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最后落在了?邵眠和邵蒙之间的虚空,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倾向于其中的一边。
“是,我承认我曾经确实嫉妒过你。我寻思着,你是个那么平庸的人,除了?比我早出生几年、贵为?邵家长子,你的才能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父亲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于将邵家交予给你呢?”
邵垠故作沉思,“毕竟我最开始一直都觉得,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我英明神武的父亲理应是我最坚强的后盾与伙伴,他应当同?我是一类人,不然?我血脉中的这些艺术天赋究竟是从?何?而来?我知道肯定?不是来源于母亲,毕竟母亲她那么软弱。”
他将自己犯下的种种罪行,都称之为?“艺术”。
“可后来的某一天,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邵垠在风雨声中,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整个肩膀都在发抖,“我身上的所有才能都与他毫无干系,那是我与生俱来、独一无二的天赋。其实,他根本就和母亲一样软弱无能,也和我不是同?一类人,我又何?必因为?他愚蠢的偏好和执着而感到委屈呢?”
他虽然?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不委屈”,但他看向邵蒙的眼神,却并不是那么地无动于衷。
与邵垠对峙着的邵眠这时轻轻地朝邵蒙的方向挪动了?一步。
如今,即便邵眠心中对邵蒙的情感只剩下了?厌恶,可邵蒙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最后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结局,那也应该是由公?正与法律对其进行严惩,而不是被邵垠私自屠杀。
“大哥啊!”邵垠这时吹了?声口?哨,“我劝你往旁边走两步、以免我误伤到你,你替这糟老头子送命多不值得呀!琴琴和大嫂可都还在国外巴巴等?着和你团聚呢!”
一听?到“琴琴和大嫂”这几个字眼,邵眠的面色瞬间如冰封般凝固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邵垠,眼神里充满着强烈的怒意,却依然?没有挪动身躯。
邵垠故作惊讶:“哟,我们家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骨气了?!?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呢!”
下一秒,他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为?了?在杀人时掩人耳目,邵垠手中的这把枪支是消音枪。在开枪的那一刻,并不如其他正常枪支一样会发出响亮的枪响。再加之屋外的狂风暴雨,最后落到空气中只剩下了?低沉的闷响。
眼见屋中的情势急转直下,邵允早已?有了?动作。他找准角度朝邵眠飞扑了?过去,抱着邵眠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帮助邵眠躲过了?那一发毫不留情的子弹。
而与此同?时,原本静立在原地的双子也身形矫健地朝门外的方向冲去。
刚才趁着邵垠和邵眠对峙时,邵允已?经无声地在背后朝他们打了?手势,示意他们两个一旦邵垠开枪,就立刻趁乱跑出去找大宅外的特勤人员求救。
双子年轻迅猛,没等?邵垠反应过来前,已?经一个健步窜到了?门口?。眼看着他们即将成功冲出这间屋子,更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发生了?。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躯忽然?如同?幽灵一般从?门外闪现,他就这么横加阻隔在了?这间屋子和外界之间,悄声无息地挡在了?双子的面前,连一点逃生的缝隙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双子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面色煞白地抬头朝那身影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张已?经不能被称作为?“人”的脸。
整个五官都扭曲变形不说,面部?肌肉腐烂又血肉模糊,就好像是一摊烂肉挂在头上,完全看不清其人原本的长相。
可那人被烂肉挤得近乎辨不清的空洞双眼和他沉默如山的身躯,对于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并不陌生……可以说是化成灰都认得。
来者是本该在郊区工厂时死在剧毒气体和大爆炸中,怎么都不可能存活下来的“武僧”季殃。
当看到门外风雨中那个“死而?复生”的季殃时?, 邵允的心还是不免在一瞬间砸落到了冰点。
他之所以在这样完全对他们不利的局势下,始终稳住自?己的心神去与邵垠周旋, 是因为他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要相信叶舒唯一定没有遭遇不测,她绝对能从白巷平安地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都在彼此的战场上,无论今天死亡有多么想要把他们从人间带走,他们都不能轻易低头认输。
要死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今天。
再来,按照叶舒唯先前在通讯器中所言,蒲斯沅他们已经?身在珑城, 从爆炸的倒带咖啡店赶来大宅援助是迟早的事。只要他能将时?间拖到蒲斯沅或者大宅外的特?勤人员发现他们遭遇了意外的危险,那他一定能够带着邵眠他们化?险为夷。
可事态的发展却永远都在超出他的预期。
如?果说邵垠的出现是当头一棒,那季殃的到来则让他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一个他和叶舒唯亲眼所见被?剧毒气?体和爆炸所生生吞噬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那片工厂在成为废墟后,也立刻就被?特?勤人员团团包围, 里里外外地仔细勘察过,季殃又是怎么拖着如?此残破的身躯逃出生天的?他这?段时?间又躲在哪里呢?
