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by袖唐
袖唐  发于:2023年12月23日

关灯
护眼

之所以如此,并非因为市侩,而是尊重女家。两个大族要凑多少聘礼、嫁妆没有?只是凌氏出多少聘礼,到时候崔氏的嫁妆至少要相当才不会让女儿在婆家低人一头,凌氏若只顾自家面子出了天价聘礼,自家能不能承受暂且不说,崔家难道真要砸锅卖铁嫁女儿?所以,门阀世家流行在下聘礼之前用这种委婉的做法商议此事。
待两家都满意之后,凌家便会令人算了良辰吉日送过来给崔家过目,然后再下聘礼订婚期。
“昨日他道,今日从容拉着聘礼去娶夫人了,我还道今日事就成了。”符远看他那得意的样,牙就发酸。
崔凝与符远走到大堂,便看见云喜迎了过来,笑呵呵的施礼,“符郎君,崔二娘子。”
“是来接阿凝的吧?”符远道。
云喜赶紧拍了个马屁,“符郎君真是料事如神。”

云喜咧嘴笑的欢。
魏夫人是觉得魏潜婚事有了着落都是云喜的功劳,因此分外看重,魏潜前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一时没惦记换小厮的事情,前天刚刚跟魏夫人起了话头,魏夫人就直接给他摁死了。
别看魏潜破案如神,好像一切尽在股掌之中,到了魏夫人那里都不管用。倒不是魏夫人比他心眼更多,而是她一旦打定主意,凭你怎么说怎么做,就是不为所动。
符远别了崔凝,骑马离开。
“崔二娘子,小的要给您赔礼。”云喜说着便行了个大礼。
崔凝道,“我早不生气了。”
“那是娘子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云喜忙道。
崔凝哼道,“我想好了,下次你若是再敢如此,看我不当场揍死你!”
云喜心想,为了能让郎君娶上媳妇,被揍几下又何关系!
算起来云喜还能全须全尾的在魏潜身边,不光因为上面有人罩,还因着他这份真心实意。魏潜知晓他纵有再多缺点,但关键时候靠得住。
待崔凝回园子里换上小厮衣物,这才出门。
马车还是载她到了皇甫夫人家里。
合欢花开的更加茂盛了,地上也落上了浅浅的一层花瓣,幽香阵阵。
崔凝到时,魏潜正在屋里翻开皇甫夫人留下的书籍。崔凝第一次见他穿官服,碧色衬得他皮肤白皙如玉,面容俊美,眉眼之间的深沉也被冲淡了几分。使得他比平时多了几分男孩子气。
魏潜发觉光线有变,抬头便看见崔凝站在门口,“进来吧。”
“五哥,这次官差好像少了很多。”崔凝记得上回来的时候四周站满了官差,院子里到处也都有人守着,这一次里里外外加起来大约只有十几个人。
魏潜道,“他们被遣去做其他事了。”
“案情进展如何?”崔凝问。
“坐。看看这些书吧。”魏潜随手递了一本给她。
崔凝接过书。看了一眼,竟是祖母所著的《幽亭香谱》。
她没有问,坐下的一页页翻看。这是拓本,里面的内容她能够一字不落的背诵,这本不管是字还是内容,都与祖母所写的没有太大区别。
崔凝耐心的从头看到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要开口问什么。魏潜抬手又递来一本,她只好继续看。
这一本是《花云社诗集》,里面是不同人作的诗,共九十九首。
崔凝不会作诗词。但还算会欣赏,刚开始看的时候觉着挺好,可是待她将九十九首诗读完才觉得有些腻味。诗固然是好诗,但都太柔了。还有一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回想起来,只觉得那几首活泼明丽的诗更好些。
崔凝方才注意了一下,那几首诗署名是“戚暮云”,“五哥,戚暮云是皇甫夫人吗?”
