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呢!可是后来她又被凌氏拦在外面不许进来,好在父亲没有再继续揍下去。
崔况小声道,“我也听见了啊,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么大,我又不聋。”
所以说这纯属是皮痒找抽吗?
崔凝无语,真是白担心了!
崔玄碧与崔道郁坐在茶室里,屋里并无下人伺候,崔道郁亲自泡茶。
父子两个面容肖似,只是崔玄碧看起来更严肃。
“前日圣上召我回去复任。”崔玄碧端着茶沉吟片刻,“撒了这几年的网,是该收一收了。”
三年前,林氏的夫君涉嫌插手兵器买卖被入狱问斩,其家中女眷、子女全部充作奴籍,林氏不堪打击,自尽了。
崔道郁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所为,那个痴心妄想的孟氏恐怕会死的更惨吧。
那个孟瑶芳,崔道郁也有所耳闻,极有才干,生的貌美如花,听说年轻的时候曾经定过一门亲事,但不知什么缘由被男方退婚了,后来她考上了女官,在朝中混的挺不错,是许多男人梦中情人。
大概有些人就是那么极端,从自卑变成自负,以为自己现在比很多女人强千万倍,足以配得上这世间任何男子。
那孟瑶芳大概是想着,只要没有谢成玉的阻碍,崔玄碧没有理由会拒绝她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人。
“不仔细查,还真是不知道,孟瑶芳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崔玄碧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显得冰冷而讥诮。
孟瑶芳跟许多官员都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崔道郁做御史的时候也有所耳闻,不过父亲说过这些事情不许他插手,为何现在又说起此事?
叫他过来。恐怕是有其他事情吧?
崔玄碧喝了一口茶,道,“此番上京。我想带凝娘一起过去。”
崔道郁毕竟是崔凝的父亲,这件事情一定要经过他同意才行。
“父亲。”崔道郁绷直身子,“儿子,舍不得。”
崔玄碧不恼,暂放下此事,问起了别的,“听说你要辞官?”
“是。”
“以后准备做什么?”
“想重新投官。做个地方学政。”以他的名声才学,做个学政是绰绰有余。尽管没有什么太大的前途,但自在。
“白鹤书院的山长年纪渐大,正寻合适的人选接任,我向他推荐了你。”崔玄碧放下茶杯。“你的性子做学政也不见多更好,去任山长如何?”
书院依山而建,因此院长也称山长。白鹤书院不收蒙学的孩子,只收那些参加过科举抑或将要参加科举的学子。
唐朝的门第分明,从初唐至今多是贵族占据了朝廷绝大部分官职,而一般出身的学子想要入仕仅凭科举还不够,必须得由那些有名望的人举荐才能获得官职,而书院任教者多是名士,那些没有门路却想走科举入仕的人皆会选择就读白鹤书院。因而这里也是人才聚集之地。
山长身上虽然只挂了七品闲职,但实际上好处极多,除了俸禄丰厚之外。举凡是白鹤书院出去的学生都得唤一声老师。
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位置。
“多谢父亲。”崔道郁欢喜之余又有点郁闷,自己在监察御史的位置上挣扎的要死要活,这位兵部尚书大人不管不问,这会儿为了带走孙女才顺便出手把他带着,这就是自己亲爹啊!
崔玄碧望着窗外满枝梅花,神情郁郁。“你性子更像你母亲,老大老二像我。所以我知道他们要什么。而我虽眼见你过的不痛快,却不知如何帮你。”
他已经与妻子闹成这个地步,不想再父子反目。
崔道郁以为一直以来父亲只帮两个兄长,从来不帮自己,是因为自己更像母亲,所以不得他喜欢,却不想原谅竟是这个原因。因为太看重,所以更加小心翼翼。
“你说,我与你母亲为何会走到今天这地步?”崔玄碧回头看向他。
崔玄碧觉得自己掏心掏肺,她还是不满意,眼见着她从风华绝代到形容枯槁,他既心痛又迷茫。直到今天,他回首过去,发现倘若要让她快活,他就必须牺牲自己很多追求,难道只有这个办法吗?
