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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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着一双眼, 抱着银子, 回想起自己从徽州一路跋涉来到?浔阳的那些日子,到?头来居然过得这样稀烂, 这是当初她怎么也不会料到?的。
何平安睡意来的晚,等浅浅睡去, 天边已经翻出鱼肚白了。
那清源寺的和尚们做完早课,正在?吃斋房,外面来了一个中年汉子,说是昨夜家中有?老人去世,请普慧去做佛事?。清源寺庙小和尚少,但庙宇修缮、日常供给靠着那微薄的香火显然有?些捉襟见肘,每年入秋后,天气冷了下来,老人去世的多,普慧就带着徒弟们出去做做佛事?挣些衬钱,今见有?人找上门,也不疑他。
普慧将手边的徒弟数了数,正好就留下拂尘在?寺里看门,自己带人拣好法器出门。
天大亮,拂尘在?殿外清扫落叶,过了节,庙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偶尔有?一两个香客进来烧香。
辰时末,一个小厮进了清源寺,他将殿里殿外能瞧见的菩萨都拜了一个遍,拂尘听他的脚步,避在?一旁树下,殊不知那树下也已坐了一个人。
一夜不曾睡过,年轻的男人穿着昨日的旧衣裳,发丝微乱,他静静看着拂尘的影子,呼吸十分平缓。
与此同时,昨日何平安惹过的那一帮乞丐都赶去了六里桥附近,不知谁透露的消息,一伙人将她落脚点围了起来,两个体弱的老乞丐守在?一条巷子口,等看到?一人飞奔过来作势拦了一下,随后就哎哟一声倒地,将那几个不明?所以要上前帮她的路人抱住。
何平安早上都还?未吃饭,一出门就见这样的阵仗,嘴里骂了声晦气。往码头去的路竟然都被堵住了,她背着包裹,东躲西藏,最后无路可去,听到?了庙里的钟声。
又到?清源寺附近。
打?扮成少年模样的何平安头上扣着一顶斗笠,她走到?门首朝里一看,寺里没?有?其他和尚,扫过落叶的僧人此刻正在?敲钟,那大殿里跪着一个香客。
何平安闪身进庙,先?找了个躲藏的地方。
庙门外几个乞丐探头探脑张望,随后进去大摇大摆逛了一圈,拂尘听到?声音,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几个乞丐大嗓门,嚷着要捉何平安。
此时拂尘才知道何平安昨日出了什么事?,那香客在?一旁听说了,帮着拂尘一起将这伙乞丐赶走,临走不忘将这庙门关上。
拂尘隐隐约约觉察出几分怪异感,却又说不上来。
他开口喊了一声平安,身后传来响动。
他身后的灌木丛里爬出来一个人,她摘下斗笠,洗干净的脸上还?能看到?昨天被打?出的乌青红肿痕迹。
“庆娘。”拂尘连忙改口,循声而去,正撞到?她身上,他下意识捞住她。
何平安此刻开始后悔。
“对不起姜茶。”她眼睛发烫,眼里的泪珠往下掉,打?湿襟口。
她装了好多天的哑巴,其实昨天晚上就应该开口,今日行?程被打?乱,何平安抓着他的手,只说了五个字,再说不出其他话。
“那些事?跟你无关。”出家为僧的拂尘抱了抱她,声音平静道,“就算没?有?你,我?们兄弟也迟早会有?这一天。”
他早早就想通了。
“若是这些乞丐还?缠着你,等我?师父回来了,请他送你一程。”
拂尘说完话,听到?她肚子叫的声音,牵着她慢慢走向寺里的厨房。
“你先?吃点东西,我?师父或许明?日就回来了。”
何平安最后吃着馒头,忍不住问?道:“你眼睛看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
拂尘倒了碗热茶,沉默片刻,将那盏茶推到?她手边上,低声道:“你的手摸起来,和别人不一样。”
他说的略含蓄了一些。
而何平安想到?他过去那些亲.薄的举动,连忙甩了甩头。
窗外,那寺门被人叩响。
拂尘起身想要出去开门,何平安忽然有?些不安,见他出去了,一个人放下茶,四处找躲藏的地方。
清源寺外叫门的是早间?来请师父做佛事?的那户人家,拂尘将门一开,忽冲进来几个人,有?的带了绳子,不由?分说,先?将他捆了起来。
“你们是谁?!”
