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因为开国初期,户籍制度尤为严格,所以除了江南地区,其他的到还没有像宋朝那么变态。但随着商品经济的日益繁荣,最近也有愈演愈烈之势。京城的廊房最早是由朱棣建立,当时分为大中小三个等级,小房即使是贩夫走卒也能租的起。
不过虽然有公租房,却没有像宋朝那样合理的公租房制度,朝廷对廊房的管理非常粗疏,既没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管理,也没有相关法律。就连收租也是从廊房里随便选一个,指定为“廊头”,由他们负责。时间久了,廊房这种地方难免被权贵惦记,于是收租愈发困难。甚至曾经有个廊头因为收不到房租,害怕无法像朝廷交代,自掏腰包倒赔租金,最后闹到家破人亡。
于是在考察完所有之后,冼如星打算推倒城内的一些廊房,将人们迁居到西边外城,再由朝廷专门管理,如此一来每年租金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那推倒廊房后,城里剩下的地方干嘛,继续卖地吗?”王琼继续追问,不自觉地被女道士描绘的蓝图吸引。
“什么都不做,多种些花草树木吧。”冼如星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虽然有不少能工巧匠,但城市建设还并未形成一门专门的学问。当时设计北京城的时候就存在不少隐患,比如说建立公租房,为了省钱竟然直接建在沟渠旁边,如此一来每天大量生活垃圾倒入沟渠,城中积水有这很大一部分原因。现在把人赶走,之后哪怕不管了都能缓解很多。
至于最后的北边,在与有多年军旅经验的杨一清商量后,冼如星打算将京城一些兵马衙门迁到那里,一来离皇宫最近,若是有事能及时调度。二来无论是满人还是蒙古人,想要打北京城都要从北边过来,如此可以更好的拱卫京师。
除此之外,冼如星还想在这儿建公园建广场建剧院,好歹也丰富下百姓们的精神世界。
以上说的这些要么不赚钱,要么资金回笼慢,所以卖地的钱至关重要。
王琼听完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收起之前的漫不经心,正色道:“没想到这一小小的建城确有这么多学问,想来要规划好这些真人你必定是呕心沥血一番,放心吧。朝廷若人人都像您这般,那何愁我大明不万世久安,放心吧,该是我的,我一定尽力。”
“交给王尚书了,”冼如星郑重道谢。
不得不说,王琼虽然油滑又恋权,但能力还是十分出众的,不过个把月,就将事情办得差不多。
与此同时,会试的成绩也出来了。
因为此次张璁有意整顿文风,与商林枫出的题都十分中正,最后的大题也更偏实际一点,如此一来,更有自己想法或者更踏实的举人们比较容易拿高分。像徐阶,这回就得了个第四名,比他自己预测得要好的多。
殿试更不必说了,本身殿试就以策论为主,最后徐阶一举多得探花席位。十九二十岁的探花郎,年轻英俊,前途无量,这使得在打马游街之时周围大姑娘小媳妇疯狂将手里的鲜花手绢扔向他,就连同行的状元榜眼都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对这一切徐阶只勉强笑了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终于到了鹿鸣宴,作为负责这次科举的考官,冼如星自然也与张璁商林枫二人一同参加了。
对于这种奇怪的配置,众进士们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这届的状元比较机敏,当即站出来吹捧起张璁商林枫的文章,之后又感谢了冼如星在修建了贡院。有他的带头,年轻进士们总算反应过来,是了,不管外面怎么说,现在他们与这三人就是一体的。尤其是张璁冼如星,明摆着简在帝心,多多交往没有坏处。
很快,大家逐渐热络起来,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过来通传,说嘉靖来了。
众进士们一呆,旋即兴奋得差点尖叫出来。
这难道就是当第一届天子门生的好处吗!陛下竟然这么重视!