“父亲大概很少说出内心感受吧?”崔道郁印象当中,自己父亲是个很沉闷的的人,也一贯很严肃,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倘若您与她沟通过却仍旧闹的这样僵,那只能说明不合适吧。”
他们之间的问题远远不止这一点。人的感情不会因为某一件事情说断就断,真正的决裂,只会因为生活上那些琐碎堆积。
崔玄碧不语。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可能还是情愿选择与她互相折磨,而他已无从知晓,她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父亲为何要带凝儿去长安?”崔道郁问道。
难得与她这么投缘的孙女,应该很像她吧。
崔玄碧答非所问,“也不知有没有来生。”
如果他学会与崔凝好好相处,是不是来生再遇见她便能弥补?
崔道郁看他染霜的发,眼角的皱纹,比之三年前看起来整整衰老了七八岁。
“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半个月后与我一同上京。”崔玄碧道。
“是,儿子告退。”崔道郁起身出去,阳光照在身上,这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父亲整个人透出的悲伤仿佛能把人冻住一般。
回到屋里换了身衣裳,便有侍女请他去用午膳。
院子里的花草泛了绿意,还距离老远便听见饭厅里传出的欢声笑语,声音最大的就属崔凝了。
崔凝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令听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嘴角扬起。
崔道郁也开始希望女儿能够令父亲开怀了,或许让父亲教导凝儿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父亲快来!小弟皮又痒了。”崔凝看见崔道郁便扬声道。
经过刚刚那件事情,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反而更好了一些,崔况也不记仇,见崔道郁坐下,道,“您有空还是管管二姐吧,又笨有皮可怎么办!”
“你二姐这样正好!就生了你这个讨债的才令我头疼。”崔道郁瞪他。
“你和母亲不生儿子要出大事吧?我这么懂事来救急,倒遭了嫌弃,唉!”崔况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满脸的表情好像都在操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凌氏笑道,“你要是懂事,就不该来的这样晚!”
“父亲,方才小弟还在说那裴九娘生的怎样水灵可爱呢!”崔净捂嘴笑道。
崔况哀叹,“就不应该把二姐给放出来,连大姐都被带坏了。”
“吃饭,吃完与为父好生说说裴家娘子的事情。”崔道郁一脸不善,显见不是谈心这么简单。
崔况反而挺开心,好像被揍是件多有趣的事情一样。
崔凝觉得妖孽就是妖孽,想法稀奇古怪。
崔道郁便把举家要一起上京的事情说了,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就崔况一个人道,“十年了,父亲终于从八品升了七品,真是可喜可贺。”
“混小子!”崔道郁抓住他的衣领拎去了书房,父子俩又“谈心”去了。
崔净拉着崔凝,高高兴兴的回去收拾东西。
“姐姐,表哥家是不是在长安啊?”崔凝问。
凌策原来是崔凝的未婚夫,每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崔净心情总是有些复杂。
不过崔凝倒是一点也没感觉,兴高采烈的谋划要怎么得到他手里的宝刀,“姐姐快给表哥写一封信,让他把宝刀准备好送到咱家,表哥当时答应了的。”
崔净不记得妹妹有这么喜欢刀,很想问问她真的是只想要宝刀吗?可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是她抢了妹妹的姻缘,就算妹妹心里还惦记,她难道还不许吗?
“姐姐!”崔凝扯扯她的衣袖,“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崔净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答应给你宝刀了?”
“是呀,可是当时是有交换条件的,他要我好生学规矩才会给我,姐姐样样都好,他现在可是顺心了,谁知道还做不做数呢?”崔凝拉着她的手央求道,“姐姐,帮我帮我。”
崔净见她也不是装装样子,越发奇怪,“你怎么失忆之后忽然就对刀感兴趣了?”
“我也不知道呀。”崔凝心虚,但决定这一次不退缩,有一点找到神刀的机会,她都不能放弃,“姐姐,我是真的想找到一把合心意的宝刀,若表哥的刀不合我意,我就还给他,你帮帮我吧,我琢磨他应该会挺喜欢你,你去说兴许更容易点?”
