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打量着韩公良,把人记下,暂时没有多在意。
许娘子休息好,一家人去往螃蟹宴。
许娘子给掌柜的形容了一下她找的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书生穿着青色长袍,清俊温雅,女孩有一双圆润灵动的杏核眼,头上插着一朵花…
掌柜的对第二对儿小情侣印象很深刻,看她形容的全对,招手让一个小二带他们进去。
这座山又不是他们的。
后方区域其实不禁止人出入。
“在这里吃螃蟹确实很舒服。”
小二带着人来到后面,许善文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盛放的菊花和螃蟹是绝配。
许善文一眼没看到许甜甜坐在哪里,跟着许娘子往一旁走,走的近了才看到灌木丛后的两个人。
此时螃蟹已经上来了。
酒楼还免费赠送了一壶菊花酒。
温钰眉头皱起,一边拆着螃蟹,一边警告许甜甜:“最后一个。”
螃蟹性寒,吃两个尝尝味道便够了。
说最后一个便最后一个,再撒娇也没用!
许甜甜眨巴眨巴眼睛点头。
许善文看着温钰碗碟里的一堆螃蟹壳,和坐在一边眨着眼睛嗷嗷待哺的许甜甜,又看了眼自己和老爹手里的一堆东西,莫名没有那么心梗了。
啧,姓温的待遇也一般嘛。
拆蟹工和脚夫半斤八两。
“……”
一家人走过去:“甜甜,言昭。”
许甜甜抬头,惊喜:“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娘子捏了捏她的脸颊。
温钰顿了顿,起身和许娘子等人打招呼。
看到温钰停顿的动作,许娘子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没多说什么。
许娘子既然来了,温钰便表现的沉默了些,把拆好的螃蟹放到许甜甜盘子里,擦了擦手,给许娘子几人各倒了一杯菊花酒。
许娘子看了眼甜甜面前的螃蟹,品了口菊花酒,味道不错。
品完螃蟹之后,温钰离开时,许娘子突然叫住他,和温钰说了句话。
许娘子掏出一块碎银,柔声道:“是这样的,甜甜的银簪最近坏了,我和他爹没空去修,你能帮甜甜买一个吗?”
温钰猛然抬头。
男子送女子簪子,往往是定情之意。
许娘子似乎没看出他的震惊,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一如既往温婉,似乎只是简简单单让他帮忙带个簪子,没有其他意思。
许娘子把碎银放在他的手里,笑着道:“麻烦了。”
几人分开之后, 许甜甜抱着许娘子的手臂,看了眼温钰僵硬的背影,好奇询问:
“娘, 你跟言昭哥说什么了啊?”
许娘子笑了笑:“给他一个借口。”
看他要不要更近一步。
许娘子的声音有些小, 周围声音又很杂乱, 许甜甜没听清,疑惑:“什么?”
许娘子:“没什么, 走吧, 去山下买骡子。”
许甜甜见她娘不想说, 便没再追问,一家人下了山。
反正她娘总不会害她。
许娘子一家人心情很轻松, 下山买骡子时, 还特意给骡子带了把草料,一家人说说笑笑, 像是出来秋游。
温钰和他们的心情恰好相反。
临近申时。(15:00-17:00)
几位夫子坐在山下茶摊等待学生们集合。
茶摊在集市最外围,官道旁边,离开集市的必经之路。
来的早的学子们和夫子们打个招呼, 也找个位置坐下,三三两两说着刚才的见闻, 这其中最值得提的便是螃蟹宴了。
官学大多数学生家里并不缺少银两, 对秋蟹较为了解,大家倒不在意能吃到螃蟹,而是挺在意沈氏酒楼写诗送螃蟹的手段。
身为一个读书人,让他们掏钱买螃蟹宴他们并不觉得稀奇,写诗换螃蟹算是投其所好。
“这沈氏酒楼的秋蟹倒是不错, 味道鲜美,送的菊花酿也酒味清香。”
“是极是极。”
“于兄之诗应是过了?”
“侥幸。”
你夸我我夸你, 商业互夸之下,大家心情都很不错。
“说来怎么没在宴上看到温兄?”