难道, 那天叶舒唯在邵垠书房里听到的从地下密室传来的细微声响, 是季殃?他一直都躲在邵垠书房的密道里?
但季殃没有死,很多事情又确实?有了合理的解释。
作为邵垠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和武力值超高的杀手锏,季殃用自?己的“假死”隐身于?世,完美地将自?己排除在了Shadow和国家安全组织的全城缉捕和调查外,暗中帮助辅佐邵垠与他们缠斗。
他想,无论是白巷那边的陷阱、监视邵垠时?死去的特?勤人员、倒带咖啡店的爆炸……所有一切蹊跷的展开,应该无一不和季殃有关。
毕竟谁都不可能想得到,身边所有犯罪团伙和手下心腹都早已落网, 只等着束手就擒的光杆司令邵垠,暗地里竟还有他们都看不见的“死人”依然在替其卖命。
邵垠第一枪失手, 却并没有气?馁。
因为屋内所有人见到季殃仿佛见了鬼的苍白脸色大大地取悦到了他,他优雅地朝他们行?了个宫廷礼,随后吹了吹消音枪的枪口:“喜欢我送给你们的小惊喜吗?”
邵允扶着邵眠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亲爱的阿允,很遗憾,我看你这?对双胞胎小兄弟,一时?半会儿可能是没法儿踏出这?间屋子去找人求救了。”
邵垠对邵允耸了耸肩,“不过呢,真想要踏出去,也不是不行?……只要死了,就能被?横着抬出去咯!”
话音落下,门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季殃已经?一步踏进了门槛,朝双子逼近了过去。
“毕竟是蝉联地下搏击赛总冠军多年?的武僧,咱们季殃啊,可真是个人间宝藏呢!”邵垠满脸骄傲地说,“你们知道吗?当他经?历了剧毒气?体的侵蚀和大爆炸后,竟只有脸部和身体表层皮肤受损,其他所有器官都能正常运作。最重要的是,他强壮的身躯和武力值可连一点折扣都没有打噢!”
对于?双子来说,季殃其实?是他们心中从不言说出口的目标。
如?果说邵垠是恶鬼,那季殃就是恶鬼身旁的嗜血镰刀手。那么多年?下来,邵垠用季殃替自?己除去了所有胆敢挡他路的障碍,季殃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是个同他主人如?出一辙、具有反社会型人格特?征的刽子手。
双子自?懂事开始,就一直知道邵垠视邵允如?眼中钉,一旦未来某天当真撕破脸皮动起手来,季殃绝对是对邵允人身安全最大的威胁。所以,他们那么多年?始终都暗暗发誓自?己要变得更强,强大到能够抵御甚至打倒季殃的程度。
为此,他们拼命地练习搏击,即便贪玩如?小执,也从未松懈过。
地下搏击赛那日,小念原本想要上场迎战季殃,试试自?己多年?下来累积的力量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奈何实?在是身体情况受限、只能不甘劝退。
但后来当他和小执反反复复地观看研习替他上场的叶舒唯与季殃的对战视频,他们想要打倒季殃的念头已经?燃烧到了顶峰。
邵允待他们如?同自?己的亲弟弟,给了他们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的恩情和亲情。无论是面对多么可怕的敌人,他们即便是战死,也要保护好邵允。
这?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觉悟。
所以,在短暂的惊诧后,双子对视一眼,已经?迅速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他们面对高大可怖的季殃,双双摆出了搏击的姿态,并头也不回地告诉邵允:“三少爷,由我们来对付季殃。”
邵允目光深深地看着两个背影挺拔的少年?,眼眸中闪动着盈盈的光泽。
在这?个世上可以与他以命相交的家人,从来不是那些个所谓和他真正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能够有双子和辛澜他们在身边,是他此生最大的福分之一。
邵垠见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呀!”