“你又胡说。”崔净羞红了脸。
“姐……姐……姐……”崔凝叫唤了一路,捉着崔净的衣袖耍赖皮。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和凌策交换的东西了,他肯定不会履行当时的承诺。
“好了,我答应你!”崔净被她磨的没有办法,只好道,“你得容我寻个时机再要吧?总不能直接写信去问他要东西。”
“嗯嗯嗯,都听姐姐的。”崔凝现在靠着她嫁过去换刀呢,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姐,你可得上点心啊,我的宝刀都靠你了。”
“一个弟弟整日像个老学究就算了,现在却连妹妹都似泼皮!”崔净叹道。
崔凝嘻嘻笑道,“姐姐最好了。”
“你快回去收拾吧!”崔净把她推出屋子,“别杵在我这里碍事。”
崔凝得了她的话,一溜烟跑走了。
回到屋里,崔凝让青心青禄还是收拾,从佛堂里带来的东西还没有拿出箱子,正好直接拉走,只是这以后还会回来吗?要不要把佛堂里的东西都搬走?
崔凝准备去问问父亲,不曾想却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崔玄碧派人过来问她要佛堂钥匙,要帮忙把所有东西都带到长安去。
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崔凝把钥匙交给祖父之后,就觉得一身轻松,成日东边串串,西边转转,没有比她更闲的了。
青心见她又要出去,忙过去拉住,“娘子没几天就要走了,今儿可不能出去,您快看看,还有想带上什么东西?”
“你看着收拾呗。”崔凝第一天确认自己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都带了,其他就一概不管,她对衣服、首饰都不怎么太执着,有更好,没有也行。
除此之外,她最看重的就是老夫人留下的那些书了。
“我去找姐姐。”崔凝一想到以后不用拘在这个地方,仿佛一切都有了希望,有了出路,这些天的轻松是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移开了一些。
青心一不留神,她便已经提着裙子跑出去老远。
看着兔子一样的背影,青心狠狠叹了口气,旁人家的娘子都真的温婉贤淑,可她家娘子每天像上工似的,出去就把架势端起来,趁着没人就偷懒。
崔凝到了崔净屋子里,发现所有的摆设物件都已经收了起来,屋里一下子显得空荡荡。
“进来。”崔净见她探头进来,便招了招手,“我正想这些花茶要不要包。”
“包着呗。又不重,而且长安的花儿也未必跟咱们这儿长得一样。”崔凝就有点想不通,满屋子那么大的物件都带着。这点东西有啥好犹豫。
崔净笑道,“你说的也对。”
“姐姐,魏家也在长安吗?”崔凝问道。
崔净动作一顿,凑到她身边,笑问道,“妹妹问魏家做什么?莫非……”
崔凝一点没感觉到她话里的暧昧,兀自愁道。“我之前学世家谱的时候特意仔细看了,发现没有魏家。”
崔净以为妹妹年纪还小。有好感而不不自知,于是她也不急于戳破,“倘若你是想问魏长渊,他家并非世族。世家谱上自然不会有。”
“那他家在长安吗?”崔凝问。
“他家呀……”崔净故意拖了常常的尾音,见崔凝伸长脖子等着下文,不禁笑着解释道,“他虽然并非世族出身,却是名臣之后,贞观时魏相公的直系子孙。他祖父曾任礼部侍郎,父亲如今仍是国子监祭酒,你说他家在不在长安呀?”
崔凝闻言,瞬间高兴起来。
崔净也就好人做到底。给她仔细说了一下魏家的情况,“他上面有四个兄长,他是幼子。听说魏夫人一直想生个女儿。却连连生了五个儿子,心里可稀罕女孩儿了呢!嫁到他们家的媳妇都与婆婆处的很好。”
其实崔净还曾偷偷考虑过魏潜,魏潜年少有为,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实在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只不过看起来魏潜不是很好相处的人。有祖父祖母的前车之鉴,崔净也就打消了对他的一点小心思。
崔凝对这些一点也不关心。只要魏潜在长安,能时不时的请教他就够了。
这下得到肯定的答案,崔凝更觉得去长安简直是命运的转折!
待崔况考完试之后,一家子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直到这天,崔凝才得知自己被亲爹给“卖了”,从今以后她就归祖父管了!
崔况得知此事,看向崔道郁那个表情,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字——卖女求荣!
