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合计了,由宝珠进去搬走石头,柳依依再从狗洞进去。
计划就到此为止,宝珠不免担心被人发现她们溜进西苑,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小姐,西苑里头到底有什么您非见不可的东西啊?”
柳依依完全没有担忧,自信道:“你只是个丫鬟,自然理解不了我的盘算。西苑里的人,不光能改变我们一家的命运,还能让我把柳云溪踩在脚下。”
说的神乎其神,宝珠眼睛都瞪大了,惊道:“真的吗?那得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啊。”
听到丫鬟的惊叹,柳依依的脸上透出愉悦的欢喜,“他自然了不得,他那样的人,只有我能够让他心动。”
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有那么多选择,却只要她做他的皇后。
他们之间的爱情,那样坚定深刻,以至于她重生后满心想的都是他。
前世,她只能跟在柳云溪身边才能窥视几眼那个高贵的男人。
重活一世,她不要再让沈晏把时间浪费在柳云溪身上,她要早些和他在一起,过上富贵荣华,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只要能相见,晏郎一定会爱上她。
柳依依越想越激动,催促宝珠:“快去,别耽误了。”
“诶。”宝珠小跑着离开,一边走还左右观察着四周,不想被人注意。
等宝珠走远,柳依依也穿过小树林,远眺假山外的老槐树,心情忐忑又欢喜。
终于要和晏郎见面了。
就算柳云溪再怎么处心积虑,也阻挡不了沈晏爱上她。
她已经等不及要看柳云溪的谋划满盘皆输,就像上一世一样,柳云溪再怎么聪明,也会败在她手上。
走过假山,眼看老槐树就在眼前,柳依依一颗心被提起来。
“依依。”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让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柳依依紧绷着转过身来,不可置信道:“贺延?”
“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终于与恋人相见,贺延快步走到她跟前,满脸笑意。
柳依依嫌恶的退后两步,偏过脸去,“贺延,我现在不太舒服,有什么事咱们改天再说吧。”
“你病了吗?我带你去看郎中。”
贺延露出焦急的神色,上前两步。
柳依依不断后退,甩手阻止他上前,气愤又着急,“贺延,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声量有些大,贺延还是第一次见恋人生气的样子,虽然惊讶,但心里还是想着自己有错。
柔声答:“依依,我不太懂女儿家的心思,你有什么话,可以同我直说,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我会改的。”
“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柳依依着急去约定好的位置,烦躁道,“贺延,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贺延几乎愣住,半晌才问:“怎么不合适?”
男人越是不识趣的纠缠,柳依依就表现的越发厌恶。
“我要我的夫君心里只能有我,可你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说带我去游船,结果花了两天才定下一条船,说实话,在你心里,考功名应该比我重要的多吧。”
听到她的指责,贺延竟不知如何辩驳,只道:“我知道我因为读书没能时刻想着你,可我对你是真心的。”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真心,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回去同你母亲说,咱们两个的亲事,作罢了吧。”
“怎么能作罢呢?”
贺延急得脸都变红了,“依依,当初你说你欣赏我身上有诗书气,这才不到半年,你怎么就……”
那是她见识少,才把贺延当成宝。
柳依依清晰地记得,前世她哄得贺延对她一往情深,可他那个母亲死活不愿意来提亲,非要拖到明年科举。
可惜她这样好的女子,是不必单等着一个人的。
没等到春天,她就上京去了。等贺延落了榜,贺家愿意上门提亲的时候,她早已经与晏郎定情。
一个注定落榜的废物,才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柳依依趾高气昂道:“贺延,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大气,你若真心爱我就该放手,絮絮叨叨问那么多,别说我了,是个女子都不会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人。”
一连串的指责让生性儒雅的贺延无法招架,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我,我……”
柳依依立马又说:“瞧瞧你的样子,这样一点小事就让你这样沉不住气,我怎么敢把我的一生交给你。”
贺延低下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往日温柔可人的恋人忽然对他换了一副模样,牙尖嘴利,满是嫌弃,怎叫他不伤心。
假山后,柳云溪闲庭信步的散步到这儿,远远的就听见柳依依在训斥贺延,把一个读书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走出去,不打算掺合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只站在假山后听热闹。
零星听了几句,不由得惊叹。
从前竟没发现,柳依依贬损人这么有一套。
先把人否定到崩溃,再用他的崩溃否定他自己——和沈晏御下的说辞一模一样。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想来柳依依是待在沈晏身边耳濡目染,自视甚高,这些贬损人的把戏学的倒是快。
听着柳依依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沈晏那张极度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脸。
那时他坐在房中,一副痛心的表情。
“我把事情交给你,是信任你,连我的命也压在了你身上,这样你都办不成,是想要我死吗。”
“一点伤而已,越是痛,才越清醒,难道你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一觉睡死?”