温钰的才华有目共睹,没在螃蟹宴上看到温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位坐在角落的学子道:“温兄在。”
他道:“温兄只是位置比较偏,且参赛时辰较早。我参赛时间已经算早了,进去时却正巧见温兄吃完离场…当时他跟亲人在一起。”
这位学子也喜欢较为清幽之地,小二引着他往后台走时,他挑选的圆桌皆靠外围,正巧在温钰不远处。
坐下不久便看到温钰起身离场。
当时温钰旁边站着几个人,一对中年人应是他的父母,还有一位老人,与两个兄弟姐妹。
他自己手里还拿着秋蟹,温兄一家人也走的有些远了,只能看见背影,他便没上前打招呼。
“原是如此。”
“是我等迟了。”
学子们明白缘由后,说起自己略迟的缘由:
“在下是先去道观上了柱香,拜文昌星君。”
“家母同样让我去道观上了香。”
“在下和兄台等就不一样了,在下去拜了月老。”
说去拜了月老的学生表情无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母略急。”
学子们轻咳两声,表示理解。
他们家里也想抱孙子。
韩公良便是这时走进来的,看了一眼那位说拜了月老的学生,启唇欲言又止,他和这位仁兄极有共同之言。
温钰今日是最后几名回来的学子。
他进来便跟其他人致歉。
学子们并不在意,还没到约定离开的时辰,且他又不是最后一名。
韩公良凑到温钰面前,关心道:“温兄,没事吧?”
温钰摇头。
他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对,便宜大碗的茶汤散发着香气。他袖口中精致微凉的银簪,毫不顾忌的散发着存在感,他握紧了手里的银簪。
之前他去了一趟县城的银楼。
…左右闲着无事。
银楼中女子银簪样式繁多,店中小二见识短浅,见他独身前来便误解他是送心上人,于是直接取出一排合适银簪。
比如花枝是连理枝。
比如银簪上镶嵌着两颗红豆。
再比如一对蝶形银簪,取比翼双飞之意。
温钰没选这些。
他选了一支寓意平安如意的银簪…银簪贴着手心,精致的蝴蝶形簪子再一次在他脑海里划过…
令他心口有点发哽。
最后一名是贾公子。
贾公子身形较为丰润,是气喘吁吁被两个同窗一块儿扶进来的。
两个同窗进来便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下去,连形象都没顾上。
旁边学子关心道:
“你们这是?”
两个同窗张口欲言,被贾公子伸手捂住他们的嘴:“没事,没事。”
两位同窗怒目而视:“唔唔唔!”
其中必有蹊跷。
大家最后弄到了事情的缘由…嗯,其实也不是个大事儿,就是贾公子吃的有些多,导致腹泻腿软。
最后能赶上最后时辰,全靠两位同窗当人肉苦力。
大家:“……”
大家想了想贾公子的吨位,又看了眼两位同窗,心想两人真是受累了。
一个学子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道:“贾兄现在还腿软吗?”
学子们:!!!
文昌星君在上,回官学这么长的路,接下来不会是他们受累吧?
一位学子目光转向两位同窗,真诚夸赞道:“未曾想两位仁兄如此具有仁爱之心。”
另一些心灵神会:
“此乃兄弟情谊呀!”
“是极是极,两位兄台和贾兄的深情厚意令人敬佩。”
总之,你们兄弟感情那么深厚,总不会忍心把自己的好兄弟抛给其他人照顾吧?不会吧,你们不会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吧?
