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by明月倾
明月倾  发于:202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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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娘子在外间,刚放下茶盘,只听见里面一声怒斥,不一会儿,抱着铺盖的娄二爷就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去书房睡觉了。
娴月的婚事忙起来,凌霜就插不进去手了,她除了每天溜到娴月房里睡觉,早上又被娴月赶走,嫌弃道“天天睡觉不安分,头发都被你压坏了”,就是去蔡婳那玩了。
如今二房地位不同凡响,娄大奶奶虽然吃斋念佛,也知道府中风向,对凌霜也和颜悦色得多,凌霜进去时正遇见她由丫鬟搀着出门,叫了声伯母,她立刻笑道:“是来找蔡婳玩吗?她在里面看书呢,快去吧。”
凌霜淡淡地应了一声,进去见蔡婳正在窗边看一副绣样,在旁边坐了下来,丫鬟端上茶来,凌霜才道:“我还当尼姑庵里不知道世态炎凉呢,原来也这样见风使舵,想当初,我多来找你两次,她都给你脸色看呢,如今这么好说话了。”
蔡婳也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并没多说什么。
她和娄大奶奶关系特殊,这些年她在娄大奶奶手下住着,受尽磋磨,没有一丝自由,财产更不用说,连多点了一盏灯也要受许多闲话,但于世理上说,娄大奶奶也是她的长辈和唯一的亲人,并且在世人口中,是看顾她这个孤女的。她要是有半分不满,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
凌霜也知道她处境尴尬,也没有多说这事,坐了一下,看蔡婳绣东西,又道:“你又在这绣什么,多伤眼睛?”
“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想着娴月素日待我极好,所以绣些东西给她添妆罢了。”蔡婳淡淡道。
“她嫁妆一大堆呢,还缺你这个。
你虽然绣工好,意思一下就得了,别把自己眼睛绣坏了要紧,我这趟回来看你瘦多了。”
蔡婳只是无奈地笑了,倒也不生气。凌霜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我怎么听娴月说,你这半个月还受了荀文绮她们欺负呢?为什么呀,不是上次都震吓住她们了吗?”
蔡婳其实是可以混过去的,毕竟凌霜虽然勇敢也有急智,却不如娴月心细。但她们之间向来坦诚,所以蔡婳只是道:“说来话长了。”
“话长也要说啊,横竖又没别的事。说给我听听呗……”凌霜道:“我最近正手痒呢,没事干,正好收拾一下荀文绮。”
蔡婳顿时笑了。
“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和赵大人的往来,被荀文绮发现了。
因为赵大人是她姑父,所以她为她去世的姑姑不平,说我是狐狸精,想占她姑姑的位置,所以纠缠了我几天,到底也没出什么大事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凌霜却瞪大了眼睛。
“她疯了吧?她姑姑都死了十多年了,什么意思?
她挑理也该挑赵擎的呀,他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跟你一个小姑娘往来,反成了你勾引他了?这一家子也太不要脸了,赵擎呢,死了?
他听宣处也耳目通明的,这时候不出来说两句,就任由荀文绮发疯?
当初可是他自己腆着脸给你送这送那的,早知道就把烟云罗留下了,这时候退回去才解气呢。”
她骂起人来是酣畅淋漓的,蔡婳都听笑了。
“论理,荀文绮骂得也不是毫无道理,当初确实是我不该,先招惹他的。”
“胡说。”凌霜立刻为她辩护:“那也是他先帮你的忙,你谢他,是应当的,他再谢就不合适了。再说了,谁叫他先管闲事呢……”
她护起短来也像娴月,姐妹俩是一样的蛮不讲理,蔡婳听了只是淡淡笑。
“真说起来,他帮我的忙,也该怪我。”她轻描淡写地道。
凌霜先是本能地想反驳,反应过来后,震惊地看着她。
蔡婳神色平静,只是绣着花,道:“你我都看道家,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天衣无缝,人生如飞鸿踏雪,但凡做过,必留痕迹,我起过心,动过念,自然就要付出代价罢了。”
凌霜惊讶,是没想到她确实对赵擎是有意为之,主动招惹。但听到她这话,立刻抿起了唇。
“胡说,起心动念又如何,哪条律法说起心动念的人就低人一等了,娴月不是主动招惹探花郎,又如何?如今贺大人不是照样服服帖帖?你没错,不过是赵擎那家伙没眼光罢了。”
“我不是娴月,他自然也做不成贺云章。”蔡婳淡淡道:“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凌霜,你是做过生意的,怎么会不知道?
