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娄家的女孩子也机灵,不提李璟身上是有个小官的。
“既然这样,倒也罢了。”老太妃叹道,看了他一眼,贺云章会意,道:“太妃娘娘放心,李璟已死,这事除了我并没有人知道。”
这样识趣,又这样年轻,真是前途无量。
“果然云夫人说得不错,卿云是个好姑娘。”老太妃有点遗憾:“倒便宜赵家那小子了,我如今也老了,要换了以前,一定是要做媒人的。”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贺云章神色,但年轻的贺大人神色虽恭敬,却没有丝毫动容,显然是无情。
不可能是意会不到的,他常年在御前行走,知道赐婚是宫里人常用的拉拢人的手段,老太妃自己没有孙女,举办海棠宴,在满京的仕女中,挑个最最出色的,认个干孙女也是常有的事,再嫁给想拉拢的青年俊彦,又体面又尊贵,里子面子都有了,实在是皆大欢喜。
但他偏不接话。
“好吧,就传我的话,去跟赵夫人说,卿云是个好姑娘,不许赵家委屈了她。”老太妃只好吩咐魏嬷嬷。
卿云和赵家是早有的事,就算老太妃掺进来,也不过是顺水人情,哪有自己做媒拉拢的好。可惜这样的机会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贺云章退下后,魏嬷嬷有些迟疑,她是个爽快的人,显然是为凌霜动容。
“娄家二房的三姑娘,倒是个烈性的姑娘,这份姐妹情谊也够好的,可见心地至诚。”她感慨道:“娘娘要不要带来身边教养一下,依我看,人才倒也出色。”
老太妃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她淡淡道:“那丫头性烈,不是好拘束的。
再说了,人言可畏,现在她名声已经坏了,咱们也只能顺势而为,怎么能逆水行船呢。”
魏嬷嬷叹一口气,只能作罢。
贺云章下了山,路过柳家别苑,正好接文郡主回家。
上次的事后,荀郡主的名声也有些影响,但抵不住文郡主处处撑腰,梨花宴这样的场合,都是陪着她一起来的,贺云章是贺家的嗣孙,过继在文郡主名下的,文郡主算是他祖母,既然顺路,自然要来接。正好看见贺南祯的车马也在,想必云夫人也在。
文郡主是给荀文绮撑腰,那云夫人,多半是为娄娴月了。
贺南祯比他早到,先接了云夫人出来。
贺云章还在等,却见云夫人的油壁车停了下来,云夫人打起帘子,露出美貌的一张脸来。
两个贺家祖上是本家,她对贺云章也是像自家子侄一样的。
“云章过来,”她叫贺云章:“你晚上忙完了,去我府上一趟,有人托我给我带个东西给你。”
贺云章何等聪明,顿时猜到是娄娴月了。
她向来七窍玲珑,做事滴水不漏。
上次偶遇,虽然最后贺云章没帮上忙,但李璟最后是死在他手里的,自然要送点谢礼,笼络一下。
贺云章忽然想起那个笑话来,还是贺南祯说的,说但凡话本里,落难小姐被人英雄救美,若是中意,就要以身相许,若不中意,只好“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她看中的人,自然是竹林教子,上门去折李花,看不中的,只好礼节周全,连谢礼也托了长辈转交,彬彬有礼,世家小姐风范,谁也挑不出她一点错来。
真不愧是她娄娴月。
贺云章正在心里暗笑,那边贺南祯也叫他:“云章,明天来陪我喝酒。蹴鞠宴没几天了,我们正练习呢。”
“怎么不叫秦大人陪你?”贺云章有点惊讶。
“别说了,秦翊最近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谜题,天天翻书,不解开不甘心,叫他喝酒也没空,真没意思。”贺南祯抱怨道:“我当你答应了,明天早上一定来啊。”
娴月最近脾气确实有点大。
上次在家里对娄二奶奶发了一通火,母女一直没转圜,连卿云也被殃及池鱼,一直在她面前就有点心虚,家里气氛有点怪怪的,娄二爷倒是什么都不觉得,其实凌霜那一场的事沸沸扬扬,连娄老太君也知道了。
本来依娄二奶奶以前的做派,是要瞒的。