“你就是太不懂事了,离了我,谁会包容一个办事不利的蠢货?”
话语如刀如刺,深深的扎进人心里,就连从窗外路过的柳云溪无意中听了几句,也觉得很不舒服。
她停在窗外偷看,好奇是谁犯了多大的错,能被好脾气的沈晏如此训斥。
视线透过窗户的缝隙,隐约瞧见昏暗的房间中,沈晏的面前半跪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他一身黑衣,身材纤瘦,细长的黑发扎成马尾在脑后,连发带都是黑色的。
就像个影子,很容易被埋没在昏暗的光影中,除了肤色和一身的黑,身上没有任何一丝色彩,也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
青年只是低着头,良久才发出声音。
“兄长,我知错了……”
他说话的时候,柳云溪才注意到那张脸,白皙的肌肤,无神的眼睛,时刻紧绷着的身躯,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疲惫、干枯。
青年很敏锐,视线偷偷瞟来窗边,微侧过脸,是注意到了她在偷看。
柳云溪赶忙收回视线,从窗边离开。
她看到了。
在躲开视线之前,那张脸在她脑海留下了短暂一瞬的记忆。
本以为不会再记起那人的面孔,可她还是想起来了。
因为生的太美,即使只看一眼,也不会忘记。
他是,是玉衡……
沈玉衡!!
他是沈晏的弟弟!!!
◎他是沈晏的刀◎
四周鸟语花香,阳光灿烂,柳云溪却只觉得通体发寒,背过身靠在假山上,已经完全没心思再去听别人的热闹。
“小姐?”采晴见她有些不对劲,小声问询。
柳云溪摇摇头,皱着眉只是沉默。
她实在想不明白,沈玉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原本还庆幸不是沈晏,现在才发现那少年是沈晏的弟弟!
年岁对得上,相貌也能看出几分与青年时的样子很相似,毫无疑问,少年没有说谎,他真的是沈玉衡。
情绪梗在喉头,对他萌生的那一点好奇与欣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深深的忌惮。
要知道,沈玉衡是沈晏手下最得力的臣子,他对沈晏几乎是唯命是从。
难道是沈晏派他过来探听虚实?
沈晏是不是也重生了,他有什么阴谋,难道这一辈子也不想放过她?