拂尘刚说完话,陡然想起一人,趁着没?有?被堵嘴,连忙朝着后面喊道:“何平安快跑!”
成碧拍了拍他的光头,笑嘻嘻道:“你信不信,她一定会过来的?”
拂尘看不见这些人的脸,却记得声音,他喘着气,质问?道:“她无权无势,也不曾伤天害理,那姓顾的狗贼为什么不放过她?”
成碧啧了一声,与山明?一起将他抬到?大殿里,嘴里道:“咱们少爷喜欢,你管的着吗?现在?都剃了头,瞎了眼,还?是少说点罢。”
那大殿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漫着一股檀香味,低垂的幔帐后,一个年轻男人在?蒲团上坐了很久,见拂尘进来了,又听到?门外传来的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总算舍得露面。
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这里。
何平安冲进大殿,就看到?他恭候已久的样子。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身量又长高了,穿着一身铅白的四合云纹縼褶,眉眼间?攒了一层阴鸷,分明?有?几分怒气,只是仍旧要挂着一抹假笑。
“我?还?以为你又要跑,留下这个秃头和尚再替你去牢里吃一些苦头。”
他看都懒得看拂尘,乌黑的眼眸里,映着她一人的模样。
“他该吃的苦头都吃过了,别为难他。”
何平安将身上的包裹都丢下,犹豫片刻,扑通一声跪下,不等说话,成碧跟山明?两个人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纷纷出去,躲得远远的。
何平安看着顾兰因高高在?上的姿态,未几,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磕头道:“求求你,放过他……”
“别求他!”拂尘道,“你求他没?有?用?,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我?是什么人?”
顾兰因垂首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盲眼僧人,屈尊降贵,弯下腰来将他眼上蒙的纱布解开。
日光落在?眼皮上,无限的黑暗似乎都多了一丝滚烫的温度。
顾兰因声音轻柔,缓缓道:“不过你说得对,她这样求我?没?有?用?。”
他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没?有?笑意,晦沉沉尽是算计,他将跪着的何平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后,似乎想起昨夜的某一个画面,于是朝她招了招手。
“你要求我?,也要用?对法子,这样看,菩萨还?以为我?是恶人呢,不折手段逼迫一个乞丐。”
何平安逆着光,膝行?几步,到?了跟前,顾兰因看她脸上被揍出的痕迹,正要伸手摸摸看是真是假,指尖触到?肌肤,又收了回来。
“脏死了,这些天不见,你是半点出息没?有?。”
他将她拨开,自去了外面,何平安见状,立马就去解拂尘身上的绳索,不想顾兰因还?没?有?走远,见此情形,退回来将她领子抓住一起拖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
她站不起身,被一路拖到?井边,尚未来得及爬起来,被人泼了一脸的凉水。
何平安被呛了几口,眼睫上水珠往下滚,落到?脖子上,打?湿整个领口。
她被冻的抖了一下,睁着眼,视野里一时都是模糊的。
顾兰因提了一桶水,见她这副模样,又泼了一瓢水,见她瑟瑟发抖,总算有?些兴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要求我?,心里只怕骂翻了天。”
衣着洁净的年轻男人将她掐着腰丢到?原来位置,日头已经高高升起,照到?大殿中,拂尘脸上落下几滴水珠,不知水从何处来,身上便被重物压住。
“平安?”