“季殃。”邵垠这?时?轻飘飘地对季殃说,“这?两只小羊崽就归你了,你是他们的前辈,可千万别对他们手下留情,让人见了笑话。”
话音刚落,双子便一声怒喝,一左一右地朝季殃迎了上去,季殃也摆出了认真的态度回击,三人瞬间在屋内缠斗成了一团。
而?这?边,邵允还未来得及多挂心双子几秒,邵垠手里的枪已经?重新朝着某个方向?举了起来。
邵允顺着邵垠举枪的方向?望去,发现原本靠坐在床边的邵蒙,因为刚才邵垠的那一枪,已经?吓得整个人都抱着头跪趴在了地上,正企图拼命地把自?己蜷缩到床底下去。
但因为身型的原因,任凭他怎么努力,他也只能硬塞进去自?己的脑袋和半个上半身。他的腰腹以下依然赤.裸.裸地卡在床外,那撅着屁股瑟瑟发抖的模样看上去既悲催又可笑。
“邵垠。”邵眠这?时?再度挡在了在床底下抱头哀嚎的邵蒙跟前,“无论如?何,你们这?辈子都是父子一场,即便再恨,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下一秒,邵允竟也站到了邵眠的身边。
他虽没有开口言语,但与邵眠如?出一辙的行?动足以说明了一切,这?让邵眠的脸上都出现了短暂的愣神。
对面的邵垠眼神玩味地看着邵允,忍不住啧啧感?叹:“邵允啊邵允,你可真是总能干出些让我喜出望外的事情来呀!”
“你眼前这?个窝囊的老?东西。”邵垠说,“他可是曾经?跟我说过无数回,他恨不得你出门就被?车撞死……现在我要替你讨回公?道了,你居然还想要护着他?我都以为你会主动夺过我手里的枪,自?己亲自?把他给杀了呢!”
听了邵垠字字挑衅的话语,邵允的神色却相当平静。
“我是人,不是禽兽。”
他看着邵垠,一字一句地说,“若是我做出了同你一样的事,那我便不配为人了。”
他曾经?答应过叶舒唯,当未来他与邵蒙和邵垠对抗时?,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虽说有了如?此约定,但其实?他也曾暗暗担心,若是当真得到了手刃他们的机会时?,自?己会不会一时?脑热从而?手染鲜血。
毕竟是这?两个人一手造就了他人生至今二十多年?的地狱与牢笼,还有他一辈子都不可能逆转的病弱残喘身躯。
可如?今当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竟能比自?己想象的做到更加无波无澜。
大约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叶舒唯的出现吧。
是她,让他对跨出地狱、重回人间,燃烧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的满心满眼的渴望。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有资格站到她的身边,用未来漫长的人生好好守护她、爱惜她。
是她,让他觉得自?己不枉来这?人世间一趟,即便前二十多年?吃足了苦头。
但那明媚的未来值得。
所以,他更觉得对邵垠和邵蒙这?样的恶鬼产生怒意或者恨意一点都不值得,他不愿意在他们身上多投入一分一毫的情绪价值。他就只想用一个旁观者的态度面对他们,而?不是在此时?此刻大动私心或者滥用私刑。
他能够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的所爱之人与其他无辜的人,亲手将这?两名罪犯送进牢狱。
可谁知道,听完邵允的回话后,邵垠并没有当场勃然大怒地开枪。
他甚至还慢慢地放下了手中举着的枪。
窗外的风雨愈演愈烈,伴随着小执和小念他们与季殃激烈搏斗的背景音。下一瞬,邵垠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他竟然将手中的枪轻轻一抛,直接扔到了邵允的脚跟前。
“我亲爱的阿允,我愿意成全你身为[人]的伪善。”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邵垠两手空空地插着自?己的裤兜,嘴角噙着一抹悠闲的笑,冲着邵允努了努嘴,示意他捡起脚跟前那把黑色的消音枪。
邵允静静地注视着邵垠,不发一言。
“捡呀!”邵垠说,“你不是说你愿意陪我好好玩这?场游戏吗?我的好弟弟,你可得说话算话。”
邵眠动了动唇,脸色铁青地对邵允低语:“阿允,你千万别随了他的意,谁知道他又在耍什?么阴招。”
邵允清俊秀气?的脸庞因为窗外光影的缘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不发一言,也不为所动。
就在邵垠的耐心即将耗尽前,邵允竟然真的有了动作。
只见他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黑色消音枪,紧紧的握在了自?己的右手手心里。
在一旁看着他的邵眠和辛澜,脸色都瞬间变得惨白。
邵垠见状很是满意,对着他满脸笑意地鼓起了掌来。
在那阴森的掌声中,邵允淡淡开口道:“你想怎么玩?”
