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允:“那就好,她脖子上的伤势怎么样?”
“医生说是皮肉伤,因为处理?得及时也不会留下疤痕。吴赟给?她吃的迷药剂量不算重,所以对身体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周煜说到这里?,顿了顿,“浅浅说,她有话要同?你们说。”
邵允:“她现在身体还虚弱着,有什么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我等不到明天了。”
下一秒,吴浅浅苍白虚弱的声音就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邵垠一分?钟没有被抓捕落网,我就一分?钟无法安心入睡。”
虽然?她已经竭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但她话语里?对邵垠的恨意?已是巨浪滔天。
“我知?道你们在找那个可以给?邵垠定罪的关键性罪证。”吴浅浅这时在周煜的帮助下,在病床上靠坐了起来,“小赟他虽然?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把这个东西?藏在了哪里?,但他今天把我从大宅接走后?,没有立刻回那栋老房子,而是去了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郁瑞的电脑也发出了“滴滴滴”的车牌搜寻结果?确认弹窗。
“他带我去了一趟珑城游乐场。”
吴浅浅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电脑弹窗里?也清晰地显示着吴赟的车牌被珑城游乐场门口的监视器所拍下的画面?。
原来吴赟临死前说的那个“游”,指的就是珑城游乐场。他背着邵垠,冒死也要将那份关键性罪证转移,并最终藏在了游乐场中的某个地方!
言锡二话不说,直接发动了越野车,朝珑城游乐场的方向飞驰而去。
吴浅浅继续在通讯器中娓娓说道:“我和小赟年纪还小的时候,因为我们爸爸妈妈时常不在家,所以为了安抚我们,管家就会很频繁地带着我和小赟去游乐场里?玩,珑城游乐场是一个拥有我们最多童年回忆的地方。”
吴赟昨天晚上将她接上车后?,突然?提出说要带她回那里?看看。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可以让凌晨时分?的游乐场又为了他们两个而运作起来。他们在游乐场里?,将所有他们小时候喜欢玩的项目全都坐了一遍,无一疏漏。
虽然?游乐场经过了那么多年,早已变得有些?老旧,那些?游艺项目在他们看来,更是充满了幼稚童趣,但他们却都玩得很开心。
开心到,就好像能够在一瞬间忘记脑中所有的烦恼与痛苦。
叶舒唯这时问吴浅浅:“你们在游乐场里?的时候,吴赟有没有同?你说过一些?,让你会觉得有些?奇怪或特别?的话吗?”
吴浅浅沉默地思索了起来。
周煜在一旁安慰她:“浅浅,别?着急,慢慢想。”
“好像没有。”片刻后?,吴浅浅十分?确定地告诉她,“我们很默契,谁都没有提起他跟着邵垠做的那些?错事,也没有说起他未来究竟何去何从。我们就像是真的只是来游乐场里?游玩,回忆我们的童年一般。”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地停止在今天凌晨时分?的珑城游乐场。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再?一次与吴赟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坐着呼啸而过的小火车,在游乐场里?肆意?地欢笑着。
若是知?道今天她会永远地失去吴赟,她宁愿把自己一辈子都关在那间游乐场里?不出来。
言锡很快就将车停在了珑城游乐场的门口。
因为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游乐场即将关闭,正?有源源不断的游客从散场的游乐场大门里?走出来。
叶舒唯他们下了车,逆着人流往游乐场里?走,很快便置身于五光十色的游乐场中。
过山车、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海盗船、跳楼机……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正?矗立在原地无声地欢迎着他们。虽然?他们知?道那份关键性罪证此刻就在这里?,但如此之大的范围,找起来竟是一时毫无头绪。
邵允这时又问吴浅浅:“你们昨天玩了游乐场里?的所有项目吗?”
吴浅浅应了一声。
叶舒唯:“吴赟最喜欢坐的是哪个项目?”