人群中,唯有冼如星表情有些僵硬。自打上次拒绝,她就一直有意躲着朱厚熜,算起来两人差不多快三个月没见面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
嘉靖只穿了件常服,在左右内侍的陪伴下走进宴席。
张璁赶紧带领大家行礼,朱厚熜目光扫过全场,视线在某道纤细的身影上停顿了下,旋即不动声色道:“都起来吧。”
紧接着他对着士子们赞赏了几句,成功将一帮读书人忽悠得激动不已,这时候张璁也许是想让自己的学生们表现一二,便提出大家不若以诗词来行令。如此不光能展现出众人的文学素养,还能使场面热闹起来。
朱厚熜正愁没借口在此多待一会儿,听到后连忙同意,并表示自己可以给游戏添添彩头,最后赢的人可向自己讨个奖赏。
本身赏赐就很大方,再加能自在皇帝面前露脸,进士们纷纷牟足了劲儿,然而可能是太过紧张,最后一个两个都不小心失手,赢的人竟然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徐阶。
朱厚熜面色不太好看,事实上,在查看殿试试卷的时候,他曾经一度小心眼发作,想将这小子调到后排,可如此又担心冼如星去安慰对方,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点了他当探花,心中期待着哪家勋贵榜下捉婿把人抬走。结果打听了一下,因为最近他收拾宗室们收拾得太狠,勋贵通通不敢有什么动作,所以徐阶现在还没成亲,顿时气了个半死。如今又让其在冼如星面前表现,少年天子不由眉头紧锁。
徐阶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陛下,学生无状,不敢请赏,但有一事相求。”
冼如星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嘉靖挑眉,双眼微眯,“说吧。”
果然,徐阶再次将甄格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并且希望朝廷能从宽处理。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都震惊地看着他,觉得他脑子坏了在这种时候说这些。
朱厚熜听完了久久没有开口,半天,缓缓道:“科举舞弊,历来就是大事,朝廷历来就是如此行事,怎么到了他就不行了?”
徐阶反驳道:“舞弊自是不对,可现在抓到后先是打二十板子,打完人也就废了,之后还要流放千里,最后能活下来的十不足一。如此量刑,就连官员贪污渎职都比不上,真的有必要这般吗?陛下您说历来如此,可历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对的吗?”
“大胆!”张璁起身,怒骂道:“无知小辈,也敢大放厥词!”
朱厚熜制止了对方,看着微微颤抖的徐阶,冷笑道:“好啊,既然探花郎都这般说话,朕之前又曾经许诺过,那就饶他一命。传令下去,将甄格拉出去贬为民,三代不许科考。至于徐探花,你既然对我朝规定有意见,干脆去应天,好好感受一下太.祖的余恩。”
原本按照正常路线,探花应该在翰林院熬上几年,之后或留京或去地方任要职,现在直接被调到南京,大明又素来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所以很明显,皇帝在像众人传递一个信息——徐阶的仕途基本到头了。
对此徐阶说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他依旧冷静地谢恩。
刚才还是风光无限的探花,转眼就用自己的前程换了别人,众进士们不禁唏嘘,之后更是没人敢说话。
朱厚熜本人心情也不是太好,早早就离开。
然而才刚到乾清宫没一会儿,冼如星就跟了过来。
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女道士,少年眼中的思念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这次过去本就是想要看她一眼。但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儿,顿时又觉得妒火中烧,别过头道:“你来要是来替旁人讲话的,那就不必说了。”
“替谁讲话?”冼如星有些惊讶地挑眉,旋即反应过来,有些好笑道:“陛下说的是徐阶吗?他自己选的路自己担着呗,您这次已经算法外开恩了,贫道来是想将新城的城防图交给您过目。”
反正都见面了,再矫情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她看朱厚熜好像表现得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对方想通了呢。
听到这里,朱厚熜方才露出笑意,轻咳两声,表示城防是大事,就算自己拿了图也要与兵部商量一二,无法马上给冼如星答复。接着又试探性道:“主要你之前不是一直挺欣赏那小子的吗,既然如此,你等会儿会派人去徐阶那里询问今天的事儿吗?”
“为什么要派人。”冼如星再次茫然了。
“啊,”朱厚熜勾起嘴角,还没等开口,就听对面道。
“我等会儿自己过去不就好了。”
朱厚熜:“……”
69. 第69章 白莲
冼如星到徐阶家的时候,天都已经要黑了,此时徐阶正拿着盆在院子里洗衣服,可能因为这时候挂了浆的衣服不太好洗,青年忙得满头大汗,看见冼如星来了,还笨手笨脚地打翻了盆。
冼如星没去管他,自顾自地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瞧着对方狼狈的模样悠悠道:“方才面对圣上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这会儿一件衣服就把我们探花郎给难住了?”
