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斯沅没说话。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一见到邵允、便红着?眼?眶抱住了邵允的中年男人,过了老半天?,才?转回身跟着?歌琰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将时间往回倒推。
当时,身处白巷的叶舒唯在跟邵允通讯信号中断的那一刻,就看到他们前面那辆原本?开得好好的车突然?被炸上了天?。
开车的言锡一见这场景,当即吓得一激灵,猛地踩下了急刹车。
就是这么?顷刻间的差池,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前方?那条通往邵垠藏身地的路,被在地底下不知埋了多少重量的炸弹,给直接炸烂炸塌了。
倒带安全屋被炸、通讯信号被切断、前进?的路被毁、还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一环又一环的圈套与变故,让叶舒唯从容不迫的神情也不免变得焦躁起来。
她看着?前方?喧嚣张狂的爆炸烟雾,不顾言锡他们的拼命劝阻,直接跳下了越野车,骑着?自己带来的摩托车绕开前方?被炸毁的路、走偏僻小道?朝邵垠的藏身地狂飙而去。
这一路在风雨中的狂飙,她的大脑几乎是一片混乱的。
有一瞬间,那间让她多年噩梦缠身的地下室场景,又再度闪回到了她的眼?前——明明经过邵允的安抚与爱意,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脱离了那个梦魇。
当年的她,年少轻狂、自以为是,才?让自己的战友们深陷地狱,酿成了不可逆转的惨祸。
可今天?的她,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后,却还是疏漏了最致命的细节。
她身负重任来到珑城,是下了必须缉拿珀斯公爵的军令状的。可是到了她自认为她已经即将走到终点的那一刻,她却发现,终点好像只是敌人给她设下的前菜。
当叶舒唯赶到邵垠藏身地对?面的那间特勤人员租用的监视小屋时,她果然?看到了一地的横尸。
而那些特勤人员格外凄惨的死状,也让她联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
她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泯灭人性的杀人手法?,她觉得自己可能认识这位恐怖的杀手。
言锡他们步了她的后尘,都弃车选择了疾跑或者?摩托车代步的方?式赶来这里。
当他们裹挟着?风雨踏进?监视小屋的那一刻,叶舒唯也终于想起了这位个人风格突出?的杀手究竟是何人。
她面色苍白地告诉言锡他们:“季殃还活着?,这些战友就是他杀死的。”
言锡他们大吃一惊,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毕竟一个他们亲眼?所见被剧毒气体和爆炸吞噬的死人,怎么?可能还会死而复生呢?
可没等他们提出?更多质疑时,邵垠本?该藏身的那间小屋也在他们的眼?前轰然?爆炸倒塌了。
叶舒唯看着?面前哪哪都充斥着?火海的场景,却感觉自己在这片热浪里如坠冰窟。
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最开始走下的每一步,都踩在了珀斯公爵给她预设的台阶上。一步又一步,她最终来到了珀斯公爵最想要看到的结局。
这一场位于珑城的对?决,她输得一败涂地。
在所有人异样?的沉默中,她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命令:“全体撤离,除了留在这里做收尾的人员,其他人员立刻返回邵家大宅。邵垠和季殃现在都在那里,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邵允、邵蒙和邵眠。”
驾车飞驰回珑城的路上,她给蒲斯沅拨去了内线电话。
电话被接通后,她没等蒲斯沅开口,便直接了当地说:“要骂要打要罚怎样?都行,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再说。你现在立刻马上带人去邵家大宅支援,邵垠人就在那里,他的那个变态杀手季殃也没有死,邵允他们都有生命危险。”
蒲斯沅没说什么?:“我?马上就到那儿了。”
叶舒唯扔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滂沱的大雨。她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冥冥之中仿佛预兆了什么?。
她又想到更早些时候她同邵允分别时,邵允望着?她的那双温柔眼?睛里,盛满了她当时还不能够理解的忧虑。
她当下还认为邵允的担心不足为虑,可事实却证明,邵允每一回对?邵垠的判断,都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绝对?正确。
郁瑞这时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死神和火姐都在,邵允不会有事的。”
她精致的小脸却白得可怖:“算上邵垠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差,若是他一到邵家大宅就动手的话,现在蒲斯沅他们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纤细的手臂,捂住了自己的脸。
“郁瑞,你知道?吗?我?现在根本?连想都不敢想邵家大宅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传出?来,一向朝气又坚强的姑娘在此刻竟头一回显出?了几分罕见的脆弱与无助,“阿允他那么?单薄瘦弱,温柔到连平时对?人大声呵斥都不会有。当这样?一个毫无攻击性的人对?上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做出?反人类举动的亡命之徒时,你告诉我?,他该如何还手?”