少女急促的喘息着,手掌紧紧扣住身后依靠的山石,绷紧到指节发白,抓到手掌都被石头磨红,也无法放开。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采晴看她似乎要喘不上气来,有些慌张。
“我没事。”柳云溪隐忍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气后,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掌。
心里还是有恨的,只是觉得重生后可以拥有不同的人生,才不想把过去经受的苦难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复。
没关系,就算少年是沈晏派过来的,就算沈晏也重生了,即使这一切最坏的猜想都成真,也没关系。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
“采晴,咱们去前院吧。”
“好,您当心些。”采晴小声应答,扶住了她的手臂。
假山那边仍旧隐约传来柳依依和贺延的对话,能听出柳依依完全没有了耐心,留下几句“绝情的了断”便离开了。
贺延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脚下的路还是原来的路,柳云溪踩在石板路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悠闲。
她时而看天,时而瞟一眼路边的花,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沈玉衡。
前世她很少见到这个人,也极少听到他的名字。除了沈晏,没有人能直呼六王爷的大名。
记忆里,她从没正面见过沈玉衡,屈指可数的几面,不是擦肩而过,就是在黑夜里,哪怕他正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玉衡是个很古怪的人,他的生母是极其受宠的丽妃,死在了皇帝最宠爱她的,女子最美的年纪。
她只偶尔听过,沈玉衡的生母故去后,他便被指去给梅妃教养,也就是沈晏的生母。
两人从小一起长起来,被同一个妃子教养,关系格外亲近。
那时,她听着这些宫内秘闻,还以为沈玉衡是个多了不起的王爷。直到亲眼见过他的木讷寡言,晦暗无光……
看着擦肩而过的黑衣青年,柳云溪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众人口中“三皇子最疼爱的弟弟”联系起来。
一个被兄长疼爱的人,会是这样吗?
沈晏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六弟他有些古怪,喜欢独来独往,不爱跟人接触,你别在意。”
几句话便打消了她心中升起的疑虑。
她不懂那人的古怪,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一个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的陌生人身上。
后来……后来……
柳云溪努力回想,记忆太过模糊,很难再想起什么具体的有关沈玉衡的事。
前世与他的交集太少了,几乎连话都没说过的人,如今却猛然闯进她的生活中,与她击掌为誓,要留在她身边。
“哼。”柳云溪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还真是心善,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就像沈晏说过的。
“六弟生的这般貌美,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他用那张脸蛊惑过多少人,如今同样的招数也使到她身上了。
人心险恶,何其无耻。
她不能确定沈玉衡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沈晏用着最顺手的刀。
对沈晏忠诚的人,她绝不会信任。
坐在偏厅里时,柳云溪已经理好了思绪,丫鬟冲好了茶水端上来,采晴小心的为她按揉太阳穴。
“小姐定是这几日累着了,还是别想那些麻烦事,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采晴还以为她是为着柳依依和贺延的事在生气,连声宽慰。
柳云溪放宽了心,轻声说:“是该好好休息,不过不是现在。”
“您还要忙些什么?”采晴好奇。
仓库已经核对的差不多了,秀心姐姐那里说府里的账本今晚上就能查完,上午也已经见过了三位掌柜,还有什么要忙的?
柳云溪轻笑一声,“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外头走了一个小厮,引着贺延进了偏厅。
贺延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脸的苦闷,走进来见到柳云溪,自嘲一般叹了口气,没能说出话来。
柳云溪站起身,示意屋里伺候的丫鬟退出去。
关心问:“怎么这副表情,依依都跟你说什么了?”
贺延张开口,梗了好几次,才说出,“她说,让我不要再找她,我们两个再没有关系了。”
“为何突然说这些?”柳云溪装作不知情,给他一个疏解心情的机会。
尽管哥哥曾经想撮合她和贺延,贺延又真心喜欢过柳依依,但她并不介意,依旧想和贺延维持亲近的朋友关系。
做生意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贺家那样的门第,日后总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她不像发脾气,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从来没跟我说过那种话,一时间真叫我……唉,如何能接受。”
贺延苦闷的在她对面坐下,两手捂住脸,伤心道。
“云溪,你说是不是我不关心她,我不够好,才惹她厌烦。”
听了那么多的训斥,还要反思自己的过错,果然太老实的人会被欺负。
柳云溪故作为难,低声道:“贺延,你喜欢依依吗?”