崔玄碧除了稍微严肃一点,看起来感觉挺像崔凝的师父那一类人,崔凝对他并没有恶感,所以小小的抵触了两天就顺其自然了。
刚刚开始,崔凝与崔况兴奋异常,跟打了鸡血似的,晚上也不睡觉,瞪大眼睛四处看景,五天过去,两人都是脸色发青的躺在马车里。
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客栈休整一天,待两个人又活蹦乱跳之后,才又上路。
就这么走走停停,足足两个月才到长安。
长安城门楼岳峙,宛若伏虎踞守,待进了城门,眼前一片开阔,中间是比直宽阔的石路,路边花红柳绿,两旁屋舍鳞次栉比,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衣着打扮光鲜亮丽,还有许多从不曾见过的东西。
崔净与凌氏还好,虽觉得新奇,但仍旧自持,显出世家大族第一姓的气派。
崔凝像是乡巴佬进城,长大嘴巴,眼睛都不够使。
崔况抄着手蹲坐在窗户边上,皱着眉头,乍一看一脸苦大仇深,但再看那眼里光芒炽热便知道他在努力压抑兴奋。
估计是压抑的太过头了,结果刚刚到长安的第一个晚上,崔况就病倒了。
而崔凝八成是给兴奋过头,也发起了高烧。
兵荒马乱的过了两天,总算慢慢安顿下来。
崔玄碧原来的宅子,只留下正房空着,另外就是附近两个小院子给妾室,其他都交给凌氏安排。
宅子有十几亩地,在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方不算小了,正房与崔凝一家住的地方中间建了一道隔墙,有门可以通过。
三年前还没有那道墙,崔玄碧一见,便知道父亲早就想好要让他们一家都过来,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
崔凝与崔况又活泛起来,在院子里转悠,把边边角角都看个清楚。
而崔道郁同时接到了族里的来信,崔况在考试中毫无悬念的独占鳌首,并且一并寄来了几位学政的联名推荐信,把他夸的天上难有地上难寻。有了这封信后,他在长安也可以随便选择去任何一家书院,
不过族里还顺带提了崔凝,大概意思是——千万要看好她,别再闯祸。
教崔凝郁闷了好一会。
全家都笑得不行。
凌氏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坐下来与崔道郁说一会儿话,“凝儿还小,你是否要给她找个女学去读书?”
崔道郁想想,道,“既然父亲说要管她,想必自有打算,我明日去问问。”
“好,有父亲做主,我放心不少。”凌氏叹了口气,垂眸道,“凝儿教人操心。”
“会好的。”崔道郁轻轻揽住她。
教人操心的崔凝次日便欢欢喜喜的与姐姐弟弟一起逛长安城去了。
因着还是三个孩子,便没有去逛鱼龙混杂的西市,而是去治安相对较好的了东市。
崔道郁考虑到东市物价较高,便给了两百贯,只要不买贵重东西,这些钱足够在那边的酒楼大吃大喝。
马车停在了一个巷口,他们觉得外面景致很好,便都下车步行。
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夹杂着各种美食的气味,在他们心中烙上了对长安城进一步的印象。
夹道边桃花开到荼蘼,入目一片粉白桃红,微风一拂,落英缤纷,煞是好看,那些行人衣袂飘飘宛若行在画中。
“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西市比东市要好玩,可惜母亲不许咱们去。”崔净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外面的景致,嘴里一边说道。虽是惋惜之意,但面上尽是高兴。
崔况就像是食古不化的老叟,看着眼前的新鲜事物,并不像一边般小孩子那样表现的欢喜雀跃,而是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观察,也兴奋也想去接触,内心上又矛盾的有些拒绝。
他用冷静拒绝的外表来掩饰环境突然转变带来的慌乱,而崔净与崔凝还没有这个眼力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安。
不过好在姐弟三人关系向来不错。一直都形影不离,崔凝迅速的适应了长安的环境,叽叽喳喳的与崔况说着看见的所有东西。
崔况听了一会儿。终于不堪忍受,“二姐,我又不瞎!”
他们看见的难道不是同一条街?