虽然?她知道?邵允的身体深处蕴藏着?蓬勃的力量,他的智慧与魄力也同样?在凡人之中出?类拔萃。即便是在面对?邵垠这样?的变态恶鬼时,她相信邵允也一定会展露出?自己过人的冷静与镇定来控制局面。
可知道?归知道?,相信归相信……落到最后,还是全成为了关心则乱。
这是她挚爱至深的男人,也是她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他离开了她的生命,那她往后的人生该会是什么?样?无望悲哀的光景。
所以,在亲眼?确认邵允无碍的那一刻之前,她只想将自己深埋封闭起来,麻痹自己不去想任何不好的结果。
郁瑞和言锡原本?还想再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膝盖里,在座位上蜷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仿佛都没了生气。
言锡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只得将原本?已经飚得飞起的车开得更快。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爆破般巨大的惊雷。
叶舒唯猛地从膝盖里抬起脸,发现他们还有没几分钟就要到达邵家大宅了。
可下一秒,她竟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心悸。
那种心悸,她这一生都从未体验过,因为这股心悸并不是从她自己身体里传出?来的……反而像是她在冥冥之中|共鸣到了她挚爱的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犹如困兽般悲哀的心如死灰,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到极致。
“言锡,停车。”
她冷不丁地开口道?。
“姑奶奶,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正在飙车的言锡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朝后座一瞟,结果更是吓得不轻。
他看到此时的叶舒唯,竟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整张脸上都布满了泪痕。
郁瑞也吓傻了:“你,你怎么?突然?哭了……”
言锡怕她干出?疯事,只得立刻靠边停车。
叶舒唯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往下跳,在汹涌的暴雨之中朝着?邵家大宅狂奔而去。
跑到?邵家大宅门口?时?, 叶舒唯恰好看到?特勤人员抬着一具又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踏出大门。
当看到那些装着尸体的白担架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她步履艰难地朝那些尸体走近了两步, 可最后又犹豫地?驻足不前。几?秒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身绕过那些尸体,直接朝大宅内冲去。
闯进大门时?,她险些与迎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抬起眼,她看到?歌琰和蒲斯沅正并肩站在?她的面前。
“你?……”歌琰见到?她这幅狼狈不堪的雨人模样,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头。随后二话不说, 便将手中的伞用力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看着这两位与她关?系匪浅的前辈兼战友,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连嗓音都是哑的:“阿允他……”
“毫发无损。”歌琰完全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几?乎是秒答,“他正在?里面等你?。”
听到?这句话, 叶舒唯感觉自己那颗悬在?空中老半天、随时?随地?都濒临爆炸的心脏终于落下了地?。只是,她都还没有来得及舒心几?秒, 又立刻想?起了刚才在?车上她感受到?的那一阵痛彻心扉的心悸。
蒲斯沅看着她, 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同她说。但话到?嘴边,最后又成了一句淡冷的叮嘱:“我会把临时?安全屋的地?址发给你?,等会儿尽快带邵允回来复盘。”
“……别搭理他,我们?没有那么?十万火急。”歌琰白了蒲斯沅一眼,柔声对叶舒唯说,“唯唯,去吧。你?的三少爷,他现在?应该非常地?需要你?。”
叶舒唯点了下头, 一个闪身就没了人影。
即便歌琰将伞给了她,她却还是没有打起这把伞。
她任由冰凉的雨水流遍她的全身, 感受着那彻骨的寒冷,只想?让自己此刻的神思保持绝对的清明。
一路跑进邵蒙宅院的路上,她与身边形形色色的特勤人员擦肩而过。直到?快要进入宅院门时?,她看到?一位眼熟的中年男人正从宅院门口?走出来。
“叶小姐。”司机谭叔看到?她后,立刻停下了脚步,“您来了。”
她看到?谭叔的眼眶通红,面色也十分苍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叶舒唯:“谭叔。”
“快进去吧,三少爷他正在?等你?。”谭叔很清楚她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寒暄,说完这句话,便主动告辞了。
叶舒唯也没说什么?,当即跨进了宅院门。
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令人非常不适的注视。