吴浅浅几乎是秒答:“海盗船。”
海盗船在游乐场的后?半个园区里?,他们一路横穿前半个园区,来到了海盗船设施前。
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他们踏上海盗船,将所有的座位前前后?后?都翻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物件。
下了海盗船后?,言锡和郁瑞直接去了一趟失物招领处,想询问工作人员今天是否有在游乐场里?捡到过什么他人遗失的物件。
叶舒唯和邵允则站在树下等他们回来,她看着偌大的游乐场,对邵允说:“吴赟明明知?道游乐场里?每天都会有那么多游客,却依旧选择将关键性罪证藏在了这里?。那说明他藏东西?的位置,肯定是一个游客通常不太会注意?到的地方。”
邵允点了点头:“也一定是个不太容易被工作人员检查到、翻找到的地方。”
叶舒唯的目光在游乐场里?四处搜寻了片刻,冷不丁地问依旧在与他们连线着的吴浅浅:“你最喜欢玩哪个游乐设施?”
吴浅浅一怔:“我么?我喜欢玩过山车。”
叶舒唯的心里?却并不认同?这个答案:“那你小时候最喜欢玩什么?”
吴浅浅没有什么犹豫:“旋转木马,有哪个女孩子童年时会不喜欢旋转木马?今天小赟还特意?陪我坐了两回,说他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喜欢赖在木马上不肯走。”
叶舒唯一听?这话,一把伸手拽住邵允,拔腿就往旋转木马那边冲去。她一边跑,一边在通讯器里?对言锡他们说:“别?问失物招领了,赶紧来旋转木马这儿?!”
邵允也就这么一路跟着她一起默默地狂奔,似是已经领悟到了她想法的由来。
吴浅浅是吴赟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藏关键性罪证的地点与她息息相关也自然?符合情理?。
等他们赶到旋转木马的设施旁,叶舒唯跳上旋转盘,在每一匹木马上来来回回地搜索着……尤其是木马的脚踝内侧、腹部等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果?然?,不出片刻,他们便有了收获。
邵允从一匹橙黄色小马的右腿腿根,发现了一个被泡泡糖紧紧粘住的USB。
“我们找到了。”
叶舒唯看着那个银灰色的USB,对着通讯器中的吴浅浅说,“相信我,我们一定不会让吴赟死不瞑目。”
病房里?的吴浅浅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瞬间噤了声。
当周煜悉心地关上通讯器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吴赟今天凌晨和她一起坐上旋转木马时,在五彩斑斓的灯火中,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姐姐,我希望你能永远像坐在旋转木马上时这样快乐。”
邵垠应该连做梦都不会想到, 吴赟竟然真的会在临死前找到了那份关键性罪证,并让那份罪证最终来到叶舒唯他们的手上。
他费尽心思?, 用了整整三重手段来?确保自己能够杀死吴赟,却还是无法阻止命运将他带往他最终该去的归宿。
那份USB里,记录了邵垠带着吴赟一起犯下的全部罪行的证据。无论是文字记录、照片记录还是视频记录,都保存得十分详尽,且经?审核、能够作为呈堂供证。
虽然这些犯罪,都是在吴赟入伙以后才发生的,并没有包括邵垠之前那么多年里的所作所为。但仅仅只是这些“短时间内的犯罪证据”, 诸如:他派季殃在墉萍酒店杀人、进行大批量大规模的贩毒、走私人口和军火……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立刻面临死刑。
邵垠先前在珑城一手遮天,便是仗着珑城的司法体系腐烂瘫痪。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国家为级别的安全局和国际安全组织Shadow双双介入了他的案件,能够有权越过珑城当地?的司法体系直接对他进行调查和缉捕。
有了关键性罪证后, 搜查令和通缉令下发得很快。
手持令牌,叶舒唯和周煜他们不分昼夜地?将全珑城范围内所有与邵垠这个名字有关的人和地?都翻了一个底朝天。
不翻不知?道?, 一翻吓一跳。
几乎大半个珑城都被牵连在了其中, 珑城的所有王公权贵,尤其是三大家族中的那些旁枝末节,他们所有的纸醉金迷和铺张糜烂,竟都有邵垠的“贡献”。
那个血腥的地?下赛事?,也被连根拔起?。
周济平时?虽然贪图享乐,但?倒没有一点想暴富的歪心思?。再?加上有周煜一直以来?的暗中护持,周家主家在调查中竟然算是被牵连得最轻的。
吴淞夫妇在经?历了儿?子的死亡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尤其是身体状况本就不佳的家主吴淞,老人家因为过度的悲痛而入了院, 每天躺在病榻上以泪洗面。
而吴赟经?手过的那些犯罪链,虽然没有动到吴家的主心骨,可多少?还是有一些无可避免地?混进了吴家的资产里。刚从伤病中痊愈的吴浅浅只能继续扛起?家族的大任,全力配合调查,并将吴家的资产做出应有的清算上缴。
至于?邵家。
在留下最后两个必须伺候在依旧处于?昏迷的邵蒙身边的下人后,邵眠将整个邵家的人和物都清空了。整个邵家大宅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座毫无生?气的空宅,连庭院里的那些天鹅都被送去了别处,丝毫无法看出曾经?的昌盛恢弘。
