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最值钱的,除了那两个铺子,就是那几张城外良田的田契,生怕被柳云溪惦记上,赶紧送去二儿子那里。
“诶,老奴这就去。”白妈妈甩着帕子,急慌慌的去了里间。
夏日阳光明媚,将至正午,日光有些毒,园子里随处可见的绿树将遮去大半的阳光,地面落下稀疏叶影。
斑驳的光透过层层枝叶照在少女碧色的裙边,顺滑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新宜人。
园子里的花开了不少,柳云溪一路散步,摘了几朵花簪在发间,抛却烦心事,就只是个温婉少女。
坐在荷花池边,抚着发间簪着的鲜嫩花朵,恍然想起昨夜,梦里那让她舍不得摘的花。
是真的很美。
花也美,人也……
她连谈情说爱的话本子都没看过几次,竟也会做那样的春//梦。
寻常的梦,梦醒了就不记得了,可她梦见的偏偏是那少年,就在府里住着,一想到他,梦里少年那娇美黏人的样子就越发清晰。
翻来覆去的想,等回过神来,看到池面上自己的倒影,脸颊一片绯红。
柳云溪忙捂住两腮,手心顿时被热烫的温度给捂热。
她只是觉得他长得漂亮而已,才没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柳云溪感觉自己不能再对少年胡思乱想下去了。
都说对人了解的少才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得去看看他,等了解了真实的他,也就不会为这些飘渺的虚梦费神了。
她站起身,对着旁边扑蝴蝶的采晴喊:“先别玩儿了,陪我去看看他。”
采晴站定,开心道:“小姐要去看小公子吗?”
闻言,柳云溪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别给人听见。”
采晴这才想起,要对小公子住在府上的事保密。
主动自罚,拍了拍自己的嘴,“怪我怪我,差点给忘了。”
主仆两人随即动身,穿过园子,进了西苑。
来到客房所在的院里,踏进院门,柳云溪有一瞬间的恍惚。
少年站在院子正中的树下,侧对着她,正踮着脚,努力够树梢上那朵初开的玉兰花。
他后背的药需经常换,因此只穿着一层雪白色的里衣,黑发很随意的散在后背,每一根发丝都折射着金色的光辉,温暖耀眼。
少年努力地伸直手臂向上够,柔滑的雪缎一路滑落到肩膀,露出整条细长的胳膊来,在阳光下,白的闪闪发光。
柳云溪吞了下口水,看着院中的景象,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很快,少年发现了她。
他转过脸来,表情从短暂的呆滞到极大的惊喜,灵动的眼睛仿佛瞧见了思念已久的人,停滞的情绪瞬间从眉眼间流淌出来,欢喜雀跃。
“你来了!”软糯的声音朝她奔来,伴随着苦涩的药香扑了她满怀。
柳云溪感觉自己被一只幼兽给抓住了,他的手臂是那样自然的从她手臂下穿过,环住了她的腰,抱的很紧。
柔软的面颊贴在她心口上,少年依恋地伏在她身上,格外放松的闭上眼睛。
“我还以为你是哄我的。”
略带委屈的声音低低响在身前,柳云溪站在门槛内,忽然就手足无措。
她是在做梦,是在做梦吧?
可惜不是在做梦,就是给她碰见了这样一个容貌不俗、举止怪异、一身谜团,似乎还对她有某种说不清的情愫的人。
很奇怪,也很有趣。
因为身高有差,她低下头就能完整的看见抱住自己的少年。
雪缎清凉地贴合在少年身上,领口却不合时宜的宽松,给她一眼就瞧见雪白的脖颈,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没进胸膛的粉樱。
如同白玉雕琢成的身子,细腻温凉,仿佛轻轻碰一下都会碎掉。
虽是夏日,可伤患穿这么少,不会受风吗?
