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的卦清卷缓缓展开,扶诺眼神一暗,识海中的虚体咬住卦清卷:“卷……”
开字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转了过去,霎时对上一双淡蓝的深眸。
扶诺眼睛猛然睁大,是岁沉鱼!
他不是在外面吗?这冰封的速度,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怎么,扶诺悬起来的那颗心瞬间回落。
这里并不能说话,只要开了口那水就会循着缝隙钻进身体里。
扶诺怔然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着自己进来,他明明可以在外面好好的。
岁沉鱼虽然厉害,可自然永远超越任何一切人力。
这片刻的时间她不知又跟岁沉鱼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回过神的扶诺爪子指着上面,又着急想要去吃绝情丹。
可下一瞬她就被岁沉鱼给塞进了怀里,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她根本就探不出头。
这下不管是被冲到何处她都与岁沉鱼是一道的了。
扶诺眼前陷入了黑暗,只感觉周身的温度回升,渐渐与体内的温度又要重合。
随即识海痛了一下,在那片虚无的识海中,身形巨大的白毛狐狸从黑暗中缓步走来,九条尾巴在他身后张扬地摆动。
扶诺松开嘴里咬着卦清卷,改做爪子抱住:“岁沉鱼!”
她想要往前,可身体的异样让她十分警惕,虚体拿不到体外的绝情丹,她没法改善自己的情况。
岁沉鱼在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狭长的眼眸中掩了很多情绪,落下来的视线发沉,声音似远似近:“你怎么了?”
“我……”这种事情扶诺难以启齿,只好别开视线,紧着最要紧的事问,“现在要怎么办?能出去吗?”
岁沉鱼道:“日夜交替,瘴水方才凝冰,此时最为活跃,且要一个时辰。”
那也就是说这一个时辰就要一直待在水里了?
扶诺犹豫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识海里?”
岁沉鱼看了一眼她的卦清卷。
哦对,卦清卷曾经是他的。
不对啊,卦清卷一旦被绑在识海中,只有这个人死了才能将卦清卷取出来,他当初是怎么做到把这东西拿出来给她的?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扶诺难受得不行,看到什么都想蹭蹭。
她最怕这种自己控制不了的本能。
她咬着牙:“你能不能把我本体放出来?”
让我拿绝情丹。
“你才化形不久。”岁沉鱼说,“不能在瘴水中久待。”
“我不久待……”
岁沉鱼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这个?”
他的一条尾巴往前伸出来,卷着熟悉的瓶子,是方才的绝情丹!
扶诺呆呆看着他的尾巴,自己原本拿出来的绝情丹全都在他手上。
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岁沉鱼教万草峰那些弟子炼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他垂眸:“你可知道这东西吃了会有何后果?”
事已至此扶诺也否认不得,点头:“知道。”
岁沉鱼这次沉默得有些久。
扶诺已经往前一步准备去拿他尾巴上的丹了,但下一瞬他的尾巴又收了回去,高高扬起,他淡声问:“不吃不行?”
这是可以打商量的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扶诺不得不承认,她捏着卦清卷:“我很难受。”
“我知道。”岁沉鱼隐着发暗的眸子,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扶诺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岁沉鱼也是妖,他还是九尾狐,他也会有这个时期的,那他以前?
“你……”扶诺忍着难受迟疑着问,“没吃过吗?”
岁沉鱼摇头。
“那你以前?”