“嗯,暮云是她的字。”魏潜看向她,仿佛是在询问她的观后感。
“皇甫夫人挺有才华,九十九首诗中有她近二十首。早先写的那几首颇为明快,到后面就变得惆怅起来。”崔凝觉得不如之前那些快活的好。
她还不太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尤其是怀春的女子。当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时候,看花是花,看叶是叶,可当一旦暗暗恋慕一个人,看花看叶都是惆怅了,这种小小的心情旁人难以体会,因此看起来就会觉得“强说愁”。
魏潜道,“这本诗集筛选记录了花云诗社刚开始成立第三年的诗,也就是十三年前,那年戚暮云十四岁。”
崔凝恍然大悟,花云诗社的诗集总共有六册,魏潜拿这一册给她看,是因为这一年戚暮云的风格变化比较大。
“再看这一本。”魏潜又递了标注‘丙’字的诗集给她。
崔凝明白原因,便不再看其他,只挑着戚暮云的诗来看。
这一册中戚暮云的诗明显更多,约莫近三十首,而且有如神助般,每一首的水平都远远高于前一年。崔凝从头看到尾,觉得纵观了戚暮云这一年间的心绪起伏,高高低低,患了精神病似的。
好的诗词都是有感而发,看这些词句,显然并不是单纯的辞藻堆砌。
魏潜道,“永昌四年始,戚暮云遇见了一个男人,并且暗暗恋慕,永昌四年末,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爱恋,于是刻意远离她,令她十分心中十分难受。永昌五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走的更近了,相识相知,永昌八年,她与此人分开,嫁给了华国公。”
崔凝已经习惯了他见微知著,闻言并没有吃惊,“能令戚氏迷恋的男子,一定十分优秀吧?而且据说迷恋戚氏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刻意远离她?”
有很多人爱慕戚暮云,她也不像其他的女子一样故作矜持,刻意的回避,反而落落大方,但是从未与任何一个人深交,因此她的名声还算不错,这个男人回避她,显然并不是因为名声的问题。
“是觉得戚氏门第太低?”崔凝一直被灌输很多门第观念,很容易便想到了这一点。
男人对女人,如果不是厌恶至极,绝对不会刻意回避,魏潜作为一个男人,觉得并非如崔凝所言,裴叔君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她的话启发了他,“或许是因为门第低于戚氏,并且低很多。”
这样,男人便会产生自卑感,从心底觉得配不上戚氏,若再加上他是个知礼的人,戚氏的爱慕必会导致他远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像戚氏这样有魅力的女子,只要稍微主动表达好感,这个男人很容易陷入挣扎,继而有了开始这段恋情的可能。
崔凝道,“如果推测是事实,可以排除裴叔君了。”
魏潜未答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盯着诗集沉思。
崔凝再一想,四个人中就只有李宁留出身不大好,除了裴叔君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出自书香门第,根本不存在门第上的天差地别。
讲起来,戚家也并不是多么高贵,如果说低很多很多,那就有可能是个穷小子恋上富家女的故事。
崔凝不去打扰魏潜,一个人捧着诗集胡思乱想,她觉得门第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或许两家原先有仇才使得这个男人刻意回避,戚氏才这么愁?
她支着脑袋想象整个故事的始末,收回神思的时候,看见魏潜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五哥?”崔凝轻声唤道。
“嗯。”他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
就魏潜现在所查到的一切线索来看,四个人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不管门第等等其他条件,首先,这四个人全部都是在永昌五、六年、也就是戚氏十六七岁的时候认识她,距离从诗集上猜测的时间整整差距了两三年。
戚氏被很多人所熟知并且追求的年纪就是十六七岁。
永昌四年的时候,戚氏身段还比较一般,面容又长得不是那么出色,在这之前,她有才华,但也不是多么出众,在遇上那个男人之后,她在诗词上的造诣突然就提高了很多,这种提高,不仅仅是情感方便的真实。
是否可以说明,这个男人不仅带给了她感情,还是一个颇有才华的人,可以指点戚氏诗文?
假设他与戚氏门第差距很大,那么相识的可能性就降低了,换而言之,能够让他们认识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可能是偶遇,那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男子必然表现出了惊艳戚氏的才华,或者还可以想象,他长得很不错。再者,他能够与戚氏认识四年,相恋两三年,说明他在这期间应该是居于长安,而且是长安人的可能性很大,若不然他就是借住在朋友、亲戚家中。
既然身份和戚氏都是天差地别,那要么就是很穷,要么就是普通人家。在长安不论是租住客栈、还是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何况他一住就是四年?