徐阶尴尬收拾好,对着冼如星惭愧地低下了头,“真人,是我让您失望了……”
“你自己的前程,我又有什么好多嘴的,”冼如星叹气,“只不过,我担心你早晚有天会后悔。”
徐阶苦笑:“能说吗,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被贬,又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大不了熬资历熬上去。然而等鹿鸣宴过后,周围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有些错愕。明明之前还称兄道弟,不过转瞬间都像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那假如再让你选,你还会帮甄格求情吗?”
“估计……还是会吧。”徐阶思索片刻,犹豫道:“师父聂豹教给我的第一堂课便是‘致良知’,凡是若不遵从自己的本心,那我也白读这么多年的书了。”
“得,我就知道,”冼如星扶额,无奈地开口:“你现在去应天府,肯定是从基层做起,上面知道你触怒龙颜,想必刁难少不了。等过两天,你去拜见张璁,他曾经在应天礼部待过一段时间,应该还有人脉,通融一下也让自己好过些。”
徐阶听完迟疑了,有些不太想去,“张侍郎现在一定烦透了我,再找他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本身就是你座师,在外人看来你们都是一体的。就算真生气,你拉下脸说几句好听的也就算了,面子重要还是生活重要。”冼如星皱眉,毫不客气道。
徐阶被她训得抬不起头来,只得唯唯称是。
“还有,”冼如星继续补充道:“我给你的课业也别落下,现在教材只出了一版,等之后再出给你寄过去,自己学完之后把反馈给我。”
徐阶微愣,旋即被感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半天,躬身道:“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小子定不负真人所托。”
“但愿吧。”冼如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处理完徐阶这边,冼如星一下子就闲了起来。此时才刚筹齐款项,来京城参与建造的工匠们还在路上,之前的规划图朝廷也都敲定完毕。虽然她是新城的总负责人,但这么大的事情,工部户部两个部门都参与其中,再加上内阁把控,前前后后无数人忙里忙外的,其实也用不太上她。
这使得已经习惯了此等生活节奏的冼如星陷入了巨大的空虚之中。为了给自己找活儿,她甚至深入一线跑到外城施工现场去考察,负责人诚惶诚恐地接待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犯了错,战战兢兢地给冼如星介绍工程进度。
冼如星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盘算,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插手的地方,留下一句加强工地管理,防备可疑人员之类的废话便转头回去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外城动工,冼如星方才有点事做。
不得不说,工程这种东西,只要资金足够,想要多快就能多快。虽然最开始对水泥尚且有些陌生,不过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工匠们马上就熟悉起来。
没过几日,一条条笔直平整的道路逐渐出现在外城。
虽然有意遮挡,但百姓们还是注意到这些,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开始议论起来,其中不乏有泛酸的,说什么“外城的怎么住得比城内的都好”,“为什么不把城里的路修一修。”
对此,冼如星表示欢迎内城的百姓们搬出来,除了拆迁房公租屋外,她还盖了好几栋商品房,保证环境一流,住起来方便。得知此事后,还真有不少人去打听,然而听到价格后纷纷咋舌,连忙走开了。
冼如星摇头,有远见的终究还是少数,就外城这种环境,真修好后,以后房价定然水涨船高,现在不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不过好在,朝廷也不差这点钱。
冼如星翻看着户部送上来的报表,虽然比想象中的进度要慢一些,但总算一切顺利,支出也很健康。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起身,就见手下官吏慌慌张张来报:“真人!不好了!外城走水了!有人纵火!”
“什么?!”冼如星震惊地开口,“火势怎么样?有伤亡吗?!”