扶诺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这反应少不了是想到什么,岁沉鱼尾巴轻晃:“忍着就过了。”
忍是可以忍,可是这段时间扶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而她知道在这期间自己其实跟个手无寸铁的人没什么两样,若是再遇到宣阙、或者其他人,她不敢保证还会不会再出现今天的情况。
扶诺大概知道岁沉鱼不想让自己吃那个东西的原因是什么,她有些惊讶岁沉鱼会问自己能不能不吃。
在她眼里岁沉鱼做事不是会顾及后果和他人想法的人,更不会用这种没有答案的疑问句。
过去他就算是问问题,心中也是有盘算的。
可如今他的语气却像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扶诺对自己的未来有很多的畅想,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可是这种畅想是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如果二者有冲突,她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默了默,她忽然道:“岁沉鱼,我很害怕。”
岁沉鱼尾尖动了动。
“现在是宣阙,以后不知道还有谁。”扶诺摇头,“我不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们面前,因为我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知想到什么,岁沉鱼脸色徒然变得十分阴鸷,尾巴四散开来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杀了他。”
“那是你。”扶诺缩着身子摇头,“我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在任何一个人手里。”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缓缓走近,垂下脑袋,呼吸似有若无地洒在她的脖颈处,“像刚刚那样,我会帮你。”
他问:“你信不信我?”
以他如今的修为,完全可以让她不受到任何干扰和痛苦。
扶诺却往后退了退,笑着摇了下头,固执道:“不管信不信,谁也不可以。”
她伸出爪子,因为一直忍着身体的异样,眼睛都熬红了,爪子还有些颤抖:“给我吧。”
小小的一只,就算长再大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瘦小的。
岁沉鱼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身后的尾巴却都竖了起来,但是仅仅一条尾巴就能给扶诺强烈的压迫感,更何况他还有九条。
扶诺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岁沉鱼盯着她看了很久,呼吸发沉,这丹药吃了多少都会伤到身体,或是在情感上更为迟钝,吃得多了此后就永远走上了无情道。
他心知此时的猫崽与自己并不是一条心,可是总是念想的。
他想说只要她点个头,说一句想,自己可以随时随地都出现在她身边,陪着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自己也只会在她身边。
可她不愿相信任何人,只相信她自己。
他的猫崽长大了,如今在这方天地里,只要他想,这只猫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任他所为。
只要那样,她会成为他独有的猫,永远都是如此。
岁沉鱼不说话。
“岁沉鱼,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扶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不要把任何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
“更何况……”她弯唇道,“如果我真的开了情窍,那我一定爱惨了那个人,几粒丹药而已,能阻挡住什么。”
岁沉鱼幽深的视线在她粉色的爪垫上死死看了很久,久到扶诺缓缓吐出一口气,抱紧卦清卷时。
一条尾巴伸到了她面前,尾巴尖上卷的就是方才那瓶绝情丹。
扶诺愣了一下,唇边忽然漫出一声短促的笑,将那些丹全都拿了过去。
在岁沉鱼紧紧不松又隐忍的目光下,取了一颗吃下。
岁沉鱼眼睑骤拢,掀起眼睑看她。
体内的躁动已经稳定了不少,扶诺抱着卦清卷缓缓趴了下去,运转体内的灵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岁沉鱼走到她身边,抬起一只爪虚虚覆在她的额头。
只这个动作扶诺瞬间就抬起了眼。
看到她眼中的戒备,岁沉鱼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的灵力在扶诺额头流转,渐渐包裹住她的全身。
扶诺心中微微一动,就像之前在水面上时一样,他的灵力的确可以让她缓解那种不适,如他所说,她完全可以依靠着他的强大,安稳度过特殊时期。
精神消耗得尤其多,被岁沉鱼的灵力覆泽后她仿佛像是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地方,肩膀放松下来,她嘴唇动了动:“谢谢。”
燥热褪去,身体浮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只留下了凉意。
岁沉鱼不发一言,他俯下身,身后的尾巴全都笼了上来,将她齐齐圈住。
被尾巴圈住就仿佛是在这里围出了属于她的一寸安全的天地,扶诺触碰到他尾巴上的毛,眼中有些痒,忽的问:“为什么要放弃。”
在外面他拉住自己的爪时她就知道他不愿自己吃下绝情丹,拿着丹药进了识海也是如此。
也是,若是他真的心悦她,怎么会愿意让她吃下这个东西。
岁沉鱼的爪子已经虚虚搭在她的眉心,上面缠绕着虚无的灵气,一点点地被她吸进去,他垂眸,尾巴尖在她身上轻轻安抚:“你害怕。”
“什么?”