“这么多东西,我怕你眼睛使不过来。”崔凝嘿嘿笑道。
“非得一天看尽吗?”崔况与她拌了几句嘴,竟并无往日那般不耐烦,反倒觉得安心不少。
两人吵吵了一路,崔净不理他们。兀自看的开心。
一行人逛的有些累,正准备找个酒楼进去大吃一顿。却见酒楼茶馆里的人往外跑。
所有人成群结队的跑往一个方向,崔凝觉得奇怪,仔细一听,才知道前面朱雀街上有状元游街!
崔况一下来了精神。“没想到已经揭榜了,今年魏兄参加,咱们去看看状元是不是他!”
难得他也有对某件事情这么感兴趣的时候,崔凝和崔净都没有反对,便跟着人群一块往前跑。像这样的人潮最容易走散了!跟在他们身边的家仆紧张的不得了,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跟着人群在巷中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眼前霍然开阔,风卷起满地的落英,纷纷泱泱的仿佛在下一场鹅毛大雪。
崔凝几个人被挤在人群后面。只能看见漫天落花随风飞舞,根本瞧不见街道。
崔况往四周看看,“咱们到酒楼上!”
两旁二楼上站满了人。恰好他们身后的楼上人还不算太多,于是三人从人群中穿过,进了酒楼里。
“几位客官是要看状元游街吧!这会儿上楼候着正好!”小二一面热情的说着,一面把他们领到了二楼靠街的一个雅间里,“按照往年时间来算,状元还有两刻才能到得此处。客官不如先点了菜,小的让厨房这就做。待看完之后正好用膳。”
崔凝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想起二师兄给他说的那些话本子,便开心道,“捡着你们拿手菜上来。”
“好嘞!”小二眉开眼笑的退下去,不多时又领几个人上了茶水,“这是前天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赠予客官品尝。”
说着给三个人各倒了一杯,“客官慢用。”
三人走了这许久,也着实渴了,青心等人都给各自的主子端了过去。
崔净抿了一口,撇开茶碗看了看,不禁微微惊道,“这家酒楼好生阔气,这么好的雀舌都舍得用来做赠头。”
崔凝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里面放了好些佐料,不如魏潜煮的清香好喝,反倒是屋里的摆设甚是华贵好看,还有一些异域风情,看上去很别致。
看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街道上欢呼声忽然高昂起来,三人连忙跑到窗边向外张望。
只见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粉白桃花之间有一行人着朱红袍服的人策马而来。
朱雀街上平时禁止纵马,只有今天夺得状元头衔的人才可以例外。所谓游街,并非是像犯人一样慢慢的溜达好教全长安的人见识他长得什么模样,而是为了令及第之人宣泄内心的喜悦,所以他们皆会扬鞭疾驰,潇洒肆意。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因街上的人多,马儿跑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崔凝清楚的看见为首的那名年轻郎君的面容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魏潜身量比三年前高大很多,一张俊颜棱角分明,比三年前更加好看,然而那漆黑如渊的眼眸和冷冽的气质竟一如从前。他的广袖在满是花瓣的风里翻飞,朱红的袍服映衬着白皙的皮肤,令他少了丝许冷峻,多了一些洒脱不羁。
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如何能教人不心动?
他的样子渐入视野之后,人群就开始骚动,尤其是长安那些热情奔放的女子。
“魏郎君!”
“魏长渊!”
下面无数女子尖叫。
崔凝也被感染,跟着一起嚎,“魏长渊郎君!魏长渊郎君!”
魏潜原是觉得刺耳,眉头皱了起来,不妨竟听见熟悉的称呼,他控制胯.下骏马放慢一点速度。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两人相距也不过七八丈的距离,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正在手舞足蹈的女孩。
她已初显少女模样,瘦长的身条。巴掌大点的脸,乍一看上去春柳一般纤柔青涩,似乎并不起眼,要第二眼才瞧出她的五官居然生的十分精致。
崔凝发现魏潜看过来,嚎的越发卖力了,“魏长渊郎君最厉害!”