但娴月的脸子一摆,她也不敢瞒了,一五一十告诉了娄老太君,连猜想是荀郡主的事也说了,娄老太君听了,沉默许久,道:“把凌霜叫来吧。”
凌霜进去前,还被娄二奶奶吩咐了一句“不要乱说话”,但她也知道这完全是没用的,不过是说一句罢了。
不像卿云天天来请安,有时候还被娄老太君留下来睡在她房里,凌霜几乎没来过娄老太君的卧室,见紫檀架上的古董不少,云母屏风,紫檀满雕的桌子,连陈设的花瓶都是定窑的,可见老太太还是有点积蓄的,怪不得三房那样讨好。
娄老太君在熏笼边数念珠,见她过来,道:“凌霜来了,过来坐吧。”
自从上次闹祠堂的事后,娄老太君就当她是死人了,几乎不跟她说话,要不是有娄二爷护着,估计早把这无法无天的丫头扔出去了。
经过这事,倒也看出凌霜身上还有点优点来,祖孙相见,不免都有点尴尬。
“卿云的事,你娘都跟我说了。”
她也是一上来就表扬凌霜,要是娴月知道又要闹了:“你这事做得很对,一家人就该这样,互相照料。以前是我误解你了。”
“哪里的话,我自己也有错。”凌霜老实答道。
闹祠堂这样的事,想误解也很难吧?她心里想着,有点想笑,管住了自己没笑出来。
娄老太君没继续说话,而是拉着凌霜在她身边坐下来,让大丫鬟端了茶了,问了些闲话,无非是京中的事,然后才道:“有句话我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凌霜知道关键的要来了,连忙摆出一脸老实相,点点头。
“这次的栽赃,你到底有几分确定是荀郡主?”娄老太君问。
“十分至少有九分。”凌霜答道,却并不急切。
“怎么说?”娄老太君问:“有证据还是?”
“证据就是荀文绮当时那两句话,她知道李璟指认不出我的侍女,说连我们姐妹的侍女都有嫌疑,我就猜她一定是选了个像卿云丫鬟的侍女送的信,这是其一。她不敢让李璟去指认她的侍女,这是其二。”
凌霜见娄老太君神色平淡,并没有尽信的意思,于是抛出最大的杀手锏:“但是让我确信的,还是老太妃的态度。”
娄老太君叹一口气。
年轻人的小打小闹,老年人哪有看不穿的,凌霜已经点中了关键——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将荀郡主钉死的,恰恰是老太妃的包庇。
她是卖了文郡主一个面子。
反推来说,如果不是文郡主这种身份的人进来说情,她何苦遮掩?真相大白,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今只打死李璟,佛经上的字迹怎么传出去的,成了永远的疑点。对凌霜固然有害,对她自己也无益。
只可能是文郡主这种程度的人出来,才能让她卖这个面子。
凌霜知道娄老太君被说服了,便不再多说,只一脸老实地坐在旁边。
娄老太君思索片刻,显然已有了决断,还要问她:“你觉得玉珠碧珠跟这事有关吗?”
“有没有陷害姐姐,我不敢说。但她们常年跟着荀郡主,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为什么没有来报信?也没有帮姐姐洗脱嫌疑?
这事竟然还是娴月从外面得到的消息,告诉我的,当时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险些就要不可收拾了。”
凌霜告三房的状,不忘顺便抬一手娴月,正色道:“这件事她们俩干得太糊涂了,卿云虽然是咱们二房的人,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娄字,赵家这样的姻亲,对整个家族都有益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
这段话实在踩中了娄老太君的软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三房其实是无关的。
毕竟三房春风得意的时候,二房也没沾到分毫好处,反而吃了不少亏,她们这样担心二房崛起,显然也是怕二房会报复回来。