凡事都有价值,不是你标多少价格人家就按什么价格买。人家也会掂量你。”
“他要是觉得你不值得,那不过就是大家各自走开。
你想想呀,你想要的是真心,他不给,你不妥协,就没有。
但他不给,你妥协了,还是没有,想要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就得跟娴月一样不妥协,不然在张敬程那就停下来,哪有贺云章呢?”
“但如果这世上大部分都像我一样,从来没有机会得到贺云章,只能在赵擎和没有中间选呢?”蔡婳认真问她。
凌霜被问住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知晓这一切的结果,知道赵擎永远不会变成贺云章,仍然想试一试呢?”
凌霜抿住了唇。
“那我会劝你不要试,因为人生没有回头路。没有人能古井无波地过一辈子……但如果你一定要试,我会在背后支持你。”
“那就好。”蔡婳道。
她不说话了,又回去绣她的花,凌霜自然也只好坐下,但坐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是因为我跑了半个月吗?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们,只是当时……都怪秦翊!我等会就去揍他!”
蔡婳被逗笑了。
“不是因为那个,我知道你走有你的原因,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她知道凌霜还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道:“你知道梅姐姐为什么宁愿挨打都不肯和离吗?”
凌霜这下是真的不知道了,认真摇头。
“这固然是因为她有软弱的部分,但这世上也有些事比挨打还恐怖,光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比如孤独终老,你常说做尼姑,其实你从来没有孑然一身过。
你也不知道,女孩子从来没有自己的家是什么感觉,梅姐姐的娘家不是她的家,夫家虽难熬,但她觉得那是她的家……我虽然不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但有时候却很能理解她。”
蔡婳慢吞吞说着凌霜可能永远理解不了的话。
“凌霜,你看,这个京城有百万人众,茫茫人海,万家灯火。
你说的谈不拢,各自散开,是一瞬间的是事,但日子不是一个瞬间,是一天一天过的。是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堆叠起来的。
在这样漫长的一生里,我想要这世上是有点东西与我有关的。
当然你是很好的朋友,你是这世界给我最好的礼物,但有时候人还是会想要点别的东西,一个樵夫想买一顶帽子,但钱不够买最喜欢的那顶,那有什么办法呢,他最后还是会买一顶的,因为大雪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一顶帽子的。”
“为什么我不能做那顶帽子?”凌霜仍然不解:“因为秦翊?”
“倒不是因为秦翊,我当然也相信你永远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会一直陪着我,不管有没有秦翊,都是一样,我甚至可以去你家过一辈子。”蔡婳的眼神似乎洞明了世事:“但我也不是不染凡尘的世外人,除了一个家,我也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属于世俗的东西。
我和赵擎,这盘棋下到一半,僵在了这里,我想下完。”
“我知道结局我会赢。
这过程也许毫不体面,也会辛苦,也会狼狈,但我会赢。
到那天,才是真正的这一页翻过去了,否则我就停在这一页,无论你如何安慰,都是如此。
我要知道为什么烟云罗退回去之后急转直下,我知道他不是流连风月的人,但我也知道他心里觉得我不值得一个解释,我知道他没那么喜欢我,并不是非我不可,就像我也没那么非他不可一样,但我仍想得到他。
这世上大部分都不足以得到娴月那般的婚姻,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欠一点运气,所以只是凑合罢了。但凑合有时候比不凑合好。这也是我的选择。”
凌霜这下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好。”凌霜这样答应道。
蔡婳欣慰地笑了。
“但你不要回头找他。”凌霜道:“我要去做一件事了,等我做完,你再去不迟!”