两位同窗:“……”
这个场面听着有点儿熟悉,像极了他们两个架着贾公子去看红榜的场景。
夫子们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没有参与进去,教谕看了眼坐在一旁出神的温钰,满意点头。
当然说笑归说笑,同窗们最后给贾公子租了辆牛车。不是他们没同窗情谊,不愿意撑着,实在大家都是文弱书生,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力气也着实一般。
教谕和自己夫人谈起温钰,说有意让自己女儿下嫁给他。
教谕夫人知道温钰是谁。
上次马车事件,温钰算是救了女儿一次,教谕夫人此生仅得一儿一女,把儿女看的跟眼珠子一样,所以对温钰好感很高。
但这并不代表她同意把温钰当女婿。
马车事件后,他们自然也查过温钰,教谕夫人知道温钰家说得上一贫如洗。
京城中很多人把女儿下嫁给新科进士,一层层考上去,家底也会越来越厚,进士的家底必然比秀才好。
即使这样,很多下嫁秀才的闺女也需要用嫁妆补贴家用,何况她女儿只是嫁给一个秀才。
最重要的是,不同阶层的家庭必然见识不同,生活习惯不同,遇事观点不同。
不是她看不起农人,但贫家子弟的父母多粗俗,没有多少见识,女儿的行事和这种家庭必然有摩擦,他们会磨合的很痛苦。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农人皆节省,女儿却习惯了锦衣玉食,婆婆若认为女儿太过奢侈,女儿改还是不改?
且温钰只是一个秀才。
他有举人之才,终归还是没考上举人,更别说进士,谁知道中间会有多少意外?
教谕夫人这样说,也把教谕的冲动压了下去:“夫人说的对。”
是他想少了。
教谕夫人:“你没把你的心思告诉我们巧英吧?”
教谕:“当然没有。”
贸贸然和女儿说起,万一这事儿不成,却反而把女儿的心思勾了起来怎么办?
教谕夫人满意,沉吟了一下:“大后日我去一趟温家。”
教谕:?
教谕夫人:“主要是去送谢礼,另一方面也看看温家到底如何。”
教谕只想到给温钰送谢礼——他答应给温钰送上的书籍,可以直接交给温钰,但谢礼也要给温家送上一份,毕竟温钰出自温家。
教谕夫人这两天已经把谢礼准备好了。
考察温家只是顺便。
若家庭和睦,人也明理,倒是可以再看看。
教谕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确实该给温家送上一份,他握住教谕夫人的手:“多亏夫人。”
人情往来上,他不如夫人多矣。
事情定下。
教谕夫人三日后来到河上村。
秋收结束,河上村村民最近都比较空闲,村头柳树下聚集着一些闲着无聊的妇人。
一辆马车在村头停下来。
看模样像是下人的老嬷嬷从马车上下来,走向柳树下:“你好,请问温家怎么走?”
正在纳鞋底的婆婆好奇打量了她一下:“找温秀才?他们家在村子最南侧,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最外侧有九间土坯房的就是他们家了。”
老嬷嬷道谢:“谢谢。”
马车咕噜噜的走远。
村头大家好奇的说起来人:“她三婶,你觉得这是谁?”
“我哪知道?”
“要不去瞅瞅?”
“不好吧?那可是马车,应该是贵人。”
“咱们不直接上温家,去他们隔壁买块儿豆腐不就行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行。
找到大家所说的九间土坯房,老馍馍下来敲门,教谕夫人也下了马车,打量着眼前的房子。
土坯房…
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温大伯看着站在眼前的一主一仆:“你们是?”
看穿着打扮明显是贵人,他们家不认识这种人啊。
教谕夫人未语先笑,语气柔和体贴:“是温家吧?贸然上门,还请见谅。”
温大伯:“呃,见谅见谅。”
察觉到温大伯有些卡顿,似乎不习惯这样的用词,教谕夫人换了表达,更直白的道:“是这样,我家老爷是官学教谕,言昭帮了我家老爷一件大忙,我是特意上门感谢你们的。”
竟然是教谕夫人?!
温钰还给教谕大人帮了忙?
温大伯吓了一跳,忍不住搓了搓手:“教谕是言昭的夫子,给父子帮忙是应该的,哪里需要什么感谢。”
他拉开院门让她赶紧进来,说完没等教谕夫人回话,温大伯就扯着嗓子往屋内喊:“爹,爹!教谕夫人来了!”