如果他就是凶手,说明他现在还在长安,是一直都在,还是又回来了?
再假设他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吸引戚氏,那以两人的身份差距,如何能够日久生情?男子如此有才华,会否是戚氏的老师?
他的年纪一定不会很小,因为一个可以令女人倾倒的男人,最起码外表上男性特征开始显现,而大多数情况下,十四五岁的少女也多是喜欢稍同龄或稍大一些的男子,所以他不可能是十二三岁,至少应该是十四岁以上。
如果他是戚氏的老师,那么年纪就会更大一点,要与戚氏有一定差距,却不会差距太离谱,大约应该在三十五岁以下,更可能是在三十岁以下,因为一般男人三十岁就开始蓄须,一个正常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喜欢长着胡须像老学究的男人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
所以他最有可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七八岁之间。
这些建立在细微线索上的假设,渐渐在魏潜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男人形象:永昌四年时,此男子十七岁到二十七八岁之间,居于长安,出身不高,甚至很穷,相貌好看,很有才华,擅长诗词,可能参加过科举,但还没有为官,也并无太大成就。

魏潜继续想整个案情,试图描绘出这个男子更详细的模样。
凶器是匕首,刺入了皇甫夫人的心脏,精准而利落,如果这一起案件真的是情杀,与皇甫夫人之前恋慕的人有关系,那么就可以确定一点,那个男人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至少现在不是。
皇甫夫人孀居,如今多得是寡妇再醮,皇甫家的门风也不是那么严,那么此人为什么就如此痛恨戚氏,不想着重归于好,反而痛下杀手?
也许戚氏用一种残忍的方式背叛他,有可能还伤及了他的尊严,因为如今女子婚嫁相对来说要自由一些,但总体上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与戚氏身份本就相差极大,那么对最终的分离一定有所预料,不至于痛恨对方以至于时隔十几年还痛下杀手。
魏潜推测有几种可能,一是男子如今的身份仍是不够娶她,想与她秘密来往,再次被戚氏拒绝,所以恼羞成怒杀了她;二是男子功成名就,对戚氏仍未忘情,见面之后有什么事情触怒了他,令他失手杀人;三是,此人心胸狭窄,存心报复……
分析出了种种可能,魏潜暂时排除了存心报复这一项,因为中间有长达十余年的时间,他有这个身手,心思如此缜密,总能寻到机会报仇,没道理拖延到华国公死后才动手。
那个男人如果还是落魄,心胸狭窄,宁肯做情夫,戚氏心中更多的应该是失望吧,因为在心里怀念了十余年的人。肯定不断美化他,结果此人竟然变成这等卑劣的模样。
不是一定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衡量之下,魏潜更相信第二种,那个男人已经功成名就,风采如故,勾起了戚氏埋藏在心底的旧情。否则她也不会给侍女下药。私下见他。
再来想想,华国公不是新丧,中间有很长的时间。为什么到最近才动手?
是否可以推断,他们这些年从未联系过,是有了一个契机,让他们旧情复燃?
戚氏孀居极少出门。枝香提到一个月前夫人曾经去上过香,是不是在这次上香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有可能只是时隔十年的匆匆一瞥。
想到这里,魏潜最终勾勒出这名男子的模样:如今应是三四十岁,居于长安,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孔武有力,甚至可能会武功,出身不好。年轻的时候很有才华但是并没有出人头地,可能参加过科举。甚至有功名在身,这十年之间经过不懈努力功成名就,他很重情义,或许已有妻室,表面上对妻子很好,但实际只是他在这些方面对妻子弥补内心上的亏欠。
魏潜的三哥在专门管理户籍的衙门供职,这些年来,他早已记住了成千上万的人,尤其是在朝为官者、名士、大贾,几乎可以一个不落的数出人家祖宗好几辈。
此刻,他在脑海里在快速的对应嫌疑人。
待他回过神来,转眼便瞧见崔凝睁大眼睛盯着他,“怎么了?”