蔡婳其实隐约猜到她要干什么了,但还是答应道:“好。”

第149章 大人
听宣处的忙,和捕雀处又不同,捕雀处的忙,是一阵一阵的,遇上大案,通宵达旦几日不眠不歇也是寻常事,要是没事,四处游逛也使得。
但听宣处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天下各州郡县,无数公文,无数要事,盐茶粮铁,治水防疫,乃至于官员调动,攻讦,各色要案,重案,都要从听宣处过一遭,再分派到六部。说是这朝廷的中枢也不为过。
所以赵擎如果不想思考别的事的话,是大可以不思考的,永远有事情忙,永远有各色要事等着他去裁夺,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赵大人。
就连回了自己家,也被奉为上宾,一切冗杂小事不敢来烦扰他,连他兄长赵侯爷也不敢轻易去他的慎思阁造访,赵擎虽然不在意府里是谁当家,也不在乎长房借了他多少光,但他身边随从随便一个官职都比赵侯爷的官高,那规矩可不是好受的。
但偏有人,深夜敢造访赵家。
是个年轻公子,说也奇怪,拿的是捕雀处的拜帖,牵马的却是秦家的人,门房哪里敢拦,自然是一路长驱直入。
赵擎本来也在看书了,所以穿的是便服,仍然是气度雍容模样,请客人进门后,一看,原来是是个俊俏的青年,除却身量稍矮,简直是潘安般相貌。雷厉风行的脾气,朝他行了个晚辈礼,道:“打扰赵大人了。”
“不必多礼。”赵擎淡淡道,看他没有官服,等他自报家门。
青年却连姓名也不报,道:“我是为蔡家的事来找赵大人的。赵大人只要知道我是蔡家的人就行了。”
赵擎这时候还以为是公事,本能地问道:“哪个蔡家?”
“国子监的蔡家。”青年冷冷答道:“花信宴已经结束了,我来问赵大人一句话。
听说大人亡妻的外甥女荀文绮整日在外面胡言乱语,质问蔡婳小姐,不该和赵大人有往来。赵大人准不准备管一管?要不要把当初退还烟云罗的事也跟荀文绮说说?省得她整日以为是蔡小姐上赶着赵大人呢。”
赵擎这时候倒还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惊讶,把青年又打量了一下,也不接话,只是淡淡道:“据我所知,蔡家没有男丁在世了,不知道阁下是谁?”
青年傲慢地昂起了头。
“赵大人不必管我是谁,我既然敢替蔡婳小姐来见赵大人,就自然有代表她的资格,赵大人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他话音刚落,赵擎就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青年自然是穿了男装的凌霜,她倒不是替蔡婳打抱不平来的,只是蔡婳和赵擎已经闹僵,如果蔡婳主动回头,以后就永远落了下乘,太过被动。
所以她来替蔡婳找赵擎,就算婚事谈不成,蔡婳也大可以往后一退,只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保全了身份。
反正凌霜疯名在外,再背点坏名声也无所谓,从来这种事,有个人从中周旋,就灵活得多。蔡婳只要做她的千金小姐就行。
凌霜满以为赵擎不过就是个权臣而已,她不是没见过权臣,贺云章又怎么样,她也没觉得什么。
她和她母亲是一样的行事风格,知道世人都难免有慕强凌弱的心态,所以先声夺人尤其重要,就是傲慢得过了火,再慢慢挽回不迟,也算为蔡婳抬身份了。
但她没想到赵擎这样威重。
他神色冷峻,朝着凌霜走两步,凌霜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就连退两步,那感觉像被森林里的老虎俯视,甚至无关勇不勇敢,因为知道他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而且此刻对你满是敌意。
“干……干什么?”凌霜反应过来,顿觉丢脸,色厉内荏地道。
赵擎眼里不止是不满,还有鄙夷,但又带着审视,大概把凌霜当成了轻浮的王孙少年,冷声道:“阁下既然和蔡小姐有交情,就该尊重她的身份,不要挂在嘴边随意提起,败坏小姐的名声。”
“什么交情不交情,”凌霜反驳道:“现在说的是你家荀文绮的事,败坏蔡婳名声的是荀文绮……”
“蔡小姐。”赵擎再度冷冷纠正:“不管阁下和蔡小姐是不是到了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都不要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
他的“外人”两个字用了重音,说话的语气,凌霜感觉自己再叫一句蔡婳,大概要被他当场捏死了。
“你管我怎么叫她……”凌霜立刻回道,感觉赵擎怒气积攒更多,不由得又后退一步,刚想说话,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惊讶地看着赵擎,像是第一天认识他,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阵,倒也算是高大英俊,看不出年纪,只觉成熟睿智,不像赵景,看似养尊处优,实则藏着狠毒。
赵擎到底是自己闯出来的权臣,倒也还有点人样。
然后她笑了起来。
“原来你吃醋啊,赵大人。”
这下赵擎真要捏死她了,眼神一冷,刚要叫随从上来动手,凌霜却往后一退,笑了起来。
“别的小姐的名字不可以叫,我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她站在厅中,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我就是娄凌霜,那天在你家,蔡婳还请你帮忙找过我呢,记得吗?赵大人,还是你只记得你的春日宴了?”