屋子里哗啦啦涌出好些个人。
教谕夫人:“……”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温老爷子出来后让其他人各回各屋,别围在这里,而后便露出笑容,带着教谕夫人走向堂屋。
教谕夫人看了眼地上,温家庭院里散养着鸡鸭,虽然看上去没多久前才清理过,称不上脏,但部分地方仍旧残留着痕迹,教谕夫人下脚时,不动声色的屛住了呼吸。
老太太泡了一壶野果茶,老爷子亲自给教谕夫人倒了一杯。野果茶是温家特制的,原料是长在路边的野果,喝起来算别有一番风味。
“家里简陋,也没有茶叶等东西,还请不要见怪。”
温老爷子说话也是一半文绉绉一半白话,但他表情温和从容,很撑得住场面,何况教谕夫人是来道谢,不是来找茬的,所以态度很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
老爷子问起具体情况,温钰帮了什么忙?孙子有没有受伤?
教谕夫人简单解释了一下。
老爷子正要客套,却想到马车背后可能有人,脸色变了变。
教谕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欣赏。怪不得温钰聪慧,温老爷子脑子便转的很快,教谕夫人说:“不用担心,我家老爷已经处理了,我们保证不会有事。”
老爷子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歉然道:“是老头子胆小,让您看笑话了。”
“没,您老聪慧。”
“……”
两人寒暄完,教谕夫人让老嬷嬷把谢礼拿出来,谢礼有四盒点心,两匹布,两颗药材,还有50两银子。
50两银子对赵家来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比银子,对温家却是一笔大礼。再多温家会心惊胆战,这个数目正合适。
温家自然不能收。
这只是举手之劳,且温钰救的还是自家夫子,哪能收夫子的谢礼?
可教谕夫人铁了心要给,温家推搡不过。
几乎没人注意到,教谕夫人在温家谈话时,老嬷嬷悄悄退出堂屋,打量着温家众人。
除了温钰母亲。
她在窗前看到了。
为什么要打量一个学生的家?如果双方交集只有一次,为何要那么关注?
悄悄打量意味着有所图。
要么是认为温家有问题,要么…
温钰母亲眼里酝酿起惊喜。
许甜甜家。
突然有那么多人来买豆腐,许娘子自然感觉到了不对,妇人们有些不好意思:“你看到那辆马车了吗?有贵人要找温秀才,我们好奇。”
许娘子含笑去拿豆腐:“一人一块?”
妇人们没察觉她的转移话题,纷纷点头。
许娘子走进屋内,妇人们趴在院门上听了一会:“好像是来送谢礼。”
“贵人是教谕夫人!”
“教谕我知道,是官学的夫子。”
“温钰好像帮了教谕忙…”
之后听不见了,妇人们自己讨论:“你们说谢礼是什么?”
“嗨,肯定很贵重。”
“不一定是银子,夫子嘛,我看送书比较合适。”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你们说教谕会不会把女儿嫁过来?”
“!!”
“老三家的你可别乱说,贵人家讲名节,没影的事,要让贵人知道了你还想不想活?!”
老三家的悚然一惊,拍了下自己的嘴,确实,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了这个插曲大家说话小心了些,但老三家的说出的话,到底在众人心中留了印象。
以前大家觉得,温秀才成亲的对象有可能是他们村人,现在统一觉得不可能,温钰应该会娶个大家小姐。
温钰母亲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些话影响,近来出门时间变多,偶尔遇到时,看许娘子的眼神也变了。
温钰母亲是个没办法用语言描述的人,看起来柔弱可亲,实则性格阴暗偏执,是个复杂的多面体。
许娘子知道她有些嫉妒她。
两天后,里正家次孙成亲,许家男人早早过去帮忙,出门时,许娘子和许甜甜碰到了温钰母亲。
柔弱的妇人看了两人一眼,默默开口:“我儿子总会娶一个大家闺秀。”
这话应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许娘子眉头隐现怒意,看向许甜甜,发现许甜甜没有伤心的神色,怒气才消了下去。
虽然知道甜甜没信,许娘子还是安慰了一句:“别信她,她乱说的。”
许甜甜嘀咕:“我知道,言昭哥答应过要跟我成亲。”
许娘子滞了滞,有点无奈。
其实有些承诺…