她的思绪转得很快,怕他受伤生病,脆弱的身子又要遭罪,不敢推搡拉扯,还担心他穿的少。
迟钝的采晴惊讶于少年的无礼,不见小姐有反应,便主动护主,大声呵止。
“这位公子,你你,你不许对我们家小姐无礼!”
一声叫喊把柳云溪都吓得一激灵。
被大声呵斥,伏在身上的少年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像被抓到做了错事的孩子,松开抱在她腰上的手,咬着唇,向后退了一步。
欢喜的笑容转眼消散,半低着的面容上满是恐慌,都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他又做错事了,云溪要是讨厌他了怎么办?
紧张地开口:“我,我没有无礼,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笑起来那样动人心魄,委屈屈的可怜见儿,看着也让人心疼。
柳云溪抬手示意采晴不必多说,微俯下身,安抚少年道:“她不是故意吼你,你别怕。”
听到近在身前的声音,沈玉衡抬起视线,对上那双温柔的眉眼,如沐春风。
少年的脸颊粉如花色,害羞地撇过视线,乖乖答她,“我不怕。”
有云溪在,他什么都不怕。
这些年来,柳云溪经商、入京,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却没应付过眼前这样的。
孩童的天真烂漫不该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没来由的信任也不可能是对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态度。
他是单纯太过,还是别有用心?
面对少年,一时间,对他的新奇竟大过怀疑。
柳云溪斟酌思考,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你只穿这些不冷吗?”
她一句淡淡的关心,少年便喜上眉梢,脸颊微红着,随意拢了两下宽松的领口,抓着袖子说,“那我进去添件衣裳?”
说着,偷偷抬眼看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允许。
富贵人家的子弟,就算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多的是肆意妄为、潇洒风流,像他这样卑微乖巧的,实在少见。
柳云溪想着,主动建议:“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坐下说说话。”
闻言,少年眼睛一亮,抿着唇应答:“嗯。”
他好像很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关心,还是她主动提出去房间里坐坐,让他误以为是某种对他的特别的在意。
柳云溪的确很在意他,来之前只是为了一个梦胡思乱想,如今见到了人,想的没那么多了,可瞧见少年那样细微又可爱的反应,心里总像被猫爪轻挠似的,痒的厉害。
走到门边,她停住脚步,回头对跟到台阶下的采晴吩咐:“你在外头守着,我有话要单独跟小公子说。”
闻言,采晴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已经走进房门的少年。
“是。”采晴低下视线。
关上房门,柳云溪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子,关切道:“公子的伤可有恢复些?”
沈玉衡披上挂在一旁的外衣,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
“没恢复多少,还是很疼。”说着话,视线低垂着注视茶杯口圆润的釉面。
房间里依旧充斥着苦涩的药味,柳云溪听他状似无意的描述自己依旧不太乐观的伤情,心中不悦。
微皱眉头,“那你怎么敢下地,刚才还跑过来,不怕拉扯到伤口吗?”
伤口未愈,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情绪有些激动,语气也冲了些。
沈玉衡低垂的眼眸心动的颤了颤。
从柳云溪出现在院门外开始,他就能感受到她对他的在意和关心,但那些情绪都带着一层淡淡的疏离,礼貌的克制,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即使他能够抱住她,也无法拉近两人心上的距离。
只有这一句,她为他的不自爱、不珍惜,情绪有了一点失控。
他好开心。
沈玉衡双手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的位置,喃喃道:“虽然疼,但我还能动,就想着走动一下,躺在床上太放松了,会死的很快。”
说的都是些什么怪话。
柳云溪感觉更古怪了,在桌边坐下,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受了伤,生了病就是要多休息啊。”
说完,就见少年也在旁边欢迎加入七恶裙以污二二期无把以,追锦江连载文肉文坐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她,饱含深情。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慌张地移开视线,磕磕巴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多休息。”
瞧着少年烧的通红的耳根,柳云溪渐渐发觉——这个人,好像对她过分关注了。
她自觉自己对他说的话没有丝毫冒犯逾矩,可他听后的反应却这样强烈,尤其是他的视线,时常被她捕捉到,足以证明那双眼睛几乎是时时刻刻在盯着她。
虽然很有意思,但她不得不怀疑,少年不会对她有别的企图吧?