这世上能让赵擎都惊讶的事绝对不多,但这绝对是其中一件。
他也听说过凌霜的名声,但万万没想到胆大到这地步,身穿男装,夜谒成年男子,还这样坦荡承认……
“丫鬟……”他立刻唤道,却被凌霜阻止了。
“行了,不用叫你家的丫鬟来了,我悄悄来,为的就是不惊动人,你别弄得世人皆知。
放心,我们独处我也不会讹上你的,还是赵大人这点胆量都没有?”
赵擎倒不是中了她的激将法,而是想起了她和秦侯府的事,再加上她拿着捕雀处的拜帖来的,显然贺云章也脱不了干系。
“是蔡小姐……”
“是我自己要来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凌霜爽利地答道,既然大家都摊开了谈了,她索性大刀跨马往客座上一坐,端起待客的茶来喝。
赵擎果然豪富,这茶和秦家都差不多了。
凌霜心中对蔡婳的决定又明白两分,喝了茶,把赵擎看了两眼,嘲讽地笑道:“原来赵大人并不是全然无情,怎么退还烟云罗之后,又那样呢……”
“蔡小姐注书的情分,我自然感激。”赵擎只这样道。
凌霜笑了。
“只是注书的情分,是吧。”她反问赵擎:“赵大人,花信宴已经结束,人生苦短,你看我家娴月和贺大人,婚期都定下了,这样的真情真意,何等可贵?
赵大人既然值得蔡婳为你注书,就不是凡夫俗子之辈,难道赵大人真的对蔡婳无情?要是无情,刚才又为何吃醋呢?”
她看出赵擎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立刻改换了策略。
但她这点伎俩做生意够了,在赵擎这种掌权柄十余年的权臣眼里,就有点不够看了。
即使他挑明了,赵擎也是笑道:“娄小姐是来做媒的?”
怪不得蔡婳心灰意冷,相比贺大人在秦翊面前对自己都这样客气,赵擎这样子,实在称不上真心。
凌霜心中也恼怒,仍笑道:“赵大人别管我是为什么来的,只管回答我这问题,你和蔡婳,到底还有没情分。”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赵擎反而问她。
这下凌霜是真被惹恼了。
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像是要走,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赵擎,笑了。
“赵大人,你们这种‘大人’,我不是没见过,你们说话喜欢云遮雾绕,让人猜,凡事给自己留余地,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把柄落到别人手上,何况软肋。
任何事,只要威胁到这个,你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掉,我没说错吧。”
赵擎并不恼,只是道:“娄小姐可以这样想。”
凌霜被他气笑了。
“你别给我打这些官样文章,我不是你的同僚,犯不着给我来这套。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答案,有情分,但是不够,不够你一往无前,也不够你对她的朋友区别对待,甚至也不够你去跟她解释一句为什么有歌伎对着你唱春日宴,对吗?
你喜欢她,但你不愿意做出丝毫让步,哪怕是你自己做错事在先。”
“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赵擎这样平静回答。
“没关系,你当然可以不觉得你做错了事,不就是召伎吗?京中哪个官员没有应酬呢?
贺云章当然是傻子嘛,像赵大人这样,才叫潇洒风流,一世自由自在。”
凌霜见他软硬不吃,索性又用掀翻桌子的方法。看着他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赵擎,你还当我是来做媒的?做梦呢。我巴不得蔡婳一辈子不嫁人呢。你不就是欺负蔡婳没有人撑腰吗?