邵垠抬手指了指依旧背对着他们蜷缩在床底下的邵蒙,歪了歪脑袋。
“很简单,只要你亲手把他杀了,我就放你们所有人离开。”
邵垠此话一出, 众人更是神色各异。
邵允听?到这话,脸庞上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太?意外?的神?情。他的目光有一部分聚焦在正与季殃缠斗的双子身?上, 垂在身?边的手掌也悄声无息地握成了拳。
虽然他看似并没有在关注双子,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将后方的战斗情况尽收眼底。
双子的搏击能力原本就出类拔萃,再加上叶舒唯先前的指点,两位少年已有了突飞猛进之势,面对季殃丝毫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和逊色。
最开始,他们俩还完全占据了上风, 一度将季殃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可?片刻后,局势却?被慢慢地逆转了。
以一敌二的季殃身?上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甚至好似不知疲倦为何物?。他顶着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使出了以前从未展露过的招式,那?些新奇又难缠的招式, 一下子就让双子的回击变得吃力了起?来。
他们即便是青少年中的搏击翘楚,可?当面对一个比他们年长那?么多的资深专业搏击手, 到底还是欠缺一些经验。
而这欠缺的经验, 其实是相当致命的。
小执平日里练习本来就没有小念多,面对这种?阵仗,即使他一直在努力地调整自己的状态,可?也很快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纰漏。季殃抓住机会,一举将小执击倒在地,用力大无穷的腿技,牢牢地锁住了小执的喉咙。
面对压倒性的力量,小执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脸很快就因为窒息的压制涨红到青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刚被季殃击倒在地的小念看得近乎发狂, 他怒吼一声,完全不顾自己满头的鲜血,猛地朝季殃扑了过去,对着季殃的头和身?体?一阵不要命的锤击。可?季殃却?依然不为所动地压制住身?下的小执,仿佛感觉不到身?上那?些如同雨点般落下的重拳。
邵允看得瞋目裂眦,他抬起?手指向邵垠的身?后,强忍着滔天的愤怒与焦急对邵垠说?:“要我?玩游戏可?以,立刻让季殃放开小执和小念。”
邵垠回头看了一眼,冲着季殃吹了声口哨。
季殃听?到那?声口哨声,立刻意会,二话不说?就松开了身?下的小执从地上起?身?,漠然地站定在原地待命,连多余的一个动作都没有。
简直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而终于能够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小执躺在地上,咳嗽得近乎晕厥过去。
小念赶紧扑到小执的身?上,将他扶靠到自己的怀里,一边拼命地顺着他的呼吸,一边双眼通红地唤他:“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小执努力勾起?嘴角,让自己露出了一个同平日里一样狡黠的笑容:“……这时候倒知道?尊老?爱幼敬称我?一声哥了?你哥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个脸做什么啊……”
小念咬着牙不吭声,双眼却?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在邵允的示意和邵垠的默许下,辛澜急急忙忙地冲到双子的身?边,替他们查看身?上的伤势。