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她,只是不等反应,顾兰因便在?后头笑了一声。
“虽然眼瞎了,倒是很熟悉她。”
“反正也是男盗女?娼,我?不在?,想必该做的都做了。既当了和尚,还?是六根不净。”
他说话声极缓,句句都在?羞辱别人,何平安忍的了,偏他句句都是冲着拂尘来的。
“你住嘴!他什么也没?做,如今已经改过自新,这些都是你在?胡思乱想,自己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顾兰因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听罢,见她一双湿漉漉的眉眼,反问?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说着话,将她提起,丢到?佛前的香案上。
那灯烛香果落了一地,发出砰砰的响动。
顾兰因将她衣裳撕了一层,讥讽道:“你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他为了你可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你为了他,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他摸着她冰冷的脸庞,那双手往下游移,身体慢慢压过去。

“得亏这庙地方偏。”
成碧听着大殿里的动静,兴许有不忍心, 嘀咕道:“这又是何必,搁在神佛跟前, 也不是教?训的地方。”
山明眉毛挑起, 想起里头还有个盲僧, 唏嘘道:“少爷不就是这样的性子么,从不信这些,况且还喜欢钝刀子割肉,非要?人疼得钻心才罢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光能听个声,也不知里面是何光景。
那殿门从敞开变成虚掩,光线从缝隙间穿过, 横倒在地的僧人像是被灼灼的日光从中劈成两半, 浸泡在八热地狱之中,不断往下?坠落, 再无力回天。
而顾兰因见地上的拂尘已经没有声音, 不像方才那般, 身上动作?顿了顿,他潮.湿的手拍着何平安的脸, 俯身道:“没良心的东西, 你倒是畅.快了, 将情.郎抛在脑后。”
香案上狼藉一片,年轻的男人抽身片刻, 到拂尘跟前探他是死是活。
大殿里气息浑.浊,未几, 拂尘趁他伸手之际,一口咬过去,只是顾兰因自小挨打,又时时刻刻提防他,过于敏锐,他及时收手,一面看着四周散落的物件,一面找寻她的贴.身衣物。
“真怕你气死了,好?在还有一口气留着。”
衣襟松散的年轻人笑容温和?,最后找到何平安的主腰,揉成一团,不由分说强硬地塞到他嘴里。
“既然眼睛看不见了,还牙尖嘴利,那就听听声好?了。”
“要?说起来,我花千金娶回的太太,先叫你尝了鲜。”顾兰因看着他这张脸,手指擦了一点猩红的血,缓缓抹在他唇上,恶毒极了,他压低声音,笑着道,“她那些处.子血也分你尝一些,了去你的一点念想。日后做个真和?尚,若还是要?是跟她鬼混,我就没有今日这样大方了。”
拂尘一双无神的眼对着他,似乎有无尽的愤怒,顾兰因看够了,将他一脚踹到边上,低头系自己的衣衫,只是到处找不见绦带,最后目光落在何平安的腕子上。
双目失.神的少女气息微弱,长长的绦带紧紧绕了好?几圈,那雪白的腕子上被箍出一道深深的紫痕。
顾兰因喊她名字,见人没动静,冷笑了一声,道:“爽.够了现在死给谁看?”
何平安眼睫颤了颤,冷不防被他狠狠掐住肉.珠,疼得浑身一震,像是离了水的鱼在下?意识翻腾肚皮。
她衣裳都被撕烂了,现在终于感到有些冷,顾兰因将她这副死鱼模样看了个遍,抬手擦掉她嘴角的水渍,掌心的温度触及她滑.腻的肌肤,见她起了鸡皮疙瘩,忽觉的有些恶心。
“成碧!”
顾兰因推开门,那两个晒太阳的小厮听到声音立即起身。
“去找套女人的衣裳过来。”
成碧一溜烟小跑着出去,整个清源寺不见其他人,周围隐约还能听见敲锣打鼓报丧的声音。
大殿外的台阶上,发?髻歪斜的年轻男人拔下?簪子,乌黑的发?丝没有束缚,日光洒在身上,他一身的冷意。山明见状,连忙取出自己袖子里的玉梳,重新为他梳理?头发?。
他脖子后有几道抓痕,山明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其实光在外面听也知道那里面有多激烈。
主仆几人收拾好?这寺里的一切,开了门,顾兰因将昏过去的少女丢到马车里,马车驶过市井,听着闹嚷嚷的声音,他心下?烦闷不已。他盯着何平安看了许久,企图从她这一张惨白的脸上看出一点赵婉娘的影子。
只是这样相似的眉眼五官,与顾兰因记忆中的赵婉娘差远了,那些挨过打后留下?的乌青痕迹落在眼角、颧骨位置,像是名家字画上位置突兀的章子,很是倒胃口,让人恨不得擦个干净。他摸着她眼尾未散去的潮.红,没有半点怜惜,不知何时起了兴,大抵是想起上一次在马车里的事,索性已经迈出第一步,于是将她拉过来,又行了一次。
衣衫整洁的男人伏在何平安身上,灵巧的舌轻易撬开她的牙关,攻.城掠地。
昏迷中的少女疼醒一回,眼睛看着顾兰因耽溺的神情,感到分外陌生。
这副身躯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买来肆.意作?乐的人偶,他越是畅快,她越是痛苦。
顾兰因在当铺旷工一日,顾六叔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回来,一张老脸也不好?问。
他这个侄儿已经娶了两个妾,要?是按他父亲的说法,这会子揍他都无妨,不过徽州那一片,像他侄子这个年纪,多少都有子嗣了。
他抓着头发?,在别?院里踱来踱去,叫下?人把?他喊过来,准备训诫训诫,至于动板子那就算了。又不是自己亲儿子,真打疼了可是要?记仇的。
顾兰因姗姗来迟,脸上又多了一道抓痕,顾六叔原本是要?叫他不要?沉.溺.女.色,见状却道:“你这一张脸怎么破了相?”