简直不忍直视!崔况默默捂住脸。
魏潜瞧着她活泼的样子忍俊不禁,笑着一扬马鞭。从她眼前疾驰而去。
状元已走,街上围观的人群很快就散了。
这时饭菜也已经上桌。姐弟三人看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竟一时不知从哪里下筷子。
他们平日在家里吃的也很好,但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像精雕细琢过似的,若不是散发阵阵诱人香气。都觉得这是用来观赏的摆设。
崔凝惊讶了好一会儿,才伸出筷子小心翼翼的夹了面前一道菜,肉入口中,似乎不用嚼几下就化开了,满嘴都是肉香,肥而不腻。
崔净原认为会肥腻,但见她两眼亮晶晶一副陶醉的模样,也不禁夹了一块送入嘴里。
三人本就有些饿了,再遇上这样的美味。吃的相当畅快,还赏了身边侍婢几道菜,让他们在旁边的几上用饭。
“呼!”崔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满面餍足。
略坐了一会儿,崔净便唤来小二准备结账。
“客官,一共是一千二百六十贯。”
他话音一落,满满的尴尬就充斥了整间屋子。
还是崔况机灵,说道,“一会儿你们派人到兵部尚书崔家去取吧。”
“原来是崔尚书府上。小的先恭喜大人复职了!只是不知小郎君是?”小二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崔尚书的孙儿崔况。”他道。
小二忙道,“小的眼拙。即是如此。小郎君只需留下字据即可。”
说罢便教人拿纸笔来。
崔况字写的不错,便大笔一挥,写了一张一千二百六十贯的借据。
小二小心的收起来,恭敬送他们出了酒楼。
三人站在朱雀大街上,午后的阳光最是炽烈时候,他们却只觉得浑身凉飕飕。
“怪不得他们楼上人这么少。”崔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家虽说是门第很高吧,但没谁规定门第高就是有钱人啊!虽说并不是出不起这钱,可一千两百贯对于他们来说,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嘤,早知道就在他们毯子上使劲踩几脚。”崔凝咬着帕子,心肝脾肺肾都疼,“还剩了那么些菜,得值好几百贯吧……”
“瞧你们俩那没出息的劲儿,不就是一千贯。”崔况嘴里不屑的哼哼,却心想,这回恐怕屁.股又要遭殃了。
出了这么一遭事故,三人也没有多大心劲玩了,毕竟他们还没有这么大手笔的吃过一顿饭。
沉默着走出百来丈,忽听身后有个清朗的声音道,“可是崔家小弟?”
崔况回头一看,却原来是符远!
他一袭青衫,眉目朗朗,笑容温和明亮若这春末午后的阳光。
于崔凝而言,他比起三年前更加有二师兄的风姿了。
“这东西崔小弟收回吧。”符远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正是崔况方才在酒楼里写的那张。
崔况没有伸手去接,皱眉道,“符兄花钱赎了来?”
他情愿回家被揍一顿,也不愿意在人前丢这个脸,崔况脸皮可薄嫩的很。
“也不算,那间酒楼是我和长渊几个人一起开的,我恰看见小二拿了这张字据,这才追了出来。”符远道,“几位远道而来,我应尽地主之谊,我们也算旧相识,崔小弟不会拒绝吧?”
崔况还在犹豫,崔凝眼疾手快的把字条拿回来,“哎呀,怎么会,你太客气了。”
她并非是脸皮厚,只是觉得符远十分亲切,面对他很放松。
符远微微笑道,“三位可急着回家?若是不急,不如喝杯茶叙说别来之情?”
崔况几乎是逃似的出来,哪还好意思再进去,抱拳道,“不了,今日还有事,改日我定下贴请符兄来鄙府做客,届时还请符兄赏脸。”
“一言为定。”符远亦认真抱拳回礼。
别了符远,回到家中。
崔净还是把误入天价酒楼的事情与父母说了,毕竟这么大一笔钱,怕是欠了好大的人情。
崔道郁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开玩笑似的嘱咐他们,“日后朱雀街上的店可不能随便进,你们三个若是一年进个十回八回,咱家可就要砸锅卖铁了。”
“日后要如何回报符郎君?”崔净已经来来回回的检讨好几十遍了,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
“他又不是做善事,怎么不去请旁人吃饭?那是因为咱家当得起他请吃一顿饭!”凌氏看出崔净的心思,也没有责备,反而教她如何与处理这样的事情,“况儿不是说要邀请符郎君来家里做客吗?下贴的时候顺便备一些礼物表示感谢,若是有意与他来往便不需送太重的礼,否则人家会以为你要划清界限呢!但咱们也不平白占人便宜,以后若有机会再请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