邵垠这时对邵允摊了摊手:“你看,哥哥我?可?是说?话算数的,只要你真心?配合我?好好玩游戏,我?就放你们所有人平平安安地离开……阿允,我?衷心?希望你也能像哥哥一样遵守游戏规则,不然我?和季殃可?是都会生气的。”
“我?生气倒还好,不过啊,要是季殃生气了,我?可?能都控不住他……他在经历了面部与全身?毁容后,脾气可?变得比以前更古怪了。”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邵允胆敢轻举妄动没有遵守游戏规则,季殃便会当场大开杀戒,将屋子里的所有活人全部撕碎。
邵允听?罢,无声地抿了抿唇,目光转向床底下的邵蒙。
邵垠这时大步走到床边,他一把拽住邵蒙的衣服下摆,粗暴地像对待一只牲畜那?样将邵蒙三下五除二地从床底下拽出来,提溜在手里、一路拖到了邵允的面前。
“来,哥帮你。”
将邵蒙扔在邵允的脚跟前后,邵垠甚至还一脚踩在了邵蒙的肩膀上将他强行?翻了个身?,“人我?给你摁着,你直接开枪便是,简单得很。”
邵蒙人本来就奄奄一息,被邵垠这么一拽一拖一踩、差点当场一命呜呼。模样邋遢憔悴的老?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只能从喉间发出阵阵哀嚎。
“吵死了。”听?着邵蒙的哀嚎声,邵垠脚上的劲儿却?用得更大了些,“你再嚎,信不信我?先把你的舌头给拔下来?”
邵蒙整个人抖若筛糠,他想要抑制自己的哀嚎,却?又因为剧烈的疼痛,最后演变成了眼角越来越多的眼泪。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恶鬼般的二儿子,张了张嘴,像是在哀求邵垠饶他一命:“阿垠,阿垠……”
“别用你恶心?的嘴喊我?的名字!”邵垠蹙着眉头,一下子有些不悦,“我?在这专心?和阿允玩游戏呢,你可?别逼我?破坏游戏规则,亲手给你个了断。”
邵蒙也不是傻瓜,他心?知肚明邵垠是什么人,也明白?此时想让邵垠良心?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头的邵允。
下一秒,邵蒙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竟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地往邵允的脚跟前靠了靠。
那?模样,别提有多么凄惨卑微了。
“阿允……”邵允听?到邵蒙从脚跟前如此呼唤自己,“阿允……”
你说?可?悲不可?悲。
他这位父亲,一辈子都没有亲亲热热地叫过一声他的名字,面对他时流露出来的不是鄙夷便是厌弃。往日里,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邵蒙要是同他说?话,从来都只会用“窝囊废”、“病秧子”这种?词来指代,甚至亦或者连称呼都不称呼他。
在邵蒙的眼中,他膝下虽有三子,实际上却?形同于只有二子。
可?如今,当被邵垠生生逼上绝路,面对性命攸关的时刻,邵蒙却?不得不哀求他这个差点在刚出生时就被虐待致死、浑身?上下都背负着诅咒的三儿子,还要唤他一声“阿允”。
邵允低垂着眼眸,捏着手|枪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他身?边的邵眠见他这般沉默不语、似乎是真的有些想要配合邵垠继续玩这个游戏,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不顾邵垠在场、坚持想要开口劝说?:“阿允……”
“大哥。”邵允这时却?轻轻打断了邵眠,他侧过头看向邵眠,语气出奇地平静,“即便我?确实从未从父亲这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垂怜和正视,你也觉得我?是那?种?会亲手弑父的人吗?”