除了邵眠和邵允在从事?的那些正当产业,与邵蒙跟邵垠搭边的邵家绝大部分产业毫无意外地?全军覆没。
如今,就算是将整个邵家抵上,恐怕都换不清邵蒙跟邵垠所造下的孽。
珑城变天了。
随着叶舒唯他们全方位无死角的缉捕,邵垠的全部手下都已?在珑城各处落网,他所经?营着的所有犯罪链也都被一锅端了,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他现在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光杆司令。
在经?历了叶舒唯等人高强度的连番审讯后,邵垠的其中几个心腹手下终于?松了口,吐出了邵垠的藏身之地?。他们说邵垠这段时?间其实根本没有待在珑城,而是一直藏在珑城隔壁的一个叫做白巷的小县城里。吴赟那天被带过去的地?方,就是邵垠在白巷城里用他人名义所购置下来?的别墅。
在准备出发前往白巷抓捕邵垠的当天早晨,叶舒唯和邵允一同参加了吴赟的葬礼。
因为吴淞躺在病床上无法出席,吴浅浅和吴淞的夫人便是仅有的两位亡者家属。再?加上,整个吴家族群中有不少?人都被牵连进了邵垠的事?,能身家清白地?来?参加葬礼的几乎寥寥。
葬礼开始后,周煜全程都陪同在吴浅浅的身边,温柔悉心至极。
吴浅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从前叫外人看上去,俨然是一位不可靠近、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可到了如今,她整个人消瘦了数圈,不仅不施脂粉,还穿着素衣将头发盘起?。虽然模样依旧美丽,但?身上却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好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吴家大小姐了。
整个葬礼流程庄重且简洁,等葬礼结束后,周煜陪着吴浅浅在大门口与来?参加吊丧的客人道?别,邵允和叶舒唯特意留到了最后。
等整个葬礼的场馆里只余下他们四?人时?,他们在长?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邵允问吴浅浅:“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吴浅浅平静地?说:“调查快进入到尾声了,我和母亲准备将吴宅大宅卖了,搬到珑城边郊的庄园里去。”
“之前有听你提起?过那处庄园。”邵允说,“是一处适合安静休养的好地?方。”
吴浅浅点了点头:“父亲整日?待在医院的病床上只会愈来?愈郁郁寡欢,他和母亲住到庄园里后,面对着大自然的生?态环境,也多少?能够调节下心情?。”
“另外,等父亲的情?况有所好转,我打算四?处去走走。小赟贪玩,我想带着他的遗志,去到那些他曾无比向往却再?也没有机会去到的地?方。”
周煜始终在一旁静默地?搂着她的肩膀,用手掌的温度给予她源源不断的支持。
叶舒唯觉得,若是没有周煜的存在,在失去吴赟的那一刻,吴浅浅应该会从此一蹶不振。
“阿允,叶舒唯,谢谢你们。”吴浅浅沉吟片刻,注视着他们说,“小赟若是天上有知?,也一定希望我向你们道?谢。”
叶舒唯说:“我们还没有抓到邵垠,现在道?谢还太早了。”
吴浅浅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抓到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对小赟来?说,只要你们一天在追捕邵垠的路上,他便不会再?留有遗憾。”
叶舒唯回视着她:“你要一直平安快乐地?生?活着,这样的话,他在天上看着你,也会觉得安心。”
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自有其精妙之处,她虽暂时?无法与吴浅浅成为交心的挚友,但?却能够给出对方最真挚的祝福。
吴浅浅听了她的话,长?吁了一口气,目光有些缥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需要多久才能真正走出来?,但?我至少?会为了小赟而努力。”
叶舒唯很早就留意到,吴浅浅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银色的项链。
若是她没有看错,项链上那个小巧精致的吊坠,像极了吴赟曾经?亲手制作并送给吴浅浅的天使雕像。
像是上天也在缅怀亡者,等他们从殡仪馆离开时?,天上又飘起?了细碎的小雨。
邵允打起?了那把熟悉的银狮柄黑伞,叶舒唯走进他的伞下,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从台阶上一格一格地?走下来?。
等走到地?面上时?,邵允借着她手的力道?,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你这段时?间瘦了许多。”
他垂眸望着她,目光里流露着丝毫不掩饰的心疼。
“哪里瘦了?”叶舒唯挑了挑眉,“辛澜每天从早到晚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要不是我极力阻止,他估计连十全大补汤和满汉全席都能给我端上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已?经?怀胎三月了呢!”