许娘子没跟许甜甜说透,顺着她的话道:“没错,从别人嘴里说出的话不准。外人和自己亲近的人,自然要相信自己亲近人说的话。”
道听途说很容易造成误会。
想要知道什么,要听他本人说。
且温钰母亲和温钰之间,说实话比陌生人还不如。
他母亲做不了温钰的主。
若不是知道这点,仅温钰母亲说的这句话,就足够许娘子彻底断绝把女儿嫁入温家的心思。
不像现在仅仅有点迁怒。
温钰不知自己母亲做了什么。
越临近休沐时间, 他越无法平静,往常古井无波的心境接连掀起风浪。
教谕让一个学生喊温钰过来。
温钰敲响夫子休息室的门。
一位姑娘带着面纱,从门后出来, 莲步轻移避到一边, 只露出一双水光莹莹的眼睛。
温钰礼貌的避开, 眼神毫无波动。
“夫子。”
“来了。”
教谕看了一眼走远的女儿,抽出温钰的课业:“这次策论是上次乡试的策论原题, 是一道经典的截搭题, 我已经把你的课业批改过了, 这里还有一份上次乡试头名的策论抄写,你可以对比一下。”
所谓截搭题, 是将经义截断然后牵搭在一起, 难度比较高。
温钰恭敬的接过来。
之后夫子又从旁边拿出一箱书,数十本书整齐的排列在书箱中, 看得出使用的人很爱惜。
教谕:“这是我当年考中进士前使用的书籍,是答应你的谢礼,自己搬回去吧。”
温钰继续恭敬应是。
教谕看着他清俊的眉目, 把手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道:“对了, 听说你还未定亲?”
“我这里有一门好亲事, 你有意愿吗?”
他夫人前两天回来后,对这门亲事表现的十分勉强。温家确实和她想象的一样,她无法适应,可温老爷子看的清,她又试探过女儿的意思, 是想门当户对还是嫁个潜力股,她女儿想下嫁。
夫人纠结了很久, 才终于同意他来试一试。
教谕没想过温钰会拒绝。
一是他没定亲,二是他介绍的亲事,对温钰来说,应该是他这阶段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的亲事。
令人难以接受却又是现实:贫家子弟很难出头。
官场不是是非黑白分明的地方。
想走的长远,背景和姻亲皆很重要。
可温钰拒绝了。
他说:“…多谢夫子,在下已有心上人。”
心上人三个字从唇齿间流淌出来,顺滑而流畅,温钰睫毛颤了颤。
轻飘飘的三个字,仿佛一根轻盈的羽毛,看起来没有任何重量,飘落到大堤上,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堤坝决堤,滔天波浪席卷而来。
温钰知道后果,也知道教谕介绍亲事的好处,但他从未想过娶别人。
或许真的继承了母亲骨子里的凉薄,他对所有人皆没有兴趣,许甜甜是唯一一个例外。
夫子略微惊讶,没听说他有心上人啊?但温钰又不可能说谎。夫子有点生气,反应过来后,又知自己生气没有道理。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是他没早早问过温钰的情况。
幸好他还没告诉自己女儿。
做不成他女婿确实可惜,但温钰还是帮了他大忙的学生。
夫子笑道:“那你成亲时可要记得给我送上请帖。”
温钰抿了抿唇:“是。”
河上村。
许甜甜最近多了一门课业,是她娘给她选的,说让她多学一门算学。
许甜甜很头疼QAQ。
许老爷子是账房,会一点关于算学的知识,许甜甜本身也会一些,这些是她所有的基础。
算学是一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学问,每一个字都需要精准,不会就是不会,无法‘大致’,没有‘可能或许’。
许家最近常出现的场景,便是许老爷子和许甜甜一老一少,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前放着一张纸,两人同时抓耳挠腮。
许甜甜:“啊。到底怎么做?”
许老爷子:“嘶,要不我们…”
许甜甜:“刚刚已经试过了,不对!”
许老爷子:“……”
许甜甜的相貌其实像极了许娘子,和许城和许老爷子不怎么像,但两祖孙现在面对着面,如出一辙愁眉苦脸时,眉目间又惊人的相似。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两祖孙。
许娘子和许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意,甜甜和老爷子莫名可爱。
来买豆腐的村人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意,打趣道:“老爷子是在教甜甜算账?”