但对娄老太君而言,整个娄家都是一体,卿云,就是女孩子中最有价值的那个,玉珠碧珠不堪大用,娴月和凌霜她都不喜欢,也不听话,所以卿云和赵家的婚事,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三房威胁到这个,那真是触到了娄老太君的逆鳞。
“好了,我都知道了。”
娄老太君叹道,她像是一瞬间衰老了许多,显然是下了决定。凌霜想起身告退,却被她叫住了。
“你这丫头,虽然有些无法无天,但这事确实是做得对。”她叫来丫鬟:“锦绣,把那个玉佩拿来。”
是块极好的羊脂白玉,圆润如鸡子,也只比鸡蛋略小,正好握在手里,不像是女孩子的玉佩,倒像是男子握在手里的手把件。
“听你娘说你脾气古怪,不爱女孩家的脂粉钗环。这东西是你大伯以前留下的,也是官家赐的。”她淡淡道:“你拿去玩吧。
你这脾气,刚强任性,偏偏对自家人是极好的,倒也和你大伯有点相似,他要现在还在,咱们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么个鬼样子,我老婆子也早就可以不问世事,颐养天年了。”
凌霜原本当她是例行赏赐,听她话说得伤心,似乎确实有几分真心在。
刚想抬头看她,锦绣已经拉着她的衣袖,把她送出去了。
娄老太君问清事情原委,却并不叫娄三奶奶和玉珠碧珠来责骂,仍然是照常开晚饭,只在入席的时候,叫道:“凌霜过来,坐在我身边吧。”
这一般是卿云才有的待遇,满席人都十分惊讶,凌霜过去坐下,她倒没什么,娴月没人一起坐了,也知道娄老太君为什么拉拢凌霜,又不开心了,显然是觉得她也像娄二奶奶一样偏心,是想拿捏凌霜。
娄三奶奶虽然惊讶,但面上并不流露出来,而是笑着给凌霜布菜,亲热得很。
但娄老太君却始终面沉如水。不管娄三奶奶怎么打趣,连一点笑意都没有。
玉珠碧珠心知东窗事发,都低头扒饭,忐忑无比。
果然吃完了饭娄老太君就发难了。
“玉珠碧珠年纪小,身体也不好,以后就不必每天来面前请安了,饭也自己在房里吃吧。”她淡淡道。娄三奶奶大惊,赔笑道:“这是哪里说起的话?别说身体好不好,请安都是孙女们的孝心。
哪有小辈自己在房里吃饭的道理,让人知道,多不好啊……”
“她们又不出门,外人如何知道。”娄老太君淡淡道:“说到这里,过两天是木兰宴,两个丫头就别去了,好好在家养身体吧。”
话说到这,明眼人都看出娄老太君是动了真怒了,娄三奶奶反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什么请安不请安都是小事,赴宴才是命脉,要是娄老太君下了狠心,只要一句“玉珠碧珠两个年纪还小,今年不说亲了”,三房今年这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辛苦,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第32章 鹰犬
对于三房来说,这自然是晴天霹雳,虽然她们也心知肚明这惩罚的因为什么。但对于娄家来说,这决定显然是英明的。
因为凌霜这件事的余波一过,卿云的光芒,又更加耀眼了。
赵家上次来说亲之后,接下来本该是纳名的,因为李璟的事就搁置了,娄二奶奶本来是焦急无比的,随着梨花宴和木兰宴过去,反而没那么急了。
“管他们呢,咱们卿云的身价反正在这里,京中这些女孩子中,最出色的就是咱们卿云,就算赵家有眼无珠,其余人可热情得很呢。
姚家,孟家,魏嬷嬷前些天还过问呢,我看魏嬷嬷的意思,要是卿云退了亲正好,老太妃也许要替咱们卿云做媒呢,最后说不定比赵家还风光呢。”自己家关起门来的时候,娄二奶奶这样说道。
娴月经过上次的事,一直有点淡淡的,基本不怎么搭话。这次听了这话,忍不住道:“但京中王孙,也就是秦贺赵三家,秦贺两家对咱们没意思,如果赵家不成,就算老太妃来选,也不过是在这些王孙里挑罢了,怎么都是次一点的。”
她是替卿云考虑的意思,怕娄二奶奶不懂京中形势,误了卿云的终身大事。
所以说这么一句,娄二奶奶最近怕她,听了这话,尴尬笑道:“娘怎么不知道呢?