“没有,多亏了您神机妙算,让巡逻的卫队加强了巡视,在火情蔓延前就及时控制住,还将歹人当场抓获!”官吏狂拍马屁。
冼如星松了口气,也没空管对方说什么,连忙奔赴现场。现在新建外城虽然看着一帆风顺,但实际上无论是嘉靖还是冼如星,都是肩负了巨大压力的。这种时候要是再闹出火灾人命,谁知道朝廷上下会怎么说。要知道这可是封建社会,万一有人从风水迷信的角度,说建外城泄了龙气,引来天罚,那大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到了工地,之前的负责人以一种敬畏的眼神看向女道士。心中暗叹早听闻这位真人是有本事的,谁能想到连这也能算准!于是上前两步,恭维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讲。
冼如星挥了挥手,打断对方,直接道:“放火的人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
这把火来的太过蹊跷,她必须好好检查,若真有背后的势力,那冼如星打算将他们连根揪出来。
负责人不敢拖延,赶紧在前面领路,事态紧急,两个纵火者还没来得及移交官府,此时正由几个健壮的工匠看管着。
冼如星见了二人,有些惊讶:“万才.万豹?你们放的火?”
万才正是小豆芽儿的二表叔,当日拆迁,就数他闹得最凶。别说手下,就是冼如星亲自去谈都没办法,最后不得不武力胁迫,对方才乖乖听话。如今看到是他们,不禁皱眉道:“你狮子大开口跟朝廷要钱,朝廷不同意,所以你就放火?!”
万才冷笑,没有搭理她,万豹看了一眼,心虚地低下头。
冼如星都要气笑了,这种刁民,却险些让一个王朝百年大计付之一炬,让手下依法查办,旋即就要离开。然而才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人,缓缓道:“不对啊,南边前几天都在用水泥铺路,最近水泥尚未运过来,临时才决定让商户们打地基盖房,这才两天时间,你们是怎么知道进度的?”
想要火势蔓延,只有木头才能烧起来,之前说过,施工期间周围都有遮挡,而建房子也才刚开始,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注意到。
万才面色微变,嚷嚷道:“老子偷偷看见的,怎么着吧?”
冼如星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对方的表情,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鬼,轻笑一声,“好啊,既然你们不肯坦白,那就换个地方来问好了。上次让锦衣卫与你们谈话,效果还挺好的,不过可惜你们没去过诏狱,这回不若去见识一番。”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自己内部的的法纪。北镇抚司负责皇帝钦点的各种案件,并且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刑讯处决。朱棣登上龙椅后,为了给建文余党治罪,曾经命锦衣卫全国搜捕。但凡有一点嫌疑的通通下诏狱,然后严刑逼供。久而久之,诏狱在明朝人心中便几乎成为了最恐怖的地方。
想起锦衣卫们五花八门的手段,万才不由打了个哆嗦,还没等开口,就听旁边万豹急切道:“我说!我说!是有人挑唆我们这样做的!”
“闭嘴!”万才恶狠狠骂道。
冼如星皱眉,让人将对方嘴堵上,确定不会发出声音打扰后,继续问万豹,“是什么人挑唆的,你仔细交代,我可以饶你一命。”
万豹害怕地看了眼旁边双目圆瞪,仿佛要吃人的表叔,结结巴巴道:“是个年轻男人,我有次在京城酒楼里遇到旁人跟他讲话,好像是叫罗廷玺?个子挺高,长得特别俊。”
“之前您不是找锦衣卫吓唬我们吗,我表叔不经吓,回家之后就生病了,好多郎中来都看不好,最后那个姓罗的找上门来,几天之后表叔就好了。”
“哦?这么说来是个大夫?”冼如星仔细思考了下京城里哪户人家能用行医来掩饰身份,结果茫然地发现好像并没有这种人。
万豹摇头,有些纠结道:“不是,那人也不是正经大夫,他没开药,就拿符纸烧了放水里让人喝,我看好像一江湖骗子。”
“表叔病好了,之后像换了个人,整日跟在罗廷玺屁股后面,还变卖了家里的祖产,把钱都给他了,依稀小人看来,这次放火也八成是那人的主意!”