“我看了你一个时辰都没看出你在想些什么。”崔凝沮丧道。
“让你久等了。”魏潜心里确实有些抱歉,把她叫过来,却自顾想事情,“抱歉。”
其实崔凝也想了不少事情,并没有因为被晾在一旁而觉得难受,但她就想抠他一点东西,于是撇撇嘴道,“一点诚意都没有。”
魏潜见她眼里还有狡黠的笑意,便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也乐得配合,“那如何才算有诚意?”
崔凝道,“至少得请我吃一顿好的吧?”
见他刚要说话,崔凝立刻补充一句,“我不要吃乐天居。”
魏潜顿了一下,“那就先欠着,改日我想到了好去处再还上,如何?”
他若是今日带小娘子下馆子,明日满长安就风风雨雨了,他自己倒是不在意,反正已经这样了,但是崔凝不同。
“好吧。”崔凝爽快答应,又打心底说了一句,“五哥,你真好。”
本来是她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学破案,他不但从来没有烦过,一直耐心的教她,还从不与她计较,甚至许多在许多细微的小事上照顾着她。
譬如有一天她因为神刀的事情没有睡好,他会细心的把窗子关上,免她吹风着凉,甚至情愿被人误解,给她养神的酒喝,让她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后来知道她不能闻酒味,每一次遇上他们喝酒的时候,他都会不动声色的把酒移远。她又冷又渴的时候,他就能恰好的递过来热汤,她刚刚觉得有些凉意的时候,他就会立即劝她回屋……
魏潜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就连照顾人也都能做到润物细无声,熟悉他之后,与他相处,整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放松。
崔凝无父无母,能够很轻易的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好,并从心底感激,正因如此她才如此眷恋惦记师门,而她也同样发现了魏潜这些很细微的照顾。
“走吧。”魏潜道,“我送你回去。”
崔凝起身,跟在他身旁,“五哥,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了很多。”魏潜垂眸看了她一眼,“暂时先不告诉你。”
“何时才能说?”崔凝问道。
“捉到凶手以后。”
“那捉到凶手以后,你就要兑现承诺,请我吃好吃的,还要说说今日想了些什么。”
“好。”
崔凝感觉魏潜好像从来都没有脾气似的,除了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起床气之外,他真的特别好说话。
回到家中,崔道郁还在拉着凌策说话。
崔凝去凌氏那里,路过正堂的时候就听见崔道郁自己说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禁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郎君喝多了,正拉着凌郎君说话。”青禄小声答道。
时下有个习俗,就是在将要正式下聘之前,女方家里会把准女婿给灌醉,看看他酒后的暴露的品行如何。
崔道郁也是存着这个心,但凌策酒量真不是一般的深,好几个陪客的人都被他灌趴下了,对崔道郁还算手下留情,只让他喝了个半醉。
到了凌氏那里,正听见她在打趣,“可是不得了,听听你父亲的声儿,我都嫌臊得慌。”
崔净红了脸。
“母亲。姐姐。”崔凝笑着进屋。
那天崔净在崔凝面前暴露了狼狈的一面,被她安慰了,再看见她就略有些不自在。
不过崔凝还是和往常一样,“小弟呢?”