岁沉鱼微叹一声:“若是这样能安心,你只管做。”
想到那个把自己拽下来的宣阙,扶诺有些发怔:“可你不是……”
岁沉鱼知道她要说什么:“我说过,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另一条的尾巴往前轻轻探了下,触碰到她眉心的一点,一触即分,其余的尾巴却将她圈得更紧,他屈膝坐下来,低下头鼻尖在她的耳朵上轻轻蹭了蹭。
“我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是等不起的,只要你活着,我也活着,我就能等。”
他低声一笑,声音发沉:“等你开了情窍,无视所有的阻挡,能爱惨了我的那天。”
“所以诺诺……”他语调缓了缓,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无可奈何,“不要怕我。”
扶诺倚靠在毛茸茸的大尾巴上, 疲惫感一次又一次袭来,只是却撑着眼皮没敢睡。
“若是累了,睡一会儿。”岁沉鱼垂下头, “还有一会儿才能出瘴水。”
扶诺摇摇头。
“你在怕我?”岁沉鱼淡声说,“我不会碰你。”
扶诺抿了下唇。
要说之前扶诺还不信,可当他把所有的绝情丹交给自己的那一刻她信了,毕竟从头到尾岁沉鱼从没有做过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 就是有这种直觉。
真的好累啊, 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有再有过轻松的感觉了, 毁灭吧, 全都毁灭了算了。扶诺自暴自弃地想。
她将脑袋埋在岁沉鱼的尾巴里, 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时因为外面剧烈的争斗声,扶诺睁开眼, 岁沉鱼的原型还被自己靠着, 只是神识却不在,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扶诺怔了片刻才听到外面的声音。
“岁沉鱼,你本事就把本座杀了。”
是宣阙。
“人最忌讳的就是过于高看自己。”岁沉鱼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尤其是对自己认识不清之时。”
扶诺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之前岁沉鱼说的那句话。
“我杀了他”。
她回归本体, 但依旧像是之前那样, 被岁沉鱼放在怀里,也露不出头。
可是身体的颠簸感让她胃里翻天覆地。
这好像不是水里了,因为她能问到周围的味道。
沉思片刻, 扶诺识海虚体现出, 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此时的确已经不在水里了, 还是归龙泽的地界,只不过深入了许多, 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冰水交杂被他们掀得翻天覆地,周围那些灵兽四散尖叫。
“救命啊杀鸟了!”
“我的窝我的窝!别动我的窝。”
“哪个天杀的打扰我睡觉!”
“好重的妖气魔气,要老命了。”
三界二主同时出手,整个归龙泽被搅得翻天覆地。
岁沉鱼是什么人物,按照他说的,过去若是他厌倦了这个世界,他是可以只手将整个修真界毁了的人。
宣阙是什么人物,是个神出鬼没当初能逼得魏听云无可奈何避无可避,是从底层一路厮杀上来的人。
扶诺闻到的血腥味都不知道是谁的。
见她虚体现出,宣阙和岁沉鱼都停下了动作。
前者将唇边的血擦掉,微微抬起头:“你来啦。”
还来啦,你现在这个状态是可以说这种语气助词的时候吗?
扶诺问:“宣阙你到底想做什么?”
宣阙粲然一笑:“本座当然是想你永远在身边。”
“诺诺,没有说笑。”他说,“心悦你是真的,本座什么都可以给你,也是真的。”
话音才落就身后就有一剑刺来,就算他凭借着自己的多年来实战的经验躲过,也被那剑气伤到了手臂,他身形晃了晃,笑得很恣意:“岁沉鱼,你就算将本座杀了又如何?不过一条烂命。”
他看着扶诺:“你要就拿去。”
真是个疯子。
“我对你的命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扶诺低头看着他,“宣阙,去报个班吧。”
宣阙愣了一下:“?”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扶诺说,“你这种放在过去的社会是要被抓起来的。”
“……”
什么过去?被谁抓起来?