柳家在扬州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是得摸清他的底细。
她沉了沉心思,主动问:“小公子,我瞧你现在精神好了很多,须得问问你,家在何方,我也好叫人给你带封书信回家,不至于让你的家人担心。”
闻言,少年侧着的脸往更加远离她的方向埋过去,喃喃答:“我,没有家人了。”
柳云溪对这回答并不很相信,质疑道:“公子不像是普通百姓出身,就算没有家人,也该有旁支亲戚吧。”
她追问的很认真,少年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自觉给不出有理有据的回答,放软了声音反问。
“我不能,留在这儿吗?”
“嗯?”柳云溪微怔。
沈玉衡转回脸来面对她,一双眼睛泛着嫣红,鼻子透着粉色,像是难过极了,可怜兮兮地问她:“你问这些,是想让我离开吗?”
先前被伤痛折磨得毫无血色,也没见他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柳云溪硬了硬心肠,理性答:“你我萍水相逢,彼此连姓名都不知晓,我希望你伤好后能回家,也是情理之中吧。”
听罢,少年嫣红的眼尾渗出些泪来,眼眸颤动着望向她。
“我不想回家,你能不能帮帮我?”
面对着那张足以蛊惑人心的美人面,柳云溪难以自持地为少年的美丽心动,也对他身上透露的神秘气息感到无比好奇。
认识第二天,他就敢向她求助。要知道前世沈晏向她寻求助力,是在相识三个月后了。
这人倒比沈晏坦诚得多,胆大的很,心眼也少。
反正她暂时没打算把少年送走,将他留在身边,看柳依依抓耳挠腮地寻思如何与“沈晏”相见,也算是种乐趣。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柳云溪给出回应。
“我是妾室所生,遭人排挤,无依无靠,因不愿争夺家产,逃了出来,若回去,他们一定饶不了我……”
少年说的小声,柳云溪淡淡回:“我只是个外人,并不会掺合你们府里的事。”
最重要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少年紧张摆手,解释说欢迎加入七恶裙以污二二期无把以,追锦江连载文肉文:“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你帮我去跟家里争什么,我只是想……你能收下我,就当用恩情是买了我,不然,我孤身在外,哪里能讨得一条活路呢,”
买,买了他?
这跟买家仆丫鬟可不是一回事。
“为什么是我?”柳云溪问。
“你很好,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少年看着她,害羞的垂眸。
他看人倒是挺准,柳云溪心想,要换了别人,遇见这样不通世事的人,不榨干他最后一滴利用价值,是不会罢休的。
而她不会伤害他,因为她足够有钱,恰好,也挺喜欢他的长相。
她微微伏过身去,轻声说:“你年纪还小,还不懂轻易把自己许给陌生人,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救了我的命,不管你想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少年的回应,坦诚的令人意外。
柳云溪看着他,有些无奈。
门外院里,小厨房门口冒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厮,端着香喷喷的鸡汤走到院里,瞧见站在门外的采晴,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采晴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
采晴忙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说:“小姐和小公子在里头说话,你小点声。”
话音刚落,屋里传出了柳云溪的声音,“是元宝吗?”
“是,是我。”元宝憨憨应答。
“有事进来说吧。”柳云溪唤他。
“我没什么事,就是煨了一锅人参鸡汤,给小公子温补身体。”
“端进来吧。”
元宝听了吩咐进门,刚把鸡汤放在桌上,就见柳云溪站起身来,对少年说:“那你用饭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沈玉衡忙站起身,着急问:“柳小姐,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当然有,但现在不着急。”柳云溪平淡答,作势要走。
见状,沈玉衡心慌不已。
他都已经说到那种程度了,云溪却还是不给他正面回应,是不相信他,还是不想要他。
无论是哪种,他都无法接受。
一慌,脾气就急躁起来,冲着她喊:“你,你不许走!”