并且,在邵允这位睡眠监督师尽职尽责的陪伴照看下,她的睡眠质量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些天虽然因为审讯和抓捕邵垠的党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无论如何,她每天都会尽量在他身边合几个小时?眼,且一夜无梦。
邵允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心里实在不想你那么累,但?又知?道?阻拦你为你的工作而奔波忙碌很无稽。”
“你知?道?无稽就好。”叶舒唯用手指轻戳了戳他的衬衣领口,“别担心啦!我每天吃得饱睡得香心情?好,也不觉得累。想到马上就能抓到邵垠,更是恨不得原地?起?飞来?着。”
他却依旧微微蹙着眉头。
“哎,你再?这样唠叨下去,就快赶上辛澜和小念了,小心我叫你小老头——”
她顽皮地?去扯他的眉毛,嘴里叽里呱啦地?嘀咕着。
“我是不是小老头,你应该最清楚不过。”邵允这时?轻轻地?抓住了她作怪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目光里带着丝意味深长?,“毕竟昨天晚上……”
没等他把话说完,叶舒唯已?经?恼羞成怒地?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邵、允!”
她真的已?经?无数次地?怀疑过,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因为他在夜晚时?分对她的所作所为,每回都让她深深地?怀疑着他白天是不是在装病。
蒲斯沅等人在今天傍晚时?分就会降落珑城,他们原本应该更早些到、加入进围剿邵垠的行动中,但?因为临时?被另一个任务缠住、路上才耽搁了些时?间。
言锡这时?从越野车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朝他们歪了下头:“等把人抓了回来?你们再?慢慢腻歪,当着蒲斯沅的面亲嘴都行……准备出发了。”
叶舒唯白了他一眼,准备拉着邵允抬步走向越野车。
可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疾驰到了他们面前。
几乎在车还没有停稳前,后座上的邵眠就已?经?跨下了车,大步走向他们。
邵眠的整个面容都严肃紧绷,看得出来?是有要事?要立刻告知?邵允。
邵允其实有些意外邵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因为他记得,邵眠今天应该是在办理出国的手续。等邵垠被抓捕归案、整个邵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后,邵眠便会立刻动身飞往国外与妻女团聚。
邵允问他:“大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邵眠动了动唇:“阿允,父亲他……醒了。”
这几个字落地?的那一刻,邵允的面容也有一瞬间的微变。
但?很快,他便将这抹情?绪收敛起?来?,平静地?说:“嗯,他的情?况如何?”