——那注视里,满满地?包含着讥讽、嘲笑?、兴奋以及狂妄。
这注视简直让她浑身寒毛倒竖,她立刻机警地?转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任何?人靠近。而刚刚与她道别的谭叔,也早就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再?说,谭叔怎么?可能会向她投来这样的目光?
她又在?原地?静立了片刻,直到?确认自己四周并没有异样后,才再?度进了宅院。
一进宅院,她便看到?了站在?邵蒙屋门口?的邵允。
他负手立在?屋檐下,身上的衣襟充斥着残留的血污。他的目光正静静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心事。
叶舒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本?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整颗心终于有了安定的归宿。可他这幅脱离的模样,却又忽然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丝没由来的不安。
当时?元圆大师兄在?元喜寺的解语还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楚,邵允的前世是一位孤独而超脱的天人。
即便他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他的灵魂和心都不在?这里。
仿佛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这里、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不见。
这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让叶舒唯产生了实打实的抵触心理,她闭了闭眼,努力散去心中的混乱,赶紧抬步朝邵允走了过去。
因为她急切的脚步声,邵允也终于从自己的神思中抽离了出来。当看到?她的时?候,他刚才还异常深黯的眼眸不自觉地?便软成了一片。
她原本?是在?走,可最后两步,却变成了冲刺小跑。
直到?最后,她在?他朝自己抬起双臂的那一刹那,扎扎实实地?投入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们?无声地?、紧紧地?拥抱着彼此,彼此用劲之大,似乎都想?要耗尽自己身上全部的力气。
其实距离他们?在?殡仪馆门口?分别到?现在?,时?间流逝不过尔尔。但因为期间发生的种种,却让他们?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毕竟,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们?都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在?见到?邵允之前,叶舒唯本?觉得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要与他说道。可到?了这一刻,她却只想?沉溺在?他的怀抱里……一辈子都不离开。
他们?的身体原本?都很冰凉,贴在?一起时?却升腾起了奇异而浓烈的温暖。
“阿允。”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脖颈边,轻声开口?道,“我好像感觉你?的心脏都来到?了我的身体里。”
邵允用手不断地?轻抚着她的背脊,认真地?回答她:“我的心脏,你?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拿走了么?。”
她不禁弯了弯唇,随后又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唯唯。”
又这样相拥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到?他低声在?她耳旁开了口?,“我大哥他,因为保护我而去世了。”
叶舒唯心尖一颤,从他的怀抱中抬起脸望向他。
她终于明白刚才在?车上,她与他感同身受的痛彻心扉,究竟是凭何?而来。
那一刻,她仿佛身临其境,体会到?了他失去世界上最后一位至亲的绝望与痛楚。
她比谁都能共情这种感受,因为她也曾亲身经历过外?公的离去。
“邵垠的那一枪,原本?应该是开到?我身上的,但是我大哥却替我挡下了。”他的语气听上去是平静的,可是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字里行间里的艰难与轻颤。
“如若不是因为我当初自认为好心地?去提醒他,让他早些带大嫂和琴琴离开邵家,促使他下定决心来帮我。”
邵允低垂下眼眸,额前柔软的碎发乖顺地?垂下来:“那么?他就不会激怒到?父亲与邵垠,让他们?认为他与我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他也更不会被卷入邵垠与我的战争,今天因为我而离开这个世界。”
“是我害死?了大哥。”他顿了顿,眼睫微微抖动着,“琴琴还那么?小,我却害得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也害大嫂失去了自己的结发丈夫。他们?本?该一家人幸福地?团聚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们?。”
他语气里那份认为自己有罪的坚定,让叶舒唯听得直蹙眉头——她觉得邵允此刻就像是走入了一个严重的心理误区。
于是,她摇了摇头,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双臂,告诉他:“阿允,你?怎么?能这么?想??”