听侄子这般说,万才挣扎得厉害。冼如星见状命人给他松绑,谁知才解开万才就扑向万豹,掐着其脖子愤怒道:“你敢污蔑白莲圣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在场之人被他的凶相震住了,等反应过来万豹已经要翻白眼了,连忙冲过去将两人分开。
冼如星在听到“白莲圣子”四个字时还被淡淡地雷了一下,感觉好像自己小时候玩游戏起的玛丽苏ID,直到手下提醒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白莲,指的应该是白莲教。
白莲教,乃如今民间第一大□□组织,平日里最擅长装神弄鬼。
冼如星回想起他们的资料,不由摸了摸下巴。
所以她这是……碰到同行了?
70. 第70章 叛国
阳春三月,大同府内桃花开得旺盛,来往百姓虽然衣着破旧,但却眼睛明亮,脸上也挂着笑意。
说起来自打新君登基,西北还未出现过战事,再加上去年风调雨顺,大家难得过了个好年,生活也算有个奔头。
老百姓过日子并没有太大奢望,如此便满足了。
不过嘛,平民过得是好,但对于宗室而言,就有些难受了。
朱充灼满脸不耐地站在队伍后面,望着长长的人流,心中愈发烦躁。
嘉靖去年推行的宗室改革,实际上无论上层还是下层,其实都没太大影响,相反,他们很可能是受益的一方。
单说田税这块,前三个等级的宗室依旧可以免除田税,而后面的末等宗室手里的田也不多。更别提如今宗室可以参军可以科举,无论怎样也是晋身的道路。
可一条政策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像中层宗室们就很难受了。首先他们要和百姓一样交田税,其次下一代爵位递减,容易产生失落感。最后一点也是最要命的,原本朝廷给宗室发的都是俸米,但嘉靖觉得如此太过浪费,便让各地自行衡量,可将一部分俸米换成宝钞。
像江南地区本身就富裕,当地官员不愿因为这点钱得罪人,最后不过折了两成,但在大同,每年光是养兵就入不敷出了,于是丧心病狂的折了七成俸米。
朱充灼身为代王朱桂的第六代孙,现在被封了个奉国将军,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本身难受不说,说好的每年六百石俸米现在只剩下一百八十石,其余尽是些宝钞。
宝钞这种东西,本是洪武七年朱元璋发行的纸币,不过仅仅几十年后价值就大大降低,到了现在,与银子的兑换比例已经达到一个十分夸张的地步。说起来这又是一笔烂账,总之给宗室们折的那些宝钞,三瓜两枣的还不够请客吃顿饭的。
如此行径,宗室们难免怨气冲天,如朱充灼,就曾经在酒席上大骂朝廷,甚至对圣人出言不逊而被上报。现任代王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皇帝如今正想拿他们开刀,于是二话不说处理了朱充灼,罚了他整整三年俸米。
虽然大同府奉国将军的俸米被折到只有一百八十石,可换算成银子也有百两,这样巨大的损失朱充灼当然不甘心,于是趁着今日发俸,亲自来到藩库想浑水摸鱼继续领。然而还未等轮到他,就被周围的士兵给揪出来了。原来代王知道他心性,为了防止此事发生特意命人在此处守着。
朱充灼骂骂咧咧,几次硬闯无果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道:“哎呦圣祖啊!你看看你的子孙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这是要动我大明的根基啊!!”
他原本以为自己怎么着也能煽动几个亲戚,争取将事情闹大后捞点好处,谁知附近人不过看了他一眼,便躲得远远的生怕连累到。
“没出息的东西!”朱充灼怒骂一声,最后悻悻离去。
等回到家中,就听手下偷偷来禀告:“老爷,罗先生来了。”
朱充灼面色微变,小声道:“安排进偏厅,我马上过去。”
吩咐完后,他眉头紧皱,犹豫了片刻,方才缓缓走进里屋。
偏厅内,一身着道袍的俊秀青年见了朱充灼笑着迎了上去,躬身道:“多日未见,将军您还是这般英武。”
朱充灼点了点头,与对方寒暄几句,就耐不住性子直接开口道:“罗先生,我听人说朝廷最近在通缉一个姓罗的白莲叛贼,是否……”
“诶,正是在下。”罗廷玺十分自然地承认了,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朱充灼立刻有些急了,连忙道:“那你还过来找我!?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饶是罗廷玺心机深沉,也被蠢人噎了一下。压下想杀人的冲动,温声道:“将军,您不会忘了咱们是要做什么的吧,马上就要谋大业了,又何必在乎这些小事,再者我办事您放心,定然没有人注意到。”
朱充灼也反应过来,临到关口,他反倒迟疑起来,“你说,咱们的计划……能行吗?”