岁沉鱼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有意要把宣阙杀了,可他在等猫崽把话说完。
扶诺被宣阙着冥顽不灵的执着给气到了,紧紧捏拳。
如果真的说不听,她真的隐藏不住自己的杀心。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尤其是身边都是些杀伐自由的人,她好像也被带动得觉得一条命也就那样,尤其是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会因为这样在这个世界不停循环的时候。
她真的很烦,烦这些说不通还不懂得珍惜的人,烦他们不把自己的意愿当回事。
她心想,既然都这样总是生生死死的,那不如碍着自己的人都去死算了。
总归宣阙这条命很大原因也是自己救来的,既然他不懂珍惜那就别要了。
扶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怨气,好像这股怨气冲出来的一瞬间,连带着过去吸进去的那些魔气都被带了出来,只冲入胸腔。
她捏着失而复得的剑,眸色越来越深。
这时远处有声音传过来:“在那!”
孟师兄?
扶诺转头看去,远处亮着光,一群人御剑在沼泽地里穿梭。
严子众眼尖:“是诺诺!”
虽然得了扶诺让他们先走的传音,可是回去后几人一直等都等不到扶诺的消息,而且传音符也都石沉大海,放在以往是完全不会有的情况。
还是潘家主提了一句,若是落到了瘴水中,那里面是不能用术法的。
几人一听就坐不住了,当即就连夜赶了过来,潘家主见状派了不少仙士跟着,一来归龙泽就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这里的灵气被人搅得十分混乱。
瘴水也不同以往,并没有结冰,灵兽四处奔走。
顺着动静一摸进来,便找到了这里,远远看到宣阙和岁沉鱼打成一团不说,中间还有个扶诺的虚体。
几个主角一见面脸色顿时就变了,宣阙针对岁沉鱼的杀意也转移到了新来的人身上。
“诺诺你没事吧?”魏听云御剑靠近,“怎么是虚体?”
扶诺看了看这些人,又看了眼岁沉鱼,瞧见他衣摆的血迹后忽然清醒过来:“没事。”
她从剑上落下,缓缓停在宣阙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宣阙,别让我后悔。”
宣阙微楞。
“我不管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不是一时兴起,但是我现在已经很烦了。”她说,“我选择留下来并不是真的因为那点钱,而是我觉得你们不该被控制着一次一次轮回,连自己都找不到。”
“但如果你再继续下去,让我烦、让我后悔。”她抬起眼,“那我不管你会不会轮回、会不会死,不用岁沉鱼出手,我也会杀了你的。”
说完后她退开,走到岁沉鱼面前:“把我放出来吧。”
岁沉鱼定定看了她许久,然后从怀里将一直封印在那的小猫拿出来。
扶诺瞬间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只是因为实体多少受到影响,暂时还不能变回来,她趴在剑上:“我们走吧,好困。”
同为妖,同用神器修炼,岁沉鱼一直都在看着她,自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杀意。
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变了。
片刻后他收回那些散在周围的落星伞剑,将猫崽抱住:“好。”
跟着来的人当然也能看到宣阙,也知道他跟岁沉鱼打起来了,可是……一个是妖一个是魔。
这似乎跟仙界没什么关系。
再一看扶诺……嗯,这个是妖,却又常在三界来回转,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要不要帮。
只是这个情况若是真打起来难不保要两败俱伤,打架就打架,为什么选在这么个地方?损人不利己。
所有人都在等的时候,扶诺动了,不知道对宣阙说了什么,结果这两人停手了。
你们他娘的不会是因为扶诺打起来的吧?
魏听云想起忽然不受控的工甲车,再想起追去的岁沉鱼,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
这是宣阙的一贯手段,只要他想就要千方百计的要把别人弄到手,即便处境对自己不利。
岁沉鱼带着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其他人也飞快地跟在后面。
大佬,你别顾着自己走啊,康康我们!
跟着大佬走,至少安全有保障。
宣阙暗红的双眸一沉,挥鞭而起,却被两把剑一左一右给封住了去路。
他抬头看着孟怀和魏听云,凉凉笑道:“如今你们两也能拦着我了?”