“喜欢啊。”贺延不假思索答。
“喜欢她什么?”柳云溪又问。
“她温柔,体贴……”说着,贺延渐渐陷入沉思。
对啊,他喜欢的依依是温柔的软性子,绝不可能对他说出那样重的话。
可她还是说了,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说出口的。
人不可能一夜间变了性子,思考下来,原因只有一个:依依本就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她一直在他面前假装,只是今天不想装了而已。
贺延沉默着,回想起他刚到府上同柳云溪闲聊诗画时,柳依依总借故贴上来跟他说话。
后来他与柳云溪见的少了,反而是柳依依主动找上来,经常与他“偶遇”,一来二去才有了这段感情。
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该回去了。”
良久,贺延只说了这句。
“让你为我跑一趟,辛苦哥哥了。”柳云溪起身送他。
“小事而已,反倒是我,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让你看笑话了。”贺延自嘲着笑了一声。
柳云溪轻轻摇头,“明年科考在即,贺家一家的期盼都在哥哥身上呢,哪有什么拎不清的,这时候,还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的事呢。”
几句话如拨云见月,贺延顿时舒了口气,心里憋闷的自责一扫而空。
“多谢妹妹提点。”男人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两人走出偏厅,路上又闲聊了几句。
把贺延送出府,柳云溪目送他的马车离开,随即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的山茶花开的极好,香气四溢,色彩鲜艳,只是看着那满墙生机勃勃的花枝,她都觉得心情舒畅。
走进书房,开了半扇窗户观赏外头的山茶花,手中随便拿起本账本就看起来。
没过多久,青娘急匆匆跑进院来。
“小姐,二小姐想爬狗洞进西苑,被我们给抓住了。”
“爬狗洞?”柳云溪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还不认账,吵吵嚷嚷的要让老夫人给她做主呢。”青娘无奈又生气,“您快过去看看吧,要是老夫人先过去,她肯定会包庇二小姐。”
柳云溪没有放下账本,单摆摆手,“没事,就让奶奶包庇去吧。”
“啊?”青娘不解。
“只要她人没进西苑就行。”
“可您不过去,万一二小姐求着老夫人让她进西苑……”
“没关系,那位小公子也不该再留在府上了。”她语气淡然,目光停留在账本上,细嫩的指尖翻动纸页。
青娘离开后,柳云溪独自想了很久,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总是想不通。
手上翻着账本,眼睛里算着纸张上写下的每一条支出收益,时不时还要空出一只手来打算盘。
眼下要忙的事情很多,只凭偶尔的思考,无法确定少年以后的去处。
或许把他锁起来,找个密室关着,将人控制在自己手里,他就不能再跟沈晏通风报信。
若不打草惊蛇,就找个借口把他送去老家庄子里养病,找人看着他,不给他监视柳府、监视她的机会。
只是这样做,违背了两人当时定下的誓约……
少女按在算盘上的手缓缓收起。
这不太对。
看完账本,回到卧房躺下时,她才终于有心思梳理有关少年的一切。
他是沈玉衡无疑。
如果他是沈晏安插过来的人,心怀不轨,那就应该隐藏身份,再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她。
可他不但说了,还与她击掌为誓,许下的那三个条件,也完全是围绕她。
这处说不通,她一定忽略了什么。
难道是她哪里想错了?
“妾室所生”、“受人排挤”、“不愿争夺家产”,曾经她并不相信的话,现在想来,的确是沈玉衡自身的真实处境。
那么他所说的“逃了出来”,也该是真的。
算起来,现在的沈玉衡只有十五岁,远没有她前世见到他时,那种阴鸷凶狠的气质。
那双永远不直视人,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瞳,现在却如孩童般澄澈,偷偷看着她,没有监视人的小心谨慎,多的是少年郎的羞涩内敛。
三年的时间,能改变人很多。
一个她不了解的人,身上满是谜团,她没有证据把少年彻底划到对立方,也不敢过于靠近。
柳云溪闭上眼睛,在安宁的夜色中长叹一口气。
还是先把家里的麻烦处理掉吧。
至于沈玉衡,要做好送他离开的准备,在还没有明确知晓他的目的前,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第二日清晨。
窗外太阳高起,余氏从里间出来,坐到饭桌前。
刚睡醒不久,余氏视线模糊,看着桌上样式简单的早点,疑惑的皱眉。
“怎么回事?”