瞧这架势,一旁的元宝忙收起托盘,躬着身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柳云溪站在原地,侧身看向少年,看他眼睛发红,绷紧了身子,像只要咬人的猫。
少年一颗心悬着吊在半空,委屈又不安,“你有话想说就直说,不要故意拖着,我又不是恶名昭著,何必对我有那么强的戒备心。”
她也不想的。
如果可以,对一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儿,柳云溪不止能收留他,甚至可以招他入府做赘婿。
但……沈晏的存在,让她无论如何都要警惕三分,尤其是对这个出现在沈晏该出现的地方的少年。
柳云溪疏离道:“小公子,我是个生意人,说话做事都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行,不然先开了口,被骗被套话,就得不偿失了。”
“我看上去很像坏人吗?”少年蹙起眉头。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吃过亏,血淋淋的教训,不能不长记性。”柳云溪的语气轻柔,已经尽力解释。
想要她相信自己,就只有以真心换真心。
沈玉衡这会儿才知道反省,方才他话里三分真七分假,仅凭着乖巧卖可怜是得不到她信任的。
踌躇片刻,提议道:“那我们做个交易。”
闻言,柳云溪抱起手臂。
真是有趣,他一开口就经常说些叫她意想不到的话出来。
“你说说。”她颇感兴趣。
“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每天回答你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问题,我都会给出真实的回答。”
“有意思。”
柳云溪的嘴角勾起微笑。
说了这么多,他总算愿意透露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了。
“你愿意吗?”沈玉衡抬着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问询。
他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那就让云溪主动来问,只要能够留在她身边,他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柳云溪做思考状,“我得先听听你的三个条件,万一是我做不到的,交易就没法成立了。”
“不,不难的。”沈玉衡咬了下唇,红润的唇一张一合。
“第一,你要留下我,第二,不许把我的事告知官府,第三……”
说到这里,沈玉衡的脸又红起来,眨着眼睛继续道:“先前我说的以身相许不是开玩笑,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不要糊弄我。”
这件事,他还记着呢……
柳云溪摸了摸鬓角,打量着少年涨红的脸颊,未施粉黛的脸却有几分爱抹胭脂的小媳妇儿的娇气。
年纪小,习惯对人撒娇也能理解。
听完少年的要求,她开口:“交易成立的话,你要确保你的回答都是实话,你要知道,再精巧的谎言也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不但我要请你离开,还会把你的事告到官府。”
沈玉衡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击掌为誓。”
“好。”柳云溪抬手拍在他手上。
誓约成立,她微笑说:“今天是第一天,那我要问第一个问题了。”
他和沈晏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那么亲近她?
刚刚那些解释家世来历的话是不是在骗她?