魏听云看着这个昔日恨自己恨到骨子里,却又被迫一次又一次与她绑在一起的人,此时此刻竟然有了一种快感,她冷声道:“宣阙,就算到了此刻,你仍旧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哈。”宣阙一直洁白如雪的衣裳此时被雪或是血染湿,他掀起眼睑,“看来你觉得自己有长进了,以前靠别人,如今靠谁?靠扶诺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放屁。”
话音才落,一道凌冽的剑意飞了过来,裹挟着扶诺发困慵懒的声音:“宣阙,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听云,别理他,我们走。”
魏听云手心一松,忽而弯了眉眼,收剑离开。
所有人陆续离开,归龙泽像是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宣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瘴水再次结冰将他的双腿冻住。
他低下头,耳畔一会儿想着的是扶诺说的后悔,一会儿又是魏听云说的没有长进,手脚都像是被僵住了。
有灵兽试图靠近,须臾宣阙脸色骤狠,手中的软鞭将脚底的冰打碎,那些被吓了一跳的灵兽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那鞭子给缠绕住了喉咙,只消片刻便没了气息。
周围的血腥味越发浓厚,他杀红了眼。
凭什么所有人都来对他说教!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不可以。
什么都给她,命也都可以给她,他错了吗?
凭什么他就要像这些人那样做救世主?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容易地来,又那么坚决地走,甚至还起了杀心。
将周围的灵兽都杀了个遍,宣阙拎着鞭子缓缓走出归龙泽,闻到自己一身的血腥味也无动于衷。
赶来的凌乌看到主子这样,心中一跳,这模样他可太眼熟了,主子初初统魔界时就是如此,遇到谁杀谁。
凌乌:“主上。”
宣阙眼也没抬,只淡声道:“去坵西。”
第73章
在归龙泽因为发情又被那瘴水消耗了太多精力的扶诺一觉睡了好几天, 再次醒来时听到外面已经吵翻了天。
她睁开眼,看到岁沉鱼百无聊赖坐在窗沿,手中的伞撑开又合, 像是在玩倾泻下来的日光。
还没等她有动作,岁沉鱼就转过头来了:“醒了?”
“嗯。”外面的声音吵得扶诺头疼,“怎么了?”
岁沉鱼淡淡道:“姓潘的。”
那不是那个世家家主吗?
扶诺从床上爬起来,按着发疼的脑袋走到窗边:“挤挤。”
岁沉鱼低笑一声, 给她移开一些位置。
扶诺从窗沿跨过去, 感觉到屁股后面感觉不太对, 瞳孔顿时一缩, 扭头就看岁沉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尾巴, 她一爪子呼过去:“看什么看!”
虽然力道不大,但岁沉鱼还是往后倒了倒, 偏头哧哧笑了两声, 视线从她尾巴又移到她的耳朵上:“为何要遮?”
“好看。”他说。
扶诺瞪他一眼,忙把之前魏听云给的小裙子给穿上,又去找帽子盖好耳朵, 嘟囔着:“流氓。”
活了这么久岁沉鱼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流氓,他觉得有些新奇:“为何?”
说着自己的九条大尾巴就扫了出来, 耀武扬威的。
他莞尔:“猫崽你有些不讲理, 过往这尾巴你想靠就靠、想抱就抱,也不见你说一句,我只看了一眼你便觉得我流氓?”
“……”
见他不说话, 岁沉鱼头偏过来:“嗯?”
扶诺瞥了一眼他那毛呼呼看起来非常舒服的尾巴:“那我以后不摸就是了。”
“倒也不是。”岁沉鱼其中一条尾巴伸到她面前, 尾尖轻晃, “我九条换你一条,你想摸便摸, 容我摸一下就可,如何?”
听起来是十分划算的交易。
扶诺有些心动,可一想到自己的尾巴会被人碰到,她就后脊梁骨发麻,岁沉鱼到底为什么能忍?