早点都是厨房做好以后送到各个院子里,今日来给余氏送早点的是两个小丫鬟和众人都认识的柳云溪身边的青娘。
青娘提着食盒在原地,恭敬行了个礼,才回话:“回老夫人,小姐说这阵子缺少现银,要缩减府中用度,就把您吃饭的银子从一月二百两改定在了一月八十两。”
听了这话,余氏脸色铁青。
身旁的白妈妈替余氏开口道:“八十两?那能吃什么好东西,莫不是要我们老夫人喝白粥吃干肉?”
“小姐说了,子孙惯着长辈是害了长辈,八十两也足够普通人家四口吃一年的了。”
青娘没有看白妈妈,只对着余氏慢条丝里的回话,补充说,“要实在不够吃,您可以自己出钱让厨房做。”
“好你个贱蹄子,怎么跟老夫人说话的。”白妈妈指着她训斥起来。
青娘仍旧没有给白妈妈正脸,屈身道:“奴婢只是来传达小姐的意思,妈妈若有不满,大可去小姐那儿说。”
“好啊。”
余氏良久的沉默后,隐忍着怒意,悠悠开口。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打从柳安年娶了那个没章法的贱妇那天起,我就知道她的子女要把这家搅得天翻地覆。”
听多了老太太的怨怼,青娘偏了下眼睛,忙说:“老夫人用饭吧,奴婢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带着两个丫鬟,一同低下头,退出房去。
注视着几人离去的方向,余氏抓起桌上的筷子狠狠摔到地上,气的脸都黑了。
“瞧瞧,瞧瞧她调教出的丫鬟,怕不是故意想把我给气死!”
白妈妈抚摸着她的背,安抚道:“老夫人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余氏站起身,往门边走去。
“老夫人要去哪儿?”白妈妈跟上来。
余氏拿着拐杖狠狠杵在地上,“去找柳云溪,她今天克扣我的吃食,我若忍下,她明天就敢踩在我头上!”
与此同时,柳云溪刚刚吃好早饭。
外头下人来禀报说柳承业和柳依依到访,她便去到前院招待。
坐在前厅,通过大敞的门能一眼穿过庭院,看到府门那儿。
柳依依被拦在了府门外,在她身边身材矮瘦,身着绸缎的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柳承业。
下人不许柳依依进门,柳承业便指挥自家下人同他们闹,两边好一顿拉扯。
柳云溪坐在厅上欣赏这出闹剧,看着自家得力的家仆将叔父带来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露出满意的微笑。
半晌过后,拉扯平息下来,从正门走进来的只有柳承业。
走过庭院,他叉着腰对厅上吼:“柳云溪,你这事儿办的不太地道吧。”
柳云溪端起手边的茶碗,平静答:“依依硬要闯我家院子,一而再再而三,不把我的话听在耳朵里,我只能不许她再进我家的门,有何不可。”
“行,你有理,我不跟你讲这个。”
柳承业走上厅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呼呼地朝她喊。
“我问问你,凭什么把我铺子里那两个掌柜都挖走了!!”