“我跟他大致说了一下邵家目前的情?况,并告诉他既然他现在清醒了,很快就会有专门的调查人员上门来?依法对他进行审查逮捕。”邵眠动了动唇,“然后……他就像疯癫了一般从床上跳起?来?,把屋子里能看得到的东西全砸了。若我没有往旁边避让,他怕不是要把花瓶直接扣在我的头上。”
“他说我在说谎,说邵家不可能会塌,还要让我把邵垠叫回来?。我这辈子见惯了他的威风凛凛和不可一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直面他疯癫丑陋的内心。”
说到这儿?,邵眠自嘲地?笑了笑,“不,其实我最近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但?每一次见识,每一次心里都还会是这般不是滋味。”
邵允抬起?手,无声地?按了按邵眠的肩膀。
“他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但?也不知?是从哪突然暴起?的蛮力,那两个照顾他的下人根本摁不住他,我只得让辛澜和双子在家里看着他,急急赶来?这儿?找你。”邵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要跟小叶他们去抓邵垠,但?我也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偌大的邵家,现在俨然连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找不到。对比从前邵蒙他们呼风唤雨、身后跟着一连串人的日?子,实在是看着好生?讽刺。
他们的对话全程并没有回避叶舒唯,叶舒唯这时?想了想,主动开口对邵允说:“你跟你大哥回邵宅去吧。”
邵允侧头看向她,一时?没作声。
“我们的人已?经?在邵垠家正对面的屋子里监视了他整整三天,连他打个喷嚏我们都能立刻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一只瓮中之鳖,只等着束手就擒了。”
叶舒唯又抬手敲了敲自己耳朵里的通讯器,“而且,我们随时?都能够听得见彼此,也能为彼此提供必要的支持。我不是不想同你一块儿?去抓邵垠,只是现在邵家大宅那边更需要你。”
邵垠虽然明白她所说的无一不合情?合理,但?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这些天,他陪着她一块儿?清扫着珑城的每个大大小小的角落,看到被黑暗笼罩了那么多年的珑城终于?开始渐渐拨云散雾。他也知?道?,在她的帮助下,他已?经?即将要彻底踏出邵家禁锢了他那么多年的牢笼和地?狱,来?到他如此向往的人间。
一切明明都在往好的、他做梦都向往的方向发展着,他的心中理应满怀期许与安定。
叶舒唯见他好看的眉头始终打着结,怎么也不愿意松口,便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等我回家。”
她笑得眉眼弯弯地?对他说。
这四?个字,让邵允的神情?不自觉地?就变得柔和了下来?。
他望着面前自己挚爱的女孩,过了良久,才终于?哑声答应下来?:“好。”
叶舒唯上了车后, 看了眼手表,对邵允说:“那我们晚上见。”
邵允走到车窗旁, 温柔地看着她:“好。”
叶舒唯歪了歪头:“让辛澜别再烧大鱼大肉了,我今天晚上只想喝一碗粥,最清淡的那种!”
邵允弯起唇角:“好。”
她看了眼邵允身?后的邵眠:“我要不要先派两个周煜的心腹跟你们进大?宅里去??我怕你们控不住邵蒙。”
邵家是重点监视区域,有一组专门的特勤人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邵家四周巡逻,以防有什么突变。但邵蒙与几个儿子的纠葛毕竟是邵家的家务事,在审查人员正式登门前?,特勤人员都不太方便随意插手参与其中。
“应该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邵允说, “特勤人员已经?将整个大?宅的每个角落都仔细搜查过,除了邵垠书?房的那个密室打不开,其他肉眼可见的地方都不存在任何?杀伤性的武器和工具。”
邵眠在后面补充:“何?止是武器和工具,现?在的邵家大?宅简直是一贫如洗。”
并且,邵蒙已经?是个即将日暮西山的病老头, 他就算等会儿还有力气继续发狂,邵眠、邵允加上辛澜和双子五个人也总能摁得住他。
毕竟现?在缉捕邵垠才是重中之重, 邵垠虽已是孤军一人在垂死挣扎, 但也不能完全就笃定他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实在是不敢轻敌。邵允也是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不愿意去?占用叶舒唯他们那边的特勤人员资源。
叶舒唯望着他们:“我们这边人手充足的,少?两个人去?你们那边根本?不妨碍。”
邵允有些哭笑不得:“唯唯,真的没关系。”
“那好吧。”
叶舒唯料想自己要是再继续坚持派人增援,就是有些嫌弃自己的爱人过于“病弱无用”了,“那我们走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目送他们大?部队一辆车接着一辆车渐渐驶离, 邵允转身?跟着邵眠一块儿上了他的车。
邵眠虽平时不苟言笑,但其实也是个极其细腻之人。轿车稳步驶向?邵家大?宅的途中, 他观察了一会儿身?边的邵允,低声问道:“阿允,你是不是在担心小叶?”