不过是自己家给自己鼓劲罢了,要是赵家的亲事照旧,那自然是最好的。
娘这些天也打听过了,除了秦翊和贺南祯贺云章,谁能比赵家好呢。”
“贺云章不行。”凌霜难得插话:“他不是好惹的。”
“捕雀处虽然是官家的心腹,炙手可热,干的却不是好事,我听同事们背地里,都管他们叫鹰犬呢。”娄二爷也难得插话。
“李璟就是断送在他手里的,虽然那家伙是罪有应得,谁让他上荀文绮的当呢。
但这样不明不白就在狱中断送一条人命,想想也真叫人害怕的。”娴月道。
“诶诶对,我也是糊涂了。竟然把贺云章算上了,那可是个活阎王。
对了,我前些天还听梅四奶奶说了他家的秘辛呢。”娄二奶奶道。
“什么秘辛?”凌霜十分好奇。
“就是说他得嗣位的手段不正那个传言吧。”娴月道。
“对对,就是那个。”娄二奶奶坐下来细说:“你们知道文郡主嫁的是贺令书,两人无子,连妾室也只生了个女儿,就是荀郡主的娘。
贺家偌大一份家业无人继承,本来找了个嗣子,结果嗣子刚成年又夭折,那时候贺令书已经到了可以做祖父的年纪了,所以干脆想过继个嗣孙,当时本来选中的是另外一个,叫做贺云林的,据说贺令书中意的也是他。”
“那后面怎么变成贺云章了呢?”凌霜问。
“他有手段啊。”娄二奶奶道:“当时贺家在两人之间权衡,贺云章不知道怎么搭上宫中的线,直接考中进士,三甲探花郎,这样的身份,宫中自然是着力培养他了,贺令书猝然病逝,留下的遗书,先送宫中给官家过目,再送回贺家的,上面写的是贺云章做嗣孙,继承贺家侯位。
这就是贺云章为什么身为侯爷,却能考中探花郎的原因。
但京中早就有传言,说贺令书的遗书被人修改过。
去年捕雀处去抄王尚书的家,你们知道王尚书被抓时说什么吗?他念了句诗,‘回时姓张去姓林,真是贺家好嗣孙’,就是为了嘲讽贺云章呢。
也有说是人捏造的,毕竟贺云章现在风头正劲,谁敢惹他?
就连梅四奶奶,也只敢私下和我说说,当着面,连梅四爷见了贺云章都得行礼,恭恭敬敬叫一声贺大人呢。”
娄二奶奶说得声色并茂,众人都听住了,娴月这种家伙,尤其听得津津有味。卿云这时候端正得很,正色道:“虽然如此,但事关人家清誉,还是不要乱传的好,只怕冤枉好人。”
“嗨呀,这不过是咱们私下无聊说说罢了。”娄二奶奶倒洒脱:“如今贺云林都去世了,贺家在贺云章手里,也根深叶茂的,你看文郡主,一心想把贺云章和荀文绮撮合到一起,说明她也认可这个嗣孙了。咱们这些人,不过传着玩玩罢了。”
这几天倒春寒,确实除了说些秘辛传闻也没什么好玩的,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着火,在火上烘着橘子,香味满屋子都是,凌霜干坏事,往火堆里烤栗子,栗子烤熟了就爆开,跟鞭炮似的,娴月胆小,吓得直跳,追着她要教训她。
娄二爷这时候就爱煮茶,娄家就这习惯改不掉,去了江南十来年,仍然爱喝京中的茶汤,茶水里要放芝麻,红枣,各色干果子,热水冲泡,又香又暖,配着时新的点心,一些咸甜果脯,听着外面风刮得呼呼作响,实在是难得的悠闲日子。
凌霜这时候就感慨起来:“要是以后年年都这样多好,一家人聚在一起,暖暖和和。”
“这话说的,你不嫁,卿云娴月也不嫁?嫁了后各有各的家,哪能这样聚在一起?”娄二奶奶道。
“娘就爱说扫兴的话。”凌霜道。探雪鬼灵精,从娄二爷怀里钻出来道:“我就不嫁,我永远在家里烤栗子。嘿嘿嘿。”
“不能这么说。”卿云温柔地接话:“一个家族要发展,总是要开枝散叶的,娘当年如果不离开江南,嫁给爹,哪有我们?咱们家哪能这样团团圆圆在一起烤火。”
“那怎么总是女人嫁,男人就可以赖在自己家里。
你看爹和三叔,就可以每天碰面,三婶想见一面自己的兄弟姐妹,多不容易。”凌霜总归是愤世嫉俗:“就不能咱们三个在一起,他们嫁进来,把咱们娄家发扬光大,非得去别人家开枝散叶是吧。”
卿云说不过她,娴月见状,懒洋洋助阵,道:“爹和三叔虽然住在一起,可心却不同,你看三房跟咱们哪有半点亲情。
可见亲情这种东西,就算住在一起,也不过是形同陌路,要是有心,哪怕不住在一处,也是亲亲热热的,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不明白这道理?”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凌霜反驳她:“就不能又住在一处,又是一条心吗?
难道这世上只有住在一起内斗的兄弟,和分开后还亲亲热热的姐妹?