一声怒吼把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吓得一颤。
柳云溪不动如山,浅浅瞥了他一眼。
从容道:“叔父冤枉我了,那两个掌柜是与我有点交情,自己来我这里求差事,可不是我故意挖墙角。”
“你少说胡话,我给他们开的银子不比之前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们怎么可能离开,那两个铺子可是他们管了十多年的。”
“对呀,管了十多年的铺子,东家从爷爷变成奶奶,又从奶奶成了叔父你。”
柳云溪轻笑一声,话中意有所指。
人到中年还要老母亲用私产接济,说起来总归不光彩。
听罢,柳承业的气势明显低了下去,轻咳两声,强撑门面道:“那铺子是母亲托给我管的,名正言顺,你少拿这个做文章。”
“奶奶愿意把铺子过给你,我自不会说什么,但是叔父你自己不能让掌柜们安心为你做事,是你们之间的事,何故来质问我。”
少女言语平淡,带着些许轻蔑。
柳承业甩手指着她的脸,“你少装蒜,若说他们两个走不是你的挑拨,那为何我另招掌柜,找了四五个人,亲自上门去请,他们都不愿意接手。”
竟然能劳动他亲自上门,为了挽救仅剩的两个铺子,还真是辛苦他了。
柳云溪听得饶有兴趣,心道:她若是掌柜,有这样一位好高骛远又难伺候的东家在,不管铺子多好,她也不接。
随口道:“叔父,生意上的事我很难跟您说。成与不成,多看气运和自己的本事,若是赚不到钱就来怪我,那您的能力也就到这儿了。”
话说的这么明白,傻子也能听懂。
柳承业感到自己被羞辱,猛然站起,“好啊你,和你父亲一样阴险,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柳云溪脸色暗了些,“叔父若没有别的话说,我就要送客了。”
再说下去就只是些无意义的责骂,她可没心情跟他对骂。
她示意家仆送客。
两个家仆走到柳承业身侧,一左一右困住他,请他出去。
“柳云溪,我是你叔父,你对我就这个态度?!”柳承业挣扎着不愿走。
“叔父,这些年您赔了多少钱,我父亲和奶奶明里暗里的给您兜了多少底,又接济了您多少,我一个小辈不清楚,但您心里清楚,真要撕破脸,这些钱您还得清吗?”
提起银子,柳承业的挣扎声顿时小下去。稍微安静些的空档,柳云溪喝了口茶。
吩咐家仆:“送客吧。”
话音刚落,柳承业直接被架了起来,脚不沾地的被带出去。
刚下台阶,他视线乱瞟,像看到救星似的,对着一侧大喊:“母亲!母亲——”
走来前厅找柳云溪的余氏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架着,顿时双眼湿润。
“业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走到近处,家仆见着,怕动作大误伤了她,轻易就被柳承业挣扎出来。
中年男人一副吃了冤枉的可怜样,像孩子似的扑到老太太跟前,扯着嗓子哭喊:“母亲,瞧瞧您的好孙女,她挖走了儿子的两个掌柜,儿子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余氏耐心的哄着儿子,转脸对厅上站起的少女怒目而视。
“柳云溪!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不帮着你叔父就算了,竟敢给他使绊子,还不给我跪下!”
母子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得到了最可靠的队友,彼此都多了几分底气。
柳云溪站的笔直,向前走了几步,严肃道:“这里没有奶奶的事,您就不要多管了。”
“我不管,你就要上天去了!早知你如今长成这样嚣张跋扈的孽障,当初我就该让你父亲修了那个贱妇!”
余氏骂骂咧咧,拄着拐杖走上前厅。
听到老太太气急了骂出心里话,柳云溪感到无比心寒。
“来人,把奶奶送回去。”
柳云溪一声令下,屋里伺候的丫鬟就朝着老太太走过去。
“你们敢动我!”
余氏抬起拐杖指了一圈,看见桌上的茶杯,富态的身子斜晃着快步走过去,抓起茶杯就往柳云溪头上砸过去。
“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我打死你!”
“咚”的一声,伴随着采晴的惊叫,柳云溪感到额头一痛,脑中顿时一阵嗡鸣。
倾刻间难以保持平衡,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彻底崩溃了◎
精致轻巧的白瓷杯打在额头上顿时碎成两半,锋利的碎片划伤了少女的肌肤,她向一边倒去,被身侧的采晴急忙扶住。
“小姐!”
柳云溪半倚在采晴身上,抬手捂住额头,低呼一声,“好痛……”
采晴满脸担忧,对门口的小厮道:“快去找郎中!”
小厮急慌慌的跑出去,白妈妈和柳承业双双站在门外,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白妈妈赶忙跑来老太太身边,“哎呦,老夫人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