顾兰因手背擦了一下?,说道:“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
顾六叔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见他死要?面子活受罪,背着手,走近多看了几眼。
“你是不是又抢了别?人的老婆?”
上一次朱大郎赌坊里欠了一屁股债,上他这里讨钱,讨不到钱就到处嚷嚷,非说他这侄儿强取豪夺,弄的周围邻里都来看热闹,要?不是朱娘子出来给那朱大郎一巴掌,那些好?事的地痞就真要?叫人写个状子告到知府衙门,诈他们一点油水下?来。
其实朱娘子私下?刚来的那一会儿,顾六叔叫自己的小妾过去探根底,那女人老是老了一点,但被侄儿带进来确实是有几分不情愿。后来又来了一个叫璧月的,虽然是个婊.子,不过已经找好?了归宿,有情投意合的男人要?给她赎身,他这个侄儿非得从中插一脚,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整天哭哭啼啼的人连气都不敢多喘。
“你说你,凭这副样貌家世,何必要?走歪路。那些不情不愿的就放走,找个更?好?的,别?亏了自己。”顾六叔拍拍他的肩膀劝道。
顾兰因摇头,顾六叔还以为他执迷不悟,正要?坐下?,跟他说上半个时辰,顾兰因却道:“六叔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婉娘失踪,这一次找回来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成了别?人家的。”
顾六叔屁股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震惊道:“什么?!”
“那孩子不是遇上水匪,后来被水匪杀了抛尸在鄱阳湖里么?”
顾兰因笑道:“谁让她福大命大,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又回来了呢。”
顾六叔闻言替他高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好?歹是自己家的人,他也就不在啰嗦了,回去便让自己的小妾备好?礼,打算隔日送过去。
别?院的松风馆,今日来了两个大夫,一个是傍晚上门,一个则是半夜匆匆赶到的。
何平安夜里高烧不止,那女大夫从前也来看诊,今见她浑身惨不忍睹,周围还站着个阴沉沉的男人,心里直骂作?孽。
这里忙到天将亮,顾兰因就盯到天亮,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意昏昏,鸡鸣之后山明在门外叫他。
顾兰因让山明去当铺里说一声,他这几日都要?歇息。
两个人说话期间,烧退了的少女有醒来的迹象,顾兰因止了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何平安一双眼睛是肿的,夜里烧迷糊了,嘴里喊了几声娘亲,大夫哄着她,将药灌下?去,她有了意识后见那大夫身后还又一个顾兰因,哭得哽咽,一个劲躲藏。
明知道何平安怕自己,顾兰因偏就不走,大夫将床帐放下?半边挡住他的人影。
大夫走后,顾兰因便将屋里的丫鬟都赶了出去,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隔日,白泷过来送饭菜,就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不过背对着门,低头在看自己的指甲。
“少奶奶,吃粥。”
何平安回过头,唇上没有血色,她近来十分憔悴,像是魂丢了一样,说话声音更?是小的可怜。
白泷听不见她的声音,走到跟前,听她说了个滚字,一时还愣住了,随即脸上表情便很难看。
“这是少爷吩咐的。”她说。
何平安捂住耳朵又躺下?,她浑身都跟散架了一般,回到老地方,见到旧人,难免不会想起旧事。
白泷满心都是顾兰因,今日她过来,强似顾兰因又过来了,何平安心绪低迷,一点胃口没有。
白泷走后,她翻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秋风起,寒枝枯叶摇满庭,正值晌午时光,日光暖融融的,几个小丫鬟在外头扫落叶。
这些丫头是新买回来的,午后得了闲,坐在台阶上翻花绳,笑嘻嘻的声音传到耳里,她却什么都没听见。
何平安闭着眼,脑海里像有一团乱麻,她胡乱拍着脑袋,不知是触景伤情还是身子病了心也病了,里里外外都难受。
不过也巧,顾六叔的小妾这时候提着礼过来看她,何平安咬着牙,缩回被子里,不肯轻易叫人看见自己这样子。
小妾进了门,将窗户半掩上,生怕风都进来屋里留不住暖气,又将人冻伤了。
她走到床前,笑吟吟问候道:“我听老爷说,你是因哥儿的媳妇,近来身子抱恙,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第47章 四十七章
顾六叔的?正室在老?家?, 娶了这个小妾已经许多年,别院里丫鬟仆从把她当成正经主子,如?今她亲自上门, 何平安却不知道她是谁,仍旧在被子里躲着不吭声。
钱氏脸上挂着笑, 等她许久不见回应, 心里渐渐有些恼火, 但嗅着空气里的药味,又看她病怏怏的?,拿帕子挡着嘴,看了眼屋里摆设,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她走到门外,白泷端着药从廊下经过,钱氏闻着味儿, 倒生出一丝好奇, 笑问道:“白泷,这是什么药?我刚才去看你家少奶奶, 她像个病猫似的?, 在外头流浪一遭回来, 得了什么病?”