“就算当初你?不提醒邵眠,你?以为邵蒙和邵垠就会轻易放过他吗?”她提高了嗓音,“其实在?我们?刚来珑城的时?候,我们?就发现邵眠总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被埋了暂时?还没被激活的定时?炸弹,后来我们?悄悄找了拆弹小组把炸弹拆除了……那个时?候你?还尚未与邵眠推心置腹地?聊开呢。你?当真以为邵垠这个变态从头到?尾都只想?毁了你?一个人吗?他是想?毁了所有人!”
邵允看着她:“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值得大哥替我送命。还有小执小念跟辛澜,我本?以为让他们?跟随我可以让我更好地?保护他们?,可结果呢?他们?因为我、此刻正遍体鳞伤地?躺着接受急救,至今都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还有……”
他说到?这儿,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她的身上。
还有你?,我最深爱的姑娘。
因为我,你?已经屡次犯险、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今天若不是上天眷顾,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否像现在?这样拥你?入怀。
所以,我经不住再?度扪心自问,我究竟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你?,甚至让你?成为我披在?身上的盔甲,为我披荆斩棘,为我而战?
邵允终究没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因为他看到?叶舒唯柳眉一挑,似乎马上要跟他动气了。
果不其然,她明亮的眼珠里立时?冒出了熊熊烈火,如若不是她努力克制了,估计正打算一拳朝他的肩膀猛砸过来。
“邵允,你?给我听好了。你?是否值得我们?为你?付出和牺牲,是由我们?说了算的,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叶舒唯从他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邵眠今日为你?牺牲,是因为他认为你?是他最值得托付的血亲弟弟、也是他愿意一赌未来的所有希望。小执小念辛澜愿为保护你?献出生命,是因为他们?觉得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是因为你?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他们?每一个人,都执着地?相信着,你?能够最终战胜黑暗。”
“我爱上的那个男人可以与恶魔抗争多年而不退缩,也可以为走出地?狱而生生踏出一条血路、绝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我愿意为你?而战,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所以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你?如此定义我们?对你?的心意。”
叶舒唯他们?到?达Shadow的临时?安全屋时?,所有人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对小情侣之间微妙而别扭的气氛。
叶舒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依偎在?邵允身边与他形影不离,而是直接公事公办地?将他带到?了蒲斯沅所在?的审讯室,自己则转头去和言锡他们?对接案件的收尾流程了。
周煜作为本?国安全组织的代表,全程与蒲斯沅并肩坐在?一块儿见了所有证人、做了笔录以及案件流程梳理。
见到?邵允独自走进来时?,周煜还是没忍住出口?揶揄了他一句:“吵架了?”
邵允拉开椅子坐下来,神情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自责:“都怪我。”
周煜继续八卦:“人家女战神可是不要命地?从白巷赶回来救你?的,你?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还能把人给惹毛了?”