“当然,我已率白莲教众于各个草场中准备好,只待您一声令下。”罗廷玺安抚,见朱充灼犹豫,暗道狗肉上不了席面,索性直接将话挑明,“将军,当日可是您主动来找我们的,如今蒙古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您要做的不过是开个城门而已。倘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担,那何谈去图谋大业。”
朱充灼被他说得有些尴尬,之前朝廷下令削减宗室待遇,他与一帮狐朋狗友极为不服。在酒精的刺激下,头脑一热,便提出要效仿太宗,领兵从大同打到京城,自己也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次日面对几个满脸希冀的小弟,朱充灼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在朝廷接连不断的整治宗室后,他竟然真的萌生出了起兵造反的心思。
不过碍于大明这么多年的养猪政策,此时的朱充灼手上无人,但不要紧,他没人,蒙古人有人啊!
于是在深思熟虑后,朱充灼想出来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
他决定与蒙古人里应外合,先拿下大同,然后自己挥师南下,一举占领整个山西,反正蒙古人能打,他就指挥着蒙古人四处征战,最后称帝,反杀蒙古人,彻底占领整个大明!
一想到那个场景,朱充灼就兴奋得浑身颤抖,刚好他认识一个白莲教的编外人员,为了多吸纳点人才,遂主动联系了对方。
一个姓朱的宗室,还是位奉国将军,竟然自己找来说想要造反?
白莲教内也有些懵,在确定无误后,当即派了高层与其联系。
作为造反专业户,白莲教的执行能力自然是废物朱充灼比不了的,原本只是个脑洞,结果罗廷玺就硬生生根据这个脑洞研究出一系列周密的计划,最后甚至真的跟蒙古人联系上了。
在此期间,罗廷玺选择去了趟京城,原本是想将京城内水搅混,届时蒙古人打过来,明朝内外交困,定然讨不了好。结果没想到对面如此机警,自己差点折在那里。
要是人人都跟这位一般头脑就好了,罗廷玺内心感叹,目光扫向朱充灼,继续蛊惑道:“我之前把将军的生成八字拿个我教圣女查看,圣女都说将军有‘大分’,天生就是帝王命,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再不把握住,难道要一生碌碌无为吗。”
朱充灼被他说得双拳紧握,“好!就按你说的做,事成之后我封你为国师,尊白莲为国教!”
罗廷玺笑了,“那小人就先谢过将军了。”
京城内,虽然有些惊讶纵火的事儿竟然能跟白莲教扯上关系,但冼如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这其实也不能怪她,主要是明朝如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白莲教无论是在世人眼里还是在影视作品中,都是些江湖骗子忽悠穷苦的百姓以达到谋财的目的。
虽然说灭掉元朝他们也出了部分力,但朱元璋本身对宗教这些就很忌讳,甚至对白莲教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围剿,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差点将其从世上抹去。直到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愈发松,白莲教才死灰复燃。
这些年一直在西南西北小打小闹,大明也不太重视,如今还是头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冼如星找刑部发了几张通缉令,便继续忙手头上的事儿。
恰逢此时有西域商人号称从布里亚特带来了两只白狐祥瑞,想要献给大明的皇帝陛下,朱厚熜觉得有趣,便叫冼如星一起过去看看。
布里亚特大概是现代的西伯利亚地区,冼如星哪怕是穿越前对此都不怎么了解,更别提现在,于是立刻跑了过去。然而等真看到实物,则有些傻眼了。
面对一脸兴奋的朱厚熜,吞吞吐吐道:“陛下,这个狐狸.我怎么瞧着……那么像狗啊……”
“啊?不会吧,你再看看?”朱厚熜其实也没近距离观察过狐狸,听完冼如星的话有些拿不准,但还是封建迷信的属性占了上风,“白狐乃祥瑞的化身,长得比一般狐狸好看些也正常,最近民间供奉狐仙的庙宇越发增多,此物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