好多问题从脑袋里飘过,最终,她问出了那个,她当下最在意的问题。
“告诉我,你的名字。”
闻言,少年倏的一惊,随后,嘴角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叫玉衡。”
柳云溪陷入思考。
这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良缘是抢不走的◎
晴空万里,白云飘在半空,被风吹成丝丝缕缕,如同湛蓝色天空中荡开的波浪,或深或浅。
柳云溪一早起来,用过早饭后,去余氏那里请了早安,被余氏和白妈妈好一阵阴阳。
“姑娘这套金丝攒花、穿宝石珠子的首饰真好看,我们老夫人倒是有好几个月没打新首饰了。”
“念佛修心,比不得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要静心打扮,还是俭省些吧。”
“钱财是身外物,老夫人是身外无物一身轻呢。”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再缺钱也别来找她们,她们手上一分闲钱都拿不出来了。
只一会儿的空档,给柳云溪听得无奈又想笑。
当初让秀心对外宣扬她要凑钱买船,只是给开仓库核对财产找个理由,没想到被余氏知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很小就知道奶奶偏心叔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奶奶的偏心不但没有丝毫缓解,甚至更顽固了。
还好,娘亲的嫁妆是私下给她的,父亲也给了她不少银钱傍身,她从未对人提及,就连替她管账的秀心都不知道她有多少私产。
多亏有那些私产在,大大小小的麻烦她能够自己解决,不用指望别人。
从余氏那里出来,她去前厅见了三个掌柜,商量了些许事宜。
送走几位掌柜,柳云溪待在前院里静候,不多时,就听见外头来通传。
“贺家公子到访。”
昨日亲自写的书信,请贺延抽空来帮忙,时辰一到,人果然来了。
柳云溪走到府门边迎接,微笑说:“贺延哥哥,今天辛苦你走一趟了。”
台阶下的马车里,走出一个身着青衣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贺延走到她跟前,温声答:“哪里算辛苦,你哥哥出去前就叮嘱过我要好生照顾你,半年多的时间,我也没给你帮上什么忙,如今你请我到府上,我自然要尽心竭力。”
“那就都仰仗哥哥了。”柳云溪温婉回礼,请他入府。
在前厅简单喝了一盏茶后,两人一同前往仓库。
经过近两天的收拾,仓库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规整了许多。
需要鉴定的字画早早的挑拣出来,摆放在仓库的中心,一张长久不用的八仙桌上。
贺延对字画多有研究,半炷香的功夫就看了大半,从中挑出了三张伪造的假画,总共二十几幅画,被赝品替换的还是最值钱的三张。
“家中出了内贼,让哥哥看笑话了。”柳云溪状似无意,轻描淡写。
富贵人家治家不严也会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话,贺延了然。
“自己家的事,只要不传扬出去,及时处置都还来得及。”
他与柳家大公子私交甚好,得柳云溪的信任,才会被邀请来轻易不会对人敞开的仓库,自然不会把友人家的事随意乱传。
柳云溪相信贺延的为人,不再多说。
贺延手里小心的展开画卷,不经意道:“这阵子,怎么不见依依啊?”
“依依?”
忽然听他提起,柳云溪很好奇,就主动说,“她前阵子在我家住了两天,昨天倒是没来过,今日也没瞧见,许是待在自己家里吧。”
“是吗……”贺延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柳云溪猜测其中有内情,随意问:“看你的样子,是与依依有矛盾了?”
“没……也说不上是有矛盾。”贺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眼去,“就是,前阵子,依依说你去江上游船不带她,跟我念叨过,说她也想去玩,我前天定好了游船,传话到她府上请她同游,她却拒绝了。”
哦——原来是这样。
大概说想去的那个是从前的柳依依,拒绝了的那个,是重生后的柳依依吧。
有了接触皇子的机会,估计她现在是想方设法要见沈晏,自然没有心力再应付贺延。
柳云溪知晓内情,面上却云淡风轻,体贴地开解贺延:“女儿家不会无故冷落人,莫不是你送这礼物送的晚了,人家不稀罕了?”
贺延认真道:“我也想过,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我写信问她,可她没说见面,也没回信给我。”
这样明确的远离,是要甩掉他这个包袱啊。
柳云溪挑了下眉,含糊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依依那样温柔,却跟我生气。应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她不高兴了吧。”贺延低声自语。
看男人痴情着自责,柳云溪替他感叹:“要我说,是延哥哥你太松懈了,要是早些让伯母上门提亲,定下两家的婚事,彼此见面说话也方便些,何至于现在见不到面,连人家的心思也猜不到。”
贺延无奈道:“我催过母亲的,可她总说不着急,想等着明年我科举结束后再去提亲。”
贺家伯母自然是不着急,贺延真要中榜,自有好姻缘等着他,若中不了,春夏之交也是好日子,那时去提亲,也不算委屈了柳依依。
柳云溪低下视线,淡淡答:“伯母不着急,那你就得多上点心了,找机会和依依见一面,把事说开了也就好了。”
贺延与柳依依相恋到如今也才两个月出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他们如何走到的一起,柳云溪全然知晓,才不会在这时候去挑拨离间,触人家的霉头。
“嗯,我努努力。”贺延认真的点头,是把柳云溪的建议都听进去了。
又忙活一会儿,日头西移。
仓库里的字画已经全数鉴定过,全都收起来封好,王伯和秀心把赝品单独放好,将贺延指点出的问题记数记下。
“贺延哥哥,留下吃个便饭吧?”柳云溪邀请他多待一会儿。
贺延似有所想,应了下来。
两人一同走去前院,路上随意闲聊,还未进院子,青娘就从后面小跑着追了过来。
“小姐。”采晴从旁小声提醒。
柳云溪听到声音,侧过脸去,见青娘似乎有话要说,便同贺延示意要他稍等一会儿,自己挪动两步到一侧去。
青娘伏到她耳边,小声道:“二小姐到府上了,从后门进的,这会儿正在园子里头坐着。”
“她就干坐着,没去看奶奶?”