“还在陪着你表哥。”凌氏道。
崔凝噗嗤就笑了出来,“小弟肯定又是一副老叟的样儿,拱着小手对表哥说:家父不懂事,让表哥见笑了。”
说着,她把上一次在乐天居的事情给凌氏说了一遍,当时崔净也再场,便又给补充了好些细节,母女三人关起门来笑的前仰后合。

第六十九章 陈智
崔家对凌家的聘礼很满意,不多不少,于他们的身份地位正相符,既不会失了面子,又不至于寒碜。
凌家很快就下聘,而后合好几个婚期递过来给崔家看。
崔净年纪还不大,倒是不急于出嫁,但是凌策已经不小了,又是这一代的嫡长子,凌家那边很是着急,所以崔家再是不舍也只能拖延几个月而已,从算出的良辰吉日中挑了不前不后的一日,也就是明年开春。
而崔凝在家混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开学了。
几个小姑娘一见面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别来之情,仿佛十年未见似的。
因着刚刚开学,所有人的心思都还没有收回来,书院便先安排了一些轻松的课业,今日便没有背书,而是上了乐课,并且,是由一个近来风头挺劲的一个人授课。
原来的乐课先生是颍川先生,因着武惠之死,他自己辞了悬山书院,抱琴远游去了。
胡敏消息最广,她偷偷告诉崔凝,原来武惠死之前曾经跑去找过颍川先生,或许是希望她恋慕的这个男人能够帮助自己一把,可是颍川先生初闻她的表白,震惊之余觉得不应该插手学生的私事,于是拒绝了她。心高气傲的武惠,最终选择以最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虽然自杀是武惠自己的选择,但是颍川先生觉得自己没有很好的处理,难辞其咎,不配再教书育人。
而接手乙舍的人,就是满朝官员异口同声说丑到不堪入目的人——陈智。
所有女学生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均很是期待。就连颍川先生离开的遗憾都被冲淡了很多。大家期待陈智到来,一则是因为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有多丑;二则是觉得他行事随性潇洒,令人觉得爽快极了。
在全体女学生的翘首期盼之下,一个身着半旧灰白袍服的年轻男子携一把琴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崔凝和其他人一样,伸长脖子去看。
随着陈智走近,众人看清了他的长相。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有点黑,但绝不是想象中的麻子脸,也并非歪鼻斜眼。鼻子嘴巴都长得很平凡,就是生了一双眯缝眼而已,他走到屋里大家都还以为这位先生闭着眼睛走进来呢!
“先生晨安!”所有人起身行礼。
陈智抬了抬手,脸上那两条缝隙弯了一些。让人感觉他是在笑,“都坐吧。大家随意一些。”
师生各自落座,陈智将琴横在膝上,什么话都还没说,抬手就拨了一段曲。令一干闺阁女子瞠目结舌。
若说颍川先生的曲清雅隽永绕梁三日,陈智就是张狂潇洒肆意令人心胸疏阔。
弹了一半,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琴声在正畅快的时候戛然而止,弄的人心里像是突然被堵一块石头似的。却只听他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没有说。我呢琴技一般,平时就是随便弹,你们也都随便学学吧。你们有何问题现在可以问。”
一个女孩站起来先施了一礼,接着道,“先生,我们觉得学习琴技很重要。”
陈智吃惊道,“为什么?”
女孩道,“学乐器可培养人的气韵。”
身为贵女,气韵很重要。
“可我也没见那些歌姬乐姬怎么样像贵女呐?”陈智索性把琴放在一旁,一副要好生与这娘子唠唠的架势,“你们又不需要取悦于人,高兴不高兴的随手抚一曲也就罢了,好不好听的,反正听的都是别人。”
众人一阵轻笑。
“先生。”李逸逸站起来,存心想为难新任先生,“我喜欢抚琴,想学的精妙。”
“噫,那我现在教你也足够了,待你将我本事都学了再去寻更好的先生去。我还能教你十几二十年不成?不必担忧被我耽误学业。”陈智这就将她打发了。
没有为难住他,李逸逸心有不甘,又道,“那若是有您教不了的学生呢?”
“哪个?”陈智努力的瞪大自己脸上的两条缝。
李逸逸这就把崔凝给卖了,“阿凝琴艺高超。”
高超……还真是算不上,崔凝自问弹不出陈智那样疏狂尽兴的曲子,也很想与他学学。
“哎呀呀,太好了!”陈智十分高兴,顺着李逸逸的目光看向崔凝,“快来快来,劳小娘子弹一曲。”
崔凝只好起身,施礼道,“先生,学生的琴技实在谈不上高超,不敢班门弄斧。”
“都忘记了你们这些小娘子爱扭捏。”陈智来之前被临轩先生好生的叮嘱了一番,“还以为有个人能替我几日呢。”
他最近应酬特别多!都忙不过来!
陈智不喜欢应酬,但是看着白吃白喝的,还净是些好东西,不去有些可惜了……尤其是那么多美酒。
众人听他这嘀咕,心下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有人道,“先生,容学生说句放肆的话,书院花钱请您来教学,您怎可如此随意对待?”
