冲了过去,“昨天你还淋了雨,没感冒都已经算谢天谢地的了……”
“看你那么久还没回来,怕你遇上麻烦便出来寻你。”
邵允温和地对辛澜说完这话,朝叶舒唯投来了一道礼貌中带笑的眼神,“邵小姐,原来今后就是今天。”
昨天在镜月图书馆分别时,他曾问她讨要了姓名,并对她说今后他们可能还会再遇见。
却没想到这个今后,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辛澜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来回回地疯狂转动:“你们两个认、认识啊!?”
邵允:“昨天刚认识。”
辛澜更诧异了:“昨天!?”
邵允提醒他:“镜月。”
辛澜张着嘴:“昨天在镜月图书馆,我不是全程都跟你在一起么……噢!你中途自己偷偷溜去后门那个秘密基地了!”
邵允听完这话,抬眸和叶舒唯对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那不是我的秘密基地,是邵小姐的。”
叶舒唯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听了半天,一直在试图憋笑,直到听到这里,她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脸上挂着笑,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你好,邵家三少爷。”
邵允听到这声称呼,看了一眼身边的辛澜。
虽然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太多责备的意味,但辛澜还是吐了吐舌头,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故意当大嘴巴的,我那是事出有因!”
随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向邵允讲述了一遍刚才在沐风医院里发生的事,着重提到了叶舒唯见义勇为的好人好事,并不忘愤慨周家狗眼看人。
邵允听完后,没有点评周家医院的作为,只是对叶舒唯说:“邵小姐,谢谢你帮辛澜。”
叶舒唯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对方态度实在欺人太甚……还有,别叫我邵小姐了,听着好别扭。”
邵允又乐了:“那叫你什么?”
叶舒唯不假思索:“邵瑶就行。”
“好。”他低低咳嗽了一声,唤她,“邵瑶。”
叶舒唯望着他鸦羽般长而翘的乌黑睫毛,心中又动了一动。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对方分明唤的都根本不是她的真实姓名,却叫她听得手指指尖都有些轻微地发麻。
没等她应声,他又有模有样地把话推回来:“你也别叫我三少爷了,听着好别扭。”
她快速地从刚刚那一瞬的失神中抽身:“邵允。”
他欣慰地眨了下眼,侧过身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是举手之劳,但请问你能赏脸让我感谢你对我和辛澜的帮助吗?”
她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地跟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邵允对她一点都没跟自己客气的态度感到既意外又好笑:“请你去你的秘密基地喝个咖啡?”
叶舒唯:“成。”
后面提着两大包中药的辛澜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愣了好几秒,他才火急火燎地冲上来,替他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等坐上车,她拿出手机发了个讯息:“爷爷,你下午替我去一趟沐风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言锡:“又差你爷爷干活儿?那你自己干啥去?”
郁瑞:“你不会是偷懒去玩儿了吧?”
她面不改色地回:“滚,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比我更敬业的人。”
没等那两个活宝回消息,她收起手机,伸手轻轻拍了下刚坐上副驾驶座的辛澜,故作骄矜地问:“辛澜,你家三少爷到底靠不靠谱啊?”
邵允做梦都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在她身旁直接被呛了下,咳嗽了起来。
辛澜也被她这毫不拐弯抹角的直球给震惊到了,差点顺着车门一咕噜滚下去,连回话的声音都变形了:“啊??”
“我看他请女孩子喝咖啡,姿态娴熟得很。”她支着下巴,故作柔弱状,“他不会故意把我拐去荒郊野岭先奸后杀吧?我好害怕啊……”
邵允:“……”
要是言锡和郁瑞人在现场,指不定能当场把昨晚吃的泡面给吐出来。
这个戏精现在给自己立的人设,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故意蜷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是只小猫,还可怜巴巴地对一只小绵羊说:“你不会把我吃了吧?我好害怕啊!”
只可惜,他们现在人不在,看不到这糟心的场面。而在陌生人的眼中,肤色白净、长相精致秀气、身材纤细的叶舒唯确实看上去只是个弱不禁风、手无寸铁的年轻女孩。
等她说完那句话,车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算,她身边的邵允已经咳嗽咳得快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了。
前座的辛澜眼前发黑,他颤颤巍巍地关上了车门,连嗓音都在打飘:“邵小姐,你,你放心……”
叶舒唯继续装:“我放心什么?”
辛澜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三少爷正直得很!据我所知,他从来没邀请女孩子喝过咖啡,你是第一个,老实说我这还正在纳闷着呢。”
她一脸不信:“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辛澜理直气壮,“我们三少爷平时连家门都不出,别说结识女孩子了,他连只鸟都不认得好吧!”
在开车的司机师傅这时含笑出了声,通过后视镜看她:“邵小姐,我以我这把老骨头替三少爷担保,他绝对是我见过最尊重女性的人。”
叶舒唯摊了摊手:“我现在开始担心你们是不是伙同作案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邵家三少爷。”
没等辛澜再着急辩解,邵允总算止了咳。下一秒,就听见他对司机师傅说:“谭叔,不去镜月了,回家。”
辛澜:“……?”
不是,三少爷,你这样连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要诱拐女孩子了啊!哪有正人君子第二次见面就把女孩子带回家的啊!!
谭叔点了点头,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稳稳地朝着邵家大宅的方向驶去。
辛澜犹豫几秒,还是没忍住、忧心忡忡地说:“三少爷,把人带回宅子,这是不是不太……”
“没关系。”邵允淡定地回,“他们今天都出去了。”
随后,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叶舒唯:“邵家大宅有很多可以佐证我身份的物件,你还害怕吗?”
她演得起劲:“……更害怕了,我可从来没单独去过男人的家里。”
邵允点点头,忽而似笑非笑地来了句:“那我是不是应该更害怕?刚来珑城一天半的资深珑城电视台记者?”
今天在医院和昨天在镜月图书馆完全两幅身份说辞的叶舒唯终于停下了戏瘾,她目露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假装无事发生地转头对着车窗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