我就要咱们住在一起,还亲亲热热,你不和我好都不行。”
娴月被她逗得大笑起来,叫道:“爹,你管管她,我是说不过她了。”
“凌霜说的确实有道理嘛。”
娄二爷正一杯接一杯生产热茶,也不管她们喝不喝得下,道:“我心里也希望你们都留在家里,陪在我身边呢。”
“都陪你身边,养一堆老女儿,是吧。”娄二奶奶训道:“我看凌霜就是跟你学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家人正说笑,有人敲门,黄娘子去开了门,见是二门当差的婆子,说了一阵话,接了个拜帖回来,喜笑颜开的。
“夫人昨晚还担心说赵家没消息呢。”她把拜帖递给娄二奶奶看:“这不就来了,赵夫人说前些天身子不好,怠慢了,如今要请咱们家上门去做客呢。”
娄二奶奶接过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这才对呢,我就说嘛,咱们卿云什么样的人才,赵家怎么可能不识货。
这次只怕是要下定书了,早定早好,京中是三书六礼,上次已经是纳采了,接下来要问名算八字了,接下来就是小定和大定。这次请我们上门,是要问卿云的八字了。”
“问卿云八字,请我们干嘛,你们带卿云去就行了。”凌霜道。
“懒得你!”娄二奶奶志得意满,指挥众人:“都得给我去,谁不去都不行。
四姐,把做好的衣服拿出来,金项圈,玉佩,戒指手镯,这些都备好了,明天咱们家风风光光,上赵家说亲去。”
第33章 赵家
娄二奶奶这次得意得过了分,嫌娄家的轿子破旧,自己又亲自置办了几顶轿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里面还带着新漆木料的气味,轿身轿帘全用锦缎,奢侈得很,三顶新轿子一出来,整整齐齐。
两辆马车也收拾得十分漂亮,娄二爷本来对这些事不很热衷,娄二奶奶特地找了梳头匠来给他花白胡子修得整整齐齐的,夫妻俩一样的团花寿字纹锦缎大衫,娄二爷嫌弃:“乡气得很,谁穿这个。”
“咱们是定亲去的,你想穿什么?”娄二奶奶厉害得很:“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越喜庆越好,快别拖延了,仔细误了时辰。”
但她倒也没做错。
这件亲事,最热衷的其实是赵夫人,毕竟她已经把京中小姐都过了一遍,知道卿云人品容貌性情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管是从以后持家,还是从匹配赵景上来说,都没有更好的了,除了门第差些,实在是无可挑剔。赵家已是侯府,低门娶妇才是正理。
相比之下,赵侯爷就有点淡淡的,毕竟娄二爷的官还是低了点,五品京官,又是个闲职,实在没什么助力。
京中几次盛会,他也和娄二爷打过交道,见他是个藏拙守愚的老实人,书生气重,心下就有点成见了。
但赵夫人早上就把他劝了一顿,说:“虽说结亲找世家最好,老爷也别太看门第了,京中这些女孩子里,像卿云这样端正温柔的实在少,都惯得不成样子了。
像荀家的荀文绮,萧家的萧婉颜,那都是跋扈得很,见了我们连个笑容都没有的,娶进门来,只怕有我们的苦头吃呢。
再者景儿也中意,这是最难得的,我听二房修儿的意思,还想四角俱全呢。
可见娄家的女儿出色,别看娄二爷官低,家底却厚,嫁妆也厚,几个女儿都是会当家的。
咱们再不着力,要是被别人抢了先,我们倒没事,景儿一辈子的事怎么着落呢?