陈智怔了怔,倏然起身道,“你们且候,我去去就来。”
满屋子人见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顿时面面相觑。
一会儿功夫,又见陈智回来,走路都乐的一颠一颠的。
态度不同于先前,很是不好意思的道,“之前临轩先生也没说清楚,还以为让我随便教教呢!既然大家都交了学资,我肯定尽力教授。都坐吧,开始授课。”
陈智本身就是男学那边的先生,他先前以为这边是附带的,不会另算。
众人被他一会儿一个嘴脸唬的一愣一愣的,但是他一开口授课,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了。
陈智讲课极风趣,小半个时辰下去,脸都笑酸了。
休息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甚至有人开始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授课,会不会教她们别的。毕竟陈智可是两科魁首,又是大名鼎鼎的如探花,肯定是学富五车的人。
但遗憾的是,他只教授乐课。
陈智就算端了架子,他随便一句话都让人笑的东倒西歪,而再一深想,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并不是粗浅的逗人发笑而已。
短短一堂课,所有人都开始喜欢他授课。
崔凝也觉得陈智是迄今为止见过最有趣的人了,与这样的人在一处,肯定没有难过的时候吧!

崔凝与李逸逸几个人一道回去。
路上,几个人聊着天,不免就说到了近来在长安城里一桩惨案,也就是皇甫夫人被人刺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事情。
“我听闻已经捉到凶手了,是男学那边的先生。”胡敏又问崔凝,“这个案子监察司派魏郎君参与了,你觉得这消息属实吗?”
“不是说抓了四个嫌疑人吗?”崔凝疑问。
她这么一问,胡敏便晓得她还不知道最新消息,“其他三个都放了,听说李先生也已经招认。”
“招了?”崔凝惊诧,之前看魏潜透露出的意思,那四个人都不是杀人凶手,他怎么会招认呢,“不会是屈打成招吧?”
胡敏道,“陛下也很在意此案,特别派了使者关注案件,时时上报,谁敢屈打成招啊?”
“当年的戚暮云何等风姿,不料是这个下场。”李逸逸叹道。
谢子玉不语,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只有江左小谢,戚暮云差的远了,不过是个略有文采的女子罢了,哪儿比得上江左小谢那种有政治远见的才女。
崔凝不甚清楚戚氏的过往,遂也不发表意见,只抬手稍稍挑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正遇上一队马车朝她们相反的方向去。
“在看什么?”李逸逸也凑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些是什么人?”崔凝见那些马车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简单古朴,车角上挂着宫灯,似乎要走夜路的样子。
李逸逸道,“那些是浑天监的女生徒。”
浑天监。主要掌观察天文,稽定历数,凡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要率领辅官进行占卜,充满道教色彩。
崔凝没想到大唐还有这样这官职,她了解到大唐也是抑道扬佛,还以为朝廷是要完全毁灭道教呢!
崔凝问。“她们晚上出门是要观星吗?”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了解,她们可神秘了。”李逸逸道。
崔凝看着马车一辆一辆驶过,总共六架马车。比她们私用的马车要长一些,粗略估算,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几个人。
“对了,你们打算考女学吗?”谢子玉问道。
“我考不上。”李逸逸从小几上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我待十五岁就回家等着嫁人,考女官多累啊!子玉想考?”
谢子玉点头。“是啊,我立誓要做姑祖母那样的人。可惜姑祖母年轻的时候女子不能为官,否则以她之才,定然能做一代女相。”
她口中的姑祖母也就是崔凝的祖母。与她并不是直系至亲,只是同族。
谢子玉看向崔凝,“阿凝。姑祖母如此看重你,你应该要考女官的吧!”
“额。”崔凝一念掠上心头。如果考女官的话,相对来说应该就会自由一些,不至于一直呆在深宅大院里,每次出去还要求这个求那个,“考,可是我还没想好考哪个衙门。”
谢子玉道,“我要考尚书省。”
“子玉是奔着左右仆射去的吗?”李逸逸笑问道。
谢子玉点头,“对,我毕生的冤枉就是做女相公。”
其他几个人都惊于她的野心。
做宰相岂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且不说那些皓首穷经的老辈人,就是年轻一代也有许多惊才绝艳者,远的不说,身边就有魏潜、谢飏、符远、凌策、崔况,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