穿着白色潞绸对襟袄子的丫鬟侧身给她让路,人笑笑道:“不过就?是风寒罢了, 劳您关心。”
钱氏听罢没有再问, 走出一段距离, 跟身边的?贴身丫鬟说笑道:“这个小蹄子也真是会糊弄咱们,那药我先前喝的?可多了, 以至于如?今还没个一儿半女,你?说那个何氏要是真得了风寒, 怎么还要喝这样性寒的?药?”
钱氏的?贴身丫鬟叫翠芳,她道:“白泷心比天高,之前何氏不在,三少爷那头凡事都是她亲力亲为,就?差要给他暖.床了,虽说还是个丫鬟,但看着衣食住行,跟个没名分的?姨娘也差不多了。这一次何氏回来了,只怕她肚子里那点小算盘都落空,故意变着法?要给她一个病人使绊子。”
钱氏走到自己住处,左右无?外人,小声对她道:“咱们现在打理家?里内务杂事,三少奶奶吃药的?事也归咱们管,你?等会去告诉煎药的?丫鬟们,若是白泷来煎药,千万要告诉我一声。”
翠芳猜到她的?意思,笑道:“咱们要换了白泷的?药?”
钱氏白了她一眼,道:“吃错药是要死人的?,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我记得有这附近有个女大夫,之前她到家?给我调理过身体,你?出去顺路再请她过来,我倒要瞧瞧,何氏生了什么病。”
翠芳得了吩咐,行动迅速,钱氏在别院里多年,厨房的?丫鬟婆子更?听她的?,翠芳悄悄知会了他她们一声,随后就?出去以钱氏的?名义把大夫请回来。
此刻还未到傍晚,午后天高气爽,挎着一只小医箱的?女子跟着翠芳进门。
“花大夫,请。”
翠芳笑吟吟将?人领到钱氏跟前,钱氏在风.月场的?那几年吃避子药吃坏了身子,被顾六叔娶作二?孺人后就?想着要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偏就?没这个缘分,请了几个大夫都不管用,有一个甚至出偏方,叫她吃出绝经的?问题,后来找上花新月,身子慢慢见好。
两个人寒暄客套之后,钱氏拉着花新月的?手,要请她去看松风馆里那位。
花新月笑着不动身,嘴里道:“原来你?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咱们不用白走这一趟。前天夜里你?们府上就?有一个小厮来请我,我已经给你?们这个三少奶奶瞧过,生什么病吃什么药,我都还记着。”
钱氏一喜,又坐下,抚掌道:“既然如?此,再好不过。”
她将?今日遇见白泷的?事道出,道:“那小蹄子不安好心,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放着不管,你?是不知道她之前的?那股张狂劲,还敢给我摆谱子。”
原来之前何平安不在,顾兰因将?自己这边院子里的?内务都让她打理,有时候免不得会因为些许杂事与?钱氏起?冲突。白泷向来看不起?她出身,有一次惹恼了,竟还当面嘲讽起?她。
而花新月听说白泷端了一碗避子药过去,脸色变了变,茶也不喝了,当下起?身,嘴里道:“她真是胡闹,当初她主子就?问过我了,我明明跟你?们家?三少爷说过,你?家?三少奶奶本?就?体寒,难有子嗣,不用喝这些药,她怎么自己自作主张?”