“不要。”
岁沉鱼轻笑:“真不讲理。”
“你不介意吗?”扶诺在窗沿坐好,扭头问他,“别人碰你的尾巴。”
窗沿很大,岁沉鱼长腿一迈也坐在她身旁,倚着窗框:“除了你,从没人敢动我的尾巴。”
别人能不能见到你都不一定呢。
扶诺低下声音:“不动了。”
话音才落,一条大尾巴就伸到了她怀里,扶诺诧异抬头。
岁沉鱼笑得像朵花似的:“动。”
“你喜欢,我也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自己摸他?
摸这个字一出来,扶诺就有点不太自在,她别过脑袋转移话题:“所以潘家怎么了?”
“归龙泽。”提到别人岁沉鱼情绪就没那么高了,“潘家守在苍北,外界灵气,灵兽肆虐,单一个血鬼蕨就几乎占据半个归龙泽,若是长久以往,与人界边没有什么边界。”
扶诺总结:“异种入侵。”
思考了片刻她的话,岁沉鱼才明白她的意思,挑眉:“也可这么说。”
“那你怎么看?”扶诺问,“你是界主,按理这些世家都是由你来管着的,就这么任由他们放纵下去?”
岁沉鱼看着底下喧嚷的人,眼中笑意浅了些:“不然呢?”
他淡声说:“我又不是他们的救世主。”
扶诺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岁沉鱼不受控制,又不想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那为什么还要给人界带来这么一针强心剂:“当初你为什么要创建九元界?”
“如果没有九元界,就不会有孟怀和魏听云。”岁沉鱼扯了下唇,“那就下一次循环。”
循环……
是啊,他经历过太多次循环了。
“所以你是不是试过?”扶诺问,“各种可能性。”
岁沉鱼唇角微弯,用沉默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一向不喜欢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可在扶诺这里却不一样,如果说岁沉鱼之前为了打破这个世界规律做了无数尝试,他可能试过不收这两个主角,可能试过就一头撞死,不要什么九元界三界……
到头来却还是徒劳无功。
扶诺问:“那你的第一世呢?”
第一世?
循规蹈矩,自以为是这世间唯一的幸运儿,化形不说,还能得到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神器,妄想觉得自己真的能拯救天下乱世。
到头来却不被任何人记得。
毁了三界,以为就是结束,结果到头来却又回到了起点。
他曾经是任何一个人,却又不能成为任何一个人。
他只寥寥数语将那些日子概括,最后只轻轻笑道:“这不是我的第一世吗?”
无端的,扶诺居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自己是他这么多次循环里的例外,那也就成了他真正意义的第一世。
说什么他不被控制,但其实他也逃不过这种力量。
如今就算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期待,那也不过就是任由着发展,只要下一次循环再慢一点就行。
可扶诺忽然想到,岁沉鱼的第一世按理应该就是大家循规蹈矩的第一世,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被剧情控制了,那么应该是正常结束循环的。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结束在岁沉鱼的手上?
扶诺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把余下的剧情看完。
她有些着急地问:“那后来呢?有没有哪一世你什么都没有做,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下去的?结果是如何的?你是怎么陷入轮回的?”
如果岁沉鱼不动手,到底有什么是能让这个世界忽然崩塌的?
“正常?”岁沉鱼轻嗤一声,“也不过是某一天醒来发现回到了起点而已。”
那很可能就是作者断更的那天了。
扶诺认真想了想,世界之所以重启会不会是因为作者的所有设定已经没有了,所以主角们没有了任何存在的意义和前进的目标,而岁沉鱼和自己这个被设定出来的反派,因为还没来得及出场,也没有被谁记住过,所以存在可忽略不计。
世界没有支撑才会崩塌。
“如果。”扶诺抬起头问,“如果我的出现让他们摆脱控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和意义,那是不是很有可能世界就会一直走下去了?”
逻辑很清晰,但岁沉鱼并不能全部理解:“目标和意义?”
他转过身子,看着猫崽的眼睛:“我曾想这件事或许是你自己的秘密,我可以不问,可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他低声道:“猫崽,我不敢保证若是还向过去一般循环,下一次还能不能再遇到你。”
与岁沉鱼相识这么久以来,扶诺第一次听他说自己不敢保证的事。
她有些控制不了地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