邵允听闻从?窗外收回目光,没有否认。
“她不是非同寻常的女孩子,也有老天庇佑,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凯旋归来。”邵眠如此说着,“但你会担心也是在所难免,我从?未见过你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就像失了魂魄一般。”
这么多年?来,邵允在他们所有人面前?从?不会表现?出平静以外的其他情绪。无论在邵家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和鞭挞,他的神情和心智都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动摇。
但在有了叶舒唯之后,他就像是彻底脱下了那层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了那么多年?的盔甲,露出了其中最柔软的内核。他会轻而易举地被?他心爱的女孩子的一举一动而影响,动摇得一塌糊涂。
邵允笑了笑:“大?哥这是在揶揄我么?”
邵眠摇了摇头:“还真不是,只是看到你有了如此投机的心爱之人,我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
邵允说:“即便大?哥是揶揄我的,我也安心受着,因为你说的都是事实。”
邵眠定定地望着他:“阿允,等这一切全都结束后,你会离开珑城吗?”
他不置可否:“唯唯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带着辛澜和双子一起。”
邵家于他而言从?不能称作为是一个家,只是一处暂时的居住地而已。
有叶舒唯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邵眠微微颔首:“今天早上琴琴给我打视频的时候说,她在那儿已经?交到了新朋友,要我早些过去?好介绍给我,还说很喜欢新的环境。鹭鹭说那边的环境虽不比珑城安静,但热热闹闹的大?城市却让她感到十分踏实和自由。”
只有在谈到妻女的时候,邵眠紧绷的脸庞才会放松下来:“琴琴年?纪那么小,却要因为我辗转去?到陌生的国度,我的内心其实一直感到很歉疚,但却没想到她适应得如此好。终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被?邵家和珑城困了小半辈子,局限了自己的眼界,差点也要让她变成第二个我。”
“不必再感到后怕悔恨,你已经?给了琴琴第二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邵允说,“你将她和大?嫂送出了珑城,从?今往后没有人再能困住她们、伤害她们,她们能够尽管开心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邵允的话让邵眠的心里感受到了安慰,他静默片刻,对邵允说:“琴琴还问起了你和小叶,想知道你们以后会不会去?看她。”
“当然。”邵允弯起了唇角,“等大?哥你在那边完全安定下来了,我们一定会找时间去?看你们,到时候也要劳烦你作为东道主接待我和唯唯了。”
“自家人,谈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因为提到了满心向?往的未来,邵眠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就怕你和小叶忙,惦念不起我们来。”
“不会。”似是明白邵眠的所思所想,邵允不徐不缓地告诉他,“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不惦念你们。”
“大?哥,我们不能活在过去?,我们得活在现?在和未来。”
邵眠动了动唇,眼尾渐渐浮现?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红。
即便邵允已经?说过很多次,自己并不介意邵眠过去?那么多年?的不作为,但邵眠自己心中还是一直过不去?。他总是在悔恨,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些醒悟过来,将他理应最疼爱的弟弟更早地从?地狱中解救出来。
但今天听到邵允如此开导他,他也终于试着想要去?原谅自己。
的确,总是被?过去?束缚并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弥补、可以学习、可以改变。
毕竟未来那么长?,他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当一个无愧于心的好长?兄。
他再也不会将他的弟弟一个人留在那个狭小的衣柜里。
等邵允踏进邵家大?宅时,他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间。
他将自己床头的那盏小夜灯悉心点上,随后又点燃起了叶舒唯最喜欢的蔷薇香薰。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自己的宅院,往邵蒙的宅院走去?。
刚走到中庭时,他远远便听见从?邵蒙的宅院里传来了怒吼声和碗筷砸碎的声音。
他加快步伐往邵蒙的宅院而去?,走进房间一看,便见地上一片狼藉,碗筷和盘子被?摔得七零八落,好好的饭菜、汤和药全都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