送烟云罗的是你,忽然冷下来的也是你,你家的荀文绮还在外面满世界造她的谣言。
要不是蔡婳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否则早打上门来了。”
“不过没关系,我就是她的兄弟,不,我比那更好,我是她的姐妹,她的亲人,我永远给她撑腰。
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但凡还想娶她,你就滚上门去,解释你招妓的事,给她好好道歉。你要是不去,还在这稳坐你的钓鱼台。你就等着我吧。”
“等你什么?”赵擎这时候仍然镇定。
而凌霜也并不是暴怒,而是冷笑。
“你想逼她低头?
我偏不让,你看看是我对她的影响大,还是你的影响大。不就是想嫁人吗?
你不娶,蔡婳有的是人要,怕什么,娴月的婚事一办完,有我在,有娴月在,秦翊的朋友,贺云章的朋友,京中有的是王孙,有的是才子俊杰。
花信宴年年有,大不了搜遍天下,怕找不到一个比你好的男人?”她盛气凌人地告诉赵擎:“既然都没有真情,那还不好找?
大家就门当户对,我给她备丰厚嫁妆,做她的娘家,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她嫁了别人,是不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会不会情深义重,儿女成行?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到时候大家再相见,我看看是谁求而不得,是谁要后悔终生!
我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要是做不到,我娄凌霜跟你姓!”
她放完狠话,直接转身就走,道:“走了,赵大人不用送了。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趁早给我想明白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150章 嫁妆
娴月的婚礼,因为圣上主婚的缘故,格外隆重,所以也格外有条不紊,不仅老太妃亲自垂询,连丽妃娘娘也从宫中派遣女官和内侍过来,协助两家做准备,免得失礼。
连文郡主也只能退居二线,本来病着,这下更加插不进手了。
娄二奶奶在东西上倒偏心得有限,从小姐妹们的待遇都差不多。
只是这次实在是有点支撑不住了,毕竟家业有限。
偏偏她又好强,吃力了也不说,倒是卿云先看出来了,主动提议道:“要不把我那份先垫进去吧,横竖暂时也用不到。”
“没有这道理。”娄二奶奶直接否决了:“你迟早用得上,你们姐妹几个各有各的份,谁的也不能动,况且你正是说亲的年纪,再说这种丧气话,我要生气了。”
“还是用我的吧。”凌霜笑嘻嘻:“我是真用不到,我拿我那几个铺子就行了,什么衣服被子首饰之类的,全用不着,我不嫁人的,用不着嫁妆,到时候我买个院子,自己住进去就完事了。”
“你倒是敢,可惜我没那么厚的脸皮让你丢去。”娄二奶奶把她也否决了:“你不婚不嫁,什么意思?
无媒苟合,就是你们两个不在乎,生出孩子算什么?私生子?
趁早给我打消这念头,跟秦翊也说去,就说我的话,不给你跟娴月一样风风光光大办一场,我饶不了他。”
“娘就是想得长远,谁说我要和秦翊住一块了。”凌霜无奈道:“娘也别打肿脸撑胖子了,我昨天绕去贺家看了看,那架势真吓人,把我的用了都未必够呢,还在这不要这不要那的。”
“二小姐心思重,京中又爱数嫁妆,要是露了怯,只怕有人闲话。”黄娘子劝道。
“不妨事,我想,老太太那多少还有点压箱底的,再等咱们扬州那笔租子送上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娘就喜欢玩险的,租子上来还要七八天呢,赶得上吗?别到时候又惹出事来了。算了,还是拿我的先预备着吧。”
凌霜的乌鸦嘴果然应验,四月涨水,扬州的租子果然就晚了半个月,当时已经是婚礼前两天了,娄二奶奶连夜去娄老太君院子里商讨,半夜了还没回来。
凌霜当晚陪娴月睡的,看那边自己母亲房里灯一直亮着,就知道了,道:“你看,爹还在等娘回来呢,估计老太太不松口呢,真正压箱底的,还是不愿意给。”
“老太太这么些年不容易,谁也靠不住,不给是正常的。何况当初闹成那样,谁知道我会不会回报呢。”娴月淡淡道。