在村里人看来,女娃子学四书五经是出格的行为,但学个管账还成,据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要学管账。
许娘子没说甜甜早就学过管账,有些事外人不必知道,她笑着搭话:“是,学点东西。”
等人走后,平日沉默寡言又严肃的老爷子,嘴角往下撇了撇,不行了,老了,这脑子转不动。
他年轻时特别聪明,算账本事是跟老账房学的,老账房当时防他们学徒防的特别严,什么都留着一手,他还是靠只言片语学会了算账。
“……”
所以这道题到底应该怎么做??
两人对坐相愁。
许甜甜突然想到:“是不是快休沐了?”
她这段时间脑子都用来思考难题,差点忘了温钰休沐时间…她可以请外援呀!
许老爷子自然知道她这时候为什么提起休沐,算了算时间:“今日温钰便会回来。”
许甜甜眼前一亮:“好,我今天便去问他!”
许老爷子看向许娘子。
许娘子摸了摸许甜甜的脑袋,还是那句话:“明日吧,今日让你言昭哥休息一下。”
在他娘说出那句话后,许娘子承认,她在迁怒,她对温钰的耐心少了一半。
她想看看今日温钰带回的簪子,是什么样的簪子。
若他有心,事情定下,便让他自去处理他母亲。
若他没意…
上次她遇到的那个学子,算学天赋很好。
还是那句话,她没那么有耐心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闹个别扭,想寻求另一半关注的心思,她当初也没少跟许甜甜父亲闹别扭,嫌他什么都不懂。
没有温钰母亲这回事,许娘子有耐心走的慢点,但温钰母亲说出这种话,许娘子总该让温钰知道,甜甜是有脾气的,也不是非他不嫁。
——不是什么事都会按照温钰的想法走。
许甜甜想想,点头。
有道理。
这次有事在身,温钰休沐到家,便来找许甜甜。
许娘子打开门,让许甜甜出去。
许甜甜:“我一会回来~”
许甜甜向来直白,飞奔过来,直接开口问:“言昭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温钰听出,许娘子没有跟许甜甜说让他帮忙带簪子的事,这意味着…
温钰眼神落在许甜甜的脸颊上,只是一秒,便又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看向不远处冒起炊烟的房子。
左右手两根不同的簪子存在感十足。
温钰捏紧手里的簪子,把左手摊开:“阿婶让我帮你带的簪子。”
她娘让她帮忙买簪子了吗?
许甜甜好奇看去,温钰手机里放着平安如意字样的银簪,精致小巧,确实像是她娘给她买的东西。
他娘她买的手镯项圈都是平安如意字样。
许甜甜接过来看了两眼,满意点头,二话不说戴在头上。
她娘好喜欢她嘿嘿。
她要回去跟她娘撒娇。
许甜甜转身便想走,温钰脸色一凝:“等等。”
“怎么了?”
许甜甜身体只扭转一半,还有一只脚朝着许家,看起来只等他说完便准备立刻回家。
她就这么急着回去?
不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温钰握紧手里的簪子,把另一只簪子拿出来。
那是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簪子手艺精湛,巧夺天工,两只蝴蝶翅膀栩栩如生,比翼双飞,情意缠绵。
温钰看着许甜甜的眼睛,抿唇:“这是我买的,提前送你的生辰礼。”
他加了一句生辰礼。
温钰说不清自己在恼怒什么:是因为惧怕爱情,还是恼怒许甜甜什么都不懂。
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是想赌一口气,还是想要许甜甜注意到不对。?
许甜甜确实也觉得不对,她心想她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这么早就送生辰礼?
但许甜甜向来不难为自己,也不怀疑自己亲近的人,言昭哥说是生辰礼那就是生辰礼…说不定下个月他有事所以才提前送?
许甜甜打量了一下簪子,哇,这簪子真的好漂亮!
她微微不敢置信:“真的是给我的吗?”
这么大手笔?
温钰:“嗯。”
许甜甜美了,她接过来,附送一个超大的笑容:“谢谢言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