他低垂下眼眸,没有再?接周煜的话茬。
周煜这人一向不着调,知道他心情不佳,故意想?缓解下他的情绪、满嘴跑火车道:“教你?个法子,床头吵架床尾和,拉着女战神狠狠地?睡一觉就好了。”
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蒲斯沅这时?打开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这个房间的通讯设备与叶舒唯所在?的房间是相通的。”
换言之,刚刚周煜说的那些胡话,叶舒唯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煜:“……”
卧槽,这个叫死?神的逼King怎么?那么?阴险狡诈啊!
此时在另一间房间的叶舒唯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结案资料。
过了好一会儿,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冲那对在书桌后一边朝她偷瞄一边憋笑憋得快要抽过去的活宝骂道:“要笑给我滚出去笑!”
言锡和郁瑞对?视一眼, 下一秒便一起毫无顾忌地拍桌大笑出声。
叶舒唯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把周煜来回鞭打了几千遍,还觉得不够解气。
等彻底笑舒坦了,言锡才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说:“我们这叫苦中作乐,你?明白不?”
叶舒唯翻了个大白眼:“你?们苦个屁啊?”
郁瑞哀叹:“你?刚刚是老眼昏花没?有看到死神大人那张棺材脸吗?我们仨这回来珑城最后搞成?这样,他都恨不得把我们三?个吊起来打一个星期……就算火姐换三?套辣妹制服都救不了我们的狗命了。”
叶舒唯抬了抬眼:“让他打我一个人就是了,你?俩瞎掺和什?么。”
言锡:“你?爷爷我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会让你?一个人挨打?”
郁瑞:“我帮你?擦了那么多次屁股, 我不跟着挨打我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啊!”
她看着这两位与?她出生入死的战友兼死党,没?好气地啐了他们一口,心里却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暖。
“不过话说回来。”言锡这时挠了挠脑袋,“老L倒是没?动气,刚才通电话时还宽慰我们说这段时间驻扎在珑城辛苦了, 和周煜他们配合得也很不错。”
郁瑞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毕竟不管怎么说,珑城的黑暗势力已经被我们整个一锅端连根拔起了, 最变态的邵垠……不, 珀斯公爵也已经死了。不管过程中遭受的损失有多么惨重,单看结果,总归算是好的。”
言锡也表示赞成?:“我们出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任务,惨痛的损失也面对?得不能?算少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就是看着你?家三?少爷的状态,我确实心里也不好受。”
叶舒唯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眉宇间的愁思却越来越深。
言锡观察着她的脸色,劝她道:“你?也理解一下邵允, 别跟他置气了。你?要知?道他今天一个人在邵家大宅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如若换作是其他人, 这会儿可能?已经疯了都说不定。连我都不能?保证我身处在他的境遇里,我能?做得到像此刻的他这般收敛自己的情绪。”
她这时抬头看向言锡和郁瑞,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真的觉得珀斯公爵已经死了么?”
这话倒是当场将言郁二人给问住了,郁瑞张了张嘴:“什?么意思?难道邵垠不是珀斯公爵吗?”
叶舒唯反问他:“你?有什?么证据可以确认邵垠是珀斯公爵?”
郁瑞说:“珀斯公爵自己寄信到基地,说他会在珑城等你?。而珑城最邪恶的犯罪组织头目毋庸置疑就是邵垠,这也已经经过周煜他们本国安全?局的确认了啊!”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邵垠不是珀斯公爵,那珀斯公爵又会是谁呢?”言锡说,“现在整个珑城都已经被彻头彻尾地肃清了一遍,绝无可能?再有遗漏,珀斯公爵还能?躲到哪里去?”
叶舒唯说:“在邵垠今天狠狠摆了我们一道之前,我们也以为他已经穷途末路了,可他却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了个死而复生的季殃和一条逍遥的密道。”
这话确实不假,因此,言锡和郁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服她和自己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珀斯公爵是极其狡诈的顶级罪犯,他们追查了他那么长时间,连他的毛都没?摸着过。而这回在珑城,他们却终于成?功扳倒了邵垠。虽然这比他们想?象得可能?要容易一些,但算上如此惨痛的损失,也不能?说是轻松拿下吧?