邵眠回视着他,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谁人都知道?邵允生性温柔善良,可?当面对邵蒙和邵垠这两个一辈子只给他带来过无尽痛苦和绝望的人,没有人可?以斩钉截铁地确认,邵允依然会做出“充满善意”的决定。
邵垠倒是兴致勃勃地笑看着邵允:“阿允,你怎么不回答我?们的大哥?或者,你可?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真正的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地上的邵蒙已经眼泪鼻涕双管齐下,他甚至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邵允的鞋头,企图软化、哀求邵允,为自己讨要一条生路……哪里还想得起?自己曾经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尊严。
他用那?把沧桑的嗓音,含糊不清又絮絮叨叨地对邵允说?着:“阿允,父亲这辈子待你确实谈不上体?贴入微……可?你要想想,即便你这么多年来给我?带来了如此多的耻辱和不堪,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从邵家中除名,还坚持不懈地接纳你作为家族中的一员……”
“算命先生说?你的出生就是不详的征兆,建议我?将你扔在外?头让你自生自灭……可?我?是多么地宅心?仁厚啊!我?不还是给了你一处宽敞的宅院和悉心?照顾你的奶娘,慢慢将你抚养长大了吗……”
“还有,我?没怎么让你参与邵家的产业投资,是因为照顾到你的体?弱多病,不想让你太?费神?费力……再说?,你的体?弱多病是天生的,这总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阿允,做人得有良心?啊……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邵蒙的血脉,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啊……你难道?愿意失去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阿允,我?知道?你心?软善良,你肯定不舍得亲手弑父的……”
这些荒唐可?笑、黑白?颠倒、令人作呕的话语响彻在了整个屋内,很快就被外?头的风雨声所吞没。
在一旁听?着的辛澜和双子已经气得脸都歪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人给邵蒙一枪,连邵眠都听?得连连皱眉,唯独只有邵允听?着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邵允将手中的枪支“咔嚓”一声上了膛。
地上的邵蒙脸色大变,灰暗得如同窗外?的天色,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邵允。邵允身?旁的邵眠也面色铁青,对着邵允几番欲言又止。
唯有邵垠抱着双臂,满脸写着心?满意足。
下一秒,邵允面无表情地微微抬起?枪口,对准了地上邵蒙的眉心?。
“邵允!”
面对死亡威胁的邵蒙也不知是从哪儿爆发出了回光返照的最后一丝力气,匍匐在地上仰着头冲他怒吼,“你这只该死的白?眼狼!我?当年就应该亲手把你掐死在襁褓里!你这个小畜生!你不得好死!……”
在邵蒙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邵允扣着扳机的手指依然一点一点地弯曲下来。
邵眠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允,你三思?啊!我?不想你为了救我?们,生生背上弑父的名号……”
邵允却?依然扣动了扳机。
而在他扣动扳机前的最后一秒,他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微微抬起?了枪口!
那?细微的角度变化却?决定了天差地别的结果——此刻,枪口正对着的不是邵蒙,而是邵垠的心?脏。
可?奇怪的是,他手里的枪,却?并没有飞出子弹。
被他用枪正对着心?脏的邵垠见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哎,我?亲爱的阿允,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邵垠看着他,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跟你说?了那?么多回,要遵守游戏规则,你却?依然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你是真的让哥哥很失望心?痛呐……”
听?到这话,邵允微微一蹙眉,心?觉不妙,他迅速打开手中枪支的弹巢,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一发子弹。
邵垠给他的,是一把特意没装子弹、完全用来障眼的空枪!
可?此时醒悟,为时已晚。
下一瞬,他眼睁睁地看着邵垠从自己的腰后掏出了一把与他手中握着的一模一样的消音枪,而后干脆利落地将地上趴伏着的邵蒙爆了头。
邵蒙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的血肉已经飞溅到了所有人的身?上,地上只余下一具温热的无头尸体?。
那?是今晚为死亡盛开的第一朵花。
因为离邵蒙最?近, 所以邵允首当其冲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
他注视着地上?的无头尸体,握着那把障眼手|枪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松开了。
枪支掉落在地上厚重的血污中, 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像是哀叹,又像是悲泣。
那一瞬间,邵允意识到,即便邵蒙此人罪大恶极、身?上?的罪行罄竹难书,依照律法应当被?处以极刑,他也?不希望邵蒙以这种残忍潦草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
邵允身?侧的邵眠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脸上?都挂满了邵蒙的血和碎肉。饶是邵眠这样内敛稳重的人, 对上?这个场面也?扛不住了,他的眼角无声地冒出了眼泪,与腥臭的血污混在一块儿、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淌下来。他浑身?剧烈地发起?抖来,眼前一片黑一片白,腿软得?连站也?站不住, 险些跪倒在地。
而那两个一直都缩在房间角落里默默抖着身?子落泪的、已经负责照顾了邵蒙几?十年的下人,见到此景终于彻底崩溃了, 不管不顾地高声尖叫哭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