都说娶好媳,旺三代,咱们也得眼光长远点才是。”
赵侯爷虽然是准了,但心中仍然有点迟疑。
等到见了娄家的排场,簇新轿子,连轿夫都是一色的青绸衣裤,喜气洋洋,比那些官职高的排场还要风光些,心中才好些。知道赵夫人所言不虚,娄家是有点家底在的。
进得门后,还是分了男女席,因为是长辈,卿云娴月凌霜探雪四个人都去给赵侯爷见了礼,赵景也过来给娄二爷行礼,不知道赵修混进来干什么,他是赵家二房的,他爹赵擎如今官做得极高,却一直没续弦,他常年跟着长房的赵夫人过,所以这种时候也大摇大摆和赵景同进同出的,还过来给娄二奶奶行礼,娄二奶奶知道是因为娴月的缘故,表面只装作不知道。
赵夫人倒也亲和,挽了娄二奶奶的手,进去里间说话,几个女孩子在旁边喝茶,赵家毕竟侯府,气派是在的,东西也都好。
卿云刚刚行礼厮见时和赵景打了个照面,当然是不说话的,彼此避让,但也心跳得厉害。
赵景倒是老样子,世袭小侯爷的气度还是好的,身形修长,行礼也潇洒,十分周全。
娴月有意取笑卿云,捏了她的手两下,卿云脸更红了。
赵夫人和娄二奶奶说些闲话,不过是各自家事,问今年的新绸什么时候上来,上次送的茶喝了没有,家里做什么点心,有熟识的药行送了些好参过来,等会带些回去。
凌霜听得犯困,娴月也无聊,就卿云老老实实端坐着听。赵夫人一看,笑了,道:“看我,只顾着说些闲话,也不管你们在这好不好玩了。
红叶,带小姐们去后面花园里玩去,说来也奇怪,我们家一株杏花,去年冬天被雪压坏了,都说活不成了,谁知道今年春风一吹,开得那满树的花,简直堆锦似的。
现在还没落呢,都说是个预兆,今年要有喜事呢……”
“那我可要去看看了。”娄二奶奶笑道。
她知道赵夫人是创造机会给年轻人碰面。
但这种事上,女方的家长和男方的家长总归是不一样的,她总要守着卿云不吃亏才行。
赵夫人于是和娄二奶奶挽着手,带她游花园,几个女孩子都跟在后面。
赵家的花园倒不小,还有个小池子,里面荷叶已经冒出嫩芽来了。垂柳深深,花木幽深,是上了年头的老宅。
果然绕过抄手游廊,就看见赵侯爷正和娄二爷也在看赵景的书斋,赵景赵修跟在后面,十分老实。
两边人都当是偶然遇见的,红叶带着丫鬟来,在杏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了新茶和点心,娴月拉凌霜去玩秋千,远远看着他们在那游玩作诗,赵修心猿意马,眼睛只往这边瞄。
世家子弟就这点好,尽管心神摇晃,礼节是在的,不会太冒犯,娴月只管勾得他神魂驰荡,反正自己是吃不了亏。
“你看。”娴月还说笑,指给她看:“牛郎织女要相会了。”
原来是赵夫人把娄二奶奶哄走了,说是看什么尺头,卿云过来找她们,然而人影在竹林里一晃,迟迟没出来。再看那边,赵景也不见了。
“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娴月指挥探雪。
“你别捉弄卿云了,横竖月香还跟着呢,没什么事的。”凌霜道。
“你别管。”
娴月不管,让探雪先去,自己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凌霜无法,也跟上去。
卿云永远是最得体的,她带着月香走竹林小径,正经过一段窄路,赵景迎面走来,她只垂着眼睛别开脸避让。
“失礼。”赵景当面行了一礼,道:“我替伯父去拿书来,冒犯小姐了。”
卿云脸红如霞,低声道:“哪里。”
赵景有心多说几句,见她窘得脸通红,实在是端庄又可爱,不由得心神摇晃。有些话倒不好说了,只得轻声道:“我知道小姐行事是极端正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小姐也别挂怀,春日寒冷,保重身体。”
卿云心中一暖,知道他说的是李璟的事,剖白心迹的意思,也低声回道:“我知道,清者自清,小侯爷也保重。”
两人这样客套,倒把偷听的娴月逗得笑起来,陡然传来轻笑,两人都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娴月见事情败露,把探雪往外面一推,探雪按娴月教她的方法,抱着卿云的腿,嚷道:“姐姐,让月香带我买糖去。”
卿云脸通红,还好赵景处事不惊,笑着拉住了探雪,道:“你要吃什么糖,我让丫鬟带你去买。”
“没有钱呀。”探雪铁了心要敲诈了。
“放心吧,哥哥有钱。”赵景笑着道:“不过我给你买了糖,你可得叫我句好听的。”
“叫什么?不是叫哥哥吗?”探雪丝毫不懂。
赵景摇头,看了卿云一眼,卿云果然红了脸,道:“你别逗她了,月香,带她去买糖吧。”
她到底不是娴月这种爱开玩笑的性格,不肯和赵景交谈过多,吩咐一句,匆匆走了。
赵景心有遗憾,只能带探雪去买糖,问她一些她姐姐的问题。探雪精得很:“你先买了糖来,我再告诉你。”
赵景果然叫来小厮,去外面找了个卖糖的小贩,连摊子都包了,直接挑进来。