凌霜惊讶地看着她。
“咱们娴月真是长大了,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来了……”她笑眯眯道:“果然人一幸福就脾气好呀,前两天我还听秦翊说呢,说贺大人最近客气多了。”
娴月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像你一样整天咋咋呼呼,才办不成事呢,真正狠的人都是藏着的。”她说完,又道:“老太太不给东西还更好,我还记得当初跪祠堂的事呢,给了,我以后反而不好动手了,不给正好。”
凌霜做出被吓到的样子。
“你要干啥?不会真把咱们家抄了吧。”
“别耍宝。”娴月把她掐了一下,道:“你当老太太真为咱们好呢,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
你别觉得现在就安稳了,卿云的事还没定呢,你和秦翊又那样,等探雪长大,族里一定有话说,催着招赘都是轻的,三房又在暗中盯着,我要是活到那时候,你不用愁,要是我不在,你得替卿云和探雪顶起来,听到没。”
“这天说丧气话,我这就去跟贺云章告状去,桃染还说呢,说你上次动不动提死字,贺大人都有点生气了。”
“你告去,看他能拿我怎么办。”娴月娇纵地道。
“好了,知道你不怕贺大人了。”
娴月躺了一会儿,又道:“你去说一下。”
“说什么?跟谁说。”凌霜满头雾水。
“当然是跟她说,说嫁妆实在凑不整齐,贺云章那边自有办法。”
“她呀她的,娘都不叫了。”凌霜正色道:“我可告诉你,别起这心思,娘本来就介意呢,不然为什么嫁妆顶格办,就是怕人说她卖女儿。
你倒好,人没过去,嫁妆都要贺云章帮着办,外面人不说,你自己过去之后,也低贺云章一头。人心难测,他到底是个男人,也别太信任他了。
以后万一要有口角,他要说起来嫁妆的事,你怎么办。”
“他自己提的,知道官家主婚,把婚事抬太高了,官家赐那么多东西算作他的聘礼,我们家的嫁妆怎么可能对得上。
别说他从来不在乎的这些钱的事,就是提起,以后我不骂他就好了,他敢跟我红脸?你看过爹敢和娘吵架?”娴月自信地道。
“凭你怎么说,就是不成,怎么说都不成。娘也不可能答应,我提都要挨骂的。你别急,横竖还有两天,我再想办法吧。”
事情到底拖到了火烧眉毛,最终被个谁也想不到的人解决了。
因为梳头的缘故,云夫人在婚礼前一天就早早到了娄家,侯夫人驾到,娄家自然是蓬荜生辉,娄二奶奶不管心里怎样,表面还是很客气的,早早收拾出上房来,一切陈设全新,因为娴月整天夸云夫人家的琉璃阁好,也做了琉璃窗,又让黄娘子亲自跟着娴月,随时预备云夫人使唤。
云夫人倒也没说什么,马车直接进了府里,对坐饮茶,把娴月看了看,摸着脸道:“可见筹备婚事辛苦,我们娴月都瘦了。”
“云姨!”
娴月是新嫁娘,要装羞,被人提婚事自然发脾气。
云夫人顿时大笑起来,两人亲密得很,倒像亲母女似的,凌霜在旁边,盯着自己母亲的脸色看,被娄二奶奶狠狠瞪了一眼。
说话间外面的婆子来报,问娄二奶奶:“二奶奶,侯夫人带来的东西,放在哪一处?”
人客往来,或带了礼物,或有东西,都是直接放到娄二奶奶房里,等事后再看,才是待客的道理。婆子特地来问,可见东西多。或是放不下,或是太珍贵,不敢处置。
娄二奶奶就沉声道:“云夫人太客气了,娴月请云夫人梳头,我们该备礼物才是,怎么云夫人反带东西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夫人笑道:“是我当年的嫁妆,在库房里放了许多年,用不上,眼看着坏了,就装了四五车带过来了。
里面倒是有些还用得上的,劳烦二奶奶挑一挑吧,横竖我也没有女儿,南祯也用不上,正好娴月办喜事,我就送给她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在座的人却没有一个不惊讶的,嫁妆是什么,是女子一生的财产,云夫人虽然没有女儿,亲眷家的女孩子,个个都有机会,就是留给贺南祯未来妻子,也是一笔大人情。娴月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她却这样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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