翠芳给她带路,钱氏一旁说着风凉话,三人到了何平安的?卧房门口,尚未进门,远远就?听到砸东西的?声响。
屋里一片狼籍,穿着亵衣的?少女见着什么丢什么,白泷端来的?那碗药早早被她砸得稀烂,雪白的?粉壁上染了黑褐色的?药汁,看起?来像是霉斑,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何平安!你?疯了吗?!”白泷躲在屏风后面,得亏那屏风底座沉,没有被她一下推到。
披头散发的?少女连被褥也丢了,她头重脚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是喝醉了。这屋里精巧的?摆设被一一砸遍后看起?来有几分空荡,不过她才不在乎,她一分钱都没了。
自己辛苦几个月,如?今身无?分文,顾兰因却还要她还债。
她哪来的?钱还债?想到刚才白泷说话的?嘴脸,何平安对这主仆两人存了一肚子气。
“对,我疯了,我现在还想杀人,反正我疯了,也坐过牢,把你?杀了我也一刀抹脖子。要我还债,去你?娘的?,我哪来的?钱,就?这破药,要我一百两银子。”她到处找刀,嘴里骂道,“我当乞丐三个月也没有三两银子,你?们开口就?是一百两银子,要钱没有,要命我也不给。”
何平安找不到刀,最后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瓷器,捡起?一块最大最锋利的?。
她一双红肿的?眼,此刻死死盯着屏风后的?人影,忽就?没了声音。
白泷还以为她消停了,正要探头,谁知道腰腹一侧陡然传来绢布被戳破的?声音,不等反应,那块头部尖锐的?瓷片横着划过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
何平安冷着眼,见她因惊吓不能动弹,便?握着瓷片狠狠扎过去。
“啊——”
听到屋里的?惨叫,那外头看热闹的?三个人不敢再站下去,连忙进屋。
钱氏见眼前的?情形,捂着心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我晌午来不是还好好的?么……”
白泷腰腹一侧都是血,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始作俑者将?那一层绢布统统划烂,抓着白泷的?头发不许人跑。
她那只握瓷片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此刻正在滴血,将?地板弄脏了不说,血沾到白泷的?衣服上,也不知她受伤多重,光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何平安趁着那几个人没到跟前,又扎过去,恶狠狠道:“你?就?仗着那个狗东西给你?撑腰,到我跟前耀武扬威。你?要是没有顾兰因,连只狗都不如?,丫鬟身子小姐命,真当我是吃素的??从前在顾家?的?时候装的?太柔弱,竟让你?小看了。”
白泷疼得发抖,挤出声道:“我不过动动嘴,哪里像你?强盗一般。我从前错看了你?,如?今要你?还债的?是少爷,我不过是一个他跟前伺候传话的?人,你?报复不了少爷,就?恃强凌弱,拿我出气,算什么东西!”
“等少爷回来了……”
钱氏扑上来捂住她的?嘴,装心疼道:“白泷你?少说两句,瞧瞧,都流了这么多血,快走快走。”
翠芳跟几个丫鬟要抬她走,奈何白泷的?头发还被何平安抓着不放。
“少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钱氏当和事佬,劝道,“她一个丫头说了什么得罪的?话,到时候掌嘴罚她,现如?今看她这一身血可怜相?,姑且先放她走,找个大夫看看,要是闹出人命那就?不好收场了。”
何平安浑身冒汗,这一会儿身上的?劲过了,见白泷在发抖,自己的?手也钻心的?疼,顿感到没意思。
她松了手,转过身,没走几步,头发昏直挺挺便?倒下去。
幸好花大夫在一旁稳稳扶助,否则这一地碎瓷,要是砸到了头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别院里出这样的?事,家?里有人跑到当铺告诉顾兰因。
正在跟人算账的?年轻人头也不抬,等到清理了手头的?事,才套马往回赶。彼时成碧已经回去了。见白泷伤成这样,转身就?去看何平安的?伤势。
花大夫把她手包扎好,屋里已经收拾过,何平安这会儿昏了过去,也不知何时醒来。她写下药方,见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厮,认出他就?是之前夜里请自己出诊的?那个,于是将?药方给他,叮嘱了几句。
成碧问了些病中忌讳的?事,最后又请她再给白泷瞧瞧。
“白泷姑娘惊吓过度,身上只是皮外伤,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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