所以,即便他们能?够理解叶舒唯心里的质疑和不确信,但他们现在也没?法给出一个“邵垠是珀斯公爵”以外的答案了。
“我等会去找蒲斯沅谈谈。”叶舒唯这时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我不急着离开珑城,至少在我心里完全?确认真正的珀斯公爵是死是活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因为邵允还在蒲斯沅那边做笔录和复盘,所以她就留在这个房间继续做自己的事。
说是核查调查结果,但她看了一会儿电脑中的资料,全?部的注意力却还是被那边房间里的实时对?话给吸引走了。
当听完邵允陈述在邵家大宅中发生的所有事情经过后,她阖了阖眼,将面前的电脑轻轻地合上了。
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在发麻发疼,逼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在她刚赶到邵家大宅紧紧地抱住邵允时就出现了。而到此刻,已经一举燃烧到了她都有些无法负荷的顶峰、且还在攀升,仿若无穷无尽。
郁瑞这时用?笔头悄悄地戳了戳她的手背:“你?别再跟他闹别扭了,他有多不容易多痛苦你?还不知?道吗?”
“我才不跟你?个母胎单身聊这些。”她从沙发上起了身,“他那边应该结束了,我去找蒲斯沅。”
她走出去之前,言锡在她身后嘴贱道:“已经很晚了,谈完可以准备休息了。你?记得叫邵允跟你?睡一间房,我想?小蒲应该也不会太介意。”
叶舒唯反手就摔上了门。
她到蒲斯沅所在的房间门口时,邵允也刚好从里面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刚才从邵家大宅离开时的微妙气氛似乎还历历在目。
叶舒唯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小情绪,她原本是想?直接进屋的,可却在擦肩而过时被邵允轻扣住了手腕。
他侧过脸看着她,用?那道她根本无法拒绝的酥哑声线对?她说:“唯唯,我在外面等你?。”
她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嘴上却还是硬邦邦的:“你?等我做什?么?”
“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浑话,等我家小蔷薇体罚我。”他说得格外煞有其事,“只不过,如若你?还念在我们有情分上,希望你?下手稍微轻点……毕竟,要是把我打得太惨,也有失你?自己的颜面,被冠上一个[悍妇]的名?号就不值当了。”
叶舒唯差点被逗笑,她强忍住自己几欲上翘的嘴角,没?好气地轻甩开他的手:“你?去问言锡他们我的房间在哪里,然后自己进去闭门面壁思过。”
邵允温柔地颔首:“遵命,我的小蔷薇。”
见她走进房间,周煜立刻识趣地拿起电脑和文件夹离开:“我回去看浅浅,明天再过来。”
等房间重归安静,叶舒唯拉开蒲斯沅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蒲斯沅没?说话,却不动声色地抬手将连接到言锡他们房间的通讯线路给关闭了。因此,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只会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晓。
用?言锡他们的话来说,Shadow两大巨头要是正儿八经地坐下来,那一般人等确实插不上嘴、也参与?不了。
“我跟你?之间就不绕圈子?了。”叶舒唯开门见山,“关于我这次在珑城执行任务的结果评定,等回去之后,无论你?和老L怎么评,我都不会有什?么意见。要下任何处罚,我也自己一个人担着,你?们别牵连到我爷爷和花魁。”
蒲斯沅静静地望着她,却回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你?觉得邵垠的死亡是结束吗?”
她一愣,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正是因为我不这么觉得,所以我来找你?了。”
蒲斯沅将整个身体往后倾靠在椅背上,他双手交叠,对?她抬了下下巴,冷声道:“说说你?的想?法。”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珑城的这条犯罪链因为邵垠的死亡肯定是彻底终结了。所有犯罪资源都被彻底清除,所有犯罪人力也都落网了,谁都无法再在珑城掀起任何波澜。所以,当我们假定邵垠是珀斯公爵,从他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在其他国家和城市的犯罪集团应该也要开始崩塌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