青娘摇摇头,“没呢,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柳云溪略微思考,笑了笑,让青娘先回去。自己走回贺延面前,唤他。
“贺延哥哥。”
“嗯?”见少女面露笑容,贺延不由得晃了下神。
“告诉你个好消息。”柳云溪嘴角扬起,凑到他身前低声说,“依依这会儿就在后头园里。”
听到柳依依在,贺延的语气顿时变得惊喜,“啊,她怎么也过来了。”
柳云溪抿唇偷笑,“谁知道呢,她好像没去见奶奶,也没有要找我的意思,还能是为谁来的呢?”
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贺延有些紧张,“云溪,我……”
“去吧,同她好好说说。”柳云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有这样一个妹妹如此体贴他支持他,贺延感到无比宽心。
“谢谢了。”说罢,回身朝园里走去。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柳云溪脸上的笑意不减,低下脸来,摇了摇头。
客人不在,她没必要单独去前厅用饭,也往后头去,走的却不是贺延走的那条路,全当散散步。
她遣散了身后陪侍的丫鬟,只留采晴跟在身边。
等到四周没再有其他人,采晴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小姐,当初是二小姐把贺公子勾了去,生生截了你们两人的姻缘,这回好不容易您跟贺公子待在一起说说话,怎么还把他往二小姐身边推呢。”
“良缘是抢不走的,能被抢走的,就不是良缘。”柳云溪语气平淡。
又解释,“我只是与贺延关系亲近些,朋友而已,又没有谈婚论嫁。”
采晴还是不甘心,赌气道:“可是贺家书香门第,三代进士,要是二小姐嫁进这样好的人家,他们一家人恐怕都要斜着眼睛看人了。”
门户倒是好,放在前世,她也曾考虑过贺家,如今是完全不考虑了。
人就是眼馋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才会痛苦。
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抓也抓不住。
想到这里,柳云溪怔了一下。
那送上门来的,是不是她的呢?
今天还没有去见他,她想,大概可以问一问,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因为生的太美◎
这几日阳光明媚,天气暖的很,园里的花草长势很好,又有几株花抽了新的花苞,粉嫩娇软。
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百无聊赖的坐在石桌边。
远远瞧见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她故作自然地站起身,走去了茂密遮人眼的竹林里,路过花丛时,顺手掐了两支未开的花苞,丢在地上。
小丫鬟跟进树林,是柳依依的贴身丫鬟宝珠。
她迫不及待道:“小姐,我已经跟厨房里的一个丫鬟说好了,一会等她进西苑送食材,半路我去替换她。”
柳依依又激动又紧张,“好,那你先去,我去那棵槐树旁等你。”
主仆两人暗地盘算了很久,发现无论如何,柳依依都不可能通过正门进西苑。
宝珠跟府上的丫鬟打听了很久,我0得知西苑墙外的槐树边,在墙角下有一个狗洞,但是从里头被堵上了,想从那儿走,得从里面把堵住狗洞的石头给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